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聖子的心聲突兀地傳進伊蓮諾的腦海：

【亞撒這家夥怎麽來了？該死，他一定是想在女神面前搶我的功勞。】

“我奉女神之命，前來接引神使大人返回神殿。”

聖子眯起清冷的眼睛，瞥了倚在門口的騎士長一眼。

“神使……大人。”亞撒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很好，希蘭殿下，這件事交給我就好了。”

“那怎麽行。”希蘭語氣柔和，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女神冕下的命令，身為聖子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亞撒話鋒一傳，低沉的嗓音浮動着暗笑：

“身為聖子，殿下您竟然私闖民宅。雖說我不太講究，但傳出去未免……”

希蘭擡眸看了騎士長一眼，銀霜似的眼眸冷冽刺骨。

“死人不會傳出去。”

“你在威脅我？”亞撒微擡長眉，饒有興味。

這兩人似乎完全把伊蓮諾忽略了。

她朝聖子使了個眼色。

“怎麽會，”希蘭輕笑一聲，“跟你開個玩笑。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女神交代的任務。我們兩個的恩怨暫時可以先擱置。”

亞撒點了下頭，“既然如此，就由我來幫你護送神使大人吧。女神冕下交代的任務，容不得一絲差錯。”

說完他便非常自然地走到床邊，将伊蓮諾攔腰抱起。

冰冷的銀發灑在伊蓮諾的身上，幽冷花香纏上了她的肌膚。她想別過臉去，卻動彈不得。

在她微微蹙眉的時候，眸光撞進騎士狹長幽冷的眼睛。

亞撒的唇角輕揚了一下，旋即錯開眼神，“神使大人，失禮了。”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伊蓮諾，她思忖片刻，說道：

“我有秘密任務在身，不能暴露神使的身份。”

站在一旁的聖子接上了話：

“今年從各地選拔到聖城的神官，已經陸續趕來。等您傷好之後，我将您安插進去。”

亞撒面無表情，抱着伊蓮諾同聖子錯身而過。

一行三人是從偏門進入光明神殿的。

光明神殿是聖城裏最大的建築群，神官們工作生活都在神殿之中。

希蘭身為聖子，對神殿的每一處都頗為熟悉。趁着夜色，在神殿中七拐八拐，就将伊蓮諾和亞撒二人帶到了一處偏僻隐秘的庭苑。

金發的聖子走在前面，拉開了房間的門。

房間裏是按神官正常起居布置的，家具器物都整潔幹淨。希蘭輕念了一聲咒語，懸浮在法陣上的神術燈便釋放出了柔和溫暖的光芒。

亞撒動作輕柔地将伊蓮諾放在了床上，轉身就走。

只留下一個冷淡的背影。

聖子的心聲傳入伊蓮諾的腦海：

【？？？】

【就走了？把在女神面前表現的機會留給我了？】

希蘭有些迷茫地轉過身來，又恢複了那種矜持而溫和的表情。

“您受了什麽傷？”希蘭注視着躺在床上的伊蓮諾，充滿了耐心。

莉狄亞問神格：【我為什麽動不了？】

神格答道：【您的靈魂和肉.體還沒有完全适配。】

伊蓮諾：【？】

她看的穿越小說，可沒有這種橋段。

神格：【這是神明之軀，您的精神力強度不夠，所以需要适應的時間。再過十天……不，不超過半個月，您就可以站起來啦。】

伊蓮諾：！！！

老淚縱橫。

站在一旁的聖子，看見少女蔚藍的眼眸裏搖曳着水光，就像海面上倒映出的天空，不由微怔了一下。

希蘭溫柔地開口，嗓音清潤柔和：

“我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

伊蓮諾收斂了下心緒，緩緩地說道：

“我需要休息半個月的時間，殿下，請不要讓人打擾我。”

希蘭優雅地颔首，“放心休養，別的交給我。”

身為一名高級神職者，希蘭知道有些神官在受傷時，會封閉外界意識閉門靜養，在冥想中與神靈溝通，以促進傷勢的恢複。

尤其是神使大人一看就是受了內傷，顯然需要一片清淨的地方。

希蘭離開之前，回眸問了一句：“需要給您送飯嗎？”

“不用，謝謝。”伊蓮諾答。

聖子的話，于某種意義而言是在試探她的實力。

——在這個奇幻的世界，實力強大的人不需要進食來維持生存。

更別提她還是光明女神了。

可以說是達到了伊蓮諾的理想狀态。

不用吃飯睡覺上廁所。

于是伊蓮諾就這麽躺了十天。

聖子周到地沒有打擾她。

倒是亞撒每天晚上都會過來找她聊天。

“聖子不是封鎖了這裏嗎？”伊蓮諾好奇亞撒是怎麽過來的。

銀發的騎士站在窗邊，月光照亮了他冷冽的側臉。

“實在擔憂你一個人無聊，便舍命潛入了進來。”

亞撒稍微側過半張臉，對着虛空低低笑了一聲。

顯然說的不是實話。他接近她，定然別有目的。

伊蓮諾認為。

她聽不見亞撒的心聲，判斷出他很可能是個二五仔。

但這不妨礙她和這家夥閑聊兩句。畢竟一直躺着的确是件無聊的事情。

“騎士長大人，病號需要安靜這件事，您不會不知道吧。”

亞撒瞥了平躺着的金發少女一眼。

“明白了。”

接着他便将湛碧的眸光投向窗外，安靜地欣賞起了尖塔掩映的星空。

亞撒不說話，伊蓮諾也沒說話。

但第二天晚上，伊蓮諾就無聊透頂，主動找亞撒聊天了。

雖然都是一些沒什麽營養的閑聊。

但二人聊了十天，都沒有感到厭倦。

在第十一個晚上，伊蓮諾發現，她的手指可以動了！

一時間百感交集。

在她試着爬起來的時候，由于還沒掌握好平衡，還差點摔了一下。

亞撒及時地接住了她。

伊蓮諾再一次落到了銀發騎士的懷裏。

她仰起頭，看到那一道道金屬般冰冷的發絲間，蒼白薄唇微動：

“這麽不小心，會被我這種人占便宜。”

誰占誰的便宜還說不定呢。

伊蓮諾：“你這種人？”

亞撒喉結微動，笑聲悅耳：

“沒錯……一位沒有信仰的騎士。”

他伏在她耳邊，低低地補充了一句：

“只是接近，便是對神使大人你的亵渎吧。”

雖然伊蓮諾已經從“聽不見亞撒的心聲”，判斷出他并不信仰光明女神。

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伊蓮諾擡眸看向亞撒。

“你不怕我揭發你？”

亞撒漂亮的綠眼睛顯得有些無辜。

“那也算是我的命運了。”

此刻她已經站穩，便從亞撒懷裏掙脫，扶住了旁邊的窗棂。

月光灑在伊蓮諾纖長的眼睫上。

她眯了下眼睛，說道：

“好啊，明天一早……”

亞撒鼓勵地看着她，“您親手将我送到火刑架上？真是刺激呢。”

伊蓮諾話被打斷，便懶得再說下去。

她搖了下頭，慵慵倦倦地說了一句：

“為什麽要如此坦誠地告知我這件事？”

她又不是真的光明女神，并不在意騎士長是否信仰她。

——只要他不背叛神殿。

亞撒垂下盈着月光的眼睫，凝視着她。

“因為追求者不配擁有秘密。”

伊蓮諾：“哈？”

千萬不要說是在一個屋檐下閑聊了十天，他就愛上了她。

“沒錯，這十天以來……”亞撒故意大喘氣，“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伊蓮諾微擡眉梢，以示好奇。

“為什麽我這樣的無信者，待在光明教廷裏至今都沒有被發現。”亞撒低聲。

為什麽呢？

能用眼神表達，伊蓮諾就懶得問出來。

注意到金發少女的眼神，騎士長的唇角輕輕翹了一下。

“因為我一直沒有遇到，值得為其卸下僞裝之人。”

伊蓮諾：？

亞撒微微仰起頭，看向了窗外的銀月。

他的長發如溪流般柔順披落。

“正因為你不會告發我，我才願意将秘密分享給你。”他彎起碧眸，愉快地笑了起來。

他這是主動将把柄送到了伊蓮諾手裏。

她算是明白了，“所以這是你追求的誠意？”

亞撒微壓下颌，“如果還不夠的話……”

伊蓮諾看着這個戲精。

“我就将身為聖騎士的完美肉.體奉獻給你。”亞撒一臉清冷地說。

伊蓮諾連忙搖頭，“大可不必……”

二人沉默片刻，伊蓮諾問：“為什麽要追求我？”

亞撒瞥她一眼，勾唇微笑。

“如果‘一見鐘情’的說辭不足以讓你相信，看到神殿裏的神官都是什麽模樣後，你就會明白——”

銀發的騎士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語：

“在晦暗長夜裏，你的靈魂，是何等溫暖的光亮。”

第二天被聖子帶到見習神官們的宿舍中時，伊蓮諾才明白了亞撒的意思。

這些神官們，都像是古板的老修女一般。

眼睛裏只有神明和教條。

她和誰都聊不來。

想到那位騎士長性子比她還歡脫，伊蓮諾就多少理解了他一些。

想必亞撒麾下的騎士們，應該也是那種傳（無）統（趣）的聖騎士。

這讓身為神明的伊蓮諾陷入了沉思。

如果說聖子希蘭，外表溫和內心卻有些沙雕的話。那麽絕大多數神官，都是表裏一致的古板。

在人們天性被極度壓抑的情況下，難怪六位勇者會讨伐光明女神。

她決定讓神殿逐漸改變，這種事情無法操之過急。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定位那六位勇者。

恢複了行動力以後，伊蓮諾雖然虛弱，但位格尚在。因此她可以回應信徒的祈禱，降臨化身。

但以她目前的力量來看，就算降臨新的化身，實力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不過，可以體會游戲雙開或者多開的感覺。

這天晚上，她回到了自己的單人間裏。

在神格的指引下，伊蓮諾咬破指尖，在紙上畫了一個簡陋的法陣。

雖然看着有些歪歪扭扭，但該畫的線都已經畫上了，所用的材料又是神明之血，法陣還是不情願地運轉了起來。

通過這個法陣，她可以分出一部分意識，降臨在大陸上任何一座神殿裏的神像上。

很快，淺金色的光芒将少女籠罩，她的一部分意識仿佛被切割了出來，落在了此行的第一站——

斯德萊郡，曦輝教區。

深夜的神殿沉眠在黑暗中，一片寂靜的肅穆。

就在這時，女神像睜開了眼睛。

伊蓮諾有些不适應地轉動了下湛藍的眼珠。

很快，用昂貴材料做成的神像，就轉化為了類似人類的軀體。

伊蓮諾臉上的神情，也變得靈動不少。

她調整了一下容貌，考慮到第一個目标的喜好，變成了一位金發辣妹。

神殿裏所有的神官都沒有注意到，女神像連夜跑路了。

曦輝教區的神殿，是離那位黑魔法師最近的地方。

在光明教廷的統治下，魔法師也被分為了兩派——

使用治愈、元素、光明系魔法的白魔法師。

以及使用黑暗、詛咒、死靈系魔法的黑魔法師。

黑魔法師一直是光明神殿的搜捕對象。

作為一名黑魔法師，米洛秉持着“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理念，在光明神殿地底深處建造了一處魔法實驗室。

入口就是神殿旁邊的墓園。

伊蓮諾回憶着書上的情報，偷偷闖過機關，溜進了黑魔法師的邪惡實驗室。

一位黑發微卷，身披長袍的青年正在做實驗。

複雜的玻璃裝置裏流淌着青色的溶液，玻璃壁上倒映出了一對迷人的綠眼睛。

伊蓮諾沒有刻意掩飾腳步聲，但他就是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黑魔法師還自言自語道：“嗯，漂亮吧？”

“漂亮。”伊蓮諾接上了話。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驚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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