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齊春錦遲遲抓不到, 王家大老爺便幹脆另想了個法子。

“齊春錦今日在岳王府,明日在顧将軍府,若是後日再跑到什麽雲安郡主那裏去……誰能拿她有法子?”大老爺一狠心, “這去豐州的人, 可是無人庇佑的。在路上截住了, 誰人知曉?誰知道是王家做的?”

手底下人聽了大贊,便按着大老爺的吩咐忙活這個去了。

消息傳到太後這裏來的時候,小皇帝正在她宮中請安。

來人見了小皇帝也是一愣。

“說吧,何事?”小皇帝面色平靜道。

階下之人突然覺得, 皇上身上氣勢似乎有些壓人。但此時太後已經發問了:“何事?還不快說。”

那人才将派去豐州的人都失去音訊的消息, 報給了太後聽。

太後臉色大變:“什麽?”她厲聲道:“哀家就知道, 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異!好大的膽子, 誰敢截下刑部的人?皇上明日上朝, 恐怕要将此事提上一提, 震懾衆人。皇上的岳家, 都有人敢動……若不殺一儆百, 何談威嚴?今日再多派些人前往, 看誰還敢截!此事還要嚴查到底!絕不放過!”

說罷, 太後才看向了小皇帝:“皇上以為如何?”

小皇帝面色淡淡應了聲。

太後未察覺他的異樣, 只當皇帝與她正是一條心。

不多時小皇帝先行告退,太後又交代了那人幾句, 方才命人将他送走。

小皇帝從太後宮中出來後, 便先去處置了政務。他本來心下有幾分不耐,但想想近日的事, 便生生按住了那份焦躁,強迫自己仔細看了下去。

等他再回過神時,天色已經晚了。

他喉頭幹渴, 也頭暈眼花。

“回宮吧。”小皇帝道。

小太監忍不住道:“皇上回哪個宮?”

“哪個?”小皇帝心道還有哪個?

小太監笑了笑道:“皇上是去皇後娘娘宮裏呢?還是……明妃娘娘宮裏呢?”

“明妃?”

小太監點了頭:“您忘了?前兩日太後娘娘下的懿旨,召了馮家的姑娘入宮。”

小皇帝沉默半晌,面上不見一點笑意。

就在小太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的時候,小皇帝道:“去明妃宮裏吧。”

他并不願如其他皇帝一般,三宮六院。

他哪有那樣多的精力去應付呢?

要将一份愛拆做多份,也是很難的。

可如今人都進來了,他總不好将人冷落着。

小太監應了聲“是”,便開路在了前。

馮玉卿這兩日倒也沒自個兒冷落自個兒,她每日裏都要沐浴焚香,仔細梳頭,換一身好看的衣裳。

跟進來的丫鬟難免不解,覺得皇上人還未到,這樣仔細不是白費了功夫?

誰曉得今個兒正說着要拆發歇息了,就聽見外頭道:“皇上駕到——”

衆人連忙起身行禮。

丫鬟也才知,姑娘這般打算是沒錯的!

小皇帝進了門,叫她們無須多禮。

馮玉卿也不客氣,就依言起了身。

小皇帝見她擡頭,一愣,道:“你是那日……那個會唱揚州慢的?”

王娴不多時倒也得了消息。

她身旁宮人自是忿忿,王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等人退下後,她才砸碎了個茶碗。其餘的怒火、不甘,都只能壓下去。

也就第二日吧,全京城都知曉派去豐州查探的人,竟然都下落不明了。

“蠢貨!”王老太爺一巴掌扇在了長子的臉上,“人已經去豐州了,你派人截下,太後怎麽能不發覺?此事影響擴大,必會嚴查到底!屆時咱們連轉圜的餘地都沒了!”

大老爺也傻了眼,未曾想到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王老太爺見他如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道他還不如王娴中用。

“早知有今日,前些日子有人告你,你就不該叫家仆去頂罪!”

大老爺不明所以:“那有何妨?那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王老太爺陰沉着臉道:“那時你我都只當,不過一個家仆罷了,無論如何與王家扯不上幹系。可這一旦開了個口子。後頭王家再出了事,外頭的人很快就會記起家仆這樁事。到時候自然會說,仆人尚如此,何況主人?”

“那如今……怎麽是好?”大老爺讪讪問。

“繼續盯着齊春錦,一面再讓你夫人想法子遞個信兒給王娴。”

“是……是。”

王老太爺雖然怒不可遏,但心下倒并不是真覺得天崩地裂,走入絕路了。

他如今無比欣慰,當初做了個正确的決定,将王娴拱上了如今的後位。王娴只要在一日,王家便不會倒。

宮內外,包括假王家的動靜,都沒瞞得過宋珩的眼睛。

宋珩冷嗤了一聲:“他這個長子确實蠢得厲害,只懂得哪裏漏便堵哪裏,輕易就鑽進了套。”

成湘也忍不住感嘆:“是啊,全家上下卻硬是靠着裝作正直清高,敢于直谏的人物,才混到了今日。”

一旁來禀報的侍衛,忍不住道:“只是如今太後很是疑心殿下……”

“不必在意。”宋珩從始至終,都并不在意太後是個什麽心思,又有何等心情。

今日這幾出戲,除了叫假王家的人自己鑽進套裏去,卻也是要小皇帝表态了。

他若仍舊如之前一般,在太後跟前含含糊糊過下去,擔不起半點大任。宋珩也沒有那樣好的耐心陪下去了。

他極不喜歡太後的手伸得太長。

原先是體諒她一心為子,可如今蠢事頻出,又如何容得下去?

宋珩轉而問起了齊春錦近來的動靜。

底下人答道:“先是岳王府,而後是顧府,今日該到雲安郡主府上了吧……”

宋珩雖然差不多早就料到了。畢竟與齊春錦玩得好,也就那麽幾個人。可想一想,還是難免有些酸意。

“她這些日子,可待得高興?”宋珩問。

底下人只當齊王憂心呢,連忙道:“高興的,齊三姑娘高興得不得了。”

宋珩:“……”

宋珩卻是不大高興了。

他氣笑了:“齊春錦倒是半點也不念着我。”

還是成湘更懂宋珩的心思,忙道:“那未必……你小子怎麽不說些關鍵的來聽聽?”說罷,成湘踹了那人一腳。

那人茫然望着成湘。

成湘心道,難怪齊王府上下光棍兒多,這可真是一脈相承啊!沒幾個機靈的!

成湘忙笑道:“殿下,屬下都聽聞了,齊姑娘這幾日去別的府上做客,都總要帶着幅畫呢。”

宋珩頓了頓。

哪副畫?……山上那幅?

宋珩心下一時癢得緊,竟是有些想要立刻見到齊春錦,見她是不是真将那畫帶在身邊呢。

他近日不見齊春錦,便是為了避免他一出現,将王家什麽心思都給吓住了。

但今日是顧不上了。

宋珩擡頭望了一眼窗外,如今天光還亮着,他道:“子時叫我。”

随後便更快地處理起了手邊的事務。

轉眼到了子時,等宋珩起身,叫底下人先打水來,沐浴更衣後。

手下人嗫喏着道:“今個兒下午,齊三姑娘又換到別的地方去了。”

宋珩問:“何處?”

手下道:“周府的馬車接走了。”

宋珩:“……”

宋珩一下便想到了周旭。

這兩日,齊春錦當真是玩兒得高興了。

宋珩心下微酸,垂眸道:“周家又如何?”

他徑直前往,悄然入了周府。哪怕是入夜時分,周家的大夫人也叫人掌燈起了身。

從将齊春錦接到府上,周大夫人就隐約想到,那日賠罪宴上必定出了什麽事。今日齊王登門,她倒也不覺得意外。

大夫人絲毫不想那王娴私下行錯事,帶累了周家,如今自然盡可能地在齊王跟前獻殷勤。

她點了個丫頭,為宋珩領路,還大致說了今日齊春錦在府中做了些什麽,然後才退下。

誰曉得,宋珩方才走近院子,便聽見了人說話的聲音。

“我知你喜歡這個,今日回府,聽丫鬟說起你來了,便想着給你送來……”說話的人頓了頓,語氣酸澀道:“我想着你既然肯再來周家做客,想必心下芥蒂已消去了大半。”

那是周旭的聲音。

宋珩立在那裏,寂靜無聲,黑夜之下,他俊美的面容也因為模糊不清,而讓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周家的丫鬟看也不敢看他,躬着背,瑟瑟發抖,死的心都有了。

若齊王發怒,只怕牽連周家上下!

齊春錦的聲音這才慢悠悠地響起來:“哦……這個啊。”

周旭聽她聲音冷淡,忙道:“都是名師所畫。”

門外,宋珩面色越發冷凝。

這倒确實是投了齊春錦的所好。

齊春錦輕嘆了一口氣,問:“你為何這般執着?”

周旭茫然了一瞬。

為何?為年少時輕狂的無盡後悔?

周旭道:“我原想求了母親,要到齊家提親的。卻不成想,一轉頭,你便要做齊王妃了。也只今日在周家,我才敢同你說這些話。那日金華樓見了,我跳下樓來,原是以為那姓于的要欺負你,這才想着為你出頭,你心下也許就要另眼看待我了……”

齊春錦聽得漸漸驚訝起來。

門外的丫鬟卻是欲哭無淚。

今日在周家也不成啊!

周家門外還立了個齊王殿下呢!

“還有,更早些時候,在圍獵場上,我原想送兔子給你。誰曉得,齊王更快一步……”周旭說着說着,便還覺得又心酸又好笑,“那兔子你不肯要,如今還養在小侯爺府中呢。給他院子裏拉得四下都是兔子屎。”

“我如今也知,叫人先了一步,便是晚了一輩子。可我總想要對你再好一些。我聽聞那日賞畫會,顧先禮他們也要買了畫贈你,最後還是肖薔贈了你畫……收得他們的,應當也收得我的。”周旭道,“你收下吧。”

齊春錦身邊的丫鬟蓮兒急急忙忙想要開口。

她心道,若真是為了我家姑娘好,想要她待你和顏悅色些,便該離我家姑娘遠遠的。否則這深更半夜的,跑到這裏來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又偷摸送些禮物。那叫別人得知了,成什麽樣子?豈不是還要污我家姑娘四下招惹?

只是不等蓮兒出聲,齊春錦就先自己出聲了,她道:“我不愛這些。”

一句話,将周旭噎住了。

周旭心酸極了,心道她連個像樣的托詞也尋不出來?就這樣搪塞我?

齊春錦又道:“我覺得它們都是不及這個好的……前幾日,我給他們都瞧過了,那今日也不妨給你也瞧一瞧……”

說罷,齊春錦轉身進去取了一卷畫出來,緩緩朝周旭鋪陳開來。

宋珩透過門縫,借着月光,瞥見了畫上的內容。

……的确是那日他為齊春錦畫的畫。

齊春錦問周旭:“好看麽?”

周旭怔怔望着畫中美人:“自是好看的。”

齊春錦點頭道:“我也這樣覺得,這個畫技極好。如今我最喜歡的就是它了。”

周旭忙問:“畫師是誰?我且命人為你買來就是了。”

齊春錦道:“齊王。”她問:“你買得來麽?”

她還是那般嬌媚柔軟的面容,說出口的話,也沒什麽氣勢。卻是叫周旭一下定住了。

宋珩嘴角一勾,心情極極極好。

他幾乎已經能想象得出來,這些日子裏,她将那畫真視作寶貝一般,給衆人一一瞧過。便如小孩兒展出自己最珍貴的玩具。

周旭心如死灰,啞聲道:“……買不來。”

以畫比人。

她道此畫最愛,便是指齊王是至愛了。

宋珩擡手推門。

他心下道,倒是他錯了。他原想着,小姑娘年紀小,又一味怕他,不通情愛,恐怕婚後也要不知幾年才懂得。

如今看來,她或許還是不懂将情愛挂在嘴邊,可她心思敏感,最是懂得以真情還真情。

如今,她便在還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三姑娘不知不覺就說了情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