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齊春錦滿心惦念着字據, 等到了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她便想着去找宋珩了。

蓮兒是不大想得通的, 一會兒姑娘好像很怕那攝政王的模樣, 一會兒又似乎很想念那攝政王的樣子。大抵是因為定親了吧?姑娘變成大姑娘了,這想法自然就變了。

蓮兒也不多言, 伺候齊春錦洗漱了, 又精心仔細地給她梳了個頭,得是那種攝政王一看了就覺得喜歡的那種頭。

一邊梳頭, 還沒忘記一邊吩咐廚房準備個食盒, 帶在路上用。

再擦點香。昨日姑娘沒睡好, 擦香醒醒神。

如此一番下來。

“姑娘, 好了。”蓮兒道。

齊春錦匆匆就一提裙擺往外頭去了, 正撞上來探望的王氏。王氏還有許多體己話想與齊春錦說呢,見她行色匆匆,不由問:“去哪裏?”

齊春錦胡亂編了個謊:“今日約了朋友的, 早早就等着我了。”

王氏無奈笑道:“去吧去吧。”她正巴不得齊春錦在京中多交些朋友才好呢, 自然不會阻攔。

齊春錦抿唇笑了下, 小跑着出去,裙擺都快飛起來了。

等上了馬車,蓮兒伺候着齊春錦用了些點心。這會兒倒也不覺得困,相反還有些興奮呢,滿腦子像是揣了好幾只兔子擱裏頭蹦跶, 停也停不下來。

齊王府的護衛大都認得齊春錦了, 等她從馬車上一下來,門口的護衛不由瞪大了眼,連忙催促外頭站着的府兵道:“快快, 快散開去。那是齊三姑娘到了。”

齊王府外頭負責守衛的府兵每日都在輪換,并不是每個都認得齊春錦,不過聞言倒是也記下了這齊三姑娘。

“齊三姑娘怎麽來了?”那護衛小聲問,一邊卻是不敢直視齊春錦的面容。

過于嬌豔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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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尋齊王殿下,他可在府中?”

護衛心道可惜!

“殿下一早便去宮裏了。”

若是殿下此時在王府中,見齊三姑娘早早地便來尋他了,心情只怕會好上許多,改日校場上下手也可手軟一二了。

“這樣早就走了?”齊春錦驚道。

護衛點頭:“正是呢,今日該是上朝的日子。”

齊春錦忍不住嘆道:“原來上朝這樣累。”

護衛一下被她逗樂了,心道那些大人們可不會這樣覺得。能上朝的官員,都是有品階要求的,站得越靠前,品階越高。這是一種榮耀,一種權利啊!

“那怎麽是好?”齊春錦的眉眼往下耷了耷。

可她生得美麗,連耷拉眉眼也是漂亮的,還叫旁人瞧了就覺得不忍心呢。

“您且随我進府,在花廳中等候如何?”護衛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問。

齊春錦應了聲,叫上蓮兒拎了食盒,一塊兒進去了。

護衛見丫鬟手拎食盒,笑問道:“姑娘怎麽還自己帶了吃食來?”

蓮兒在一旁道:“姑娘早膳沒來得及用呢,就帶在路上了。只是家裏離貴府也不遠,倒沒吃上幾口便到了。”

護衛笑着點點頭,心道等殿下回來後,一定要禀告給他聽。

護衛引着她們一路進了花廳。

花廳裏擺了桌椅,當中那個齊春錦自然是不敢去坐,她便扭身從堂下随意挑了處坐了。護衛将她安頓好,也就出去了。

只是齊春錦坐了沒一會兒,困意便遲遲襲來了。

齊春錦咬了兩口棗子糕,也不覺得醒腦提神,反倒越吃越困了。

這是在別人家,也不好叫人為自己尋個貴妃榻來躺着睡。

無妨。

齊春錦軟綿綿地打了個呵欠,當下蜷坐在那寬大的椅子上,歪歪地靠着椅背就這樣閉眼睡了。

“今日府上來了位女客。”院子裏,小宮女迎上去低聲道。

來的是個穿紫色衣衫的姑娘,腰纖臉小。小宮女們都要叫她一聲“花秋姐姐”。

“什麽女客?”花秋一頓,笑道:“這倒是新鮮了,這頭一回聽說咱們齊王府上也有女客來的。”

小宮女接過她手中的籃子,朝裏頭望了望,道:“花秋姐姐費心了,可是求來符了?”

“是呢。”花秋道:“規矩你們也都是聽過的,每日裏都得沐浴齋戒,再誦經千遍,上香、叩頭,一樣也不可少。如此九十九天,才得圓滿。可累死人了。”

“方才問那話,還未答我呢。”花秋出聲。

“哦,是齊家的三姑娘了。與咱們作對門兒呢。”

“胡說,對門不是前頭那個遭抄了家的嗎?還是咱們主子下的令。”

“是呀,抄家後,這住進新人家了。”

花秋笑罵道:“你淨糊弄我,這樣的宅子哪裏是誰都能住進去的?得了勢的更不肯住了。”

“不是,沒騙你。三姑娘就在花廳裏等着殿下呢,不信你去瞧。”

花秋聞聲,道:“替我先拿着。”

随即一提裙擺,真就往花廳去了。

齊王府中伺候的宮女少,都由花秋和一個老嬷嬷統領着。

花秋一走,兩個小宮女也就跟上去了。

沒等走進花廳,花秋便見到了廳裏等着的姑娘。那姑娘年紀不大,蜷縮在椅子上自個兒睡得正香。

小宮女失笑道:“真是怪了,哪有來咱們齊王府上睡覺的。若真有姑娘能進得了齊王府的大門,不該是端正規矩地坐着等麽?”

花秋淡淡道:“你今兒不就見着一個了麽?”

小宮女想了想,又問:“這樣睡着怕是不大舒坦,不若請到她到倒座房去歇一歇。”

“何必呢,她既自己坐着睡了,再去弄醒她反倒不好。”

小宮女一笑:“還是花秋姐姐想得周到。”

花秋轉過身去,不再看那花廳裏的小姑娘生得如何嬌豔動人,她低聲問:“殿下今日上朝去了?”

“是。”

“廚房可備着食材了,我這就過去。”

“備着了。”

花秋也不再看廳裏的人。

她方才瞧見了那小姑娘,同時也瞧見了小姑娘腦袋旁放着的食盒,能自己拎食盒來的,又冷冷清清自個兒坐在那裏的,又能是什麽了不得的貴客呢?還不知是什麽小門戶出來的。

這廂宋珩早早入了宮,待到散朝後卻也未能立即離去。

太後将他與小皇帝一并請到了跟前去,說了皇帝大婚的事。這是一早就定下的事,此時提出來倒也并不突兀。

“我已經叫禮部合八字、選日子了。”太後說着,頓了下,道:“齊王怎麽也命人送了八字去?”

原本怏怏坐在椅子上,始終未曾開口的小皇帝,此時方才驚聲道:“皇叔也要與人成婚了?”

朕的老天爺啊!敢與皇叔成婚的姑娘,該是擁有着何等魁梧的身軀和強壯的心啊?

被問及此事,宋珩面上還是帶了一絲笑:“是。”

太後道:“這……難怪禮部說不敢做主誰先誰後,叫人問到了我這裏來。”

宋珩斂起了面容的笑意,明明還是那副疏淡君子的模樣,但眼底已經有了冷意:“既如此,便請禮部先合皇上的八字,為皇上擇一良辰吉日。”

小皇帝張張嘴剛想說,別了吧,皇叔好不容易這麽大年紀了能娶媳婦兒了,還是讓他先吧,我還年輕着呢……再拖拖,媳婦兒沒了怎麽是好?

太後卻是更先開了口,笑道:“多謝皇叔相讓。”

小皇帝暗暗嘆了口氣,起身道:“多謝皇叔。”

太後将這一幕看在眼裏,用力抿了下唇,随後才又露出點笑容:“今日将齊王請來,便是要齊王協助本宮,仔細定下皇上大婚之中都有哪些事要辦……本宮到底是乏了些經驗。”

宋珩神色越發地淡了,道:“去請太皇太後。”

太後臉色一僵:“母後身體大不如前,本宮怎敢去勞煩?”

“餘下自有禮部,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豈不是養了一群飯桶?”

太後:……

太後:“……齊王說的是。”

小皇帝也忙道:“母後,兒臣突然記起還有些折子沒瞧呢。便依皇叔所說,都交給禮部去辦吧,若是他們辦不了,兒臣再去罰他們……”

太後臉色雖然不大好,但看小皇帝還記着瞧折子呢,倍覺欣慰:“去吧。”

宋珩轉身往外走:“告退。”

小皇帝忙也跟了上去。

“皇叔,皇叔……”小皇帝走在他身後,難得鼓起些勇氣來,道:“我……我有些時日未曾出宮了。”

宋珩步伐不停:“皇上待如何?”

“一會兒林太傅又要來給我上課,我不想聽林太傅講那些教條。聽了那些也不懂得民間百姓一年花幾錢銀,也不懂邊關戰事為何又起,出一次兵須得耗多少糧草兵力……皇叔不如帶我去府上玩玩,皇叔也順便與我講講這些……可、可好?”

這個林太傅是堅定的皇黨。

分外忌憚宋珩坐擁的權勢,若非是知曉宋珩不好惹,便要在朝堂上當着面大喊,卸去齊王攝政之權了!

小皇帝需要堅定擁護他的人。

可宋珩從來不是什麽大公無私的性子,他今日地位權勢,都是他年少時便離了母親,出入刀林劍雨得來的。何有拱手之理?

如林太傅這等時刻想着離間他與小皇帝叔侄之情的東西,……他的課不聽也罷。

“走罷。”宋珩道。

今日太後還想留他商讨帝後大婚的事,不過是借着事戳他心,好叫他知道先後尊卑罷了。若是能再借機謀劃,大婚之時,他移交攝政之權便更好了。

這世上哪有這樣好的事?

從他手中奪權,便等于虎口奪食。

宋珩掃了一眼小皇帝。

小皇帝尚且懵懂,于政事軍務上都還青澀着。

他可扶持其坐穩皇位,旁的卻是不成。莫說親叔侄,便是親父子也是如此。何況如今,他手握大權,才能将那夢裏的小姑娘一并牢牢握在掌中。

小皇帝只覺得後腦勺有點涼,但想到馬上要去齊王府上了,便也就抛腦後了。

等上了馬車,他甚至還來了點勇氣,大言不慚地同宋珩道:“皇叔,反正也已經出了宮,不如皇叔将雲安和那位齊三姑娘一并請來玩吧。”

宋珩眯了下眼。

請齊三?

“準。”

小皇帝一下歡喜得倒也不覺得大婚痛苦了。

應當還是那個什麽王姑娘吧?好似比朕大上一些。但無妨。朕會尊敬待她的。

馬車不多時便到了齊王府。

護衛早在門口等着了,見馬車來,當下就迎了上去:“齊三姑娘到了。”

宋珩頓了頓,然後才反應過來問:“在何處?”

若是仔細聽的話,其實還能聽出來,一向沉着自持的齊王殿下,這會兒口吻是有點急的。

“在花廳裏。”

宋珩大步朝裏走去。

小皇帝就這樣被落在了後頭。

“皇叔,皇叔且等等我……是錦兒來了是不是?”小皇帝一個沒把住嘴,就又與雲安一樣叫了個親近的名字。

宋珩在前頭皺了下眉,只是想着齊春錦還在等着,這才沒理會。

小皇帝還不知自己逃過一劫,還吩咐一旁的護衛去尋雲安郡主來:“就說,是朕的皇叔請的。”

宋珩腿長,步子邁得快,沒走上多久便入了花廳。

花廳裏安靜極了,丫鬟蓮兒撐着下巴靠着打瞌睡,而那個叫他這兩日都惦記着的小姑娘,此刻正蜷縮在椅子上。身上青白色薄薄的衣衫緊貼着身軀,裙擺從椅子邊上漏了一個角下來,底下隐約可見蜷起的雙足。

她倚着椅背睡得正香,腦袋因為支撐力不夠,時不時會往下晃一晃,腦袋上的珠穗也就跟着晃啊晃。

可憐又可愛。

宋珩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來。

齊春錦睫毛抖了抖,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就又緊緊閉上了,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少女抱起來是極柔軟的。

宋珩心下也跟着柔軟了一分。

那頭蓮兒驟然驚醒,乍見宋珩,別說驚叫了,也別說欣喜看見“新姑爺”了,她滿腦子就只記得這是攝政王了,于是兩腿一軟就這麽跪了下去,一下連大氣也不敢喘。

等将人抱好了,宋珩才轉過身,垂眸冷淡地問:“花廳中為何無人伺候?”

“是,是不敢打攪了姑娘歇息。”

“為何不搬一張貴妃榻來?”

宮女愕然擡頭。

貴妃榻搬進花廳裏來?

這……這樣不合規矩的事,從未做過呀。

成湘在後頭道:“行了行,下去領罰吧。”“這裏頭坐着齊三姑娘,不管人三姑娘此時睡着還是醒着,都該上熱茶、點心,随時伺候着。平日裏用你們用得少,怎麽一個個就變得這麽愚鈍了?別杵殿下跟前了,走吧。”

幾個宮女讷讷應聲,驚覺自己犯了大錯,忙叩了頭退出去了。

只是退到門口的時候,門外飄來了一陣香氣。

花秋捧着一碟子艾窩酥進來了,她先是見着了那些面色蒼白的宮女,而後才是抱着齊春錦的宋珩。

花秋身形一滞,腦中轟隆隆地一時間滑過了無數畫面,但也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她道:“殿下,我做了些吃食,用了清明山上的艾葉混入其中一并做的……祛濕散寒。”

宋珩淡淡應了一聲,卻是低頭去看齊春錦。

齊春錦隐約聞見了香氣,便是在睡夢中也抽動了下鼻尖。宋珩心下好笑,倒也不覺得如何生氣了。

“……殿下?”花秋忍不住又出聲。

此時小皇帝也終于趕過來了:“皇叔……”

花秋等人自然都識得小皇帝,只好立刻跪地請安。

小皇帝卻沒留心他們,他往前走兩步,一頓,驚聲道:“皇叔,齊三姑娘怎麽在你懷裏?!”

花秋驚愕擡起頭來。

這個齊三姑娘,便連皇上也認得?到底什麽來頭?

宋珩淡淡道:“她睡着了,我抱她去廂房裏歇息。”

小皇帝忙道:“哪敢勞動皇叔?我來我來吧。”

宋珩:……

成湘:???

皇上可真敢說啊。

成湘咂嘴,心想。

小皇帝說完倒是又很快否決了自己:“不成不成,我與錦兒年紀相當,若是抱着她成什麽樣子?豈不壞了她的名節?”說罷,他看向宋珩:“還是皇叔抱着好,皇叔到底是長輩……”

宋珩:……

成湘:……

花秋在一旁都有點糊塗了,這中間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混亂關系?

成湘輕咳一聲,正要出聲給皇上善意地提醒一聲。就算您是皇帝,那要真把殿下給氣着了,怕也是大.麻煩啊……

“嗯?”齊春錦鼻尖又動了動,猝不及防地睜開了眼。

這一醒,才發覺到雙腿都懸了空,挨不着地。于是本能地蹬了蹬腿兒。

“醒了,快放下來,快。”小皇帝忙道。

成湘沒能說出口的話,也只好先暫且吞了回去。

宋珩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深沉的色彩,這才松手将人放了下來。

齊春錦晃了晃有點混沌的腦袋:“我睡了多久?”

“倒也不太久。”成湘笑道。

齊春錦扭頭看了看身後身形高大的男人。方才攝政王抱着她?還當着這麽多人?齊春錦有些不大自在,便又匆匆将頭扭回去不再看宋珩了。

“我聞見香氣了。”齊春錦喃喃道。

蓮兒這才顫聲道:“姑娘早晨用得不多,想必這會兒是餓了……”

宋珩看向花秋:“呈上來吧。”

花秋抿了下唇,起身緩緩走上前。

齊春錦身量比她矮一些,只是生得過于美麗,便如那百花之王所過之處皆它最豔,将其它所有都蓋過了去。

花秋無端有矮了一頭之感。

“端茶打水來。”宋珩又道。

宮女這時候識趣地上前去,服侍着齊春錦漱了口、淨了手。

“嘗嘗吧。”宋珩道。

齊春錦确是餓了。

尤其是打了會兒瞌睡醒來,那饑餓感就尤為的明顯。

齊春錦伸手捏了一塊吃進嘴裏,鼻間是香的,嘴裏……卻是苦的。

她的臉立時皺成了一團。

蓮兒見狀,忙遞上了手絹:“姑娘不愛吃就吐出來罷……”

花秋臉色一下變灰了。

齊春錦倒是還是嚼了兩下咽了,随即舔了舔唇,臉依舊皺着,看着好笑,又有點可憐巴巴,連皺緊的眉都美得別有味道。

“苦的。”齊春錦說着,又搖了搖頭:“這樣的我不愛吃。”

宋珩從宮人手中的托盤上取過幹淨的手絹,為齊春錦擦了擦嘴角。齊春錦往後躲了躲。宋珩見狀倒也不生氣,只道:“其中混了艾葉,自是苦的。”

成湘也跟着在旁邊笑道:“早些年殿下行軍打仗,有一座城池地處濕寒,殿下便命人采了此物來混入面團中,就這樣蒸熟了便吃。這樣的已是味道極好的了。”

花秋聞言心道不錯。

這齊三姑娘從前沒聽說過,名頭不顯,倒是嬌氣得厲害。成副将這般說,也不知她可會臉紅?

齊春錦“啊”了一聲,點點頭道:“這樣。原來你們也這樣艱苦過呀。”

成湘聞言失笑:“也?姑娘吃過什麽苦?”

花秋再三打量齊春錦那嬌嫩的模樣,的确不像是吃過苦的樣子。

齊春錦又點點頭道:“吃過的,定州就苦寒得厲害呀,我娘總往我嘴裏塞一片姜叫我咬着,火辣辣的,沒一會兒就暖了。可是回回都要嗆得我流好多眼淚……”

宋珩在後頭盯着她的發旋兒,心下越發柔軟。

此事他也是知曉的。

她在那夢中,光就這吃姜的苦,就倒了三回苦水。她哭起來時,又梨花帶雨得厲害,可憐得很,但又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負她再狠些。

花秋此時心頭的想的倒是另一回事。

住過定州?

那必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家的姑娘了。

“所以我如今就不愛吃苦了。”齊春錦道。

花秋:……

這是什麽歪理?

小皇帝卻是哈哈笑道:“錦兒說的不錯,苦有什麽好吃的?不吃了不吃了。吃些甜的吧。”

宋珩見成湘等人都能與齊春錦說上話,且還聊得氣氛融洽,心下多少有些不快。這小姑娘太招人,身上好似有什麽奇妙的力量一般,誰都願意同她談天。

宋珩此時總算找着了個開口的時機,道:“那便不吃了。日後也不必再做了。”

齊春錦日後便是府上的女主人,她不愛吃的玩意兒,自然也不必存在了。

花秋呆立在那裏,一時如遭雷擊。

日後不必再做了?

她都做了好幾年了……

“都退下。”宋珩道:“再吩咐廚房準備一些甜口鹹口的糕點來……”

齊春錦原本不大好意思,想着自己來了人家府上又是瞌睡又是吃點心,只是想想宋珩還未将那字據給自己呢,忙補了一句:“還要荷葉羹。”

去膩的。

可好吃!

宮人們應聲退下,花秋也混在其中,混混沌沌地就出去了。

“花秋姐姐這是怎麽了?丢了魂兒似的。”小宮女在旁邊問。

花秋沒說話,只是默默落下了淚來。但她哪好在小丫頭面前露了弱,連忙又擡手擦了淚水,大步走遠了,只是心下越發地難受了。

她知齊王殿下并不耐做這京中的攝政王,他昔日在戰場上才是最風光的時刻。她從護衛那裏得知,殿下念舊。此後便每年都要往山上去求符,再取一些艾葉回來做成艾窩酥呈給殿下,于殿下來說,那是過往的回憶。于她來說,那便是只有她知曉,也只有她做到的,與殿下共同回憶的時刻。

可如今……竟是叫那齊三姑娘一句輕飄飄的我不愛吃苦的,便一切都沒了。

花秋怎麽也想不通。

這般……這般嬌氣的,心下半點沒有殿下的女子,怎麽還能坐在這齊王府中,得殿下一分偏愛呢?

花秋避開人,回了自己的屋,擡手一摸桌案,見上頭沒落灰,想必平日裏其他人是有來打掃的,這才沒覺得羞辱到了極點。

只是心底的傷心怎麽也揮不去,揪着被子就低聲哭了。

府上的老嬷嬷隐約聽見了動靜,叫了個小宮女問:“花秋回來了?”

小宮女應聲。

老嬷嬷皺了下眉,嘴上只道了一句:“拎不清。”

此時的花廳內。

“齊三姑娘,唉。”小皇帝嘆了口氣:“我要成婚了。日後怕是不能總來尋你們玩了。”

齊春錦吓一跳:“怎麽這樣突然?”

“是我母親早早為我定好的。”

小皇帝的母親便是太後了。

齊春錦想到太後稀裏糊塗要把自己指給那個于昌文,便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看小皇帝,道:“雖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到底也應當問問底下人的意思呀……”

小皇帝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愁。

齊春錦便也陪着他憂愁了一會兒工夫。

宋珩見狀,還當是齊春錦後悔答應要嫁給自己了呢。

這小東西從皇帝身上找什麽共鳴?

宋珩轉動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眸色深沉地想,再說下去,改日便叫小皇帝納上十個八個不喜歡的妃子……

小皇帝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還嘆了口氣,道:“你是不知,我住的那宮殿真大啊,就算娶了皇後也住不滿。整日裏總叫我覺得冷飕飕的。你瞧,我今日就禁不住打寒顫了。我母親總道我身體不好,我覺得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說着話,那些點心瓜果和那荷葉羹,甚至還有些零嘴兒一起給呈上來了。齊春錦立即便不憂愁了。

她自個兒坐一邊去,慢吞吞地吃起來。

宋珩插不上話,便也只好坐在一旁看她吃。

齊春錦吃了兩口,突地又想起來什麽,便道:“不過方才話雖是那樣說,可那個要嫁給你的姑娘也未必是自願的,應當都是父母之命罷了。”

小皇帝點頭:“你說的是,我也這樣想。”

“所以呀,雖說你談不上喜歡她,她也不怎麽喜歡你。可成了婚就不能改了。你若是因此對她冷臉呀,打罵呀……”

小皇帝連連擺手:“朕……我乃是受大儒教授禮節,讀三百詩書,怎會打罵妻子?又怎會冷臉待她?”

宋珩聽他二人正兒八經地聊起這些事來,心下不由覺得好笑。

小皇帝生性純善,會如此想不奇怪。

倒是齊春錦,怎麽還有心思去留心別人将來過得好不好?

那王家可不是不情願的。

但宋珩什麽也沒有說。

若是與齊春錦說起來,王家如何貪圖王家的富貴,平白污了她那顆純白的心。

另一廂的春風樓裏。

掌櫃卻是迎來了兩位生面孔的客人。

小侯爺左右一打量,道:“先前不曾聽說過這個地方啊,你今日怎麽想到請我到這裏來吃酒?哎你那兔子什麽時候拿回去?”

“且養在你那裏不好嗎?”周旭道。

“小東西倒也可愛,就是,這東西敢跳我肩頭上拉屎,嗬,這本侯爺可忍不了這氣……”

那掌櫃一聽,當下便知道眼前是什麽人了,忙把貴客迎了進去。

“你還沒說呢,怎麽來了這麽個地方?”小侯爺又問。

周旭看向掌櫃,道:“齊家姑娘慣愛吃你們家的點心。”

掌櫃懵了下,琢磨了會兒:“齊家姑娘……哦,您說齊三姑娘吧?是,是會讓丫鬟來買。有時候齊老爺也來買。”

小侯爺:……

小侯爺:“我當是為什麽呢。”

小侯爺道:“你這睹物思人算個屁啊?何況你這睹的也不算是她的東西啊。就是人家吃過的一家酒樓。”

掌櫃聽到這裏不敢再往下聽,怕聽了什麽私密去,趕緊退下了。

周旭捏住酒杯轉了轉,道:“我是來碰她的。”

“這不沒碰着嗎?”

“是啊……”

周旭将周萍那日說的話,說給了小侯爺聽。

小侯爺失笑道:“齊王是什麽人物?堂堂攝政王……他縱使是你喜歡你那心上人,卻也未必能輕易就娶了這樣一個小姑娘。他的婚姻實在乃是大事中的大事。不會這樣草率決定的。何況這如今半點消息也未傳出來……要說這個,我看皇上大婚的日子怕是近了……是不是你那姐姐诓你的?她不喜歡你那心上人也不是頭一回才知道的事了。”

周旭神色漸定:“你說的是,是我當局者亂了。”

小侯爺想了想,道:“你若是真想娶她,不管是妻是妾,……就一個法子。”

“什麽法子?”周旭斜睨他一眼。

“你尋個機會英雄救美。”

周旭眸光一閃:“我知道了。”

若沒有機會,他便來造這個機會。

……

齊王府上。

“好了,不吃了。”齊春錦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齊春錦與小皇帝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倆人就跟兔子似的窩一塊兒,叽裏咕嚕那裏說一點這裏說一點。叫攝政王頭一回覺得這樣的憋,偏生又無從發作。

“怎麽才吃了一小半?”宋珩抓住機會趕緊開了口。

齊春錦道:“雲安不是要來麽?留給雲安的呀。”

宋珩:……

總歸沒有他的份兒就是了。

這話裏提不得人,齊春錦前腳才說,後腳就有人來報說是雲安郡主到了。

宋珩一下更覺頭疼了。

這三個小的攪到一處叽裏咕嚕,他更插不上話了。

“錦兒,我來了。”雲安郡主的聲音漸漸近了,等話音落下,她便小跑着跨過了門檻。這倒是她身上少見的活潑。只是等見到宋珩,她便立時又蔫了蔫,弱聲道:“見過齊王叔。”

宋珩眸光冷淡,微微颔首。

他心下其實有些懷疑,齊春錦這樣怕他,是不是雲安與小皇帝總和齊春錦說他壞話的緣故,比如說他如何兇如何可怕……

雲安見了齊春錦想念得緊,忙道:“我本來還想叫岳王府上那個岳世子也來的,可他不大肯,就只好放棄了……”

宋珩冷着一張臉,心想,若是再來個岳郗,那還了得?

光一個小皇帝就足夠他醋得氣死了。

改日他還要特地發落岳王,實在麻煩。

齊春錦倒不在意岳郗來不來。

不來改日可以去找他嘛。

三人坐在一處又聊了會兒天,而後還起身在齊王府裏逛了逛。這還是雲安郡主與小皇帝頭一次在齊王府中逛。

以前哪敢啊?

光是見了齊王的面,他們都覺得兩股戰戰了,還是趕緊說完話走吧,還瞧什麽?

“原來齊王府中這樣大……”雲安驚嘆道。

小皇帝點頭:“是,我聽太傅說,先前祖父疼愛皇叔,賜給皇叔的府邸乃是所有王爺中占地最大的,府中房屋樓閣,也都是按皇宮一模一樣建造而成。若要将這座府邸走完,一天一夜怕是也做不到。”

齊春錦不禁擔憂起來:“那豈不是要走得腿疼?”

小皇帝愣了愣:“是、是吧。”

宋珩哭笑不得。

這哪裏是腿疼的問題?

罷了,日後若是她不願意走,他抱她,背她,都可。

小皇帝壓低了聲音道:“我還聽宮裏的人說,皇叔府上伺候的宮人少,兵士護衛多,個個身佩利刃。這府中殺伐氣重,若是入了夜,是很吓人的……”

齊春錦悄然打了個哆嗦。

不知此時反悔還來得及麽?

後頭的宋珩頃刻間滿面冷意,已經有些不耐了。

他道:“皇上該回宮了,時辰不早了。”

小皇帝縱有百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回去遲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道:“胡亂說一通,我心下已舒服多了……等改日我要賞賜你們,你們喜歡什麽先告訴我,這樣我回去就從私庫取了。免得送些不中用的。”

齊春錦歪頭認真想了想:“……”

雲安郡主到底還是記着小皇帝是皇上呢,沒敢開口說,弱弱道:“不必了。”

小皇帝應了聲,方才依依不舍跟着成湘出去了。

小皇帝一走,雲安郡主自然也不敢多留了,忙也告退了。

一轉眼,院子裏就剩下了齊春錦與宋珩。

可算是安靜了些。

宋珩面色稍霁,道:“今日叫你久等了。”

齊春錦搖頭:“無妨。”“字據呢?”說罷,便眼巴巴地盯住了他。

宋珩心下憋了許多的醋意,他盯着齊春錦,道:“要字據?”“你親我一下。”

齊春錦陡然瞪大了眼,一抹紅從她的耳根飛快地竄上去,染紅了整個耳朵,又竄下去染紅了脖頸。

染紅後,她的眉眼便都好似含上了一絲媚意。

原來攝政王也不講道理!

齊春錦咬了咬唇,眼珠子轉了轉,仿佛經歷了什麽極大的心理鬥争。

宋珩剎那便心軟了,心下也覺自己像是禽.獸一般,竟這樣欺負她。

齊春錦長長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臉頰,擋了擋眼,像是這樣就能擋住羞意,不被別人瞧見了。

随即她朝宋珩的方向走近了些,幾乎與他貼到一處。

宋珩強行按下了喉中的“算了”。

她就這樣乖巧?真來親他了?

她若夠不着他,他便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來……

宋珩正想着,便聽見齊春錦低聲問:“附近有人麽?”

“沒有。”

齊春錦松了口氣,道:“那殿下脫衣裳吧。”

宋珩被這句話釘在了那裏。

“……脫什麽?”

“脫衣裳呀。”

“脫衣裳做什麽麽?”

“不是要……嗯嗯……親麽?”

宋珩強制壓下心頭翻騰的躁意,啞聲問:“如何親?”

齊春錦朝着他衣裳底下胡亂比劃了一通。

宋珩喉頭仿佛着了火,卻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問:“這又是你從何處學來的?”

齊春錦眨眨眼,眼底都是水光:“……畫本裏。畫本裏張員外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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