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可不想讓你再暈過去。”

刺客低聲。明明說着關切的話，他的嗓音卻冷得像極北的冰海。

伊蓮諾知道，刺客說的是她“暈血”的事情。

攔路的四名光明神官可不給他們交談的機會，刺客話音剛落，又有一道道聖光落在了二人的周圍。

不過，在刺客精妙的身法躲避之下，這些聖光攻擊宛若“人體描邊”，沒對伊蓮諾和他造成任何傷害。

刺客托着伊蓮諾的那只手手腕一扭，便有四枚暗器從袖中飛出。

光明神官們見狀，立刻張開了聖光護盾防禦。

不過——

刺客似乎無意奪取他們的性命。

暗器先後擊中聖光護盾後，立刻炸開，在整條街巷中制造出了詭異的迷霧。

刺客順勢抱着伊蓮諾潛行到了街角的陰影中，沒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等到光明神官們跌跌撞撞地從霧中走出的時候，哪裏還見這二人的蹤影。

伊蓮諾就這麽看着刺客在街巷的陰影中熟練地潛行，不時又單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從牆壁上攀過。

她不想成為累贅，但也知道，如果她要求刺客将她放下的話，無疑會暴露出逃跑的痕跡。

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他的俘虜。他又怎麽可能放開她。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刺客更是如魚得水。

毫無疑問，他是統治夜晚的君主。

僞造出一些逃跑的痕跡後，刺客懷抱着伊蓮諾，從一座建築上縱身跳下。

伊蓮諾：？？！

他們墜入了一口水井之中，掀起巨大的水花。

墜落的時候，刺客為了防止伊蓮諾受傷，用身軀将伊蓮諾保護得密不透風。

但他的胳膊和腿部觸碰到井壁，造成了一些擦傷，将井水染紅了些許。

伊蓮諾盯着刺客銀灰色的眼睛，那裏面倒映出一位淺金色長發的少女。

她輕聲說：“……謝謝。”

刺客冷着臉回了一句，“我的‘貨物’當然要保持在最好的狀态。”

他拉着她潛入水中，朝下游去。

“不是人”的伊蓮諾并不需要呼吸。因此她有閑心瞥了刺客一眼。

他的兜帽被水流拂落，半長的灰發随着水流微微漂浮，仿若虛幻的命運絲線。

在水中，那張俊美的臉更是猶如無生命的大理石像。灰眸隐在暗夜的水流中。

很快，二人潛到了水井的最底部。原來這裏連通着一個地下暗河。

又向上游了一段時間，刺客拉着伊蓮諾猛然從水面上探出了頭。

他伏在岸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灰發濡濕地貼在額角，纖長的眼睫上盈着透明的水珠。

伊蓮諾倒沒有這麽狼狽。擁有夜視能力的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四周。

這裏顯然是一處潮濕的地下岩洞，除了一條流淌着的地下河以外，就再沒有其它的東西了。也許周圍石壁上閃着微微熒光的菌類植物是例外。

刺客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他動作利落地爬上岸，然後将伊蓮諾也扶了上來。

伊蓮諾關切地問了一句：“你的傷……”

刺客垂眸輕笑，“已經好了。”

他将破損的肘部衣料展示給伊蓮諾看。原本是傷口的地方，已經愈合得看不出一絲痕跡。

“受過先祖魂靈祝福的我，恢複的能力差不到哪去。”刺客中肯地陳述。

“先祖魂靈？”伊蓮諾順勢同刺客展開了交談。

一邊朝前走着，刺客一邊用冰冷的聲音開口：

“世界上可不是只有光明女神一位神祇。早在人類蒙昧之時，就開始了對先祖們的崇拜和祭祀。啧，像你這種‘人偶’，一看就缺乏常識。”

“我不是。”伊蓮諾反駁。

刺客将銀灰的額發撫至腦後，低笑：

“如果你想說，你原本是一位人類，卻被陷害進了‘人偶’的軀殼中。那麽，我願評價你為‘更缺乏常識’。”

伊蓮諾并沒有因為刺客的嘲諷生氣。她早已從書中的信息知道，這家夥的人設就是如此。她又何必和一個紙片人計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都對對方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見伊蓮諾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刺客微彎薄唇，繼續說道：

“戰勝猛獸與災厄的勇士，發明文字與符號的先賢，讓部落發展壯大的首領……幼年的人類粗陋地祭祀他們，久而久之，他們便成了真正有‘靈’的存在。”

刺客沒有主動挑釁她，伊蓮諾便也安靜聽着。

灰發青年臉上的表情似笑似嘆。

“可惜，古老的祭壇上升起了神殿，外來者占據了神龛。往昔的神靈皆已沉寂。”

“外來者”一詞引發了伊蓮諾的思考。她試探着問：“你指的是光明女神？”

刺客壓低了聲音，“如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剩下我一個了。”

伊蓮諾眯起眼睛。

“先祖們告訴我，光明女神與黑暗神是一對外來的死敵。他們将原本完整的大陸打碎，戰鬥的餘波将人類的家園摧毀。”

“上個紀元，是‘黑暗’占上風，異種橫行，惡魔遍地。而這個紀元，又變成了‘光明’對人類進行統治，無休止地榨取信仰。”

刺客的語調逐漸變得低沉。

伊蓮諾想起了神格說過的話：

【光明女神和黑暗神攜手，才能撕開空間，離開這個世界。】

于是，她向神格詢問：

【是這樣嗎？】

神格在伊蓮諾的腦海裏小聲作答：

【沒、沒錯。】

伊蓮諾繼續問：

【光明女神和黑暗神來自哪裏？】

神格的回答是：

【神域。】

伊蓮諾沉默了下來，思考着這個單詞的含義。

而刺客見伊蓮諾不說話，便也不再開口。

将意識調轉到位于聖城的本體，伊蓮諾深吸一口氣，合上了膝頭的書。

室內的神術燈灑落溫柔如白晝的光芒，照亮了空寂單調的房間。

這時，房間的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

身穿黑甲的騎士端着一碗粥，走了進來。

“我來給你送飯。”他聲調清冷，“晚上了，吃點好消化的。”

“謝謝。”伊蓮諾朝亞撒颔首。

亞撒半蹲下來，将粥遞給了她。

他銀白的長發差一點就要拂過地面。

他随即起身，從空間物品中取出了一張舒适的軟榻，放在了她的反思室裏。

“今天你可要早些休息。”亞撒彎起碧眸，微笑。

離開了忏悔室之後，亞撒倚在了門外的陰影裏。

身為黑暗神，離他一牆之隔的“光明女神”，讓他琢磨不透。

他對原本那個虛僞的女神沒什麽好感。

但在之前那次戰鬥中，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本體不惜重傷沉睡，将光明女神的意識從世間抹去了。

因而，在他感知到光明女神“複蘇”的一瞬間，就動用了埋在光明神殿裏卧底的化身，前來一探究竟。

結果，這個新的女神，似乎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一個陰謀逐漸在亞撒的腦中成型。

他要假裝愛她，讓她也愛上他。然後，再告訴她真相。

神明在黑暗中愉悅地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