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離篇01
陸安去探望齊珲,被那個高大的外國男人攔在了病房門口,老外先生仍舊是一口怪腔怪調的漢語,偏偏還像示威似的把每個字都要吐清楚,說着:“他誰也不見!”
陸安從門上狹長的玻璃上往裏瞧了幾眼,看到齊珲正打着點滴睡覺,真睡假睡不知道,但那意思,估計真的不想見人。陸安看齊珲公司副總也在,就白了一眼鳥語男,招呼副總到一旁問問情況。因為薛榮的及時資金援助,公司內部情況已經平穩,再加上那個外國人從國外請了自己的設計師朋友來坐鎮,齊珲算是渡過難關了。
陸安聽到副總說鳥語男請來的那個新設計師名號不小,甚至比休斯還要出色,心裏感覺怪怪的,沒有誰的位置不可取代,沒有了休斯,來了新人仍舊可以風生水起。
知道齊珲這邊沒有什麽大礙,陸安沒停留多久,離開了,他實在不喜歡醫院的那種環境。可世上哪裏由得他喜歡不喜歡,從齊珲住院的地方出來,陸安又匆匆趕往二哥秦寧的病房,二哥仍舊是那個樣子,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陸安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握着秦寧的手,他有時候甚至想,哪怕就是維持這個樣子也好,只要二哥還在。
陸安沒坐多久,接到了薛榮的電話,薛榮問他在哪兒,陸安心間煩躁,耐着性子說着在醫院,待會就回公司,薛榮道:“不着急,路上慢點。”
陸安從秦寧病房出來,站在醫院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往來車輛和路人,他知道如果不是借助薛榮的幫扶,根本無法熬過這個難關,但是這種救助只是救助了秦家的事業,救助了身邊朋友的事業,卻一點也無法給予絲毫心裏的慰藉。陸安明白,此時面對薛榮,已經與愛恨無關,大哥二哥接連出事,他的世界早就在一朝之內崩塌毀滅,哪裏還有心力去追究以前的舊事?
薛榮的步步緊逼,陸安感覺不到受到重視的喜悅和溫暖,只有日日夜夜積攢的巨大壓力,讓他有窒息的煩躁感。下午一點半舉行公司中高層會議,薛榮将列席。這将是薛榮正式在陸安這邊露面,算是變相宣告了聯姻關系,這無疑給陸安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卻無人可以言說,以前不覺得身邊朋友少,出事以後,齊珲自顧不暇,毛豆跟他那位最近也是很不順利,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擔當。
薛榮本來就不是個受束縛的人,他仗着自己的資本特立獨行慣了,根本不會畏懼什麽世俗目光,打定主意就不會有轉圜的餘地,估計在他眼中,愛人是女人,是男人,并不會有什麽區別,只要是他薛榮選定的人就好。
陸安沒着急上車,沿着路邊走了一段,禁不住嘆氣,愛的時候不懼怕世俗目光,等不愛了,卻要承受起巨大的輿論壓力,薛榮願意捧他的時候,閑言碎語還算是有些忌諱,等薛榮完膩歪打發他走的時候,可不就是一個茶餘飯後供人談笑的天大醜事。如果大哥回來,看到這樣一個場面會怎麽想,就算維護住了家財萬貫又能怎麽樣,大哥還是會失望的吧。
陸安站在一個公交站旁邊,站在等車人群的最後方,在人們目光觸及不到的地方,擡手揉了揉眼睛,他在走一條覆水難收的路,他已經沒有跟以前那樣潇灑選擇的資格了,除了這條路,也沒別的選擇了,說到底,他總不能因為不願意委屈自己,就真的把大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給敗沒了。
陸安給自己十幾分鐘時間調整情緒,再回到車上已經又是無波無瀾的平靜樣子,直接朝着公司總部大樓開去。到達的時候已經一點多,薛榮提前到了,就坐在陸安辦公室裏等着,看到陸安進來,起身拎過來一個食盒,說着:“先吃點東西。”
陸安叫秘書送來一杯熱水,打開食盒拿起一個三明治,只吃了幾口,覺得反胃,放下說着:“有點暈車,吃不下,待會再說吧。”
薛榮指了指食盒另外一側的點心,說着:“再吃兩口。”
陸安壓着心裏的煩躁,說着:“反胃,吃不下。”
薛榮不知為何也皺了眉頭,固執道:“吃一點。”
陸安站起來就往外走,薛榮立馬起身,從後面抱着陸安的腰往沙發上一摔,把人壓住,說着:“你鬧什麽脾氣?”
陸安紅着眼睛瞪薛榮,也不言語,就是死死瞪着,薛榮看他泛紅的眼睛,和緩了語氣,說着:“你好好吃飯。”
陸安別過目光,洩氣地頹然躺在沙發上,仍舊是一言不發。
秘書敲門,薛榮整理了整理衣服,去打開門,接過會議資料,說着:“推遲到兩點,我帶你們秦總去吃個飯。”
陸安從屋子裏發話道:“不用,正常時間開會。”
薛榮仍舊不退讓,說着:“先吃飯,兩點再開。”
陸安看了看時間,已經一點二十,幹脆拿起桌上資料,朝門口走去,跟秘書說着:“正常開。”說完又對薛榮道:“你要在這裏發號施令,幹脆先把我家産業全部買下了得了,咱算清錢,徹底兩清,也算是好辦法。”說完冷着臉直接去會議室了。
進會議室看到寫着薛榮名字的桌牌就放在自己位置的旁邊,陸安對秘書說道:“給他放最後排旁聽坐席上。”秘書看陸安臉色不好,沒敢吱聲,順從地将桌牌拿到最後面椅子上了。
公司中高層領導陸續進來,陸安已經收斂脾氣,一臉謙和地打着招呼,等看到薛榮進來,陸安指了指最後排的椅子,連話都沒搭腔。不過,薛榮的出現太吸引目光,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莫名其妙,都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下面人對這個從商能力欠缺的小秦總,實在是敬重不足,好奇有餘。
宋特助清清嗓子,主持會議,開始了工作彙報流程,第一個發言的是派駐地方的一個高官,拿出稿子就開始念總結,連篇頭客套話都一個字不落的照本宣科,一聽就知道是秘書室代寫的冠冕堂皇文書,他念了三分鐘,薛榮突然從後排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陸安身旁的位置,拍了拍宋特助肩膀,指了指後面的位置。
宋特助一愣,立馬起身把位置讓了出來,薛榮風度翩翩落座,說着:“各位,每人十五分鐘,總結彙報本人負責部門的前期業績,存在缺陷,手頭發展計劃等重要內容,脫稿,誰先準備好誰先彙報。”
衆人一愣,陸安也皺眉看薛榮,薛榮敲了敲桌面,說着:“開始吧。”他說完,下面仍舊是一片沉默,薛榮幹脆翻開資料,開始點名,點到一名主管名字,對陸安說着:“秦總發話,讓大家彙報工作吧。”
陸安心裏諸多不滿只能硬咽到肚子裏,說着:“開始吧。”
被薛榮一番警告,倒是誰也不敢再捧着稿子念敷衍話了,薛榮絕對行業裏面的人精,沉默着聽着彙報,聽完後在本子上快速寫着什麽,但是并不明說,只是示意下一個人開始。因為薛榮的鞭策,原本冗長的會議在五點就結束了,薛榮合上本子,對陸安說道:“可以了。”
陸安有些疲倦地點點頭,說着:“大家辛苦了,今天先到這裏。”
薛榮跟在陸安身後回到辦公室,把門一鎖,将筆記本子打開遞到陸安面前,說着:“你手底下這幫人,有不少油滑的,需要注意的事項我全部跟你标注了,包括幾個不可重用的人,還有必須立馬停止砸錢的項目。有幾個年輕人的項目不錯,可以考慮着重發展,我倒是建議你進行人事換血,畢竟要坐在這個位置上,不能缺少有能力的心腹。”
陸安翻看薛榮字跡,心裏感慨着實不少,薛榮身為情人很是糟糕,但是身為生意人,卻非常成功。不過沒等陸安感慨完,薛榮說道:“心情不好?老是沉着小臉,我們的婚假旅行看來要提前一些了。”
陸安揉了揉太陽穴,說着:“随便,你安排吧。”
薛榮走到陸安身後,環抱住他,說着:“累了?乖,去吃點東西,譚楓說你營養不良,怎麽還這麽不注意,公司的事情不是一天能解決的,慢慢來,不要着急。”
那天晚上,薛榮陪陸安出去吃了一頓飯,點的是好消化的粥點,陸安食不知味地喝了小半碗粥,看着對面安穩坐着的薛榮,心頭是無法掩蓋的無力和焦慮,他聽着薛榮說安排好了三天後的飛機,聽着薛榮說不介意帶兩個孩子一起,聽着薛榮說安排的行程,像是在聽另外不相幹的事情,他總是走神,神思不定,疲倦之餘連感到厭惡的力氣都沒有了,薛榮問他怎麽樣,陸安點着頭說道:“好。”
薛榮開車送他回去的時候,陸安突然想起了休斯,他的這位崇尚絕對自由的朋友,隔三差五地就會背上行囊消失,天南海北獨行,那種灑脫恣意的感覺是什麽樣的體驗,陸安生出強烈的好奇。臨下車的時候,陸安看着體貼幫他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的薛榮,開口說道:“薛榮,我對你,已經沒有那種感情了。”
薛榮一愣,只是親了親陸安額頭,說着:“你太累了,早點休息。”
陸安笑了笑,說着:“算了,随你吧。”很多話已經沒有說明的必要了,他從來不在主動的位置上,愛的時候祈求施舍,不愛的時候祈求放手。
三天後,陸安提前幾個小時來到了幾場,他沒有領兩個孩子,下意識地,他不想讓兩個孩子跟薛榮有過多的接觸。
來來往往的機場裏,陸安拖着箱子站在大廳裏,看着電子屏幕上顯示的各個航班,感到異常恐懼,他為了堅強得撐下去,刻意回避去想秦炎,而此刻,站在秦炎出發時候離開的機場,那天送別的場面歷歷在目,像經歷了噩夢一場,再走不出困頓。
陸安站在那裏呆呆地盯着顯示航班的屏幕,他在想,我到底在幹什麽?
轉身離開像是已經不受理智支配,他下意識地朝着出口方向快步走去,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問他要去哪兒,陸安沉默半晌,也說不出要去哪裏,只能說道:“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