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求求你

陸壓立刻回頭看孫悟空, 果然看到飽含歉意的一張臉,心揪的難受。

他安撫性地捏了捏孫悟空的手心,蹭的起身上前拉住小猴子的胳膊:“你先聽我說, 你……”

小猴子瞪着眼甩掉他的手, 一步一步慢動作似的走到孫悟空面前, 淚水已經糊滿了整張臉, 忽然它撲通一聲跪下,額頭咚地磕在地上, 久久沒有擡起來。

就在陸壓一臉懵,彎腰準備把它拉起來的時候,小猴子“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它邊哭邊聲嘶力竭地喊道:“大王,你就是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這凄慘的哭喊就像是一只大手, 抓住陸壓的心髒狠狠蹂躏,眼眶酸脹, 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湧上來,陸壓眨眨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伸出去的手拉它也不是, 收回來也不對, 就這麽生生僵硬在空中。

它是在生生在用喉嚨嘶吼,喊到最後,聲音嘶啞降劈叉,随時都有可能咳出一口老血似的。

小猴子實在出不來聲了, 低低啜泣着, 小聲呢喃着,一句救命, 救救花果山,救救我的家人翻來覆去地說,咚咚咚接連磕頭,像是跟地上的石頭杠上,要把它磕裂似的。

“大王,大聖,求你,求求你了。”小猴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到最後已經不是磕頭,而是五體投地再艱難地爬起來,腦門上鮮血橫流,地磚上也一灘血跡,“求你跟我回花果山吧,救救花果山的猴子們,我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為了讓我逃出來求救,都被那只妖怪抓進山洞去了,妖怪說,我一天不回去,就殺他們一個,大王,大聖爺,求你了,求你救救他們,我不想沒有家人,沒有家呀。”

胸口被一塊巨石堵住,周遭的空氣仿佛嫁給都凝滞似的,陸壓張着嘴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他站在小猴子的身後,也略有些期待地看着孫悟空。

其實他也想大聖爺想想辦法,去救花果山。

他自認為了解大聖爺,知道花果山在大聖爺心中的地位,更知道一旦花果山出事,大聖爺心裏也不會好過,所以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在他的固有思維中,大聖爺是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

不過是一座小小的五行山,怎麽可能壓的住大聖爺。

大聖爺若是真心想出去,誰都無法阻擋。

小小五行山而已,只要大聖爺想,就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但孫悟空陰沉着臉,漆黑的雙眸緊盯着小猴子,周身籠罩着陰暗沉郁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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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壓心裏一咯噔,直覺不好,果然,下一秒大聖爺眼神直勾勾看了小猴子半晌,突然站起身,一聲不吭轉身就從山洞口跳了下去。

“大聖!”陸壓一愣,大喊一聲追了過去,探着腦袋四下張望,半個身子都快伸出價洞口了,但還是沒能找到大聖的蹤跡,他急的跳腳,就差跟着一躍而下了。

他一把拽住一邊綁着的藤蔓,後退兩步就要蕩下去,衣角突然被拽住。

陸壓回頭,對上小猴子一張糊滿了淚水的臉和無助絕望的眼神。

它小心翼翼拽着陸壓的衣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王,大王是不是不願意回去救花果山?”

“大哥哥,求你了,我知道你跟大王關系好,你跟他說說,讓他去救救花果山,他是花果山的大王,我求你,除了大王,沒有人再能救花果山了,求你,求求你了。”

小猴子說罷,咚地一聲跪下,恍惚間陸壓好像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它不停磕頭的同時,還一直緊緊攥着陸壓的衣角,生怕他也跟大聖爺一樣,一眨眼地功夫人就沒影了。

陸壓看着小猴子額前磕出來的紅腫,心疼他,但更擔心大聖爺。

他抿了抿唇,抓住小猴子的手腕,抱歉地說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這是大聖爺的事,我沒法跟你保證,你……”

“你幫我求求他,你幫我他肯定會同意的,我求你,求求你啊,不然我們全家就死定了。”小猴子生怕他走,衣角扯不住,索性抱着他的腿哭,哭的歪靠在陸壓腿上,哼哧哼哧的,随時都有可能背過氣去。

陸壓被他哭的腦殼都疼了,他也想救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想的恨不得自己直接出手,可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沒能力,沒那個金剛鑽,怎麽攬那個瓷器活。

陸壓狠心搖頭:“誰說都沒用,大聖爺最疼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如果用他的命能換取花果山所有小猴子的命,他一定不會猶豫的。”

“可大聖爺沒有一口應下,那就說明他是真的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裏,他現在的法術……”陸壓為孫悟空解釋着,但他也不知道其中細枝末節,只能把自己知道的盡量說出來,“大聖爺他不是不救,是沒法救,他沒辦法呀,小猴子,你要相信,你難過,大聖爺他心裏比你更難過,更是比你想象的要自責,內疚的多,他只是面癱,什麽都不放在臉上,其實他在乎的人,都在心裏。”

“你求我,我也得求你一件事,你還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了,因為他幫不到你,他也很難過。”陸壓掰開小猴子的手指,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小猴子,抿了抿唇,收起一臉憂色,蓄力準備蕩下去找大聖爺。

“我知道,我知道怎麽讓大聖爺離開這裏!”就怕來不及說出口,小猴子急的差點咬到舌頭,他五體投地,一把抱住陸壓的腳踝,“我知道,我知道辦法。”

他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期待地看着陸壓:“我有讓大聖爺離開五行山的辦法,你讓他跟我回去救花果山,好不好,我求你了。”

陸壓動作一頓,懷疑地看向小猴子:“你,你能讓大聖爺離開花果山?”

“是,是是是,我有。”小猴子忙不疊點頭“就是因為有,所以我才找過來的。”

陸壓指了指山洞外,再看向小猴子:“你剛才為什麽不說,你要是跟大聖爺說的話,他怎麽可能不立刻答應回花果山。”

“我,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就走了。”小猴子咬着唇,它實在沒料到大聖爺性格冷硬深沉,和花果山猴子們描述的都不一樣,它吓得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來回重複一直在心裏默念的那幾段話,其他的丁點想不起來。

更沒想到大聖爺一字未說,轉身直接飛走了,再不給他想起來的任何機會。

早知道就先說這個了。

“那還等什麽,我去把大聖爺找回來!”陸壓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驚喜,他喜不勝收,高興地簡直都要瘋了,原地蹦了兩下又很快鎮定下來,眯了眯眼睛,思忖着搖搖頭,“不,不行。”

小猴子一臉焦急:“為、為什麽?”

陸壓蹲下身,攙着小猴子站起來,蹲下跟它平視:“你怎麽會知道這方法,你先告訴我,要是有用的話我再跟大聖爺說,否則給了大聖爺希望,又讓他失望,他得多難過啊。”

小猴子一口氣講完,差點岔過氣去,他捧着水杯作喝水的動作,其實眼皮微微上擡偷看着陸壓,小心翼翼觀察着他的表情。

陸壓皺了皺眉毛,驚喜不多,更多的是震驚,懷疑糅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歪着腦袋質疑道:“你是說,大聖爺自始至終都沒被這座山困住,其實是他自己不想走出去?”

他眯了眯眼睛,仰着下巴看它:“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大聖爺才不會騙人,再說,一直被困在這座山裏,有什麽好處?大聖爺幹嘛不願意出去。

小猴子連連搖頭:“也不算他不想。”頓了頓,它也不知道是在學誰,晃着腦袋故作深沉回答道,“大聖爺當然是期盼着離開五行山的,但他的心告訴他,他不能離開,或者是無法離開。”

“這座山固然對他有囚禁之力,但真正禁锢住他法術的,困住他腳步的,是他的心。”小猴子眨了眨眼睛,“自從大鬧天宮被如來佛祖打敗之後,大聖爺就不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聖了,他不敢面對以前的自己,更不敢面對現在的自己,他逃避,他甚至不敢用自己真正的名字,大聖爺是不會被這座山所困住的,但現在的大聖爺,真的是大聖爺嗎?”

陸壓反複回想着小猴子的這幾句話,心不在焉,甚至大聖爺挨着自己身邊坐下,他都沒回過神來。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肩膀被撞了一下,陸壓轉頭,看到孫悟空驟然放大的臉,吓了一跳。

那天小猴子跟他談完之後就走了。

他說就算是也要死在花果山,也要跟家人朋友們死在一起。

而陸壓,腦殼被這麽重大的信息擊中,整個人都傻了,後來腦袋渾渾噩噩一片,也沒顧得上去找大聖爺。

大聖爺,在當晚萬籁俱寂、陸壓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自己回來了。

大聖爺沒問小猴子去哪兒了,陸壓也沒非常有眼色地沒再提起花果山,更沒說起小猴子說的那個将大聖爺困在這裏的不是山,而是心的大膽揣測。

陸壓撇開臉,不敢看大聖爺的眼睛,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麽。”

孫悟空眯着眼睛看他躲躲閃閃的目光,眼眸暗沉,轉臉盯着不遠處的石凳看了半晌,忽然沉沉問道:“你還在想那只猴子的事?”

“!”手腕一抖,茶碗裏的水濺在手背上,燙的陸壓一哆嗦,他心裏慌張,瞄了了一眼孫悟空趕忙挪開視線,“我,我沒有。”

陸壓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氣問道;“大聖爺,你有沒有想過,五行山真的壓得住你嗎?你可是練就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奇功,還有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的筋鬥雲,一根可以捅破天的金箍棒,區區一座五行山,真的壓的住你嗎?”

更何況這座山還這麽弱小。

陸壓瞟了孫悟空一眼,發現對方正在看自己,突然湊上去挽住孫悟空的手臂,撒嬌地用臉去蹭:“你不是說我就是五行山的本體麽?我又打不過你,怎麽壓得祝你嘛。”

孫悟空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說道:“你是壓不住,你只能被人壓。”

“……”陸壓的臉頓時紅了,他嗔怪地看着孫悟空,暗想大聖爺什麽時候這麽放肆了,明明他們兩個在說正事,怎麽突然就扯到那方面去了,還能不能行了。

“若不是如來佛祖的六字真言,不管是五行山,百行山,就算是千行山,萬行山,都壓不住我。”孫悟空眼眸晃了晃,他摟過小傻子,眼神定在天際,狠狠說道,“除非毀掉那六字真言。”

“可是,你試過嗎?你試一試,說不定可以沖破那六字真言?”那就是真的有辦法了,陸壓激動地握住他的手,口水都要噴出來了。

“你在想什麽呢,如來的咒語怎麽可能那麽簡單就被沖開?”

“可你不是別人呀!”陸壓脫口而出。

孫悟空定定看着他半晌,眯着眼,冷笑了下:“果然,你喜歡的還是齊天大聖。”

“!”陸壓忙搖頭,“不是,你不要誤會,我就是想、想你試試。”

孫悟空眼神冷淡,全無往日的溫柔,細究還能看到幾分傷情:“試試?如何試?我一點法力使不出來,你是要我硬生生把這座山挖走?”

愚公移山最後靠的都是神仙幫忙,單憑力氣怎麽可能挪得動這五行山。

陸壓自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他看着孫悟空一提起這件事就冷淡疏離又掩蓋不住傷感的模樣,嗫嗫嚅嚅也不知該怎麽說。

孫悟空皺着眉頭,放開他的手:“是我隐瞞你在先,你若是後悔,還想尋你心目中的那個齊天大聖,還是不要在我這抱期望了,我不是他,永遠都不會是他了。”

說完也不等陸壓回話,起身拂袖直接離開了。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陸壓緊跟着站起來,上前就去拉他,但袖風冰冷抽在他臉上,睜眼就只看到一個冰冷的背影,他咬了咬唇,雙手緊攥拳。

陸壓還記得小猴子在說完這份方法之後,還繼續說:“但是我看大聖爺像是被打擊到了,也不知他何時能振作起來,沖破這五行山的禁锢。”

當時陸壓皺眉看他,駁斥說:“你不要亂說,大聖爺是何等的英雄風姿,怎麽可能被吓到,他不過是陷入固有思維,不曾試過而已。”

現下——看着大聖爺絲毫不願和自己商談的拒絕情緒,陸壓心內暗想,這對大聖爺來說,怕真是一道不易過去的坎。

他眼神裏突然多了無奈和寵溺,、腦海中不斷回蕩着小猴子最後的幾句話。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小猴子狠狠皺着眉,臉上一陣踯躅,似乎不方便說出口似的。

陸壓急了,抓着他的手連聲問道:“什麽辦法,不管能不能成,你先說出來,說出來我們再分析分析。”

小猴子抿唇,突然擡眼看他,一字一句道:“毀了五行山。”

“!”陸壓手上一松,下意識向後退了退,突然想到小猴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輕咳一聲,掩飾臉上的不自在,“毀掉五行山?”

“五行山可以毀掉嗎,誰毀?大聖爺?可大聖爺毀掉五行山,那不就是掙脫了枷鎖,這兩個不是一種方法嗎?哪來的第二種?”

小猴子搖搖頭:“第一種,那是內心的禁锢,只能大聖爺自己沖破,而第二種,則是真正上身體的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幫忙。”

這個方法,聽起來倒是比第一個靠譜許多。

陸壓眨了眨眼,心想,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五行山本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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