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鐘時天就是傳單界最好的例子了,他長得讨喜,嘴巴甜,笑容燦爛又可愛,別人接過傳單就說“謝謝”,讓人下意識就把傳單當成他贈送的禮物,至少一拿到就扔掉的現象少了很多。
摞傳單,他很快就發完了。
再回到趙疏遙面前,趙疏遙低着頭,擡眼看鐘時天的眼神還是冷淡的,但似乎少了些距離。
鐘時天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趙疏遙輕輕搖頭。
鐘時天不懂他表達的意思是“沒事”還是“不好”,急得左右走,“你到底哪裏想不開要來這裏發傳單?體驗生活嗎大少爺?”
趙疏遙冷冷地說:“我不是大少爺。”
鐘時天則徹底無語了,他點頭說:“行,你不願意和我說,那我就找能讓你開口的人來。”他拿出手機,撥出了號碼。
趙疏遙冷硬得看着他能弄出什麽花樣。
鐘時天說:“喂,媽媽?我在南方廣場這裏,我遇到趙疏遙了。”他看了眼趙疏遙,趙疏遙皺眉,說:“鐘時天!”
鐘時天躲開了幾步,洋洋得意地看着趙疏遙吃癟卻沒辦法的樣子,“趙疏遙胃病犯了,我想帶他走他不願意,硬挺着。我是沒辦法了,你能來一趟治治他嗎?嗯好,我們就在出租車等候處這邊,趙疏遙一身黃,特顯眼。等你喲,拜拜。”
挂了電話後,鐘時天又走到趙疏遙面前,“馬上就有專車來接你了。”
趙疏遙臉色蒼白神情卻是鐵青的,“遇到事情就叫媽媽,你真沒出息。”
“你就随便說吧,我皮可厚了。”鐘時天做了個鬼臉,“你這身衣服要還的吧?脫下來我幫你還回去。”
趙疏遙不想配合,可衣服要是弄丢了是要賠錢的,他終于切實的體會到沒錢的憋屈,只能屈辱地脫下來,鐘時天搶過來就跑,他剛才發傳單的時候注意到有其他穿着玩偶服的人,去問他們比撬趙疏遙嘴巴要輕松。
葉小敏小聲說:“其實時天有點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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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疏遙說:“他憑什麽生氣?”
“因為看到你生病了還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呀。”葉小敏說,“女生可能比較細膩一些,我看得出來你也很在意他的,而且也不是沒禮貌的人,可有時候你總能讓我出乎意料……不是好事的那種。”
“你看錯了。”趙疏遙生硬地說。
鐘時天拿着牛奶面包跑回來的,他知道趙疏遙肯定不會率直的收下,就先把面包塞進趙疏遙手裏,再揚起手上的現金說,“快吃,你吃完了我才還給你。”
趙疏遙知道那是什麽,沉着臉說:“我讨厭別人要挾我。”
“要挾什麽要挾?那你說我還能有什麽辦法讓你吃東西?”鐘時天皺着眉說。
趙疏遙一臉抗拒,他看着鐘時天的臉,這張軟綿綿的胖臉罕見的繃緊,黑溜溜的眼睛很用力地在盯着他,像是在預防他的每一個突發動作。
鐘時天在生氣嗎?
因為他?
看到趙疏遙拿到牛奶面包後沒有扔掉,鐘時天暗暗松了口氣,可趙疏遙一直看着他不動,鐘時天疑惑:“我臉上怎麽了?”
趙疏遙淡淡收回目光,“豬。”
鐘時天瞬間垮掉,淚汪汪地看着葉小敏求安慰。
葉小敏笑彎了眼,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喊,傲嬌!傲嬌!
五分鐘後,鐘時天家的車到了,停靠在路邊,江茹從車窗伸出手向他們揮了幾下。
“來了。”鐘時天說。
趙疏遙一臉別扭,他習慣把自己的脆弱藏起來,從來沒有這麽大張旗鼓過。
鐘時天維持着強勢,直接抓住趙疏遙的手腕,把他往那邊帶。
葉小敏說:“我就不過去了。時天,謝謝你今天陪我。”
“哦,好。那你注意安全。”鐘時天回頭說。
趙疏遙則很不習慣,說:“不要碰我。”
“我沒碰你,碰的是你的衣服。”鐘時天說。
“衣服也不能碰。”
“你不要幼稚得像小孩一樣好嗎?”鐘時天無奈。
“我一定會揍你。”趙疏遙篤定地說。
“你揍啊,你揍啊,我媽媽正看着呢。”鐘時天有恃無恐地說。
趙疏遙:“……”
江茹下車迎接,看到趙疏遙蒼白脆弱的神色,心疼不已,“快上車,我們去醫院。”
車裏很溫暖,靠着柔軟的椅背,趙疏遙無意識地放松了下來,腦子變得昏沉,疲倦襲來。
他感覺到身邊起伏了兩下,有人靠近了他,棉花糖依然輕柔甜絲的味道鑽進了他的嗅覺,滲進了他的靈魂。
他的額頭被柔軟的手掌覆蓋,然後是漸遠的聲音。
他靠在了棉花糖上,仿佛回到了安息之地,沉沉地睡了過去。
到醫院後,江茹忙上忙下的為趙疏遙挂號,鐘時天則一直陪在他的身邊。這會兒趙疏遙渾身沉重得不行,連身邊是什麽人都分不清只是下意識的找一個支撐,把身體的重量都靠過去,微微發顫着。
鐘時天攬着他的肩膀,低聲問:“冷嗎?”
趙疏遙低着頭發暈不說話,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溫暖瞬間就傳遞過來了,他反射性的攥住,就像冰雪中握住一團火。
接着是看病,打針,吃藥,因為醫院病床緊張,江茹沒有辦理住院,一切結束之後,她開車帶着兩個小孩回家。
趙疏遙感覺好多了,雖然身體還是沉的,但意識清醒了不少,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莫名覺得自己弄丢了什麽東西。
今晚鐘家掌勺的是鐘平北,他準備好晚餐後他們剛好回到了家。
“疏遙,身體怎麽樣了?”鐘平北問。
“好多了。”趙疏遙點點頭。
“你的事我聽說了,年輕雖然是資本,但也不能過度揮霍。”鐘平北不贊同地說,“來吃飯吧,今天特意為你炖了鍋雞湯。”
“開放咯開飯咯。”鐘時天蹦蹦跳跳的,他進廚房幫所有人拿碗,然後對趙疏遙擠眉弄眼說:“你要慶幸我姐不在家,不然,哼哼。”
江茹笑着說:“還不是因為你以前害怕醫院,你姐才在家幫你打針的。疏遙,你還記得時天的姐姐時月嗎?”
趙疏遙說:“記得。”
江茹說:“她在池市的醫科大當醫生兼導師,一年下來能回家的次數很少。”
“我記得還有個哥哥。”趙疏遙說。
“時年,他在華市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也是個大忙人。”江茹語氣透着遺憾,卻也不乏欣慰,
趙疏遙對這兩人的印象較淺,記憶久遠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那時候他們倆已經是初中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相比于優秀的哥哥姐姐,鐘時天就顯得普通了,舉手投足都是沒心沒肺的孩子,不過也正因為這一家子的寵愛與守護,鐘時天才能這麽一如既往的長大。
鐘平北的手藝沒有江茹那麽好,但也達到了家庭煮夫的水準,鐘時天被餓了一天,吃得如餓狼撲食,整頓下來他的臉一直保持着鼓脹的狀态,臉頰十分軟彈的動着,他對食物純然的熱愛與喜悅,倒很能激發旁人的胃口,趙疏遙不想承認,他也多吃了一碗米飯。
不過就算鐘時天吃得再狂風掃落葉,他還是懂事的把雞湯中最美味的雞翅雞腿留給了趙疏遙。
一頓飯吃完後,趙疏遙在鐘家人的監管下,乖乖吃藥。
“疏遙,阿姨想跟你聊聊。”江茹說。鐘時天假裝不在意,其實耳朵已經豎起來了。
趙疏遙點頭,低垂着眼簾,安靜而誠懇。
“能告訴阿姨,你為什麽會去發傳單嗎?”江茹溫和地問,“是學校布置的任務,還是你在賺錢?”
趙疏遙沉默了許久,說:“我在賺錢。”
“你爸爸不給你生活費了是嗎?”
趙疏遙說:“我們吵了一架,他停了我的銀行卡。”
鐘平北不悅道:“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把孩子放在那麽遠的地方,連生活費也不給,想餓死你嗎?”
江茹說:“我跟他聯系一下。”
“不用了,鐘叔叔,江阿姨,謝謝你們關心我,但我沒關系的,他餓不死我。”趙疏遙說。
鐘時天也忍不住了,說:“可你除了泡面什麽都不會,沒錢了接下來吃什麽?饅頭嗎?”
趙疏遙瞪了他一眼,才說:“我這次從趙家出來,就再也不是趙家人了。在我的心裏,我沒有爸爸,所以他也不需要理會我的生活。我已經長大了,小時候媽媽拼命隐瞞我的事我全都知道了,趙明凱,還有他的妻子馮語秀,趙家的所有人,都是逼死我媽媽的兇手,我怎麽能依靠仇人活下去呢?”
他的聲音平靜,卻讓鐘家三口震撼不已,江茹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說:“疏遙,你還小,你的心裏不應該背負這麽負面的情緒,雅子也肯定不希望你壓抑的成長。你不僅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謝謝您能這麽說。”趙疏遙輕笑了一下,“也是啊,像媽媽那樣純粹美好的人,是不會吧仇恨放在心上的……您放心,我不會做出沖動的事,我會以正當的手段,讓他們得到懲罰。”
藥效發揮作用了,趙疏遙漸漸感到疲憊,他提出回家休息,卻被江茹攔下,“今晚就在這裏住吧,你這孩子太不讓人放心了,病害之前不能離開。”
“真的不用……”趙疏遙說。
“時天,帶疏遙上樓休息。”江茹說。
“哦,好的!”鐘時天得令,攙扶着趙疏遙上樓,把他帶進自己的房間,貼心的扶着他躺下。
“我為什麽要睡你的床?”趙疏遙一百個不情願。
“那你想誰那裏?我哥的房間?他那裏有監控的,閑雜人等進入一律秒殺。”鐘時天做出兇狠臉抹脖子,“我姐的房間更可怕,就像個實驗室,去那不是睡覺而是被解刨。”這激起了他不好的回憶,讓他打了個哆嗦。
“所以,我的房間就是最好的選擇啦。”鐘時天說,他幫趙疏遙脫下外衣,卻被趙疏遙打手。
“嗷!疼啊!”鐘時天呼呼着手背,“生病力氣還那麽大。”
“說了讓你別碰我。”趙疏遙哼聲說。
“今天不知道碰你多少次了。”鐘時天嘀咕。
趙疏遙冷眼視之。
“好了你不要別扭了,等會兒我媽媽上來又要唠叨了。”鐘時天好言相勸。
趙疏遙依然很不樂意,卻也只能躺進被子裏。
鐘時天的味道就鋪天蓋地的包籠着他,他嘲道:“在床上你也要吃牛奶糖,怪不得那麽胖。”
“也沒有很胖吧?”鐘時天受傷地捏了捏肚子,他蹲了下來,腦袋與趙疏遙呈水平線,瑩潤的眼睛直白地看着趙疏遙,就像一只守護在主人身邊的胖狗狗,“睡吧,睡吧,時天哥哥陪着你。”
這句話趙疏遙想反駁的地方太多了,可奇怪的是,無論是那股甜絲絲的奶味,還是鐘時天的目光和聲音,都像溫泉水一般讓他忍不住放松,安心地被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