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豔讨厭賭博可不代表她不懂規則。
只要在這個國度,不管什麽年代多小的縣城,賭場永遠是最熱鬧的。
掀開厚厚的門簾,熱氣撲面而來,人聲鼎沸。林豔戴着黑色帽子,她又穿着厚厚的襖子,看不出性別的消瘦。場子也不大,年底在外打工的人也都回來,場子裏有二三十個人,大都是男性。玩麻将的居多,還有一桌炸金花。
林豔在場子裏轉了一圈,就有看場子的兄弟來詢問要不要坐桌,那是個極年輕的男人,上下打量林豔:“不玩別在這裏看,這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麻将桌有空位嗎?”
林豔左右看看,也沒生氣,語氣很淡。
男人撩了下眼皮,哼一聲就帶林豔往收錢的地方換籌碼。林豔拿了兩塊錢的籌碼,笑的露出牙齒,憨憨的樣子:“我只有這麽多錢,輸完就回去。”
看場子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表情蔑視。
麻将和炸金花,都是最簡單的玩法。林豔選擇了麻将,玩的兩毛四毛。
玩牌是一門學問,這是林豔從師父那裏學來。
重新做到牌桌上摸着熟悉的麻将,林豔眯了眼睛,心裏有種奇異感覺。當年她說這輩子都不會再賭,說到做到,直到她死都沒再摸過牌。如今竟然打破了誓言,想想林豔就好笑。
“楞什麽啊?會不會玩?打骰子。”
一桌四個人,林豔坐在靠東的位置。對面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左邊是中年婦女,右邊是六十歲的一個老頭。打骰子定莊家,林豔有些憨傻的擡頭看向幾個人,撓撓頭:“不好意思。”
她整牌的時候動作就很笨拙,第一次擲骰子還扔出了桌外左邊的中年婦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林豔連連抱歉。第一局林豔不在狀态,旁邊的女人胡了,自摸,一個人給四毛。
打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千刀萬剮不胡第一把。
林豔洗着牌手指摸着牌面開始算計了,她依舊是動作最慢的那個。旁邊女人贏了第一把,開門紅,滿臉笑意,不住的催促林豔。“整牌都能這麽慢?玩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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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豔低頭沒說話,嗯了一聲。
手裏的牌不怎麽好,挺爛的,沒一個順子。女人先扔出來一個東風,林豔碰了,她打出去一萬那女人說了個碰,随後擡頭看了眼林豔,林豔坐她下家,她碰能給林豔趕張牌也是不錯。她打了張林豔不要的牌,林豔摸了張東風,笑了,露出牙齒傻乎乎的憨厚。
“四個東風,杆。”去摸杠底,牌是她整的,最後一張牌是什麽她自己知道。又打了一張廢牌,林豔算着三家手裏都是什麽。對面一直在打餅上牌,中年女人手裏萬字牌很漂亮。林豔別的沒有,打牌上就是記性好。幾圈下來,她單調紅中。支着下巴摸出一個二萬,皺着眉頭看了好一會兒的牌。其實萬字牌在她手裏一點用都沒有,可別人不這麽想啊。林豔一直在看坐在下家的老頭。
停了大約有兩分鐘,嘴裏還在念念有詞:“二萬四萬做順子……”
那老頭表情頓了下,她彎起唇笑了,旁邊女人說:“你玩不玩了?不玩滾回去,別浪費時間。”
林豔把牌放到面前,手指一直在敲擊着,破釜沉舟:“賭一把!”一劃拉抽出一張牌打出去,下家原本是胡兩張,一看她打出來個二萬就碰了。就拆了順子打出來三萬,林豔有三個三萬就等這張牌了。
林豔杠了三萬摸杠底,手指摸上熟悉的尖尖她就笑了,翻過來放在桌面上:“我好像糊了。”
她聲音不大,推翻了牌。
杠上開花翻倍,林豔這一局收了一塊二。玩麻将是等時間炸金花,這局之後林豔的運氣就好到爆。她之前是憨憨傻傻的模樣,其餘三個人沒當回事。玩到第二十把,她又是自摸放倒了牌,左邊那女人就坐不住了。
“運氣這麽好?我都不信邪了!是不是作弊?”
對面男人摔了麻将:“不玩了,沒意思!”
一家贏三家輸的局面,真是沒意思。
那女人也是輸紅了眼,兩毛四毛看起來不多,可是加起來就多了。
年底,誰都想狠狠賺一把。
林豔不緊不慢,她罵罵咧咧脾氣越加暴躁對自己是越有利。掃晚上十一點,對面三家換了兩個人,只有左手邊的女人還在和她死磕。新玩家坐上來,林豔的牌瞬間就壞了,輸了一把她就起身:“不玩了。”
剛要走,那女人就要去抓她的手腕:“贏了就想走!”
林豔身子一側避開了她的手,退開幾步,直直看着那女人的眼睛,表情認真:“大嬸,贏了為什麽不能走?賭場有這麽規矩嗎?我怎麽不知道?”
“你——”
那女人噎了一下沒說出話來,第一天,林豔本來就不想張揚。自打牌以來,她的運氣都沒這麽好過,說完她帽檐拉低轉身就走了。到結賬的地方,領她進來的小孩剛剛也在看牌,盯着她手裏的錢語氣有些酸:“這運氣也忒好了點吧!”
林豔沒說話,換了錢揣進兜轉身就走。
本來她還想再玩把炸金花,可那女人一張揚林豔就不好繼續在這個賭場玩下去。玩了這個幾把,她也看得出來,這邊賭場裏都是一般的平頭百姓,就是待下去也是幾塊錢的事。
林豔掀開簾子走進寒風裏,頓時打了個冷顫。真是冰火兩重天啊,溫熱的屋內和天寒地凍的外面,林豔哆嗦着縮了脖子抱緊手臂往醫院的方向走。也許要借舅舅的錢了,突然視線就被一個瘦小踉跄的身影吸引。
他拄着一根棍子,身體搖搖晃晃可還是跑的飛快。後面追打的聲音越來越近,林豔定睛一瞧,頓時心中浮現出一句髒話。
她還沒動作,那男孩就沖過來差點撞倒了她連怕帶滾的抓着她的手臂才站穩,擡頭四目相對,林豔突然被他的目光鎮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幹淨的讓人無法聯想到他的壞。
他看了林豔一下,下一瞬間就拉着林豔往不遠處的胡同裏鑽。他力氣挺大,林豔被拉到胡同才反應過來,黑暗裏他目光警惕的盯着外面。林豔覺得他不像個人,沒有任何正常的人類會是這樣!等追打他的人跑過去,他拄着棍子靠在牆上。林豔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被拉到這裏,皺眉:“離我遠一點。”
男孩身上的藥味很重,林豔覺得挺煩,這麽個小偷。一想到他是小偷,就立刻去摸口袋,紙幣還在身上才松一口氣。
“我沒偷你錢。”
一把幹淨的嗓音,林豔一愣擡頭看過去,帶着狐疑。
他靠在牆壁上,瘦瘦弱弱,眼睛看着林豔,眸光漆黑:“你救了我的命。”
林豔嗯了一聲:“你不是啞巴?”
他沒有回答,依舊站着。
對上這麽一個人,林豔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寒風刮過冷的刺骨,臉凍得發麻:“沒事,我走了。”
林豔走出胡同,先回醫院吧。錢的事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再去做老本行吧?挖墓這種沒道德的事她要是再幹一次,那可真是活回去了!
走快到醫院了,突然覺得身後有腳步聲,林豔頓時警惕起來。一瞬間,腦中念頭千回百轉,她在賭場贏了二十塊錢,不會被盯上了吧?她回頭看過去,空蕩蕩的街道一無所有。又繼續走,腳步聲起,這分明就是有人在跟着她。
前面是個拐角,林豔眸光一閃,耳朵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身子一側就躲在了拐角處。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心裏數着腳步聲還要多長時間能到,身影出現她擡腿就踢了過去,那個消瘦的身影躲閃的速度也很快,可還是被林豔踢到了雪堆裏。
林豔有些不悅,擰眉居高臨下看掙紮着從雪堆裏爬起來的少年:“你跟着我做什麽?”她語氣狠厲起來:“再跟着我弄死你!”
他渾身的雪,目光看向林豔,黑眸幹淨,嘴唇緊緊的抿着。
林豔眉毛皺的更緊,轉身就走。那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後,林豔打他吓唬他都沒用,就跟着她,前面有個小飯館,林豔進去買了碗臊子面。男孩緊緊跟在她身後,眼巴巴看着她,街上就這一家飯館開門,香香的面條上來,林豔扔下面錢出門:“餓了送你一碗面吃,別再跟着我,我會打死你。”
最後幾個字她說的很冷,還沒說完男孩已經瘋了一樣沖進面館往桌子上撲。
林豔掃了眼他瘋狂吃面的動作,臉色十分難看,擡步走了。
同情心真是最多餘無用的東西。
林豔回去的時候林建成還沒睡,她在走廊上支了個小床陪夜。聽到聲響,林建成睜開眼:“你去哪了?”
夜很靜,隔壁幾床的病人大都出院了,他的聲音顯得沙啞而壓抑。
林豔脫掉外衣和帽子鑽進冰冷的被窩:“出去看看。”
林建成知道林豔是去看什麽,這個姑娘膽子大,他心裏盡管十分難受可這節骨眼上林豔不去賺錢,那個家怎麽辦?
“我這病要是不行就不治了,你也別那麽大的壓力。”
林建成重重嘆氣:“我對不起你們姊妹,一天好日子都沒讓你們過上。”
林豔不說話,林建成像是自言自語,他擡手蓋在眼睛上,手心漸漸濕潤了:“你從小就吃苦,這麽大了連個婆家也沒有。我對不起你,豔子……”
林建成說了很多,一直到半夜,林豔的被窩終于是有了點熱氣,她睜開眼看着黑暗,聲音很輕:“誰能選擇了出身,認了。”
最後一句話像是嘆息,林建成心裏一疼,林豔說:“睡覺吧,明早我出去看看有什麽活幹,賺點錢也是好的。”父親的病像是無底洞,她賺多少能夠啊?
滿懷心思,本以為會失眠什麽,可睡起來就不知今夕何夕了。翌日,在查房的護士喊聲中她才徹底清醒。見了醫院的院子,縣醫院小,治病的醫生實在少的可憐。轉院的事恐怕要到年後,林豔吃了飯就直接出門。
剛走出醫院,一個黑影就撲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