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盛怒之下
當夜。
藍千珏割了滿滿一簍子草回來,竹簍裏還有幾顆第二批種下去的蓮花白,怪不得他去了一天,原來是順便下地去了,沈季堯早已做好了晚飯,瞧見了許久未曾吃到的蓮花白,遂又炒了個菜。
兩人吃着飯,沈季堯便将中午所見所聞全給藍千珏說了。
藍千珏倒是絲毫不放在心上,他給沈季堯夾了些菜說:“不關我們的事,我不在家你別去多做過問。”
沈季堯點了點頭,知道藍千珏是擔心他,也不再多說,只默默的吃着飯。
主屋內。
大嫂、二嫂兩家坐在一邊,藍千建與藍千明為了藍子香這事也特意從鎮上趕回家中,藍子香與籃子月坐在另一邊,老爺子則坐在中間,黑着塊臉不做聲,除了藍千珏,這家人算是到齊了。
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等了許久仍舊不見老爺子說話,半晌後大嫂突然說道:“爹,你叫我們來是有什麽事嗎。”
老爺子這才擡頭看向衆人,說:“我在想是該讓子香跟楊紹成去他家住還是繼續住在家中,拿不定主意,所以叫你們來一起商量商量。”
藍子香忙驚慌的說:“爹,我不去他家!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大嫂翻了個白眼,說:“子香啊,這家裏就這麽大了,主屋裏也只有三間屋呢,你要想住在家中,也得有地方住才行啊,再說你妹妹還未嫁人呢,這将一個男人安頓在主屋終歸是不方便,雖說那楊紹成的屋子簡陋破爛,但總比我們這裏寬敞多了,你又何必非要跟爹他擠一個院子呢。”
“你嫂子說得對。”藍千建不甚在意地說:“哪有嫁出去的姑娘還跟着婆家住的,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一旁的籃子月忙點頭,接茬道:“是啊,姐,你還是去楊紹成家住吧,你們既情投意合,哪裏有成親了還住在家中的道理,雖說是招贅,但也不一定要住在婆家呀,一個村頭一個村尾的挨得這麽近,在哪兒住不是一樣。”
藍子香全然不聽,她情緒激動面目猙獰的吼道:“我不去!我不去!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們不要逼我!”
“行了行了,不去,不去那你住哪兒。”老爺子不耐煩地說:“難道要在後院搭個木屋給你們住嗎。”
藍子香梗着脖子說不上話來,倒是一旁的藍子月眼咕嚕一轉,突然插話道:“爹,不如讓三哥他們搬出去住吧,”
老爺子聞言看向她,并未說話,心中卻不禁暗自琢磨起來。
雖說藍千珏讓他又恨又失望,可不管怎麽說,為了安排女兒而把兒子趕出家門始終不好,他一向愛面子,哪裏能折騰出這樣的話柄給村裏人津津樂道,可他又實在是看不慣那個哥兒得很,甫一聽藍子月這麽說,竟是有些想法,只不過卻有些猶豫不決。
然而籃子月這話卻是對了所有人的想法,如今這兩人過得越來越像樣,不僅養了兩窩兔子,還養了兩只大白鵝,簡直是羨煞旁人,大嫂他們哪裏料得到兩個一無所有的男人竟會發展到這地步,且過得比她還滋潤,大嫂自是不甘心。
此時乍一聽了籃子月這話,心裏倏然來了注意,她見老爺子并未一口否決,便知曉事情有商量的餘地,于是撺掇道:“爹,子月說得對,就算不是騰來給子香住,也不能便宜了楊紹成那家夥,這麽久了才出面,要咱們不知道是他,他是不是就準備一輩子不出來了,我看就該給他點苦吃,再說了,你看那哥兒的肚子,怕是再過不久就得生了,咱們哪能讓這怪物在家裏生孩子,那得多晦氣啊!不如趁早讓他們走的好。”
二嫂在一旁點頭,說:“确實是這個理兒,爹,趁着現在他還沒生,你就做個決定吧,過幾新姑爺就要過門了,這沒有個新房哪裏成,雖然柴房是簡陋了些,總比讓子香跟那個楊紹成回去被欺負好啊。”
一提到楊紹成老爺子就心煩,遂黑着臉重重出了口氣,若是拿藍千珏與藍子香對比的話,老爺子自然是更心痛吃了大虧的藍子香,他考慮了番,心中已有了計較,說:“老二,去把藍千珏給我叫來。”
藍千明不露痕跡的笑了笑,應聲起身拉開屋門出去了。
院子裏清輝滿地,月光皎潔,柴房的屋門半掩,屋裏透出微弱亮光,藍千明眼珠一轉,剛想悄悄去聽聽牆根看看兩人會否在說什麽悄悄話,誰知角落裏大白鵝發現有人靠近,竟揚首高亢的叫了兩聲,藍千明被吓了一跳,惱怒的低咒了聲,這才扯着衣擺一甩,上前去一把将屋門推開了。
兩人剛好吃完飯,藍千珏正要趁着收拾碗筷之際吻吻沈季堯卻被這動靜打斷了,他不悅的皺了皺眉,與沈季堯一同齊齊側頭看去,藍千明正一臉鄙夷的看着兩人,顯然是瞧見了方才藍千珏的舉止。
藍千珏自是将對方嫌惡的眼神看得清楚,他深邃的眼眯了眯,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不悅的冷聲說道:“進別人家門也不知道敲門嗎,二哥,你越活越回去了,最基本的為人處事都退化了。”
沈季堯莫名的看向藍千珏,這好像是第一次藍千珏主動在對方沒有找茬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卻不知道,藍千珏是将親近他當做了一件很神聖的事,如今被打擾了不說,還莫名被人鄙視,藍千珏怎會開心。
藍千明被這話羞得面上一紅,想要反駁卻不如藍千珏會說,他憤憤的哼了聲,說:“跟個哥兒在一起久了就是不一樣,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老頭子讓我來找你!不然你以為我樂意來啊!晦氣!趕緊的,爹正等着你呢。”
藍千明說完便走了,沈季堯與藍千珏對視一眼,說:“我去看看。”
沈季堯起身來收拾碗筷,說:“小心他們。”
藍千珏笑了笑,出了屋子跟藍千明去了主屋。
藍千珏看着坐在神堂下的老爺子,恭敬地說:“爹,你找我?”
老爺子看也不看他,說:“明日你們就搬出小屋,我要用來給子香做新房。”
藍千珏聞言頓時擰緊了眉,他沉着目光看老爺子,老爺子卻理也不理會他,目光始終不看向他,藍千珏一陣心寒,目光漸漸變得冷漠,他打量兩旁坐着的一群人,一個個的不是好事的嘴臉,就是幸災樂禍的模樣,顯是巴不得他趕緊走,他牙關緊咬,捏緊拳頭,許久方問:“若是我不搬,又如何。”
“不搬?”老爺子終于肯看向藍千珏了,然而這目光卻滿是冷漠與兇惡,他說:“這屋子跟你毫無關系,你有什麽權利說不搬,讓你住了這麽久已經是可憐你們了,明天就給我從院裏搬出去!”
藍千珏冷冷的看着老爺子不說話,屋中衆人亦全都死死的盯着藍千珏,他們在逼他,逼他搬出這個家。
氣氛十分僵,藍千珏不做表态,老爺子喪着一塊臉逼迫他,坐在兩旁的人也不說話,這般僵持了許久,大嫂實在是等得着急了,幹脆陰陽怪氣地說:“子香好歹也是你妹妹,哪有哥哥不讓着妹妹的理兒,如今子香出了這麽大的事需要你出一份力,你倒好,不讓就算了,還跟爹過不去,爹也一把年紀了,最近為了豐饒村的事忙進忙出的,你就別再讓他老人家操心了,趕緊搬出去得了,這屋子也不是你的,爹都發話了,你怎麽就死賴着不走呢,搞得別人欠你一樣。”
“與你無關。”藍千珏看也不看她,冷冷的說:“少多嘴多舌。”
大嫂頓時惱羞成怒的瞪他一眼,怪嗔道:“嘿!不知好歹,反正怎麽着你都得搬出去!這是爹的屋子,他想讓誰住就讓誰住,管得着嗎你,還死皮賴臉的賴着不走,也就你這樣道德敗壞喜歡玩哥兒的人才做得出來,真是臭不要臉。”
這話如鋒利的刀刃一般紮在藍千珏的心上讓他再也淡定不下來,說他什麽都可以,這些人卻為何偏偏要攻擊一個根本沒做錯過什麽事的人,況且他還曾警告過這婦人別拿沈季堯來說事,藍千珏越想越氣憤,再也不願意忍耐,于是乎他想也不想的倏而轉身,對着大嫂的椅子扶手一腳悍然踹去!
下一瞬,在衆人未曾反應過來,大嫂尚未來得及叫出聲之時,便已連人帶着椅子一同摔到牆上又被彈了回來摔趴在地上,噼裏啪啦一通響過後,衆人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向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大嫂。
被激怒的藍千珏眼中滿是戾氣,他雙目赤紅,聲音低沉得可怕,冷冷盯着大嫂的說:“警告過你,別說沈季堯的一句不是。”
大嫂趴在地上痛苦哀嚎,聞言破口大罵道:“你這個狗娘養的!遲早要被雷劈死!死無全屍沒人埋,這是爹的屋子,他不讓你這雜種住你就得識趣的收拾東西滾!你這個畜生!你不得好死!”
“這是我爺爺的屋子。”藍千珏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狂獅,他暴躁的低吼道:“誰都沒有權利趕我出這個門!”
“藍千珏!你要造反了是不是!連你大嫂你也下得去手!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我今天非得揍死你不可!”藍千建這才反應過來,他猛地站起來沖過去就要揍對方,藍千珏卻輕而易舉的抓住他高高揚起的手往下猛地一掰,咔擦一聲,藍千建的手臂脫臼了。
藍千建疼得慘叫一聲,屋裏衆人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他們恐慌的起身往一旁退去,生怕藍千珏對他們出手,大嫂被打的事更是無人敢上前多說一句,這藍千珏今日太不正常,實在是惹不得。
藍千珏對這群人失望到了極點,他早已失了理智,十分殘忍的笑了笑,說:“大哥,娶個媳婦不好好教,我這個做弟弟的就勉為其難的代勞了,怎麽,你很氣憤?她侮辱我的季堯我就該默默聽着嗎,我警告過她的,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我的底線,真當她一個外來的女人是我大嫂了?那也得看我認不認,叫她一聲大嫂算是擡舉她了,你還以為我會對你們一讓再讓嗎。”
藍千建早已疼得說不出話來只顧着叫疼,他一手捂着自己脫臼的手臂想要掙紮出藍千珏的鉗制卻無論如何都掙不開,一旁的老爺子從大嫂被踹之時便吓得瞪大雙眼,他看着眼前的情景久久方才回過神來,不禁大罵一聲畜生,站起身來順手操起一條椅子沖過來向着藍千珏的背部猛地砸去。
藍千珏并未避讓也不格擋,咣的一聲,那椅子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藍千珏被迫松開藍千建的手往前踉跄兩步,對老爺子的敬愛之心徹底滅了,他回頭來看老爺子,那雙深邃的眼中已無一絲感情。
藍子香與藍子月早被吓得驚恐的躲在一旁抱頭大叫,二嫂一家則遠遠的躲在角落裏驚恐的看着,生怕這發了瘋的藍千珏一并将他們收拾了去,堂屋中亂做一團,柴房中的沈季堯正專注的借着燈光照鵝蛋,絲毫不得知。
“你給我滾出藍家!”老爺子指着藍千珏大吼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從今天開始,你我再不是父子!你給我滾!”
大嫂疼得難受,聽了這話卻不忘得意的笑了起來。
藍千珏看了他片刻,随後轉身出了屋子,徒留一家人驚恐不安的喘息與疼得難以忍受的哀嚎聲。
藍千珏走到樹下站着看向遠方模糊的山脈,心中無所想,好似剛才的事不曾發生一般毫無波瀾。
屋裏。
老爺子手中仍舊拎着椅子,他站在原地不住喘氣,一塊老臉早被氣得發紫,大嫂仍舊躺在地上哀嚎,藍千建則疼得咬牙切齒,他捂着手臂上前去把大嫂拖起來,在二嫂一家的攙扶下一路哀嚎出得屋子來,在樹下瞧見藍千珏後硬是将哀嚎聲換成罵罵咧咧的詛咒聲,一行人走出院子去了李叔家。
沈季堯正坐在床上數銅板,聽了罵聲心頭一緊,怕藍千珏出什麽事,他忙起身來打開門去看,一眼便瞧見了藍千珏站在樹,沈季堯心中稍安,只要他沒出事就好,他上前去牽起藍千珏的手借着月光打量了下他面無表情的臉片刻,對方卻未看他,沈季堯立時就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事,遂說:“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聽着,一個人憋着不好受,當然,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系,我會一直陪着你。”
藍千珏仍舊不說話,目光定定的看着遠方,沈季堯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去輕輕抱住他的腰,就這麽默默的陪着他。
許久後,藍千珏緊緊的抱住了沈季堯。
在屋外站了一段時間,沈季堯安心的靠着藍千珏的胸膛險些在他懷裏睡着了,涼風吹來,他打了個噴嚏,藍千珏頓時回過神來,忙帶着沈季堯回了屋中。
他将門關上,讓沈季堯坐在床上,他則坐在小馬紮上握着沈季堯的手若有所思,這架勢一看就是有事要跟他商榷,沈季堯反手握住他的手等着他說,藍千珏斟酌良久後,說:“季堯,我們明日就從這裏搬出去,不住這兒了。”
沈季堯想也不想的笑着說:“好啊,反正這兒也住煩了,我們自己去搭屋子來住,找個風景好點的地方。”看來這就是老爺子找他去的目的了,沈季堯也沒時間細細分析為什麽老爺子突然要趕走他們,但沈季堯知道藍千珏心裏一定很難受,所以在聽到對方的話後毫不遲疑的就做了回答,沈季堯心疼的看着藍千珏,卻是一直保持着對搬家表現出的新奇的笑,就怕藍千珏會覺得又委屈到他又無端端的給自己壓力。
藍千珏直視沈季堯半晌,随後上前來将沈季堯抱住,喃喃說;“嗯,我們自己搭屋子,找個風景好的地方住下。”
沈季堯不再作答,他靠在藍千珏的肩上,一下下的輕撫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