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私

被比自己高大的人擁抱着， 陸壓本來因為剛才的猜想生出的恐慌慢慢消融，他抱着大妖，真切感受到自己也是真實存在的。

他說的很亂， 甚至因為情緒激蕩很多地方都講的不清楚， 甚至完全跳過， 最後總結的時候說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說你不被這個世界接納？”饒是孫悟空見多識廣， 也被還存在另一個世界這個以前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震驚了，他坐在桌子上低頭許久。

陸壓心裏忐忑。

他怕大妖不信他， 覺得自己在為不學法術找借口。

如果是自己在現實世界，某個人突然對自己說他是從其他世界穿越過來的，就算有玄幻小說加持，但還是會四處尋攝像頭，認為這人在拍整蠱節目， 或者直接認為這個人根本就是有病！不僅需要撥打120，同時還需要119輔助的那種！

不過好歹他也是用了心講的， 其中還涉及到不少自己的真實感受，如果大妖真的不信的話，陸壓能理解，但會很傷心很難過。

他一緊張就不敢動， 但越不敢動， 身體就越不受控制地想動。

在感覺到後脖頸有些癢的時候，陸壓憋着氣沒動，但越來越癢的時候，他……稍微扭了下身子。

這一扭動就像是開關， 将剛才靜止不動的大妖啓動了。

孫悟空猛地擡起頭來， 一把拽住陸壓的胳膊，雙眼血紅， 要不是剛才還好好的，陸壓都要懷疑他不是走火入魔了，簡直吓人。

那兩只幾乎要噴出火來的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瞪得陸壓全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說道：“那你還會回去嗎？既然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你會回到你的世界去嗎？”

“啊？”陸壓還沒見過他如此兇殘的模樣，眼神狠厲，面容焦躁，似是随時都有可能将自己囫囵吞下去一般。

手腕陣陣刺疼，陸壓龇牙咧嘴想要抽回手，結果孫悟空抓的更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鋒利的指甲紮入皮膚的尖銳的痛。

手腕都快被扯斷了，陸壓眼眶頓時就紅了：“我，我不知道呀。”他是真的回不去，畢竟他連怎麽來的都不知道。

孫悟空的臉刷的黑了下來，眼神更像是要吃人一般，直勾勾地瞪着陸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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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壓心裏委屈，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心抽噎道：“我八成是回不去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在這個世界死亡，更不用提如何回去的事了。

可孫悟空不依不饒，問道：“那如果有機會回去的話，你選擇回去還是不回去？”

“選擇？”上天有這麽好心，還會讓他做選擇題？

不可能的，畢竟來的就非常突然，他只能猜想是他在睡夢中死亡，靈魂被拘到了這個世界。

當時也沒人問他是不是想過來。

但對上孫悟空一定要追根究底的眼神，陸壓猶猶豫豫着說道：“之前那個世界，我的家人都以為我死了。”回不去的。

“但是如果有機會，你還是想回去的，對吧。”孫悟空忽然俯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罕見地咄咄逼人道。

是想回去的，畢竟他還沒跟父母告別。

一覺醒來，自己最親最愛最疼的兒子悄無聲息地就沒了，他們肯定很痛苦吧。

他媽是一個非常感性的女子，只因為不想在自己面前表露悲傷難過的情緒才總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其實陸壓好多次看着她背着所有人哭的傷心，是毫無形象的那種嚎啕大哭，單單是背影都讓人心疼的不能自已。

而他爸，看似堅強，可在每次他手術前手術後都會通紅着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自己，像是要将自己深深刻在他腦海裏一般。

對還有他的哥哥，在其他小孩都在争寵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這個風吹不得雨打不得的玻璃娃娃了，後來還需要兼顧公司。

每次陸壓看到哥哥，都忍不住想要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頭發。

這樣的家人，他怎麽舍得讓他們傷心。

即便只傳一個訊息，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邊過得很好，他也滿足了。

陸壓雙手抱着孫悟空的手腕，臉頰蹭在他的臉上：“想回去。”

察覺到孫悟空的手臂一僵，陸壓趕忙補充道：“想回去告訴他們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雖然不能學習法術，但有人像他們一樣保護我，身體沒有病痛，甚至還有那個世界想都不敢想的高強度的自愈能力。”

“他們應該……也希望我留在這裏。”陸壓埋頭在孫悟空的胳膊上，聲音低落。

孫悟空手指點着他的額頭，擡起他的臉：“哭了？”

“沒有。”陸壓揉了揉微紅的眼睛，搖搖頭。

“挺好。”孫悟空掐了掐他的臉頰，也不知道是說他不回去的好，還是其他。

這次陸壓倒是沒怎麽哭，只是覺得感傷。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他還沒有認真想過，也不敢想，他怕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就不可抑制地想回家。

但現在，整個人被抱在大妖溫暖的懷裏，感受着他的重量，陸壓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無助。

起碼，他還有大妖。

大妖一定會陪着他的。

想到這裏，陸壓的嘴角微微上翹，即便只是一個細微的弧度，但也被孫悟空捕捉到。

孫悟空輕輕點了點他的嘴角：“想到什麽了？”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學習法術了？”陸壓臉頰蹭着孫悟空的胳膊，兩只眼睛亮晶晶。

“要學。”

“！”

“為什麽！”陸壓還以為聽錯了，揉了揉耳朵，對上大妖一臉理所應當的表情，氣勢頓時弱下來幾分，“可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妖精，世界法則也不會允許我學習法術的，你看你看！”他急忙将自己之前抄寫的幾張大字拿給孫悟空看，“每條咒語我都抄了不下十遍，可我現在還是背不下來。”

他略有些羞窘，不敢跟孫悟空對視。

嚴格來說，他的狀況還要更加嚴重些，他不僅背不下來，甚至知道現在都還讀不通順。

簡直丢人！

“哦。”頓悟空淡淡點頭，很給面子地拿起來看了兩眼，非常認真地點評道，“也不是全無作用，起碼這字比第一天寫的要好多了。”

“？”

陸壓瞪圓了眼睛，擡臉對上孫悟空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張一直癱着的臉陡然出現其他表情，陸壓不覺得看呆了。

緊抿的薄唇微微上翹，眼底滲透着從內而外的喜悅之情，是一只能靠臉吃飯的大妖了。

這樣的長相在妖界一定很受歡迎吧，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杳無妖煙的山裏。

一想到離開這裏之後，大妖身邊極有可能會環繞許多絕色的莺莺燕燕，陸壓心裏就不爽，他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深深覺得自己其實長得也不算差。

這張臉和現實世界的臉有**分相似，剩下的那一兩分是因為自己身體好皮膚細膩面色紅潤，整個人精神煥發提上來的。

現實世界那具病怏怏的身子都有人誇獎清秀精致，現在……只可惜，陸壓耷拉着腦袋，他是換了個世界，換了個身體，但并沒有換性別。

不過，陸壓轉念一想，先不說大妖自動隐居，本身就沒想着找對象，就說這妖怪世界可沒有一夫一妻的制度，尤其是本是強大的妖怪，就像是牛魔王，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與其想以大妖伴侶的身份陪在他身邊，還不如做他弟弟。

孫悟空瞥見他看着自己臉出神的表情，心情不快：“怎麽，想你的家人？”

“不是。”他的父母、哥哥和他可不一樣，就算是柔弱的母親，以前也是商場上無人敢招惹的鐵娘子，不管是誰離了他或許會傷心，但又不是離開地球就不能活了，所以他并不擔心。

陸壓迎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老大，這裏真的除了咱倆，就沒有其他妖怪了嗎？”

五行山上設了結界，再加上靈氣全部都用來供給那困着自己的六字真言了，只有非常低級的妖精才會生活在這裏，其他大妖不屑也不能過來。

之前他還因為小傻子的怪異而不解，今天聽了他的自白，也算是找到答案了，或許是因為他來自于其他世界的緣故，所以這方天地的規則對他完全不起作用。

這同樣也是他為什麽不能修練法術的原因。

試想一個不受天地約束，又成功修煉了驚天地泣鬼神法術的妖怪，那是多麽可怕的一個存在！

自己還有如來佛祖鎮壓，那樣的存在怕是将這番天地攪的天翻地覆也不是難事。

不過……

孫悟空眼睑下垂，對上小傻子蠢兮兮全神貫注盯着自己的目光，覺得天地果然不愧對于它杞人憂天的标簽。

就像是自己從未想過危害天庭，奪取玉帝之位一般，小傻子就算不被排斥在外，也不可能變成讓天地變色的大妖。

不是說孫悟空看好他不會被誘惑，而是小傻子的智商，不允許！

“怎麽？”孫悟空挑眉，“你是被山上的妖怪欺負膩了，想換幾種試試？”

“……”陸壓翻了個非常大的白眼，又覺得自己太放肆了，略心虛地低了低頭，“我就是随便問問。”

孫悟空走到洞口，眺望着遠處的郁郁蔥蔥：“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哦，這樣啊。”陸壓也不問原因，反正他也只是想要最後答案，一顆原本懸着的心漸漸落了下來，他跟在孫悟空的身後，看着籠罩在對方身上那熟悉的寂寥的氣息，小聲問道，“那你為什麽會選擇這裏？”

“我已經沒有修煉的必要了，這裏清淨。”說完孫悟空一愣，他現在竟然已經能心平氣和說起這件事了嗎，那強烈的羞辱感和被封了法術的無力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散的所剩無幾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這應該就是他們把自己壓在五行山下的初衷吧。

不過孫悟空不屑想他們的感受，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齊天大聖孫悟空，想來他們也不會管自己，自己開心就好。

取西經才能從五行山下出去？

大不了他一輩子住在五行山！

前提是要小傻子陪着他。

陸壓不是這個意思，他猶豫了下，又問道：“你以後的家人也會跟你一起住在這邊嗎？”

“家人？”孫悟空轉頭，下意識想到花果山那些小猴子們，嘴角急不可見勾了勾，轉瞬即逝，“不，他們還住在以前的地方。”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陸壓脫口問道：“那你以後的對象呢？”他甚至因為情緒激動微微上前兩步，形成一個逼問孫悟空的姿勢。

頭一次見到小傻子如此不依不饒的态度，孫悟空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看着他。

陸壓趕忙避開他的眼神，腳尖碾着地面畫圓圈：“不是，我就是問問，你看哈，咱倆現在住一個山洞，總不能等你成親了我們還住在一起吧，那我豈不是還要跟你對象住在一起，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他小心偷瞄着孫悟空的臉色，“這山洞是你搶來的，我肯定要搬出去，對，你是可以幫我再搶一個山洞，可你有了自己的家庭，還能像現在這樣保護照顧我嗎？說不定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被圍攻了！”

孫悟空緩緩眯起眼睛。

陸壓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見孫悟空沒反駁，咬着唇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說的更嚴重了些：“他們肯定會加倍報複我！”他眼眸閃了閃，似乎已經預見到自己悲慘的下場，打了個哆嗦往孫悟空的方向走了兩步，想要躲在他的身後但又顧忌地挺住了腳步，低着頭語氣滿是落寞，“再說我如果經常麻煩你的話，你對象肯定會不高興的，畢竟，畢竟……你們才是一家人……”

你們，一個将他和小傻子分割的詞，孫悟空不喜歡，他緊蹙眉的表情看的陸壓心裏一緊，難道他真的有成親的打算，所以現在正在考慮如何安置自己。

他小拇指沒有安全感地動了兩下。

孫悟空和他相處久了，也勉強看得懂他的肢體語言，知道小傻子在試探自己，上前拉過他的手，不是溫馨地拉住，而是提起來像是玩具一樣把玩着他的小拇指：“你希望我成親嗎？”

“嗯？”陸壓被問得一懵，擡臉茫然說道，“我希望的有用嗎？”

孫悟空手下一緊，看着小傻子澄澈眼睛裏倒映着的自己。

之前他确實是想将陸壓收做小跟班，畢竟自己沒有法術，有個小妖怪在身邊方便些。

但後來，他發現這就是個傻子，天下就沒有比他更沒用的妖精了，不僅不能做事，甚至還總拖後腿——自己住山洞什麽需要搓藤條？自己不需要吃飯為什麽要定時搞一日三餐？

不都是因為小傻子多餘出來的事。

起初，是已經答應讓他跟着自己，就不知道怎麽退回去，但後來……就像是小傻子說的，他在這個世界孤苦無依，數十年來唯一相處的就是自己。

他将自己當成家人。

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數十年來，他被壓在五行山下完全不得動彈，不知哪裏出了錯誤，這才讓勉強擺脫山體壓迫。

睜眼之後他看到的第一個妖怪就是小傻子，下意識就有親近之意，只不過他被壓了數十年，陡然自由心中百感交集，倒是沒顧上他。

相處一段時間後，小傻子雖然蠢笨了點，但非常貼心，窩心。

或許，小傻子出現的時機太巧妙，在朝夕相處間，他也将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比小猴子還要親近的存在。

但通過小傻子剛才的設想，孫悟空對自己對于小傻子的情感又有了新的定義。

畢竟，他不會幹涉小猴子找配偶，生小猴子。

但一想到小傻子會找別人再生一個小小傻子，孫悟空恨不得鑿個沒人能找到的山洞，把人裝進去。

只有自己能看到，更是只有自己能接觸。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家人能概括的關系了。

孫悟空不是傻子，之前沒有意識，只是沒往那方面想，現在一個契機，他就已經弄明白自己的真實情感了。

他緩緩眯起眼睛，看着小傻子充滿期待等待回答的眼睛，認真地重複道：“你希望嗎？”

當然是不希望的，只是這話說出來多不好意思，顯得自己太自私，為了自己竟然不讓大妖成親！

陸壓自然是要找點其他借口的，但一擡頭，兩人視線在空中相遇，他下意識說道：“不，我不想，我想你永遠陪着我，能永遠在你身邊的只有我一個人！”

“！”一不留神竟然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陸壓急忙捂住嘴，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正要找話彌補的時候，孫悟空忽然湊近，他勾起嘴角，是陸壓從未見過的，自信的，張揚的，甚至是桀骜的表情。

他逼近陸壓，迫人的氣勢猶如開閘的洪水，一股腦傾瀉下來，陸壓雙膝一軟，腰上橫過一條手臂，陡然将他拉到懷裏，半倚靠在孫悟空的身上，陸壓粗粗喘着氣。

孫悟空微微低頭，在他耳畔聲音低低，但擲地有聲地說道：“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聖爺：太傻了，還是別放出去禍害別人了！

這一章依舊有紅包包～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