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到報恩寺,秦若費了點功夫問到雁竹定的廂房。

門推開,雁竹看到她,差點哭出來,“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秦若皺眉,“出什麽事了?”

雁竹“……”

沒出什麽事,她就是怕,看到秦若回來,才放心。

秦若“……”

“你去幫我找一身小師父穿的僧衣來,我一會兒用。”秦若說道,“舊衣拿去處理了。”

她身上穿的是淡雲的新衣,淡淡的粉色宮女服飾。她從前就不喜粉色,顯得嬌弱。重生一回,心已老,就更不喜這般鮮嫩的顏色。

想那時她還能違心地誇一句好看,她真是越發佩服自己的虛僞。

雁竹這才留意到秦若換了衣裳,又是一番震驚,卻不敢再多問,速速去辦事。

房裏備有筆墨經書,秦若坐在窗前抄寫佛經,直到雁竹回來才停筆。

“小姐您,怎麽了?”雁竹看着她,滿眼擔憂,秦若這才察覺她已淚流滿面。

“無事,被經文感動了。”秦若若無其事地擦了淚,換上灰色僧衣,散了發髻,只松松挽上,不施粉黛,不飾釵環,估摸着時辰吩咐了兩句又準備出門。

臨到門口,又回頭道,“桌上的東西不要動。”

她語氣淡淡,眉目無溫,雁竹渾身一凜,恭恭敬敬道,“奴婢明白。”

夜涼如水,寒風習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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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約約能聽到僧人們做晚課的誦經聲,卻襯得這夜裏愈發幽靜。

還未出小院,忽然聽到不遠處一陣喧嘩,秦若不自覺地皺着眉。

喧嘩聲越來越近,沒多久,有人叩響院門,秦若只好打開門,門外是個知客僧,身後人影憧憧。

她卻一眼就看到安安靜靜站在那兒的蕭楚,猶如一朵悄然綻放的白蓮,清幽月光下,格外楚楚動人。

她心裏一陣厭惡,幾乎掩飾不住。

忽然有人心痛地喊,“小南!”

秦若猛地回神看過去,是楊氏。

楊氏又驚又痛,更是恨鐵不成鋼地指着她,“你就是想不開要出家,好歹也去觀月庵啊!”

觀月庵是京裏頗負盛名的尼姑庵。

秦若“……”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僧衣,這誤會有點大。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秦若好容易才解釋清楚。

“娘,真的,我中午做了噩夢,很可怕,所以才急着來報恩寺求平安,怕您擔心才沒直說。穿僧衣也是為了向佛祖證明我的誠心。”

楊氏之前也是一時情急才誤會,冷靜下來就知道出家逃避不是秦小南會做的事,這一解釋,便全信了。

她緊緊摟着靠在自己懷裏的秦若,幽幽長嘆,“傻孩子,你什麽都憋在心裏不肯說才最讓娘擔心。你可是娘的心肝肉,娘可真怕你想不開。”

意識到自己又提到了什麽,楊氏趕緊止了話頭,說道,“娘今晚陪你睡。你小時候怕風聲,每回起風都纏着要跟娘睡。說起來,小南很久沒跟娘一起睡了。”

秦若“!!!”

那可不行,她今晚還有事要辦呢!

她趕緊拒絕,做出一副不依的樣子,拖長了尾音道,“娘,我都十五了,您怎麽還拿小時候的事笑話我。我要一個人睡!您那呼嚕聲,也就爹受得了了。”

話說出口,秦若怔了怔,淚意湧上心頭。

這幾日她都在努力扮演從前的自己,到此刻脫口而出的家常自若,方才明白,在母親面前,她從來都是她。

楊氏卻是不知她心中所想,掐了她一下,笑罵道,“小皮崽子,還敢笑話你娘了!行,你就自己睡吧,可別睡到半夜哭着喊娘!”

楊氏說罷就走,半點不帶猶豫的,直到腳都踏出門檻了才回頭,不放心地又問,“真不用娘陪着?”

秦若笑笑,“真不用,娘,我已經長大了。”

楊氏看着她那個笑,格外心酸。

受過傷的人才會一夜長大。

她多希望小南永遠都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皮崽子!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小院裏的燈全滅了,所有人都睡熟了,秦若才輕手輕腳地出去,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雁竹緊緊咬着牙關才沒讓自己喊出來。

大半夜的,小姐到底要幹什麽。

秦若下午已經打聽清楚摸清路線,此刻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方丈的禪房。

雖然深夜擾人清夢着實不道德,但她請方丈辦的事實在不宜讓第三人知道。

禪房卻還亮着燈,悠遠的木魚聲在夜裏添了幾分缥缈與厚重。

秦若心靜了靜,輕叩門扉。

又一聲木魚響,有人道,“請進。”

秦若推開門,屋裏暖黃的光迅速包裹了她,冰冷的心仿佛也跟着微暖。

一個面目慈和的老和尚坐在蒲團上,正面對着秦若,溫和地說,“施主請坐。”

那平靜的神态語氣,仿佛是早在此等候。

秦若按下心裏的異樣,鄭重地雙手合十,在他對面坐下,“方丈大師,小女子深夜來訪,打擾了。”

“施主不必客氣,出家人慈悲為懷,若能為施主分憂,亦是貧僧的功德。”方丈斟了茶給她,說道。

“多謝方丈。”秦若喝了口熱茶,心裏的冰涼幾乎盡數消散,而後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小女子想請方丈大師為此人做一場法事,為他超度。”

她說着,展開那張紙,上面寫着寄梧的生辰八字。

但這個生辰八字是三年後的。當然也可以認為是上一個輪回的人。

就看方丈怎麽想。

秦若有些緊張。

意外的是,方丈看了眼後就收起來,仿佛沒察覺任何異樣,“施主放心,貧僧定盡心盡力。”

秦若心裏的古怪越發濃重,可她知道方丈的确是得道高僧,倒不必擔心什麽。

壓下那點怪異的心思,秦若添了一千兩的香油錢,方丈笑呵呵的收了。

秦若“……”

看起來就很像騙子。

夜更深了。

冷風呼呼地刮着,呼嘯的風聲仿佛野獸咆哮,窗戶都被風刮的哐當當地響,誰不怕呢。

楊氏說她小時候怕,其實不是,她長大了也怕,只是大了要面子才不得不裝作不怕。

宋明洲成親後,她每天晚上心安理得地像八爪魚一樣抱着他,才漸漸不怕了。

後來他去抱蕭楚了。

無數個寒風呼嘯的夜晚,她孤獨地縮在床角驚惶顫抖,無人知。

如今她敢獨自走在夜風裏,不是不怕了,而是,無人能再讓她心安。

冷月惑人,總容易讓人多愁善感,秦若扯扯嘴角,嘲笑自己的脆弱。

不經意地一擡頭,卻看到前面有黑影鬼鬼祟祟。

那方向,分明是她住的院子!

“什麽人!”秦若心頭一駭,本能地大聲呼喝,就見那黑影受了驚吓腳下一趔趄,在屋頂滑倒,掉了幾片烏瓦。

她這才想起藏在镯子上的如意珠,迅速飛擲出去。

而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身後一陣勁風,身子一繃,就看到一道身影從她頭頂越過追了上去。

她心裏一松,也跟着追上去。

她那一嗓子,驚動了寺廟中人,盡管那賊人輕功超群,也很快被制服。

待她趕上去時,那穿着夜行衣的賊人已經被衆僧棍牢牢按在地上。

不過,她瞧着另一個穿着一身黑衣的年青人,細眉微蹙。

她沒猜錯的話,就是這個人剛剛從她身後竄出,應該也多虧他才抓住那賊人,但,怎麽那麽巧呢?

說來也巧,他們抓賊人,此時還真抓到秦若住的院子,這一番動靜,自然驚動了楊氏,很快,身披披風的楊氏和蕭楚就過來了。

秦若一眼看到小臉蒼白的蕭楚,那般我見猶憐的模樣,又是一陣厭惡。

“這是怎麽了?小……”楊氏有些心慌地走過來,居然看到秦若,好險一口氣沒提上來,還好及時住口,不然當着這麽多外男叫秦若的小命,那可真是要人命。

平日裏優雅高貴的夫人,此刻也顧不得儀态,一個箭步竄過去拉着秦若上上下下地打量,一根頭發絲少了都不能放過,“這到底怎麽回事?”确認秦若沒事,楊氏厲聲質問。

一個師兄模樣的僧人道,“有人夜闖報恩寺,多虧了女施主示警,又有這位少俠相助,及時拿下賊人。不過此事的确是敝寺疏忽所致,貧僧會禀告方丈,加強巡邏防範。驚吓到諸位,敝寺上下深感歉意。”

對方報以十分的歉意,楊氏反而不好說什麽,但心裏始終有氣,最後落在那賊人身上,怒喝道,“你是什麽人!夜闖報恩寺,到底意欲何為?”

那賊人卻還蒙着面,不吭聲,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看着狡猾的很。

“夫人若是放心,就将此人交給我,我定會審出個水落石出來。”那個黑衣少俠道。

楊氏警惕地看他,秦若已經問出口,“你又是誰?”

楊氏不知道,她卻清楚,這人一直跟蹤她。

少俠“……”

他沖秦若眨眨眼,“在下奉主子之命特在此保護。”

保護誰?

他說的不明不白,但秦若聽懂了。

可問題是,“你主子是誰?”

呃……

自然是太子啊!

他也知道秦若到底是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又和三殿下有些揪扯,推出太子反而不妥,便隐晦道,“小姐下午似乎偶遇過?”

太子?

秦若差點喊出來。

好在她知輕重,并且很快捋清楚,下午她才跟太子求婚,太子答應了就爽快地派人随身保護她。

太子可真……貼心啊。

嫁他真的不虧!

而聽了這影衛的話,蕭楚心裏也是驚濤駭浪。

能稱一聲主子的,都不是普通人,而有底氣跟獻殷勤的更是少數。秦若下午偶遇過,必然不會是三殿下。

報恩寺離行宮很近,那這個人當然極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屬下!

蕭楚心砰砰砰跳的極快,如果她猜的沒錯,豈不意味着……

她忽然想到,自己若能在這位大人面前表現一二,他定會如實禀告太子殿下,說不定殿下還會誇贊自己聰慧過人。

那她很快就能見到殿下,可以用技能,可以贏得殿下的喜愛了。

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離孤遠點,別耽誤孤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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