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惡果各自嘗】 (1)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
紀芙柔原本希望紫菱在聽說裴晟睿不會去見她的話之後,就會讓大夫替孩子看病,沒想到那女人比她想的還要狠毒,竟然真的不讓大夫靠近,直到隔日孩子都燒到昏迷不醒了,這才哭求着要找大夫。
大夫來了,也開了藥,卻搖頭無法保證孩子退燒病愈之後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換句話說,高燒的時間過長,孩子的腦袋很有可能已經燒壞了。
紫菱尖叫哭喊着說她不相信,接着便跑來企圖硬闖說要見二爺,鬧得不行。
紀芙柔很生氣,但卻不是因為她吵鬧的關系,而是因為她終于得知那個孩子之所以會突然生病發燒的原因。
聽負責看守他們母子倆的兩個婆子說,那天下午,紫菱不知為何讓孩子僅着一件單薄的衣衫,把孩子關在門外,不讓孩子進屋裏去,她們看不過去還曾上前去勸上她幾句,卻讓紫菱用“我管我的孩子關你們何事”給罵了出來,然後孩子在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那個孩子比小希望還要小,這麽小的孩子能什麽錯?就算真犯了錯,這麽冷的天氣她竟那麽懲罰,她于心何忍?
最讓紀芙柔怒不可抑的是,她懷疑那孩子根本就沒犯什麽錯,紫菱這麽做的目的只是為了借口孩子生病,讓二爺過去看她和孩子。
她會這麽想并非沒有道理,因為紫菱從昨晚到今天不斷堅持說要見裴晟睿的行為,便可窺得這個可能性極高。
為此,在紫菱瘋了似的再度吵着要見裴晟睿時,紀芙柔終讓下人将她帶過來見了她。
可是沒想到紫菱見到她還一臉的不樂意。
“為什麽是你?”紫菱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般的瞪着她,“二爺呢?我要見的人是二爺,不是你!”
“你以為你是誰?二爺是讓你想見就見的人嗎?”紀芙柔差點沒做出挖耳朵的動作好諷刺她。
“如果二爺知道我來了,二爺他一定會見我的。”紫菱瞪着她說,說完她一頓,突然間像是領悟了什麽而倏然瞠大雙眼。
“是你!”她指控的尖叫出聲,“一定是你這個妒婦從中阻撓,沒讓二爺知道我們母子倆來尋他的事,二爺才會一直沒來看我們,一定是你!你這個妒婦,都是因為你才害我兒子生病發熱,是你害我兒子發熱燒壞腦子變成傻子的,你這個殺人犯,你還我兒子來,啊!”她說着尖叫一聲,就朝紀芙柔撲了過去。
随侍在紀芙柔兩側的白露和白雪,第一時間就沖出來阻擋,但一個發了瘋的潑婦哪是這麽好攔的,即便是二對一,兩姊妹也一下子就挂了彩。
不過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兩姊妹靠着默契,還是一左一右的将她給制住了,緊緊地扣押住她往反方向扯去,不讓她朝主子所在的方向越雷池一步。
“賤人,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紫菱在兩姊妹手中拚命的掙紮,發了狂似的朝紀芙柔怒吼着。
紀芙柔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向她。
“太太。”白露擔憂的喚道,用眼神提醒她現今懷着身子的事。
白雪則是趕緊将人抓得更緊更牢,神情嚴肅,如臨大敵般。
兩姊妹的性子差異由此可見,但一樣的是對她的忠心。
紀芙柔其實很想走過去甩紫菱兩巴掌,但白露落在她肚子上的目光卻讓她止住了腳步,想起了自己有孕在身這件事。
她停在安全距離之外,冷冷地看着仍在破口大罵的紫菱,出聲道:“你的孩子還躺在病榻上,為了活下去而苦苦的和病魔對抗着,你這個做娘的不待在他身邊照顧他,卻跑到這裏來詛咒孩子死,你還真是個好母親啊。”
“你住口!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就是你這個賤人害死的!”
“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希望孩子去死,明明孩子還活着,卻硬要詛咒孩子死。”紀芙柔冷聲道。“世人都說最毒婦人心,我原本不以為然,可是從今天起我信了,你的心不只是毒,還冷血無情,簡直和禽獸沒兩樣,不,比禽獸還不如。”
“啊!”紫菱使勁掙紮,尖聲大叫,“你這個賤人——”
“賤人罵誰呢?”紀芙柔打斷她問道。
“賤人罵你,就是罵你!你這個——”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賤人,”紀芙柔再次打斷她,“這都迫不及待的自個兒承認了,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啊!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閉嘴!”
令人膽顫的冷喝聲突然從門外響起,把屋裏的人都吓了一跳,紫菱的尖聲怒吼也戛然而止,連帶掙紮的舉動都停了下來。
“二爺。”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叫道,卻見他看也沒看她一眼,便大步地從她面前走過,走到那賤女人身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着那女人,柔聲問那賤女人——
“怎麽樣,沒事吧?”
紫菱的臉一瞬間都扭曲了起來。
紀芙柔因為一直注視着她的關系,全程目睹了她的變臉。
“我沒事。”她轉頭回應裴晟睿的關懷,問他,“你怎麽來了?”
裴晟睿正欲回答,那頭的紫菱已經忍不住被無視的感覺,急迫的出聲喚道——
“二爺,二爺,奴婢是紫菱啊,您真的失去記憶不認識奴婢了嗎?奴婢從十三歲時便一直跟在您身邊服侍您,十六歲那年大太太讓奴婢成了您的人,您真的不記得了嗎?您一直對奴婢極好,對奴婢寵愛有加,奴婢——”
“夠了。”裴晟睿忍不住出聲喝止,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什麽時候寵愛過她,又什麽時候對她極好了?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把她帶下去。”他對白露和白雪交代,“她若願意照顧孩子就讓她去照顧,如果沒那心思就把她單獨關起來,免得再次耽誤那孩子的救治。”
“奴婢遵命。”白露和白雪異口同聲地應道,拉着紫菱要走。
可怎知原本已不再抵抗的紫菱卻又猛然掙紮了起來,用力的将她們甩開,筆直的沖向紀芙柔所在的方向。
“太太!”白露和雪驚呼出聲。
裴晟睿見狀,橫身一步擋在了妻子面前,将她整個人護在身後,白露和白雪這才松了一口氣。
紫菱停在裴晟睿面前,并沒有繼續往前沖,而是傷心欲絕的看着他,對他說:“二爺,您怎能這樣對待奴婢?您曾對奴婢說過,會疼惜一輩子的,所以奴婢才心甘情願的把身和心都給了您,還替您生了孩子——”
裴晟睿忍無可忍的朝她怒喝道。“你這賤婢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說那孩子是我的?那我問你,當年你是何時懷了身孕的?我在成親前兩個月就沒碰過你了,就算孩子是和你在一起最後一次有的,算算時間,我将你交給大太太時,你至少也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你的孕肚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
“二、二爺,您、您怎麽……”紫菱見鬼似的瞪着他。
“我怎麽會知道這些?”裴晟睿對着她冷笑。“因為我的記憶已經恢複了,早在你帶着那孩子出現,想将那孩子栽贓到我頭上之前就已經恢複了。”
紫菱突然雙腳發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
她面無血色的搖頭道:“不,不可能的,不可的能……”
裴晟登根本懶得再多看她一眼,直接對白露和白雪說:“把她帶下去,讓人看好她,別讓她畏罪潛逃或是尋短自盡了。”
白露慎重的點頭,立即與白雪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将人帶了下去。
紀芙柔目送她們離開後,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以前我就看出這丫頭有野心有心計,只是沒想到她會有這麽狠的一顆心,對自己的孩子也下得了毒手。”一頓,她嘆了口氣,“也不那孩子如何了?”
裴晟睿牽着她的手,扶她坐下來說話,又吩咐人去看看孩子的狀況。
來人回禀,說是孩子還未醒,但燒退下來了。
“退下來就好。”紀芙柔松了一口氣。
裴晟睿面色沉沉的告訴她。“我打算過兩天去慶州一趟,也該到了和他們把帳算清楚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連那年在臨州所發生的事?”紀芙柔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嗯。”
“調查結果出來了?”
“嗯。”
紀芙柔突然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問他結果如何,因為不管真相是誰做的,似乎都脫離不了親人兩字,真的很令人難過。
她伸手輕覆在他手上,有些擔憂的望着他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還好。”裴晟睿強顏歡笑,“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個可能性極大了,現在也只是确定而已,只不過……”他欲又止,然後輕嘲一笑。
“只不過什麽?”
“只不過我沒想到出手的竟不只有一個人。”
“什麽?!”紀芙柔驚愕的叫道
“你也很驚訝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人這麽失敗,這麽惹人生厭,厭惡到連至親都恨不得我去死。”裴晟睿苦笑的自嘲。
“你別這麽想,那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那些人的問題,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紀芙柔緊抓着他的手,堅定的凝視着他道。
“我知道,但還是覺得很難受,他們到底為什麽會這樣?”裴晟睿痛苦地說。
“有些人天生自私自利、薄情寡義,這是天性,沒有所謂的為什麽。”紀芙柔安慰他。就像她上輩子的父母與家人一樣,永遠都在擺爛和闖禍,永遠都學不乖,那是天性,根本沒有所謂的為什麽。
她都已經麻森了。
“天性嗎?”裴晟睿看着她。
紀芙柔點頭,說:“你算是那個家裏的怪胎吧,因為與衆不同才會無法理解他們,才會格格不入,才會被排擠、被犧姓、被錯待。不過幸好你已經從那個家裏分家出來了,以後咱們過咱們的,不必再理他們。”
“怪胎?”裴晟睿因她這個說法而有些哭笑不得。
“總之你沒有錯,錯的是慶州裴家那些人,該難過該檢讨的是他們而不是你。”紀芙柔果斷的下了結論,一頓後又說:“我不喜歡看你情緒低落的模樣,那會影響到我的心情,進而影響到我肚子裏的孩子,所以你要開心點。”
“還有這種說法?”
“當然有。”紀芙柔一本正經又理所當然的道:“你想想,你心情不好,我是不是會擔心,我一擔心難免就會影響食欲和睡眠,人就會變瘦,人都瘦了,肚子裏的孩子能好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希望我別想太多,別為這件事傷心難過,對不對?”裴晟睿深吸一口氣道,感覺心裏熱呼呼又暖烘烘的。
“哎呀,你知道就好,幹麽說出來,我會害羞的。”紀芙柔怪模怪樣的朝他眨眼道。
裴晟睿一個忍不住頓時笑了出來。“你啊,都快要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麽好像愈活愈小,還這麽調皮?”他看着她,眼中盡是溫柔與寵溺。
“你應該要覺得得意才對。”紀芙柔微擡下巴,驕傲的道。
“得意什麽?”翡晟睿好笑的問她。
“我之所以會愈活愈小,愈來愈恣意,那是因為有人疼愛、有人寵着的關系,而你身為這個功臣,難道不該覺得得意嗎?”她振振有詞的說。
“功臣這兩個字不是這麽用的。”裴晟睿搖頭失笑。
“總之,這是你的功勞,你應該要得意。”
裴晟睿看着嬌妻,笑意止不了。不可否認的,看着眼前愈來愈嬌美活潑,渾身洋溢着幸福的妻子,他的确是驕傲又得意的。
讓妻兒過上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生活是他心之所願,如今他雖然做得還不夠多,卻已在妻子身上看見成效,他又怎能不驕傲得意?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感謝已逝的祖父為他指了這門親事,讓他能得此嬌妻。
今生有妻如她,去複何求。
兩天後,裴晟睿按計劃出發去了慶州,同行者還有紫菱母子倆,當然,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其他人。
紀芙柔其實還滿想跟去看熱鬧的,可是考慮到自己懷孕的身子實在不适合舟車勞頓,只能作罷。
李誠也跟去了,算是代表她,雖說李誠以前曾是奴仆之身,但是從過去幾年來他在商場上讓人不容小觑的表現,已經沒人敢再輕視他,更沒人敢拿他曾經為奴為仆的過往說事。
也因此,紀芙柔并不擔心慶州裴家人會無視李誠,除非他們不想立足于商場之中。她私底下曾跟李誠說過,如果他們認罪,并同意以後慶州裴家和沛城裴家井水不犯河水,那麽他們這邊也可以發誓絕不會将他們的所作所為公諸于世,否則慶州裴家就等着身敗名裂。
這是交換條件,也可以說是威脅。
她并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何不妥之處,誰叫那些人先不顧親情要她相公的命,那麽她這個做妻子的為了保護她孩子的爹威脅他們那些人又算得了什麽,沒直接報複在生意上,直接毀了慶州裴家在商場上的百年基業就已經夠仁慈了。
如果她真想這麽做,她相信過不了幾年,商場上只會剩下沛城裴家,而不再有慶州裴家之名。
李誠當時聽見她這話時也毫不懷疑的點頭如搗蒜,相信她絕對有将自家生意超越慶州裴家百年基業的能力。
總之,這事她是私底下交代李誠的,并沒有告訴裴晟睿,也因此她這幾天過得有些惴惴不安,就怕裴晟睿事後會為此生氣,夫妻間有了嫌隙與隔閡。
唉,算了,做都做了,她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只能等着承受後果。
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過。
裴晟睿如預定的時間回家來了,他進門時臉上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的情緒。
紀芙柔見狀有些忐忑不定,卻還是努力讓自己笑臉相迎。
“你回來啦,趕了一天的路應該很累吧?熱水已經備好了,你先梳洗後再吃東西休息一晚,有話咱們明天再說。”她微笑着柔聲說道。
裴晟睿聞言後卻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毫不錯眼的看着她。
“怎麽了?”紀芙柔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感覺臉上的微笑就快要挂不住了。
“你——”裴晟睿終于緩緩地開了口。
紀芙柔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在緊張什麽?”他似笑非笑地問。
紀芙柔頓時松了一口大氣,忍不住瞪眼嗔怪道:“還不是你吓到我了,不然我怎麽會緊張?”
“我做了什麽吓到你了?”裴晟睿一臉無辜加莫名其妙。
“總之就是你的錯。”她整個人蠻不講理。
“好吧,是我的錯。”
裴晟睿卻二話不說的接受,逆來順受的模樣瞬間就把紀芙柔給逗笑出來。
她推了推他,“你先去冼澡,洗好後會舒服些。我讓廚房送吃的過來,一會兒你洗澡出來就有熱食可吃了。”
“好。”裴晟睿點點頭“有話咱們一會兒說,不用等到明天,我沒這麽累。”
“好。”紀芙柔笑了笑。
半個時辰後,洗去一身塵埃又吃飽喝足的裴晟睿只覺得通體舒暢,有種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好像連近日始終籠罩着他的抑郁感都消散了。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似乎想将殘餘在體內那最後一絲郁結也一并吐盡,從此以後不再被這樣的情緒所煩擾。
紀芙柔有些心疼的看了他一眼,為他遞上一杯熱茶。“喝點茶解解膩,但別喝太多,免得一會兒睡不着。”
裴晟睿接過茶,低頭喝了口茶又舒了口氣之後,這才開口對她說:“謝謝。”
“只是端了杯茶給你而已,不需要道謝。”紀芙柔輕搖了下頭。
“我不是謝這杯茶,是謝謝你讓李誠所做的。”
紀芙柔輕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他,“你不生氣嗎?”
裴晟睿搖搖頭。
“我以為你會生氣,所以這幾天我其實一直有點忐忑不安,也有點後悔。”紀芙柔老實地承認。
“你比我了解他們,你這樣做沒有錯。也幸好你早有準備,否則事情恐怕沒這麽空易善了。”裴晟睿苦笑道。
“怎麽回事?”紀芙柔柔聲問道。
裴晟睿其實一點也不想再回憶昨日在慶州裴家裏所發生的種種,他離開那個家其實也不過才三年多的時間,這次再走進那個家門裏,卻讓他有種深深的物是人非的感覺。
明明就還是那些人,還是他的父母兄弟、至親家人,可是為什麽給他的感覺一個個全都判若兩人,最可笑的是,那些人卻都說變的不是他們,而是他。
所以,難道他以前和他們一樣,也是這麽薄情寡義、黑白不分、強詞奪理又厚顏無恥的人嗎?要不然怎會從不覺得他們如此面目可憎?
他到慶州城之後,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回家去,而是先将他的好大哥裴晟楠約出來在客棧見面,希望大哥能向他認錯,說聲對不起,可惜的是他失望了,裴晟楠抵死不認,還反咬他栽贓嫁禍,想與他争搶家産。
他失望至極,再問他将紫菱母子送到沛城去的目的為何,不料得到的答案卻更讓他心寒與憤怒。
“我就是看不順眼你們夫妻倆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樣。怎麽?二弟妹如此賢慧,肯定會善待你的庶子吧?”
他的惡意是如此明顯,讓他不明所以的問他到底是為什麽,他們不是親兄弟嗎?
結果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因為嫉妒——他大哥嫉妒他比他聰明,嫉妒他在商場比他更吃得開,嫉妒他連娶妻都能娶到一個財神妻,夫妻倆還感情融冾,一切只因為他嫉妒。
“所以因為嫉妒,你就想要我的命?”
“我沒要你的命。”
見大哥不肯俯首頭罪,他也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話,兩人不歡而散。
接着他便帶着李誠、張虎和紫菱母子倆直接上門去見爹娘,只是讓他作夢都沒想到的是,先他一步回到家的裴晟楠卻已利用這短暫的時間颠倒是非,倒打了他一耙。
面對不分青紅皂白,連向他詢問證實是否真有其事都沒有,就單方面将他定罪責怪,他的父母與親人們,他已失望心寒到不想再與他們浪費唇舌,直接讓張虎将證據與證人呈上,揭發當年欲謀害他性命的有兩人,一是裴晟楠,二是裴晟志,也就是二叔的長子,他的好三弟。
結果自然兩人都不認罪,然後再與其他人連成一氣,歪曲事實、強行狡辯的團結在一起,共同對抗他這個“外人”,逼得他只好先處理紫菱母子的事,瓦解他們的團結後再來各個擊破。
其實來此之前,他已預料過可能會發生什麽事,他又該怎麽做才能讓這些人認罪與頭錯,只可惜他千算萬算也沒料到他們能恬不知恥到這種程度。
爹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娘說他再有錯也是你親大哥;二叔二嬸說你三弟是個糊塗的,你大人有大量別與他計較。
他們完全沒有怪罪曾經要他命的那兩個人,一個勁的為他們尋找理由替他們脫罪,最後甚至于說出那樣一句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難受的話出來——他們說,反正你也沒死。
反正他也沒死嗎?
呵呵呵,所以,他們難道是希望他死嗎?
當年若不是他命大,他早就成為一堆枯骨了。
而不管他有死沒死,過去三年多來,傳言他早已死絕的這些日子裏,這些人真的曾為他難過,曾覺得後悔自責過嗎?如果真有的話,他們還會如此對待他的妻子與孩子嗎?
看着這些所謂血濃于水的至親家人,他心痛欲絕,難受得連話說不出來,随他一同前來,始終冷眼旁觀不發一語的李誠卻突然開口說話——
李誠一開口就雷霆萬鈞的将裴家人給拿捏住了,讓他見識到什麽叫做打蛇打七寸的要領,沒想到事後李誠卻告訴他,這一切他全都是按照太太所交代的做的。
他剛知此事時,心情真是錯愕不已,還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可最終卻全化成了苦笑、慶幸與感謝。
他的妻子是他見過最聰慧果斷的女子,她為人寬厚良善,處事公正公平,手段見識不凡,每每讓他感覺到驕傲與佩服。
他的妻子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為了能配上這麽一個絕世好妻,他今後一定會更加努力,只為了能給她更好更幸福的未來。
聽他講訴完此次去慶州的經過後,紀芙柔有些不滿的嘟囔道:“所以,最終也只是讓他們不再為難你,不為難咱們而已嗎?惡人應該要有惡報才對。”
此時此刻她只有這個想法,至于對于慶州裴家那些人的厚顏無恥,她早就見怪不怪了,所以一點也不感覺到意外或是氣憤什麽的。
裴晟睿表情有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告訴她,“惡報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惡果已經出現了。”
“什麽惡果?”紀芙柔問道。
“紫菱和那個孩子。”
紀芙柔愣了一下,不解的說:“那孩子不是你爹的嗎?認了就是,難道還有什麽問題?”最多再影響到公婆的感情罷了。
裴晟睿露出難以啓齒的表情。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快點說。”紀芙柔催促他。
裴晟睿又猶豫一下才扯了扯嘴角,嘆息道:“那孩子不一定是爹的。”
“這是什麽意思?”紀芙柔愕然不已。
既然都說了,裴晟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慶州裴家現今烏煙瘴氣的亂象全告訴她。
“老三說,他親眼看見過老大和那丫頭厮混在一起,時間差不多就落在紫菱懷上身孕之際,所以孩子也有可能是老大的,當時紫菱也在場,聽見老三用淫婦這字眼說她時,突然就像瘋了似的要攻擊老三,嘴裏還瘋喊着如果她是淫婦,那老三就是奸夫。”
紀芙柔雙眼圓瞠,目瞪口呆的看了他半晌才難以置信的脫口道:“難道、難道老三和她也……”
裴晟睿無言的點頭。
“這真的是……真的是……”紀芙柔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實在是太離譜了。
“我真的很慶幸早與慶州那邊分了家。”裴晟睿有感而發的嘆息道。
“我也很慶幸。”紀芙柔也深有同感的點頭道。
【尾聲 身心都幸福】
不管慶州裴家那邊因為紫菱與那孩子的事變得多麽的烏煙瘴氣,或是鬧得多麽的雞飛狗跳,這些都與沛城裴家這邊無關。
裴晟壓根兒不想再理那邊的人,所以即便聽到些什麽,也完全是聽而不聞。
紀芙柔就更不用說了,每天待在家裏吃飽睡,睡飽吃的做個爽爽的孕婦,變到都快要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哪裏還會記得慶州裴家那些與自己無關的糟心事。
總之,對紀芙柔來說,日子在平靜與幸福中一天天的滑溜過去,轉眼間就來到她快要臨盆之時。
裴晟睿很緊張也很擔心,從前幾日大夫說應該就在這幾天會生産後,他就把生意上的事全丢給李誠去處理,自己足不出戶的待在家中,寸步不離的守着快臨盆的妻子。
紀芙柔也有點緊張與擔心,畢意她在生小希望時着實吃了不少苦,雖說那時情況特殊,小希望是意外早産的,但她還是會害怕啊。
也許是被她的不安情緒所感染,裴晟睿也變得有些草木皆兵,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跳起來,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
也因此,不過短短三天的時間,他的一雙眼睛已變成了熊貓眼,讓紀芙柔看了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你別這麽緊張,大夫和穩婆不是說我的狀況很好,順其自然就好,不會有問題的。”她安撫他道。
“我知道,我沒緊張。”他睜眼說瞎話。
紀芙柔無奈,想開口再說些什麽時,卻突然感覺腹部傳來一陣收縮,可是她并未感覺到疼痛,所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生了。
才剛這麽想而己,又一陣明顯的宮縮傳來,接着便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她體內流了出來。
瞬間,她第一個想法就是羊水破了,她要生了!
“晟睿,我好像要生了。”她趕緊擡頭對孩子他爹說,怎知卻見孩子他爹的臉莫名的有些蒼白,“你怎麽了?”
“你要生了?”他緊張的問道,看到她一臉平靜的樣子,好像和他聽說女人要臨盆時的反應不太一樣,“你怎麽不喊疼,肚子不疼嗎?”
“很奇怪,好像沒什麽痛的感覺。”紀芙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着感覺又宮縮了一下,然後就看見坐在她面前的孩子他爹突然間倒抽了一口氣。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她關心的問道,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要臨盆的孕婦,因為她真的不覺得肚子疼,就是肚子有種收縮和往下墜的感覺,還有腰酸酸的。
見她好像真的沒什麽不适,裴晟睿也松了一口氣,以為她還沒有要生,因為這幾日他實在鬧過太多笑話了,所以這回他冷靜了許多。
他先回答她的問題,道:“不知道,肚子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是吃壞肚子了嗎?”
“感覺不太像。”
“那——”紀芙柔正想問他要不要請大夫來看時,感覺肚子又傳來一陣劇烈的收縮,這回有些疼,但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看見裴晟睿又猛然倒抽了一口氣,瞬間疼得整張臉都泛白了,就好像陣痛要生孩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等一下!
一個離奇的想法突然從她腦袋裏一閃而過,她忍不住脫口道:“我的天啊。”
“怎麽了?”裴晟睿忍痛的問她。
紀芙柔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晴的看着他,等着自己的肚子傳來下一波的宮縮。
來了!
“嘶。”裴晟睿忍不住抽氣出聲,臉色泛白,拳頭緊握。
“哇!”紀芙柔也忍不住再次脫口驚呼道:“這不會是真的吧?”
她在上輩子的确聽過有這種情況,夫妻相愛至深,老婆在生孩子時,老公能感同身受的與老婆一同承擔分娩的痛苦,這事說起來很像天方夜譚,但是确有其事。所以,她不會這麽幸運,成為全天下女人都羨慕的那個女人了吧?
在裴晟睿再度随着她的宮縮而抽氣忍痛時,她已經不懷疑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女人了。
“晟睿,你聽我說。”她抓着他的手,認真而嚴肅的對他說道:“你現在的疼痛就是女人要生孩子時陣痛的感覺,你正在幫我痛着,所以我才沒那麽痛。痛楚的頻率會愈來愈密集,直到我将孩子生出來為止。你明白我說的嗎?”
裴晟睿難以置信的看着她,問她,“這是真的嗎?怎麽會這樣?”
“我不知道,但是我聽說過有這種事。”紀芙柔搖頭道,感覺宮縮的陣痛愈來愈頻繁,疼痛感也愈來愈明顯。
當然,她的夫君比她痛得更甚,因為他已經咬緊牙關了。
“你忍着點,親愛的辛苦你了,我愛你。”她忍不住傾身吻了他一下,有些同情他。
如果她是全天下最幸運的那個女人,那麽他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男人了。
“我叫人來扶我去産房,你就待在這兒,哪兒也別去,也別擔心我。”說完她立即揚聲朝門外喚道:“白露和白雪在嗎?我要生了,你們快進來扶我去産房。”
府裏的下人們知道太太這幾日就要臨盆了,因而該準備的東西全都準備妥當,等太太肚裏的孩子一有動靜,所有人便各司其職的迅速動了起來。
唯一的意外就是裴晟睿了。
紀芙柔在陣痛的間隔間,突然伸手抓住待在她身旁陪産的春花,對她說:“春花,你讓人去找張虎來,叫張虎去陪二爺。”
“陪二爺?”春花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
“快去!”紀芙柔沒力氣與她解釋,因為新一波的陣痛又朝她襲來。
她的孩子迫不及待要出生了。
沒生過孩子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生孩子的那種痛是什麽感受,裴晟睿也沒生過孩子,可是經過這回的感同身受後,他敢說全天下除了生過孩子的女人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了解那種痛。
他整整痛了四個時辰,痛了一整個晚上才将他的次子給痛出生,真的是好不容易。
這一晚張虎都在一旁陪着他,從一開始緊張得要去尋大夫來替他看病到被他攔下得知他是什麽情況後,張虎整個人都懵了,然後一整晚都帶着傻眼的表情看他的主子經歷女人生孩子時的各種痛,看主子抽氣呻吟,看主子握拳低吟,看主子咬牙低吼來抵禦那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張虎跟随裴晟睿許多年,知道主子對痛楚的承受力有多大,而今見他痛得臉都變形了,又怎會不明白這生孩子會有多痛?也因此,在經過這一夜之後,張虎對妻子也更加體貼,大有跟随他的主子成為府內第二位寵妻狂魔的跡象,當然,這是後話了。
府內的第二位小少爺平安誕生,雖然他爹為他的到來而痛得死去活來,但傻爹還是開開心心的大發賞銀,把府裏的下人們一個個樂得阖不攏嘴,各種贊美祝福的好話說個不停。
之後,洗三禮,滿月禮,周歲,回回大辦。
次子如此,長子的生日當然也不能含糊,一樣大辦特辦。
如今沛城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