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服了這些讀書人】
“龔兄!”“龔致遠!”“龔主事!”
龔致遠倒得太迅速,溫彥之吓得低呼一聲,原本跪着的李庚年沈游方都驚得起了身,可一疊兒的呼吶并沒将龔致遠叫醒,但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泛白,怪吓人。
沈游方已快步行到後面車馬處尋太醫,李庚年擡手在龔致遠面上拍了兩拍,可人沒反應,便怪道:“他怎麽暈了?方才在車上還好好的。”
溫彥之同他一道扶起龔致遠,眼神瞟了下齊昱,抿抿嘴,有些慚愧道:“怕是吓的。”
齊昱目光落在龔致遠臉上,“……趕緊送去歇着罷。”看着都糟心。
——朕原還想将這猴子耳提面命一番,看看這出還是罷了。
——萬一到時候吓出了毛病,溫彥之怕是能先氣昏過去。
——噫,朕已經服了這些讀書人。
齊昱靜靜看着李庚年扛起龔致遠往下榻的行館奔去,輕輕嘆了口氣,回頭見那廂賢王、蔡大學士等一幹人等未得應允,還在那兒跪着,便随手招了把:“都起罷,叫那麽大聲,生怕刺客找不到朕。”
賢王一起來就快步上前,張口雜七雜八開問:“皇弟你怎麽來了?出來多久了?一路可順利?京城怎麽辦?用過午膳沒?小九怎麽樣?”然後最最重要的事情落到嘴邊,他幾乎熱淚盈眶,一把捧起齊昱的手:“齊珏和他娘還好麽?他們想不想我?——啊,本王南下三月,對妻兒之牽挂猶如濤濤江水奔流不——”
“好了,賢王。”齊昱面無表情地使勁抽出了自己的手,在賢王艱難擺弄腹中不多的書墨之前,及時打斷了他,畢竟賢王不管是思念之情,憤恨之情,悔過之情,都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絕到海且能複回再奔一次,如此随他說下去,生怕萦州又水患,要不得。
齊昱敷衍道:“……朕累了,賢王你先退下,有事寫折子,朕晚上一道看。”說罷,居然就真的進了知州府隔壁的行館,頭都沒回。
溫彥之見此,也向賢王妥當行過禮,又同後頭的蔡大學士、譚慶年行過禮。蔡大學士相當和氣,只是譚慶年乃二品河道總督,官職比溫彥之高了兩品半,此時還禮倒有些不情不願似的,一旁鄭知州倒是十分殷切,臉上能笑出朵花。
溫彥之默默不言,行完了禮,趕緊朝着齊昱走了。
賢王楞楞地看着齊昱的背影,無聲在風中伫立:“……”
——本王的皇弟,實在特別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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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未見,兩言未語,如今兄弟都打了照面,竟還要本王寫折子?!
——話說本王三個月來寫了那麽多折子皇弟你究竟看沒看!本王真的很想王妃和兒子!本王想回京!
正在賢王心中各種悲苦之時,蔡大學士站在賢王後頭,看着賢王背上鼓脹着冬風的袍子,不禁吹吹胡子搖搖頭,在心裏美滋滋給皇上點了盞功德燈:這破落王爺總算有人制住了,老夫甚欣慰。
而鄭知州還當這又是個拍馬屁的好機會,勉起袖子就走過來,堆着笑殷勤道:“王爺要寫折子麽?下官來助王爺一臂之力,保管那折子文采斐然馬到功成!”
賢王生無可戀地看了鄭知州一眼:“滾,本王想靜靜。”
另側譚慶年卻是袖着手,不自然地輕咳兩聲,沉思探問道:“王爺,哪個靜靜?……是葵花樓的靜靜,還是春昭院的靜靜?王爺三月以來都無此好,今日怎麽……”
賢王皺起眉看過去:“……?”譚總督你在說什麽本王完全聽不懂!
正要辯解,卻聽蔡大學士又道:“王爺,治水要緊,聲色之事不可顧念啊!”
“……”本王顧念啥了?蔡大學士你懂很多的樣子啊!
賢王覺得,此時自己胸腔裏好似窖了三缸子血,估計要吐到明早才能吐得完。
——好容易盼來個劉炳榮想讓自己撂挑子安閑一把,結果……盼來了皇弟。
——皇弟不好相處就算了,怎麽這底下的官一個個毛病了三月也完全不見好的樣子?是不是傻?
——是誰說地方官員很懂事的?站出來同本王打一架!根本沒有京中諸官可愛!他們可是連本王喜歡哪個酒樓的哪個酒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特別孝順!這時月要趕着在京城早就開始給王府送鹿肉了!
——本王想回京!想,回,京!
齊昱坐在行館的上房裏,靜待館役鋪床擦桌,看得眼皮有些打架,只喝了口茶強吊着。溫彥之去瞧了龔致遠,過來找他,見一幹館丞館役抱着幹淨的紗帳、暖爐絡繹從他面前走進上房,也不知當不當進。
“龔致遠還暈着?”齊昱便揉着額角,就那麽問他。
溫彥之答道:“一時半會兒醒不來。太醫說是久乏受驚所致,現下不如由他昏睡,睡醒吃些安神清補的就行。”
館役們排鋪好了室內陳設之物,由館丞說了幾句吉祥請好的話帶出去了,幾個暗衛又進來将齊昱慣用之物一一擺放,恭敬告退出去關上門,這才留了他們二人獨處。
暖爐裏的香炭漸漸将室溫烤暖,齊昱解下裘袍,翻手解着袖扣問道:“你見過譚慶年了?”
“見過了。”溫彥之讷讷地應,“治水之事,留待明日一早再去專門拜會譚總督罷,今日晚些時候……靖王爺的車架也就到了,你與賢王殿下許是要忙些。”
齊昱哼笑了一聲,解腰帶的手都頓了頓:“賢王要知道了齊宣造反,估計能跳腳,還是晚些同他講罷,叫他再松快一陣。不過此事已是收尾,不必作提,可治水之事才起,你同譚慶年這頭可要牽好線,否則今後能給你使的絆子,他絕不會給你架梯子,且小心着罷。”
溫彥之經他這句提點,皺起眉:“譚總督……為何要絆我?”想來他與譚慶年是從無交集,治水有新法,也該是幫了譚慶年才對,何得要使絆子?
此時再回想起方才與譚慶年互禮時,譚慶年那不情願的神情,他仿若又有些感悟,正擡頭要說話,卻見齊昱正好将脫下的外袍、腰帶扔在一邊,解了脖頸往下的盤扣就挎下裏裳,赤.裸的上半身瞬間暴露在他眼前。
——精壯健碩,手肘擡放間,肩胛帶動背部兩側的肌理沉浮一瞬,肱骨的輪廓異常明顯,一眼叫人血脈贲張。
溫彥之喉頭滾下一口,慌慌退了步,尾骨登時撞在身後的瓶案上,疼得倒抽一口氣,此時案上蜜瓷花瓶重重一搖将要倒下,他又連忙回身扶住。
一連串的窘狀畢了,他放好瓷瓶,剛剛歇出口氣,正捂着尾骨的鈍痛咬牙,漸漸看回床榻那邊,卻發現齊昱已經換上了寝衣,正一臉風清月明地看着自己,目光很澄澈,狀似已經看了挺久了,笑意裏是深深眷眷的不懷好意:“好看麽,溫彥之?”
回想起方才,溫彥之渾身一熱,不由鬼使神差脫口而出:“……好看。”
齊昱嗤地一聲笑出來,會心的暖意滑進眼角,于是也就平躺在了床榻上,閉了眼睛道:“好看你還不過來看?”
溫彥之聞言,一邊揉着尾骨,一邊悶悶扭頭看了看外面,見暗衛也藏起來了,館丞館役也都退得遠遠的,于是他舔了舔嘴皮,想要細細掂量一下要不要過去。
“再不過來,我要睡着了。”齊昱略擡起眼皮瞅他。
溫彥之這才“哎”一聲,慢慢地挪過去,自己也解了裘衣外袍,合衣撿了他身邊的空,平平躺下了。空氣靜默了一瞬,溫彥之揀起方才的話頭道:“譚總督今日見我,仿佛是不大待見的模樣。”
齊昱閉着眼,摸了溫彥之的手握住,放在自己懷裏暖,“你記不記得,當初張尚書停職時,有人給朕上折子替他求情?”
溫彥之飛快扭頭看他:“求情的是譚慶年?”
齊昱笑着點點頭,“張尚書調任京中前,便是在淮南一帶管督造等事,與譚慶年是同鄉且同僚五六年,譚慶年與他是情比金堅,連性子都有幾分相似。在治水一事上,譚慶年同張尚書的所見相同,兩人很是相惜,故對你……呵,大約就是豺狼見了兔子,禿鷹見了蛇,若是有些差池,料定是要将你搓出骨頭來。”
溫彥之尾骨還有些疼,便從他懷裏抽出自己的手,翻身趴在他耳邊問:“那我怎麽辦?”小腦袋一轉,提了個主意:“譚總督仿佛挺敬賢王,不如我找賢王殿下搭個線?”
——找誰?齊昱又好氣又好笑,擡手就将人攬進懷裏:“溫呆呆,你身邊睡了樽金身佛,卻偏要去找泥菩薩,腦子這麽不靈光,當初科舉殿試,不會是舞弊了罷?”
溫彥之面赤:“殿試亦是吟詩作對,何嘗要考量官場種種了。”
齊昱點點頭,竟道:“看來今後,殿試也要修綱了。”
溫彥之仰頭無言地看着他:我……不是很懂你們皇帝。
齊昱閉着眼在他額角親了親,拍拍他後背:“罷了,譚慶年算個甚,別怕。這天底下誰敢動你,朕第一個不答應。”
這句話叫溫彥之心頭一暖,他正要沉了聲音謝齊昱,卻覺有一只寬厚溫熱的手掌從後頭滑入了自己的亵褲!
“你作甚!”他反手就打在齊昱小臂上。
——怎麽每次好話說了一半就帶上了顏色!
齊昱杏眸略略睜開一道縫,啞着聲音道:“你方才不是撞了麽,我就是給你揉揉。”
溫彥之一愣,“哦……原來如此。”
于是他也就放松了身線,靜靜趴在錦枕上,由得他慢慢揉。
齊昱身強體健,手掌慣常是熱燙的,此時敷在溫彥之尾骨處叫他覺得酥麻麻的很舒爽,撞的地方其實本來也不算很重,現下也沒什麽知覺,只有一股暖融融的熱度順着尾骨攀延向他後腦去,迷蒙之中,他發覺身體某處開始酸脹起來,正此時,後腦傳來一絲溫熱的吐息。
他要回頭,可從他後背滑入的手卻将他腰身死死固定住了,柔軟溫熱的唇覆上了他的耳骨,輕輕噬咬了一下,叫他覺得肩頸陣陣發麻。随後綿密的吻落在他後頸上,原本卡在他腰側的雙手也漸漸攬緊了他,向上游走。
——該拒絕的,此處是行館人多眼雜。溫彥之僅存的理智與欲念相互壓制,可數日來祝鄉之事、壽昌山平叛、車馬勞頓,卻也壓抑了太久……他不曾告訴齊昱,實則頭幾夜夢中,他曾夢見過他,夢裏是親昵,是低眉婉轉與垂眸癡纏……那起邪祟欲念,此生乃是從未有過。
為何要隐忍?
為何要懼怕?
若是一場情愛,連癡纏亦要看人臉色,那世間美事,還用享受什麽?
溫彥之只覺齊昱雙手将自己抱得愈發緊,後背緊貼他溫熱胸膛,寧靜室內隐約能聽見身後人沉穩的心跳聲。這一刻,肩頸間的吻止了,輕忽的熱息徐徐拂在他耳畔,時光陡然如此靜好,溫彥之心下一動,縱身翻過去捧起齊昱的臉,正要一口吻下——
卻發現,齊昱……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