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正宮，夜近醜時。
書桌上，放着一張鑲滿翠玉，殷紅墨字的賜婚诏書。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自古以來，有應運之賢王，必有廣胤之賢妃，然賜冊命而定名位，誠聖帝明王之首重也。茲聞巡防司副統明府之四女明環，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品行端莊，恭謹端敏，實乃皇室之良配也。今，特将明家四女許配于淩王蕭铮為正室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以及太史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葉英站在他旁邊，目光同樣落在那張诏書上。
……
“殿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您別在這跪了，趕緊回府吧！皇上不會見您的。”
“勞煩公公，去回禀皇兄，此生我什麽事都可以聽他的，唯獨明環，我絕不妥協。”
“殿下！皇上氣得連晚膳都未進，肯定不會見您，這雨太大了，殿下還是快回府吧！小心傷了身子啊！”
“不必，我就在這等他。”
“殿下這是何苦呢？哎……這京中人都說殿下風流灑脫，可為何如今卻這般執着？老奴是看着您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可是您第一次和皇上翻臉啊，您讓皇上如何想啊！”
“我說了，此生此世，什麽事都可以，唯獨明環，我絕不妥協。”
葉英陪着他，跪在雨中，他已經不記得那場雨下了多久，只知道蕭铮在高燒了三日後，賜婚的诏書便公告全國，震驚朝野上下。
這是他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的。
他甚至清楚地記得，那一年一個下人在打掃時不小心弄濕了诏書一角，一向溫和随性的人，氣得直接将那人趕回了鄉下老家，誰求情都沒有用。
“怎麽樣了？”
“啓禀皇上，皇後娘娘她，皇後娘娘已經移交刑部處理，明天開始，鳳栖殿所有人都會接受刑部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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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英頓了頓，繼續道，“只是皇後娘娘自十年前身體便不太好……刑部大牢實在，實在有些……有些……”
“告訴謝舒，提審鳳栖殿，朕只要真相，只要事實，不得有任何虛飾作僞，不得有任何含混模糊，明白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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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環所在的牢房倒是跟她印象中的刑部大牢有些不一樣。
通透明亮，幹淨整潔，最重要是面朝南方，陽光總能照進來。
木質床椅，筆墨紙硯，書籍畫卷，各種藥花，也是一應俱全。
“皇後娘娘，午膳來了。”
明環掃了一眼飯菜，胭脂鵝脯，茯苓山藥湯，珍珠茄鲞，蜜釀蝤蛑。
“聽聞刑部法紀森嚴，這似乎不像是一個待審犯人應有的待遇啊。”
“這……”侍衛支支吾吾。
“你們下去吧。”
“是，大人。”
謝舒朝她行禮，“微臣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本宮如今只是刑部囚犯，可擔不起謝大人如此大禮啊。”明環一笑，環顧四周，“若是本宮沒記錯，謝大人同本宮可什麽情誼，這般招待怕是會有損刑部聲名吧。”
“皇後娘娘還是一如二十年前心細如塵，聰明絕頂。”
“謝大人過獎了。”
謝舒審視一般打量眼前的人，“二十年前，和皇後娘娘的第一次碰面，是在巡防司的大門口。那時的微臣剛入仕途，不過只是一個巡防司的守衛，皇後娘娘也不過只是一個沒落的官家庶女。”
“謝大人記性還真好，本宮都快記不得了。”
“當時皇後娘娘被一群巡防司的官兵毆打，遍體鱗傷卻始終不求饒，實在讓微臣印象深刻。”
明環似有似無地撫了撫衣袖，“噢？”
“當時皇後娘娘渾身是傷，對那些人一字一句說的話，微臣至今未敢相忘。”
明環眉眼微伏，揚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總有一天，你們會三叩九拜，迎我進去。”
謝舒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謝舒素來對那些藐視法紀，罔顧法度之人恨之入骨，皇後娘娘恰好便是這一類人，從皇後娘娘的母親從巡防司無罪釋放的那一天，微臣就知道，皇後娘娘不簡單。”
明環并不惱，只是笑道，“是嗎？本宮同樣對于那些頑固不化油鹽不進之人也是恨之入骨，謝大人也恰好是這一類人。”
“皇後娘娘客氣了。”謝舒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這世上因果報應，總是會來，皇後娘娘倒不如趁此機會好好想一想，自己為何會落到如斯境地。”
“謝大人是在提醒本宮，死期不遠嗎？”明環不以為意地笑一笑，篤定而從容，“可是這世上萬事萬物，又并非一層不變，今日身陷囹圄，明日平步青雲之事，也并不罕見，沒到最後一刻，又怎能輕言輸贏勝負？”
“是嗎？那微臣倒真想看看，這一次，皇後娘娘如何力挽狂瀾，扭轉乾坤。”
謝舒重重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出去，只是剛邁出去，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謝謝。”
明環繼續看書，似乎并不吃驚他這樣說。
謝舒沉默許久，才嘆了口氣，轉身朝她作揖，“謝謝皇後娘娘為星兒做的一切。”
那日從大正宮出來，他就想明白了。
她這樣心機深沉的人，若是要利用星兒，利用星兒與刑部的關系，又怎麽會這般草率，愚蠢到直接拿出毒藥來刑部殺人。
故意這樣做，只是想讓星兒落到自己手中，替星兒與鳳栖殿劃清界限。
“謝大人言重了，本宮的目的不是為了星兒。”
“無論皇後娘娘的目的是什麽，星兒安然無恙是事實。但微臣也必須告訴皇後娘娘，微臣身為刑部主司，是絕不會因為星兒之事對皇後娘娘另眼相看，或手下留情，鳳栖殿和娘娘的罪證，罪供，微臣都會如實調查審問。”
明環将手中的書翻到下一頁，目光無瀾。
“如此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