第7章
再之後,鐘時天就像被吓懵了一樣,連趙疏遙什麽時候走的都不清楚,等回過神後,他已經坐在地上了。
他去了洗手間,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狼狽得不像話,眼睛紅腫,臉上殘留着淚痕,衣服又皺又髒,一看就是發生過什麽。
他難堪得想把臉埋進洗手盆裏,太難看了。
他盡量把自己收拾幹淨,然後才低調的回到大堂,在被人發現前快速穿上外套,想悄悄離開。
不過還是被發現了,以葉小敏為首的八卦少女們紛紛擁上來詢問他和趙疏遙說了什麽。
鐘時天含糊帶過了,他擠出重圍,匆匆留下一句“先回去了”就跑出教學樓了。
“哎那不是時光天使嗎?”從外面走進來了個人,他的校服外套空白出全是彩色的塗鴉,一看就不是好學生,“他去哪?”
“阿又學長。”葉小敏的眼睛亮了亮,“時天說先走了。”
“走了?”阿又回頭看着鐘時天走過的地方皺了皺眉,“他不是說要等我來場battle嗎?”
鐘時天一路悶頭回到家,把自己鎖進房間裏。
陷進柔軟的被褥裏,他才安心的松了氣,從被壓迫的恐懼裏脫離。
他沒打算把剛才的事和別人說,不是說不敢……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不敢,而是……他沒臉說。
一個曾經被欺負的人經過一番蛻變,重新回來把那個欺負他的惡根收拾了一頓,活脫脫一個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的勵志典範,他這樣的就是活該受的。
鐘時天确實還記得趙疏遙,理論上說他應該忘記的,因為他樂天活潑,喜歡朝前看,整個小學時期的事他都忘了七七八八,連最後一任同桌是誰都不記得了,幼兒園的事就更別說才是。
鐘時天也不清楚為什麽還會記得,過許是因為趙疏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許,那段時期是他目前人生中唯一一段“惡”的時期。
一個小孩能有多大的惡意呢?他曾經排斥過趙疏遙,也羞辱過,漠視過,放到現在就是妥妥的校園暴力事件,可誰會想到會發生在幼兒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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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樣做的原因是什麽來着?
想起來了,原因非常無語操蛋,因為他發現趙疏遙是男孩子。
在往深裏想,就是他一直把趙疏遙當成女孩,還揚言要把他娶回家,但某天他發現準媳婦其實是男孩……
鐘時天悶在被子裏幹嚎着抓頭發,對自己無比唾棄。
當時好像他也受到了他人言論的影響,可那些破事也的的确确是他做的。
他後悔死了,但又毫無辦法。
他想起了趙疏遙說的“我恨你”三個字,頓時就難受極了。
鐘時天從出生至今,聽到別人說他的都是“喜歡”、“可愛”這樣美好的詞,“恨”是第一次。
他被趙疏遙恨着,從小到大,十年。
……
手機響了,鐘時天愣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接,是葉小敏打來的。
“喂,小敏。”鐘時天抽了抽鼻子說。
“時天,你的聲音怎麽了?感冒了?”
“啊?”鐘時天立刻用力咳嗽了幾聲來掩飾自己過重的鼻音,“有點。”
“怪不得你提前走了,記得要吃藥。”葉小敏關懷地說。
感受到小青梅的關切,鐘時天霜打過的心總算回了幾分暖,他說:“我知道了,你打給我就是問我這個?”
“不然呢,阿又學長說你和他約好了battle,可能出了什麽事才提前走的。”
“我能出什麽事。”鐘時天笑了笑,心裏說,事情大了去了。
“對了,你和趙疏遙到底說了什麽?剛才你們怎麽不是一起出來的?”葉小敏問。
聽到趙疏遙這三個字,鐘時天抿了抿嘴,眼角塌了下來,“沒說什麽,打了聲招呼,他就走了。”
“打招呼有必要把你拉到一邊去?”
“不說這個了。小敏,你很關心趙疏遙?”
“你不覺得緣分很奇妙嗎?我們曾經是幼兒園同學,到了高中居然又分到了一個班。”
“我和你幼兒園到高中都是一個學校的呢。”鐘時天小聲說。
“那不一樣,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葉小敏笑着說。
“你不會是……喜歡趙疏遙吧?”鐘時天忐忑地問了出來,如果葉小敏說是,他可能又要哭了,也太慘了吧他,被威脅恐吓了之後妹子也被搶走了。
“趙疏遙長得那麽帥,女生喜歡他再正常不過吧?”葉小敏說。
鐘時天心碎了,眼眶迅速泛紅。
“不過我喜歡的人不是他。”葉小敏又說。
鐘時天驚喜萬分,“那是誰?”
“提示三個字,街舞社,剩下的——不告訴你!嘿嘿,好好休息吧你,拜拜!”葉小敏挂了電話。
鐘時天的心髒狂跳,街舞社,是不是就指向他了?哦耶!
他又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趙疏遙什麽的,盡量不要碰面就是了!
然而——
墨菲定律四: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就很可能發生。
鐘時天從沒覺得學校那麽小,小到他一天最少能遇到趙疏遙兩次!
可能是在上學的路上,可能是在課間操的路上,可能是在上下樓的路上……他和趙疏遙之間簡直有一萬種可能!
萬幸的是,他總能在趙疏遙發現他之前轉移路線,所以還沒被抓到小辮子。
躲到安全的地方後,鐘時天總會忍不住偷看趙疏遙,身材修長,像一棵竹子一樣挺拔,連後腦勺都是好看的,誰能想到這樣氣質清冷淡雅如竹的人,兇狠起來會那麽可怕,力氣還特別大。
視網膜效應:當你開始關注某件事,那件事就會高頻出現在你的周圍。
同理,鐘時天的周圍開始聽充滿關于趙疏遙的事。
最大的功勞是班上的學生會女生,她通過近水樓臺的便利,把趙疏遙的來歷、家庭情況、情感狀況都扒得一清二楚。
“他可是從華市回來的富二代,目前一個人住,沒發現有女朋友,但截至目前,對他告白的人已經快突破手指數量,即将來到腳趾……”學生會女生手拿着小本子,傳教一樣說。
“除了這些就沒別的了?消息不新了呀。”
“能扒出這些已經很厲害了好不?”學生會女生說,“他很神秘的,信息表上面空了一大片,可學校也沒說什麽。”
“他還是混血兒呢。”鐘時天随口插了一句。
頓時,傳教者和教徒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臉上。
鐘時天噤聲了,往嘴裏塞了滿滿的面包。
“時天天,你怎麽知道的?”
“真的啊?怪不得長那麽帥!混哪國的?”
“這是什麽絕美人設?我想做第一根腳趾了……”
鐘時天被四面夾擊逼問,但還是管住了嘴,沒說。最後女生們臆想出了合理解釋——葉小敏告訴他的,這才勉強帶過。
鐘時天出完面包又吃薯片,嘴巴一嚼一嚼,思緒開始亂飛了。
趙疏遙确實很神秘,鐘時天也搞不懂他為什麽會回來,如果只為回來給他一個教訓,也沒必要給那麽大的功夫,還特意轉學。
趙疏遙的身世鐘時天比其他人要多了解一些,他的媽媽是日本人,在九年前去世了,就是在趙疏遙離開南市的一年後,至于為什麽她沒有和趙疏遙一起走,又為什麽她去世後依然孤獨一人,這些大人們都默契的對孩子隐瞞了下來。他對這個日本阿姨的記憶模糊了,努力去回想她的容貌,最後浮現的是趙疏遙的臉,兒子随母,他們應該長得很像,但日本阿姨很溫柔,趙疏遙一點也不,不過他是最沒資格要求趙疏遙溫柔的人。
問題回來,趙疏遙為什麽要回來?在華市的生活不好嗎?好好的大少爺不當,回來體驗普通人的生活?
怎麽想也想不開,鐘時天放棄了,他和趙疏遙還是少點聯系好。
就這麽平安的度過了一個星期。
這天下午,街舞社回來了幾個畢業了的學長,聽說還有街舞社的創始人,鐘時天接到消息的時候在上自習,立刻就坐不住了,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出去,到活動中心的時候那裏已經high起來了,上體育課的觀衆們圍了幾圈,鐘時天硬是擠了進去,來到了內部人員區。
“現在是上課時間诶!放音樂真的不會被老師罵嗎?”鐘時天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憧憬地看着學長們酷帥的舞姿,阿又居然也在裏面。
“他們和老師打過招呼了,況且這棟教學樓又不用來上課。”葉小敏說。
“小敏?!”鐘時天驚詫,“你也逃課了?”
“我這節體育課啦。”葉小敏滿臉崇拜的追逐阿又的身影,“我靠好帥啊時天!我要瘋了!!”她伸手摸口袋,什麽也沒摸到,“手機呢我的手機呢?忘帶了?!時天借我手機!我要錄下來!”
鐘時天也摸口袋,也是空的,“我也沒帶出來。”
葉小敏楚楚可憐地看着他,“你幫我去教室拿手機好不好?座位是第三組第八桌!”
鐘時天舍不得走,他還等着下一首歌的時候也上去蹦跶呢,可他還是敗在了葉小敏的星星眼下,“好吧,你幫我留着位子。”
他站了起來,忽然想到一件事,“等下,你們班有趙疏遙吧?!”
“廢話。”葉小敏又捧着臉看表演,“快去快去。”
鐘時天躊躇了。
葉小敏見他久久不動,以為他擔心班上有人他随便進去尴尬,便說:“體育課我們班沒人在教室。”
“真的?”
“真的真的,哎呀鐘時天,你好磨蹭啊!”葉小敏嗔怪。
“我去就是了。”鐘時天穩了穩心态,沒人就沒關系。
他來到了葉小敏的教室,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了個頭,雖然是高一,但幾乎每一張桌子上都是書山。
真的沒人!
他松了口氣,走進教室。
第三組第八桌……
他數着數找到了葉小敏的座位,邊翻她的書包邊嘟囔着“直接說倒數第二桌不就完了”。
找到手機,他準備離開。
“唔……”
一聲低沉的,隐忍着痛苦的呻吟。
鐘時天看過去,是從教室角落的座位傳來的,那人伏在桌面上,一手按着小腹,能看得出來他的身體繃得很近,身體好像不舒服。
“有人的啊。”鐘時天小聲驚呼,“同學,你沒事吧?”
那人沒回應。
鐘時天看他的情況很不好,便走了過去,“要幫忙嗎?你肚子疼?”
聽到他的聲音,那人的呼吸好像紊亂了,接着按着小腹的手緊握成拳。
“喂,你還醒着嗎?”
鐘時天想戳戳他的肩膀,卻聽到他從痛苦中擠出的飽含厭惡的聲音:
“滾開。”
鐘時天一愣,随即大驚。
趙疏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