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亞撒并未氣餒，而是邁開長腿，走到了伊蓮諾卧榻的另一邊。

伊蓮諾擡眸看了一眼騎士長：“亞撒大人還有什麽事嗎？”

亞撒微微低頭，銀發如水垂落。

他輕輕彎起冷綠的眼睛，“你似乎讨厭我。”

伊蓮諾并不是讨厭亞撒。

她只是覺得，被過于熱情地對待，很麻煩。

伊蓮諾輕輕搖頭，張口想要解釋。

一根修長冰冷的手指豎在了她的唇上。

銀發的騎士低聲：“我明白了。”

伊蓮諾：“？”

你明白什麽了？

“這幾天，我送完飯就離開，不打擾你忏悔。好不好？”亞撒和她商量。

伊蓮諾點點頭。

亞撒滿意地收回手。銀白長發的騎士走到門邊，正要離去的時候，忽然側過半張臉，朝伊蓮諾眨了下眼睛。

伊蓮諾：“。”

她不得不承認，騎士的眼睛非常漂亮。眼型狹長，眼尾上挑，睫毛華美如天使的羽翼。而那對帶着冷意的碧色瞳孔，更是如極北的雪松般清冽。

但這不妨礙她覺得他有點憨憨。

亞撒離開之後，伊蓮諾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位于“堕落之城”的分.身那邊。

米洛以為她昨天沒休息好，關心了幾句就告辭離開，房間裏只剩下伊蓮諾一個人。

書裏提到過，另外兩位勇者也會在“堕落之城”出沒。

——死靈埃倫，以及血族諾亞。

由于“堕落之城”裏有禁魔巫陣，無法使用魔法和神術。她這具身軀又是神像，身體素質極好，因此并不擔心會遇到危險。

伊蓮諾打算出去碰碰運氣。

她朝被子裏塞了點東西，制造出有人睡覺的假象，就偷偷摸摸地從窗戶跳了下去。

伊蓮諾拉緊兜帽，用一個漂亮的姿勢落地以後，立刻鬼鬼祟祟地朝建築的陰影潛去。

——“堕落之城”的照明，便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幽藍火焰，據說燃燒的是觸犯城中戒律的靈魂。而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陰影。

但不幸的是，她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伊蓮諾十分确定，剛才這個人還沒有站在這裏。

那人拉開兜帽，露出一張美麗如精靈的臉。

他朝她眯起了銀灰色的眸子，“你好，艾琳小姐。”

伊蓮諾解釋：“屋子裏有些悶，我出來轉轉。”

“唔，當然。”薩缪說，“——只是為了履行保镖的職責，當我不存在就好啦。”

既然已經被薩缪發現了，伊蓮諾便平靜地點了下頭。

“艾琳小姐想去哪裏呢？”薩缪又拉上了兜帽。

“帶我去逛逛城裏重要的地點吧。”伊蓮諾回答。

“好，”薩缪歪頭，幾縷灰發從兜帽散落，“跟我來。”

二人穿過狹窄幽深的街巷，來到了一處漆黑高大的建築前。

伊蓮諾擡眸，看到建築上用陰森華麗的鮮紅色字體寫着：

【堕落之城坐騎租賃行】

薩缪含笑朝裏面瞥了一眼，“就是這裏了。”

和薩缪一同走進了坐騎租賃行，伊蓮諾看向四周。

寬敞而沉寂的大廳，死氣沉沉的櫃臺。櫃臺後面坐着一位膚色蒼白、身上有縫補痕跡的女士。

薩缪上前，同那位女士交談了幾句，從懷中拿出了什麽東西放在了櫃臺上。

那位女士眯起眼睛，用毫無起伏的聲調說：“高級會員。”

薩缪微笑颔首。

“請去四樓。”依舊平直的聲音。

薩缪回身，朝着伊蓮諾優雅地做出“請”的姿勢。

二人走進了升降梯，來到了四樓。

四樓的工作人員是一位長着絨毛耳朵的獸人，他撲到伊蓮諾的身上嗅了嗅，熱情地說：

“二位想乘坐什麽坐騎？”

伊蓮諾将眸光越過獸人，看向了關在獸欄裏的蝙蝠、巨型烏鴉、一人高的昆蟲……

伊蓮諾：……

似乎察覺了伊蓮諾的嫌棄，薩缪輕笑了一聲，示意她看向另一個位置。

獸欄裏蹲着一朵巨大的“棉花糖”。外形就好像一大團雲朵灑了彩色的星星，還有一對輕盈透明的翅膀。

伊蓮諾的眼睛亮了起來。

“那是幻術飛蛾的本體。”獸人解釋道。

“就它啦。”伊蓮諾和薩缪對視一眼，達成了共識。

幻術飛蛾乖乖地飄出了獸欄，伊蓮諾在薩缪和獸人的攙扶下爬了上去。腳下的觸感柔軟極了，仿佛溫軟的雲朵。

薩缪也跳了上去，站在伊蓮諾的側後方。

獸人工作人員牽着幻術飛蛾，打開了四樓的出口。

幻術飛蛾“嗖——”地一聲，載着兩位乘客飛走了。

留下獸人搖了搖頭，耳朵随風搖晃。

伊蓮諾和薩缪不知道該怎麽控制方向。

幻術飛蛾似乎憋了很久很久，此刻乍一出來，簡直是四處撒歡，在城裏橫沖直撞個不停，惹來一陣陣怒罵。

“你不是高級會員嗎？”被風吹傻的伊蓮諾幽幽地問。

薩缪用鬥篷将伊蓮諾裹在懷裏，含笑解釋：“可我從來沒租借過這種華而不實的坐騎。看來只能——”

他探出一只手，正準備強行凝聚魔力控制住幻術飛蛾。

可就在這時——

幻術飛蛾停住了。

伊蓮諾從薩缪的鬥篷裏探出一個腦袋，看到幻術飛蛾前面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個人。

不，準确來說，是一個血族。

無疑，他很英俊。蒼白陰郁的面容符合人們對血族一貫的審美。猩紅的眼睛和銀白的卷發，呈現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美。他身披黑底紅紋的長袍，背後是一對修長的蝙蝠翅膀。

但他現在正用蒼白的雙手抵住了幻術飛蛾的腦袋（雖然和其它部位沒什麽區別），阻止了幻術飛蛾的前進。

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血族禮貌地輕笑：“不向我道謝？”

薩缪冷哼，“你是誰。”

“我叫諾亞。”血族彎起猩紅的眼睛，“啊，很高興認識你，還有——”

“鬥篷下的小姐。”諾亞的眸光落在了伊蓮諾的臉上。

伊蓮諾感覺有些丢臉，從薩缪的鬥篷裏鑽了出來。

“你好，我叫艾琳。”想起要為薩缪的身份保密，伊蓮諾介紹道，“這是我的保镖。”

“你們好，”諾亞優雅地點了點頭，垂眸看向眼前的幻術飛蛾，“這東西脾氣古怪，我用血脈之力壓制了它，它才乖乖聽話。”

伊蓮諾大概明白了諾亞的意思，“閣下你要去哪裏？我們看看順不順路？”

薩缪沉着一張臉。

諾亞愉悅地笑了起來，一抖長袍，縱身跳到了幻術飛蛾的背上，“我也剛來城裏沒多久，參觀一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薩缪本想阻攔，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說過的話：

——“當我不存在就好啦。”

于是他用尖牙咬了下嘴唇，沉默地站到了一邊去。

諾亞反客為主，一邊操縱着幻術飛蛾在“堕落之城”上空飛行，一邊同伊蓮諾聊了起來：

“你也是來參加拍賣會的嗎？”

“……沒錯。”伊蓮諾說。

站在一旁的薩缪，唇角抽動了一下。

這個白天，伊蓮諾和薩缪、諾亞一同參觀了“堕落之城”的鬥獸場、城主府、市政廣場等知名地标，同諾亞達成了初步的友誼。

分別的時候，諾亞捧起伊蓮諾的手吻了一下。

“可惜不能吸到您的血。”

伊蓮諾海藍的瞳孔微微收縮。

看來經過一天的相處，諾亞已經發現她“不是人”這件事了。

不過，在吸血鬼面前以這樣的身份出沒，不失為一件保險的事情。

米洛站在旅店的窗前，幽幽地凝視着一起回來的伊蓮諾和薩缪。

還有那個已經揚長而去的血族。

十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伊蓮諾被從忏悔室裏放了出來。

她的分.身倒是鹹魚了一段時間，最近一直待在旅館裏。

亞撒将她接了回去。

“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伊蓮諾說。

亞撒微笑，朝她優雅地躬身。卻沒有多說話。

騎士長離開之後，天色已經暗去。這時體內的神格提醒伊蓮諾：

【您恢複得很順利，現在可以捏造出與人類沒有區別的化身了。】

伊蓮諾很欣慰，“那現在就試試吧。”

她翻出了上次藏起來的法陣，将其激活。剎那間法陣上聖光流轉，她的神念籠罩了整個大陸的光明神殿。

下一個目标，西利雅王國的王城——

作為一名國王，萊茵的生活在任何一位貴族看來，都乏味透頂。

禦前會議就可以處理的事情，他偏要親力親為。

此刻夜色已深，他卻身披絲綢睡袍，在神像的注視下批閱着文件。

——萊茵本人是個隐藏的無信者，但依據傳統，王宮裏還是遍布光明女神的雕像。萊茵無意更改，否則将會引起貴族勢力的攻讦。

金發的國王拿起手邊的瓷杯，輕抿了一口紅茶。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

然後，便是少女吃痛的輕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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