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露宿

從崖峭之上下來, 已天色昏沉,細雨停下,見臨近夜幕, 得離開山峽尋一避處過夜。

傷痕累累的裘野被衆護衛關押入籠中,一身的狼狽不堪,方才的一切皆看在眼裏。

東宮太子經過之時,目光掃過來, 裘野忙低下頭, 只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好在這太子只是看了兩眼, 并無他話,似乎是要留他一命。

山峽之內, 華貴寬敞的馬車已被護軍從峽口外牽進來, 李君赫來到車前,伸手将車簾撩起。

宋意歡正坐在裏頭,淚珠子還沒停, 衣裳潮濕不說, 手臂上的衣袖也被劃破了個口子,就連鞋都丢了一只。

見太子在車前, 她便低着腦袋把淚痕擦了,再與他對視着。

李君赫沒有猶豫便入了馬車, 二人衣物皆是潮濕,方才着實兇險, 別說她吓出眼淚, 他自己都有所驚吓。

宋意歡還在心悸陣陣,手指輕顫,見太子探身來到車廂裏, 她就挪着身子湊過去。

李君赫見她那如似秋水般的雙眸,難免心間一軟,将宋意歡攬過來,放緩聲道:“怎麽還在哭呢。”

宋意歡怕開口就是哭腔,便沒回應他,擡手輕輕揉眼。剛才薛渝言死之時,她有些慌亂,心裏不免輕松和愉悅不少。

但墜崖這種事兒,光是想想就害怕,更是讓她吓到不行。若是真掉下去,她這輩子又沒了,好不容易這輩子事事如意,才不能和薛渝言同死。

李君赫則将她的手拿下來,“給孤看看,可有何處受傷。”

方才将她從崖峭上抱上來時,他躺在地上的一瞬間,別的都沒想,只大松一口氣,慶幸自己抓住了她的手。

宋意歡的身子很冰涼,發冷的腳丫合在一起,李君赫将她潮濕的衣裳攬起來,手臂上有細微的劃痕,雙腕上有之前磨破皮的傷痕也在。

李君赫眉目微沉,看了看宋意歡的面容,擦擦她那眼淚,道:“沒事了,現在很安全。”

宋意歡眼眶裏水水的,深吸了口氣,平複着情緒,聲音裏帶着鼻音,“太高了,掉下去怎麽辦,往後就見不到殿下了...我還能有幾次重來......”

她伸手摟住李君赫的脖頸,腦袋埋在他頸窩裏,感受着他的體溫,殿下似乎總能暖乎乎的。

李君赫輕撫宋意歡的後背,緩緩回應道:“孤不會給你墜落下去。”

宋意歡擡首看他,忽然覺得感動,又見太子頓了頓,面無情緒道:“再哭,眼睛都得腫了。”

宋意歡癟了嘴,沒回話,淚珠從眼眶裏落出來。李君赫無奈又好笑,則繼續道:“如此,孤都不知如何哄你才好。”

言罷,他又擦去她的眼淚,宋意歡就看着他的臉龐,她這身衣服是不能再穿了,潮濕不說還髒破,這樣下去是會染上風寒的。

李君赫側過身命人将行李拿來,随行人員之中絕大部分皆是漢子,更沒想到宋意歡會被薛家拿住,能給她換上的就只有太子随行帶來的衣衫。

片刻之後,衆護軍随馬車離開山峽,山路有些颠簸,馬車将車門都拉上了。

宋意歡鼻尖紅紅的,太子說得沒錯,眼睛都哭得有些腫,在她的羞怯下,被太子按着将這身雜亂的衣裳脫下來。

宋意歡抓着太子的手臂,細聲喊他,這可是在馬車上,哪裏給她這樣脫衣裳的。

李君赫面容平靜,則道:“乖一點。”

太子的衣衫過大,穿在她身上不合襯,衣帶都繞了幾圈才纏住她的小腰,不過比起那濕答答的衣裳暖和得多。

此時夜幕已降臨,衆護軍皆已疲憊,此處裏皇家祭臺偏遠,實在不行便在山岩間駐營。

換好之後,李君赫身上也較為潮,便與宋意歡拉開些距離,命梁壹将随行藥箱拿來。

宋意歡坐在絨毯上,指尖輕輕撚着衣口,是件淡金的衣衫,有着太子的龍涎香,頭一回穿他的衣裳,她有些新奇。

太子則靠坐着車壁,正挑選着箱裏的藥膏,他墨金的勁衣幹練利落,是染了些血跡,一雙修長的腿橫在車廂裏。

宋意歡看着太子,她衣衫太長,半跪着朝他爬了兩步,纖手放在他腿上,輕輕道:“殿下不換身幹淨衣裳嗎。”

李君赫淡淡回道:“一會再換。”

他把宋意歡的小身子按坐下,纖手卻攀上他的胸膛,能感覺到肌肉硬.硬的,她擡眸道:“意歡伺候殿下更衣。”

李君赫沒給她繼續摸下去,抓住宋意歡的手,輕輕拉過來,露出有勒痕的手腕,紅紅的半圈。

宋意歡怔怔地看着他藥膏抹上去,當即傷痕疼了幾分,本能想縮回手,太子卻捏着她的手,目光在手腕上,他低聲道:“以後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聽此,宋意歡忍着疼給太子把藥膏抹上後包紮,雙手腕上都纏了一圈紗布,順便把她身子上的擦傷也抹了藥。

宋意歡看着太子的容顏,眸色裏有着關心,想起之前的事,她心中有些開心,忽然道:“殿下喜歡意歡,一定是特別喜歡。”

李君赫手中動作微頓,似乎沒什麽反應,更沒有看她,将藥瓶放入箱裏,緩緩道:“就你像個小沒良心的,不拿孤當回事兒。”

他面色微沉,是還記着她之前提納妾的事兒,停頓了下,“你說孤還要不要只喜歡你一人,到時回去便納個側妃,正合你的意。”

此言一出,宋意歡莫名心間一疼,難得高興會兒,眼巴巴地望着太子。

李君赫瞥了一眼她的神色,故意淡淡道:“孤就搬出你那寝宮,七日分兩日去你那兒住,剩下五日去新來的側妃那兒住。”

宋意歡抓住他的手,委屈問道:“為何只去意歡那兒兩日。”

李君赫低眉,“你要嫌多,孤就只去一日。”

宋意歡望着他的神色,眼眶裏又起了水氣,不知為何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格外的令人難過。

她有些哽咽道:“這樣的話,我好難過。”

此時的天色已黑,馬車也緩緩停下來。

左率衛魏央從馬上躍下來,疾步走到車前,他對裏面道:“殿下,不遠處有處破廟,可要停下駐紮。”

他的話打斷了車廂內的對話,李君赫目光從宋意歡面容上收回來,與魏央回應道:“駐紮,先将火生起。”

魏央回應一聲是便退下,喚衆護軍準備駐營。

李君赫側回首,宋意歡面頰上多了一道淚痕,她湊近上來,想要太子抱,卻被他按住,她這下就更不好受了,眼淚撲地掉在他手背上。

宋意歡道:“殿下別納妾了,往後意歡都不提。”

李君赫只是怕自己潮濕的勁衣,弄濕她剛換的衣物,才将她按回去的,但宋意歡似乎不打算放棄,朝他伸手。

他道:“別髒了衣衫。”

宋意歡只好不再動,卻拉着他的衣擺。

李君赫看着她,馬車外是衆護軍的腳步聲,熙熙攘攘,停頓片刻,他開口道:“現在孤問你,孤若沒有這身份和權勢,你可會想離去?”

宋意歡回道:“殿下和我已為結發,自然要相伴一生,豈會與殿下別離。”

李君赫探身而來,俯首輕吻她的朱唇,随後認真道:“記住你的話。”

言罷,李君赫不再多言,拭過她的眼淚,起身下了馬車。車檐已被挂上燈籠,林中蟲鳴。

宋意歡撩開車簾,探首望去,昏暗的視線裏,太子已走到破廟前,身形提拔,只見他與魏央在言語。

宋意歡指尖輕撫唇瓣,回頭低眸,腳上連雙鞋都沒有,踩在車廂的軟毯上。

****

夜色已然将臨,林中鳥雀飛走。

宋意歡在馬車上坐了良久,太子逮了兩只野兔,交給魏央去處理後,才将她從馬車上接下來,找了一雙鞋給她穿。

破舊的廟院裏已燃了幾堆火焰,火光照亮了院子,屋檐之下立着蒼鷹,偶爾發出叫聲。

衆護軍各自尋了角落坐下休整,随行的車隊裏是有幹糧的,要不就各自獵些山雀兔類烤着吃。

宋意歡坐在火焰旁,身上的衣衫寬大,衣袖長,她擡手都看不見手掌。不過冷了這麽久總算烤上火了,這雨天幹的柴火難得尋,起火較慢,等了很久。

火堆上正烤着兔肉,淡淡的烤肉香,宋意歡這兩日沒能吃好,早就饞上了。

太子換了身幹淨衣衫,之前的勁裝血腥味過重,則挂在一旁烤得冒熱氣,好在此次出行是有備行囊的,有衣物可換。

平西王世子謝啓衍也一同坐于火旁,宋意歡都不知他何時出來的,明明不是和太子一同出行的。

謝啓衍解釋賠禮道:“謝某趁夜時趕往旲山的,來此是為将裘野拿下,害得太子妃憂心,是謝某的過錯。”

宋意歡還禮道無妨,聽謝啓衍言語,他似乎想起了很多,神情溫和專注,倒有點不像謝七了。

太子提到回京的事,因為宋意歡的失蹤,聖上已下旨将薛家上下押入大理寺查處,到時還有南境之事。

謝啓衍眉頭間淡漠,說道:“我便不回京了,直接前往嶺南。”

宋意歡看着謝啓衍,忽然想起來道:“對了,我出來時同命人去告知錦宓公主說了你失蹤之事,你不在京城,她恐是尚在尋你。”

謝啓衍停頓了一下,“勞煩太子妃回去同錦宓公主解釋一番了,不必為謝某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9 18:28:36~2020-07-30 21:07: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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