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數小時後。

街心公園,此時是日落時分,大批鴿子聚集在廣場上。

在正中央,被最多鴿子圍繞的是一個少年,他身邊圍着一群孩子,看得直拍手。

“哇!大哥哥你好厲害!”

“大哥哥,我喜歡那只白色的,給它喂一點!”

“啊!又來了一群。”

少年蹲坐在臺階上,姿勢不太雅觀。只是和他張揚的眉眼,周身肆意的氣質比起來,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缺點而已。

喂鴿子的少年,是在外面無所事事晃了整個下午的路任。

沒錢的路小少爺當然買不起鴿糧,他喂鴿子的方法很特別,找了兩根樹枝淩空夾昆蟲,夾了就拿來喂鴿子。

小孩子們對于古武者有着本能的敬佩,加上路任抓昆蟲的動作灑脫又帥氣,一時之間是喝彩連連。

路任玩得開心,也沒操心去處的問題。

只是待到日落時分,人群散去,四處撒歡的孩子被家長抓回家吃飯。路任無處可去,只能孤零零地看着影子發呆。

看起來挺可憐,連小鈞都忍不住安慰:【怎麽辦?】

路任把樹枝當成飛镖,瞄準十米外的大樹。

殘影飛過,樹葉應聲而落。

“不如,我去地下武鬥場□□工?”路任輕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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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

路任回頭,看見紀骁站在他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

他不高興了,看來和紀骁之間的實力的确差距很大,居然沒有發現這麽大個人突然出現。

路任一不高興,就不好好說話:“憑什麽不可以,我記得你在地下武鬥場打一黑一工很有經驗吧,怎麽?你行我不行?”

紀骁陳述事實:“沒有熟人介紹,武鬥場不會接納。”

“……”路任眼睛一轉,“那不是有你嗎?我們都這麽熟了,這麽個小事情作為朋友你不會不幫忙吧。”

紀骁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他沉默了有一會,才說:“不行,太危險。”

路任嘆氣,不想再搭理紀骁。

“你是不是沒地方住了?”

“怎麽可能,我會沒地方住?”

路任當然不認,就算是睡樹上,他也不會讓紀骁知道自己落魄到無家可歸的。

這是尊嚴,身為紀骁前老板的尊嚴。

“我看你在那邊喂了一下午鴿子,應該是沒有地方可以去。”紀骁說。

路任覺得以紀骁的品行,大概會把此前收到的錢還回來,解他的燃眉之急。

他路任怎麽可能會讓人把工資退回來呢,這輩子都不可能,必須拒絕。

“你別退錢,我不會收的……”

“要不要暫時住我家……”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

然後,路任看見紀骁的耳尖,一點點變得通紅,像是落下的赤霞悉數染在了耳廓。

“我,那筆錢我已經拿去支付醫藥費了,抱歉。”

路任莫名其妙:“為什麽道歉,你的工資自己支配。”

紀骁捏了耳垂,想借指尖的涼意讓熱意降下去些許,他剛才的話是一時沖動。

從見到路任一個人孤零零蹲在廣場上的時候,就有這種沖動了。

回過神來,紀骁才意識到自己住的地方,怎麽可能入得了路任的眼睛。他雖然老成,也有屬于少年的驕傲,并不想最不堪的地方暴露在路任面前。

路任是知道他住貧民區的,肯定不會願意的。

就在這個時候,路任起身,說:“走吧。”

紀骁一愣:“去哪?”

“你不是說讓我住你家嗎?反悔啊?我跟你說做人可不能這樣……”

紀骁笑了笑,拉住路任手腕,說:“走。”

路任一邊乖乖跟着走,一邊嘴硬:“我這不是無處可歸,我是給你個機會報答我,畢竟那筆錢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好。”

“在你家借住完之後我們就兩不相欠了,你千萬別把我當恩人。”

“好。”

“對了,還有那個身份認證的事,一碼歸一碼,到時候搞定了我就可以接賞金任務了,會還你的。”

“好。”

夕陽把并肩而行的兩個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本是有些距離的影子,在尾端卻重疊在一處。

走到路邊,路任下意識想攔出租車,卻被紀骁拉着繼續向前走。

“喂,你幹嘛?不坐車嗎?那麽遠你不會想走過去吧。”路任驚呼。

紀骁步伐不停,說:“出租車太貴,坐公交。”

“……”

好吧。

路任無力反駁,現在的他可是連公交坐不起的窮光蛋。

“唉,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

在公交車上颠簸一個多小後,路任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

一下車,路任就覺得自己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他看着眼前的破房子,呆若木雞。

入目皆是密密麻麻的樓房,間距極窄,甚至可以直接通過窗戶和另一棟樓裏的鄰居握手。

什麽綠化,什麽花壇,什麽街心公園,通通不存在,這就是一處灰撲撲的水泥森林。

“這邊。”

紀骁見路任呆在那裏不動,提醒一句。

路任皺着眉頭,跟在紀骁身後,穿過污水橫流,四處都是違章搭建的巷子。

七轉八轉後,紀骁停在了一棟老式居民樓前。

直到看見這歪歪扭扭,四處拉着電線的居民樓,路任才發現,公交站附近的樓房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你就住這?”

“嗯。”紀骁點頭,難得露出一絲局促。

他甚至做好心理準備,路任大發雷霆轉頭離開。

“所以,習武改變命運,武道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想,如果成為了武道宗師,就不用住這破房子了。”

路任聳聳肩,拍了拍紀骁的肩膀。

“你,想說的就這個?”紀骁再沉穩,心思再重,也沒想過路任會冒出這麽一番話來。

在來的公交車上,路任因為擁擠的公交車已經數次皺起眉頭,看起來十分不适。他覺得路任在見到他家的時候,十有八一九是無法忍受的。

“看我幹嘛,帶路,累死了,公交車上都是汗味,我要洗澡。”

居民樓很高,十幾層,宛如鴿子籠一般,卻沒有電梯。

紀骁住天臺,得爬樓梯。

紀骁的體質爬起樓梯來毫不費力,路任的廢材體質也因為開辟丹田變好不少。

樓道昏暗,有些樓層的燈泡壞了,也沒人換。牆上貼着亂七八糟的小廣告,還堆滿了雜物。

路任覺得有些無聊,開始找話說。

“你住那麽高幹嘛,就這麽個破地方,價格差別也沒幾塊錢吧。”

紀骁:“頂樓安靜,人少。”

推開沉重的鐵門,眼前倒是給了路任一個小小的驚醒。

紀骁住的地方,是搭建在天臺上的違章建築,簡簡單單的一座小木屋。

從昏暗的樓梯出來,倒是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天臺上種了不少菜,郁郁蔥蔥的。這棟樓在附近算是最高的,視野一覽無餘。

路任興致勃勃地把四周看了一遍,表示挺滿意的,起碼比外面的髒亂差好很多。

“進去看看。”

紀骁已經放好行李,走出來叫人。

自行搭建出來房子不大,裏面卻很整潔,東西不多,都整齊擺好。路任那個碩大的行李箱就擠占了客廳大多數的空間。

廚房和餐廳都在外面,客廳連着一個小小的房間。

路任背着手,四處轉了轉,發現這的确只有一個房間,房間裏只有一張單人床。

“我睡哪?”

紀骁指了指房間,說:“那邊,我待會給你換個床單。”

路任猶豫一下:“那你睡哪?”

紀骁指了指客廳:“沙發。”

“這多不好意思啊,哪有借住的人把主人的房間占了的道理。”路任不由分說,往沙發上一倒。

“诶……”

“嗷!”

紀骁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聽砰地一聲,路任的後腦勺重重的嗑在了木板上。

路任頭暈眼花,一聲慘叫之後跳了起來。

“這,這什麽沙發。”

紀骁無奈,說:“這沙發是老式的實木沙發,外面的漆脫落了,我就找隔壁大娘幫忙做了沙發套遮住。”

“實木的,怪不得這麽硬。”路任盤腿坐上沙發,鼓着腮幫子揉後腦勺。

紀骁無奈,從一旁的櫃子裏摸了瓶跌打藥給路任。

“擦點藥會好受些。”

古武者可以通過真氣療傷,但此時沒必要,不再緊急情況用真氣療傷不過是浪費行為。

路任當少爺當慣了,擡手把瓶子遞給紀骁,

“幫我擦。”

紀骁接過瓶子,扭開,擡手,卻又停了下來。

“我去做飯。”

說完,他起身出門,留下莫名其妙的路任。

紀骁關上門,從窗戶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塗藥的路任。他怔怔看了片刻,耳尖又悄悄紅了起來。

從剛才,路任走進他的房間,在充滿着自身氣息的空間突然出現不一樣的氣息,紀骁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起來。

他不敢幫路任塗藥,怕對方發現自己連指尖都是熾熱的。

紀骁轉身,打開涼水兜頭沖了下來。

路任在沙發上窩着發呆,無所事事中又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推了推他。

“吃飯了。”

路任翻了個身,不想理人。

過了片刻,他只覺得臉上一涼,渾身一激靈,睡意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路任反手一摸,從臉上抓下一塊帶着冰渣子的毛巾。

“紀骁!你幹什麽!”

路任跳下沙發,擡手就把毛巾扔向了站在門口的紀骁。

紀骁揚手接住毛巾,重複一遍:“吃飯了。”

說完,他轉身出去。

路任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起床氣讓他不想搭理紀骁,也不想吃飯。

只是氣了幾分鐘,路任就坐立難安。外面傳來的香氣着實勾人,他甚至能分辨出來裏面有糖醋小排。

餓了一整天的路小少爺,坐不住了。反正,是紀骁叫他去吃的,不吃飯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路任起身,推開門,愣住了。

在外面的桌子上,除了一桌子菜,還有一個小蛋糕。

小蛋糕上買着蠟燭,紀骁站在一旁,表情隐沒在明明滅滅的燭火陰影下。

“你,這是幹什麽?”

紀骁:“我記得你昨天說過,今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路任看着那個簡單至極的小蛋糕,莫名覺得有些鼻子發酸。

他站了片刻才走過去,不太自在地坐下去。

“這蛋糕也太小了。”

紀骁笑了笑,解釋:“我剛剛出去買的,沒有提前訂,只剩下這一個了。”

路任瞥了他一眼,別別扭扭地說了句:“謝謝啊。”

說完,他就準備吹蠟燭。

紀骁伸手一攔,說:“許個願吧。”

“你是三歲小孩嗎,還信生日許願這件事。”路任吐槽完,卻閉上眼睛,許願。

“我希望,能不忘初心,能自由自在。”路任睜眼,看向紀骁。

紀骁一時之間,竟然覺得路任這一眼裏似乎有千言萬語。

“許願不應該說出來。”

路任眯眼笑:“我知道,我本來就不信願望這種東西,什麽虛無缥缈的天意命運,還是把握在自己手裏才可信。”

紀骁把這句話細細咀嚼片刻,總覺得此刻的路任,并不像一個僅僅十八歲的少年。

路任見紀骁若有所思,滿意了。

他拿起刀,切下一塊蛋糕,然後擡手……糊在了紀骁臉上。

“!”紀骁回神,見到路任笑得張狂,只覺得剛才認為路任老成的自己就是個傻子。

這明明,明明就是個熊得不行的小少爺做派,什麽歷經世事,大概都只是幻覺。

紀骁也還不滿十八歲,被路任激起幾分火氣,豈能不反擊。

他拿起一小塊蛋糕,就抹了過去。

路任早有防備,轉身就跑。

古武者的蛋糕大戰,自然沒那麽簡單。兩道身影在天臺上,上下翻飛,最終還是矮上幾分的少年落了下風,被一把按在了地上。

路任死不認輸,閉眼等着蛋糕襲擊,“紀骁,你等着,你現在怎麽對我,我雙倍奉還。”

紀骁沒有說話,路任想睜開眼睛看,卻被一把捂住眼睛,随後有冰涼柔軟的觸感在額頭上一觸即離。

路任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陷入甜膩的奶油之中。

“紀骁!你個小兔崽子!居然……呸呸呸!”路任一臉都是蛋糕,氣得大叫。

紀骁坐在遠處,笑了起來,清朗笑聲傳出去很遠。

最後,兩人是頂着一臉黏糊吃完的晚餐,殘局自然是紀骁收拾。

路任負責洗澡,紀骁負責收拾。

他洗完澡出去的時候,外面已經煥然一新。

紀骁坐在高出的平臺上,看着遠方。

他身上有沐浴過的氣息,看來是直接在外面洗的冷水澡。純水屬性就是好,體溫低,即使洗冷水澡也不會覺得不适。

路任跳上平臺,和紀骁并肩而坐。

“喂,說起來,你得叫我哥。”

紀骁一愣,不知道路任為什麽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路任看着紀骁茫然的臉,想起那狗血無比的游戲劇情線,不免有些遷怒。

“我現在十八了,你還有一個月才生日吧,大一個月也是一個月,那也是哥。”路任理直氣壯蠻不講理。

紀骁卻問:“你,怎麽知道我哪天生日。”

路任一噎,怒道:“資料調查!我過目不忘,看一眼就記住了,你這人怎麽這麽多問題。”

說完,不等紀骁多想,路任轉移話題。

“說起來,我路任,十八歲生日就送個小蛋糕就結束了?”

紀骁:“我有準備生日禮物,只是需要你配合。”

路任是個很喜歡禮物和驚喜的人,頓時來了興致:“你說。”

紀骁擡手,搭上路任的腰,随後向下一跳。

“!”

路任還未從失重感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聽紀骁低聲說。

“跟着我的真氣運行。”

溫潤的水行之氣從丹田處進入路任的經脈,溫柔地帶着路任的真氣按既定路徑運行。路任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愈發輕快起來,一遍又一遍。

紀骁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路任。

他先是拉着路任的手腕,之後又一點一點松開。

到最後,即使不用紀骁真氣的幫助,路任也能在屋頂之上飄然而過。

路任看着前方紀骁的身影,覺出些不對勁來。

這是幾年後鎮守東洲的武道宗師紀骁,名震天下的輕身之法。紀骁的身法,無人能及。

他,為什麽會把這珍貴身法教給自己。

路任想到這裏,氣息一滞,身體一歪,失去平衡。

紀骁眼疾手快,一把撈過路任,帶他停在了樹梢。

“怎麽了?”

路任回神,扯了個理由:“還不太熟練。”

“休息一下。”

兩人此時,已經到了城外廣袤樹林之中。這些樹林靠近城市,雖然有些異獸活動,卻并不危險。

路任和紀骁在樹杈上坐下,調整氣息。

“這身法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紀骁說,“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路任感慨,不愧是氣運之子,不滿十八歲就能自創身法,前途無可限量。

他問:“你為什麽要教我?這身法,完善以後可是足以開宗立派的……”

“生日禮物,不是應該送對方喜歡的東西嗎,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但你剛才許願,希望能自由自在,就想起這個身法來。”

紀骁停頓一下,“作為交換,你可以取一個名字嗎?”

路任不敢亂說,怕引動劇情糾正機制,只得急急呼喚小鈞。

【路任:紀骁幾年後的成名身法叫什麽來着?】

【小鈞:你等等,劇情線裏提得不多,我要查一下。】

路任無奈,見紀骁神情疑惑,只能随便編一個,反正再改也行。

他來不及多想,三個字脫口而出:“撫清風。”

與此同時,小鈞的提示也響起起來:【多年之後,紀骁最擅長的身法是撫清風。】

這是?

路任有些疑惑,他明明不知道紀骁成名身法真正的名字,可是為什麽又會脫口而出這三個字?

他覺出些不對,下意識改口:“不喜歡就算了,我不會取名字。”

紀骁笑了笑,說:“我喜歡。”

路任看着紀骁難得溫和下來的表情,愈發不自在起來。他這人性格別扭,一不自在就喜歡找茬。

“哪有這樣的,明明是送我的生日禮物,還要我送個名字出去,那不相當于什麽都沒有……”

話聽過分,紀骁卻不生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木牌,又拿出匕首,在木牌上刻了撫清風三個字,遞給路任。

“身法只是心血來潮,我準備的生日禮物是這個。”

路任接過來的時候,還有些嫌棄:“什麽玩意。”

一入手,他就發現木牌不同尋常的地方。

木牌通體純黑色,入手就能感覺到心淨了下來。

路任有些驚訝,看向紀骁:“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好東西。”

紀骁收回匕首,看向遠方:“這是我被撿到的時候,挂在脖子上的。”

紀骁無父無母,這木牌可以說是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路任自然不能收,他正想拒絕,突然聽小鈞一聲暴喝。

【收下!快收下!這東西很重要!】

路任手一抖,木牌順着指尖落了下去。他翻身就去夠,木牌抓在手裏,人卻到了半空中。

路任擡腳踩向樹幹,想借勢騰躍而起,卻見紀骁也撲了下來。

兩人避之不及,在空中撞了個正着。

“嗷!”

路任一聲慘叫,差點沒被紀骁壓斷肋骨。好在地上枯葉很厚,摔下來也不痛。

路任一把掀開紀骁,怒道:“不就是個木牌子嗎,至于這麽緊張。”

紀骁坐在一旁,摸了摸鼻子,過來片刻才說:“不是撈牌子,我是想抓住你。”

路任一噎,只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他轉念一想,又有些生氣。

“你這是在鄙視我的實力?我可是爆錘了麒麟中學第一名的男人!”

紀骁失笑,順毛捋:“是是,是我關心則亂了。你最厲害。”

***

路任和紀骁回去的時候,走的樓梯,畢竟在外面屋頂上騰躍,是要耗費真氣的。如非必要,耗費真氣不明智。

此時已經接近淩晨,舊居民樓裏的居民已經基本入睡。

為了不打擾到別人,兩人沉默上樓,沒有說話。

樓道間昏黃的聲控燈一路亮了起來,上到六樓的時候,有一個睡眼惺忪的老年人開門下樓。

樓道很窄,三人在樓梯間停下來,以免發生碰撞。

紀骁打了個招呼:“趙伯。”

趙伯是居民樓裏的老居民,算是看着紀骁長大的。他眯着眼睛,試圖看清楚眼前的少年。

“小紀啊,深更半夜的,帶小姑娘去哪玩了?你幹了壞事要負責的啊。”

說完,趙伯吸拉着拖鞋下樓,留下目瞪口呆的兩人。

路任不可置信,随後暴怒:“我!”

紀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你想讓整棟樓的人都聽見嗎?”

“……”

路任咬牙,瞪紀骁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這口氣,憋着上了天臺才爆發出來,簡直是暴跳如雷。

“我哪裏像小姑娘了!那老伯怎麽回事?老眼昏花到這地步了!”

“大概是你長得漂亮。”紀骁安撫的話脫口而出。

路任一愣,更加憤怒:“誰長得漂亮了!我這是帥氣,帥小夥的帥!”

紀骁看着昏暗的燈光下,路任白皙的臉頰因為憤怒浮起一絲紅暈,眼睛熠熠生輝,比這世界上任何的人都鮮活。

他偏過頭,說:“趙伯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你別跟他計較。”

路任冷靜下來,心想也是,幹嘛跟一個老伯計較。

他走到一旁的水龍頭打開,洗臉,起身的時候,見到鏡子裏的自己。

“……”

鏡子裏的少年,頭發有些偏長,還因為樹林裏的意外有些淩亂,襯衣扣子也掉了兩個。

脖子上有被樹枝刮擦出來的紅痕,總的來說,就是衣衫不整到暧昧的地步。

怪不得剛才趙伯說要紀骁負責,這太引人誤會了。

路任扶額,轉身去洗澡,暫時不想再跟紀骁說話。

夜裏,路任睡不着。

紀骁的房間,收拾得很幹淨,卻沒有空調,只有一臺電扇。

可是享受慣了的路小少爺受不了,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汗,那種黏膩的感覺令人不适。

他翻身而起,準備到天臺上去躺會。幾分鐘後,路任更加暴躁了。

天臺上夜風習習,的确很涼快。可是,天臺上有蚊子,萬惡的蚊子。

路任只覺得自己腦海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回蕩着蚊子的嗡嗡聲,快趕上一曲交響曲了。再加上被咬之後奇癢無比的包,更讓他無能狂怒。

睡意什麽的,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路任氣鼓鼓地起身進屋,卻見紀骁在沙發上睡得挺香。

他頓時心理不平衡起來。

路任從來不是什麽善解人意的性格,不平衡就立刻有所行動。

他走過去,蹲下,擡手捏住紀骁的鼻子。

“……”

“……”

四目相對,紀骁一臉茫然。

路任毫不心虛,見紀骁醒了才放手。

“怎麽了?”

“我睡不着。”

路任理直氣壯:“沒空調,太熱了。我們明天去買空調吧。”

紀骁問:“今晚怎麽辦?去外面睡?”

“別跟我提外面,外面全是蚊子!”

路任憤怒地伸手過去,想讓紀骁看手上的蚊子包。他情緒太過激動,一不小心整個手貼到了紀骁手臂上。

好,好涼!

路任翻手就抓住紀骁手臂,果然,紀骁的手臂像是一塊浸在井水裏的玉石,透出絲絲涼意。

對了,紀骁是純粹的水屬性,此前又在冰火蝾螈的血液裏解決了丹田處的火行之氣。

他渾身的血液溫度都比普通人都要低一些,自然如同一臺人型空調。

紀骁見路任摸着他手臂不說話,心下有些發毛:“你,怎麽了。”

路任擡頭一笑,燦爛地很:“我覺得吧,讓主人睡客廳真是太不禮貌了。”

紀骁:“?”

十分鐘後,紀骁睡不着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僵硬得像一塊木板。

身邊的人瞬間入睡,還肆無忌憚的抱了上來,手腳都纏在紀骁身上。

紀骁聽着路任呼吸平穩下來,手腳微微一動,想把八爪魚一般的路任給扒拉下來。

“嗯——”路任發出不耐煩的抱怨聲,手腳纏得更緊。

“……”

紀骁嘆氣,心想自己到底是哪裏抽風了要帶一個小祖宗回來供着。

第二天清晨,紀骁理所當然地睡過頭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紀骁下意識向身邊摸過去,空無一人。

他翻身而起,房間裏只有他一人。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绮麗的幻夢。

紀骁起身,推門出了天臺,依舊沒有人。

他有些疑惑,難道自己又走火入魔了,才會做這麽荒唐的夢。

一個輕巧的東西襲來,紀骁下意識回身一手抓住,入手才發現,是一顆瓜子。

“武道在于勤,像你這樣睡到日上三竿的,怎麽追求至境,啧啧。”

紀骁看見,路任盤腿坐在房頂,正在嗑瓜子。

“……”

他沒有解釋,昨夜一夜沒睡,才導致今天睡過了頭。反正認識路任之後,紀骁一成不變的生活,多了太多意外,太多變數,他已經習慣了。

路任見紀骁不說話,抱怨道:“我都運行真氣走了幾個周天了,你才起來,餓死人了。”

紀骁點頭:“嗯,我去做早飯。”

吃過早飯,紀骁說他要出一趟門。

路任不想待在這裏,堅持要跟着紀骁出去。

“你去哪?”

“醫院。”

“我想去看看。”

紀骁沉默了一下,他養父不喜歡見陌生人,并且舊傷複發之後有些老年癡呆的跡象。

路任又是個任性妄為的性格,紀骁擔心兩人會發生沖突。

然而,路任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攔得住。他見紀骁不吭聲,說:“醫藥費還是我出的呢,我去看看都不行?”

邏輯太過缜密,讓紀骁無言以對。

紀骁的養父,住在郊外的一處療養山莊。

山莊的主人是一個極負盛名的醫者。醫者也是古武者的一個分支,通常是木水屬性,他們修行的功法,能幫助古武者修複經脈上的傷勢。

醫者數量稀少,住在這種山莊裏自然是花費巨大。

紀骁此前在黑街地下武鬥場參加地下武鬥,就是為了賺錢。那種地方賺錢,生命安全沒有任何保障,死的殘的不計其數。

唯一的好處就是錢多,不問身份。

不得不說,路任的那筆錢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填補上了最近的一筆醫藥費。在過一個月,紀骁就成年了。

成年之後,他就可以去古武者協會登記接賞金任務,養父的醫藥費也不用發愁。

兩人在顧姓醫者的帶領下,向着裏面一路走去。

顧醫師一邊帶路,一邊開口說:“紀骁,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父親的治療方案已經出來了。”

紀骁向來清冷的眉目中蕩漾出一絲喜色,只是還沒來得及擴大,就聽醫師繼續說了下去。

“只是缺少一味關鍵的藥材。”

紀骁問:“什麽藥材。”

“寒玉參。寒玉參産地在北洲,很稀少,不過聽說潛龍閣從北洲那裏新進了一批貨物,你可以過去問問。”

紀骁點頭,說:“好。”

醫者又囑咐道:“要百年份的寒玉參,其他的常規藥材我們這裏都有,準備好之後就可以治療了。”

“嗯。”

言談之間,已經到了路任養父修養的地方。

“你父親今天情況不錯,可以陪他多聊聊。”顧醫師說完,轉身離開。

路任養父養病的地方,是一個小院子。

他有時會神志不清,攻擊力太強,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太過危險,自然只能獨居。

路任在院子裏等着,順便四下看看環境。

這個療養院的環境清幽,五行元素豐沛,是修養的好地方。

路任閉上眼睛,四周浮動的五行元素在浮現出來。

他沒有貿然吸收,這裏的五行元素都是供給此處病人療傷的。只是閉上眼睛,更加能平心靜氣。

路任經歷過的劇情太多,很多細節需要靜下心才能回憶起來。

紀骁的養父是劇情裏很重要的人物,養父的死亡,是紀骁的一個心結。

古武者要突破武道巅峰,達到至境,有一道心魔劫。

紀骁曾經摸到過界限,卻敗在了心魔劫裏,此後又攪和進牧清童的感情線裏,更是再無進境。

路任看似肆意妄為,卻并沒忘記他的目的。想要徹底讓這個世界成為真正的世界,消滅掉見鬼的劇情修正機制,紀骁和其餘三個氣運之子是最關鍵的一環。

所以,他今天堅持要跟過來看,為了紀骁能順利突破劇情限制,到達至境。

只是,紀骁的養父到底是怎麽死的,路任卻一無所知,難道是這次的治療出了意外?

“路任。”

路任回神,睜開眼睛,看見紀骁。

“好了?”

“嗯。”紀骁點頭,示意路任跟在他身後進去。

山莊的裝飾很古樸,看不出醫院的樣子,路任推開門,看到坐在窗邊的老者。

說是老者也不恰當,他頭發花白,面容卻很年輕,看起來約莫三十幾歲的樣子。

古武者修身,修為越高衰老越緩慢。

紀骁說:“傅叔,他是我的朋友路任。路任,這是我養父,你叫他傅叔就好。”

紀骁的養父,是個武道高手。在曾經紀骁的回憶中,詳細描述了這一點。

路任乖巧打招呼:“傅叔你好。”

沒想到,坐在窗邊的傅叔,一見到路任,猛地就站了起來。

“傅叔,你怎麽了?”

紀骁不解,問了一句。

傅叔雙目暴突,嘴唇顫抖許久,叫出一個名字。

“瑤瑤。”

“……”

路任和紀骁,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傅叔眼白慢慢爬上血絲,手臂爆出青筋來。

“不好!你先出去。”

紀骁撲上前去,按下急救按鈕的同時,拿起一旁的束縛準備制服發狂的養父。

路任後退幾步,直接出門。

他等在院子裏,皺眉聽着裏面的打鬥。

小鈞惴惴不安:【你不去幫忙嗎?紀骁是他養父一手教出來的,不會受傷吧。】

路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心煩意亂:“他明顯是看到我之後發狂的,進去不是添亂嗎。”

【哦,對了,瑤瑤是誰啊?】

路任沉默一下,吐出兩個:“應該是我媽,我媽叫傅瑤。”

小鈞大驚失色:【你,你不會是這個傅叔的兒子吧?】

路任翻了個白眼,說:“你傻啊,我丹田是路家專有,這是無需質疑的。”

傅瑤,傅叔?路任似乎從其中,窺見了些隐藏在游戲劇情之後的秘密。

山莊的醫者很快趕到,路任和紀骁被客氣地請了出去。

在下山的路上,紀骁沉默不語。

路任沒有主動說話,氣鼓鼓地跟着往下走。

終于,紀骁停了下來,他皺着眉頭,看了路任一眼。

“你……”

“這可不是我的錯,你別想怪罪我!”

紀骁一愣,失笑:“我沒想怪你,傅叔他經常這樣,醫者說是五行之氣逆行導致的,刺激源離開就好了。”

路任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說的刺激源,是我?”

紀骁問:“你認識一個叫傅瑤的人嗎?”

路任直接回答:“認識,還挺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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