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蓮諾最終還是答應了國王的請求。

很快，三天的時間就過去。伊蓮諾站在王宮華麗的長窗前，遠遠地就看到一隊人馬進了城。

城中的大道早就被清理幹淨，少女們站在街道兩旁的窗口，朝下傾灑着花瓣。

為首的是一位金發的王子，他身穿白底金邊的貴族禮服，騎着一匹高大的白馬。身後跟着弗斯王國的騎士們。

至于王子的相貌，由于離得遠，伊蓮諾并不能看清。但他的身形修長挺拔，舉止也優雅莊重，引來了少女們的歡呼。

王子抵達之後，将首先同萊茵陛下會晤。接風的宴會要到晚上才舉行。女仆們将伊蓮諾按回了梳妝臺前，仔細地為她打扮着。

等到黃昏時分，萊茵前來的時候，沐浴在夕陽下的金發少女正巧回過頭來，碧藍的眼眸裏倒映着細碎的光輝。

她頭戴精致的紗帽，金發盤在腦後，只挑出幾縷微卷的發絲垂落在頸間。繁複绮麗的宮廷繡花長裙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臃腫，宛如從油畫中走出的冰肌玉骨的美人。

萊茵慌忙移開視線，看向了裝飾在拱窗旁邊的鳶尾花。

少女輕笑：“陛下？”

她清脆空靈的聲音拉回了萊茵的思緒。萊茵輕咳一聲，向少女遞出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伊蓮諾将手放進萊茵的掌心。

二人穿過宮廷內的重重回廊，抵達了宴會的大殿。

大殿裏的人們紛紛停下了社交，向國王陛下行禮。

但在他們看到國王身邊的女伴時，神情驟然間就變了。

如此美麗的少女……難道他們的陛下終于開竅了嗎？

貴族們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這和伊蓮諾想的不太一樣。

她并不是貴族們安插到國王身邊的人，照理說，他們應該猜疑她才對，幹嘛露出這種老懷大慰的眼神？

萊茵也注意到了貴族們的眼神。

在這群貴族面前，萊茵并不像在伊蓮諾面前那樣局促，反而頗有着上位者的威嚴。

“坐。”萊茵下令。

在萊茵拉着伊蓮諾坐在主位之後，貴族們也紛紛坐下。

氣氛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伊蓮諾在宴會中尋找着那位鄰國王子的身影，卻并沒有找到。

但她——

看到了一位熟人。

名為諾亞的血族，竟然混跡在貴族的行列裏。

他一襲華美的貴族禮服，半長銀發微卷，蒼白的指尖拈着一杯紅酒，與緋紅的眸色正相襯。

諾亞擡起酒杯，遙遙地向伊蓮諾致意。

當事人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伊蓮諾暗恨她當初偷懶，在降臨新的化身時，直接用了“艾琳”的建模和臉。

她當時是想着，信仰光明的王城，和“堕落之城”，八竿子打不着……

結果就翻車了。

萊茵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他盯了諾亞公爵一眼，替伊蓮諾攔下了酒。

國王的這一舉動，讓貴族們認識到，陛下似乎比他們想象的更寵愛這位少女。

貴族們暗自升起了查清這位少女身份的心思。

諾亞輕笑一聲，眸光卻還是落在伊蓮諾的臉上，也不說話。

翻車了的伊蓮諾面無表情。

好在，鄰國王子的入場，解救了她的尴尬。

金發的王子年輕而俊美，冷綠的眼睛幽深清冽，唇角笑意溫柔。他身披鮮紅的披風，逆着傍晚的餘晖走來，微卷的發梢染上了令人心醉的光暈。

伊蓮諾想起她之前對亞撒說過的話。

雖然當時有随口忽悠的嫌疑，但這種俊美的金發王子，也的确是她喜歡的類型。

“讓陛下和諸位大人久等了。”王子優雅地致意，“我自罰三杯。”

宮廷女官立刻取來水晶杯和銀壺，為王子斟上了酒。

王子站在原地，将三杯酒飲盡，優雅地入座。

宴會凝滞的氣氛重新變得歡快起來，小提琴聲與祝酒聲充滿了整個大殿。

這時，王子擡起金色的眼睫，看向了國王身旁的伊蓮諾。

“陛下，今天下午會談的時候，您可沒帶這位……”

“她叫艾琳。”萊茵打斷了王子的話。

艾琳這個音節落下之後，伊蓮諾本能地感覺到一道猩紅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不用想就知道這眸光來自假扮公爵的血族諾亞。

“艾琳小姐，請恕我失禮。”王子優雅地說。

伊蓮諾搖了搖頭，表示無妨。由于血族諾亞一直盯着她，她就沒有與王子多說話。

宴會結束之後，萊茵将伊蓮諾送了回去。

“謝謝你願意陪我出席宴會。”萊茵說。

伊蓮諾輕笑，“如果陛下願意，想陪您參加宴會的淑女能繞王城一大圈。”

國王用冰藍色的眼睛凝視着她，神情專注。

“可我只想你一個人陪我。”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萊茵匆忙補充，“今晚喝了不少酒，你別介意。”說完，國王逃也似地離開了。

伊蓮諾回到卧室，打算挂機。可卧室的窗前，卻斜倚着一位詭異的血族。他修長的蝙蝠翅膀半張着，擋住了窗外的月光。

一道幽冷的銀邊勾勒在血族的身周，讓他看上去仿佛一位夜晚的神祇。

看到伊蓮諾走過來，諾亞愉悅地輕笑。

“又見面了，艾琳小姐？”

伊蓮諾反問：“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原本就是西利雅王國的公爵。”諾亞說，“去‘堕落之城’只是為了參加拍賣會。第一天的拍品沒什麽意思，我便傳送回來了。沒想到——”

英俊的血族眯起猩紅的眼睛，“居然又遇到了你。”

諾亞向前走了一步，蒼白修長的手指撫上了伊蓮諾的脖頸。

“原來人偶小姐你的本體，是在這兒。”薄唇翕動間，血族的尖牙若隐若現。

“如果你不想被國王陛下識破身份，或者被神殿送上火刑架——”伊蓮諾眯起眼睛，“那最好不要動我。”

諾亞遺憾地輕嘆一聲，“希望有一天，您能主動送上脖頸。”

銀發的血族低下頭，在少女白皙的後頸輕嗅了一下。

“啊，真是迷人……”

“如果沒事，您最好不要待在這裏。”伊蓮諾下了逐客令，“身份很容易暴露的。”

“但願最後是被你揭穿。”諾亞輕笑着張開翅膀，從敞開的窗中飛走了。

月光中只留下一個華麗的剪影。

第二天一早，伊蓮諾就被女仆從床上薅起來，換上了束腰和襯裙，又套上了領口裝飾着蕾絲細褶的荷葉邊長裙，胸前的白皙飽滿被完美地勾勒了出來，腰部線條卻纖細優美得驚人。頭頂也堆上了花朵、羽毛與緞帶裝飾的華麗而誇張的帽子。

伊蓮諾感覺自己活像一個行走的蛋糕。很快，王宮的馬車就過來接她前往馬上比武的現場。

坐在馬車裏又挂了一會機，在另外的分.身那裏應付了刺客和銀發少年幾句之後，伊蓮諾的思緒被吟游詩人的琴聲拉了回來。

馬上比武還沒有開始，但吟游詩人與樂師們演奏的樂曲，已經炒熱了氣氛。

弄臣在場地邊表演着滑稽的雜耍，觀衆席上的貴女們不時以扇掩面，發出一陣陣笑聲。

萊茵國王和那位鄰國王子，似乎都還沒有出席。

伊蓮諾在女仆的攙扶下坐到了女眷們的席位上。

她身邊的兩位貴族小姐，立刻朝兩邊挪了挪。似乎對她這個沒有貴族身份、不知從哪冒出來，卻攀上了國王陛下的女人，頗為不屑。

伊蓮諾樂得清靜，朝比武的現場看去。

然而，她卻瞥到了不得了的一幕。

國王陛下換上了金色的盔甲，正騎着一條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走來。陽光照在他的金發上，活像一位意氣風發的騎士。

國王居然要親自下場比武的消息，讓貴族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合傳統！

要知道騎士死在馬上比武的現場，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情。

誰又敢和國王陛下比武呢？

可更令他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那位來自弗斯王國的金發王子，居然也身披華麗的銀甲，騎着一頭白馬來到了現場。

看到這位王子之後，女眷們紛紛矜持地揮舞着衣袖，要給他贈送禮物。

而王子卻騎着馬繞到了伊蓮諾的面前，用翡翠般清冷的眼睛注視着她。

“您能給予我一個祝福嗎？”

“……我什麽都沒帶。”伊蓮諾說。

“馬上比武”其實也有相親的作用，貴族小姐們看上了哪位騎士，就會熱情地送上“定情信物”。

王子殿下輕輕搖頭，翻身下馬。

“請伸出您的手。”

衆目睽睽之下，伊蓮諾不好拂了王子的面子，畢竟她現在被大衆認為是萊茵的人，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過度解讀。若是因此影響到了西利雅王國和弗斯王國的關系就不好了。

于是伊蓮諾朝前伸出了一只手。陽光下，少女的手指纖長白皙，手腕處纏着一圈碧綠色的寶石手鏈，袖口的蕾絲輕輕垂了下來，折射出華美的柔光。

金發的王子捧起了這只手。

他低下頭，在少女的掌背上落下一吻。

輕柔的吻帶着清晨的寒意，轉瞬即逝。

盡管知道吻手禮很正常，但伊蓮諾的心髒，還是輕輕地跳了一下。

王子殿下垂下纖長的眼睫，聲音清冷而溫柔：

“這就是我要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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