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王莙正在暗自神傷,突然聽到屋外有汽車開近的聲音。

她沖到大門邊,打開門,發現門外有輛白色的皮卡,剛剛停穩。

她立即跑過去,看見Kevin(凱文)坐在駕駛室裏,臉色蒼白,好像疲乏不堪一樣。

她問:“你……你怎麽了?”

他邊下車邊說:“沒什麽。”

“你……你……拉下東西了?”

他搖搖頭,指指車庫門。

“怎麽了?”

“忘了關車庫門。”

她這才發現右邊的車庫門沒關,剛才進出都是走的大門,沒注意這一點。

他解釋說:“這個車庫門沒安自動開門裝置,你可能不知道怎麽關。”

她走過去看了一下,還真不知道怎麽關呢。她從來沒用過這個門,因為她家的車庫能停三輛車,有兩個門,左邊那個門可以容兩輛車通過,那個門上有自動開關裝置,她一直都是用那個車庫門,從外面進車庫就用遙控開,從家裏出車庫就按室內通往車庫那個小門邊的一個按鈕,很方便。右邊這個門只能容一輛車通過,沒安自動裝置,她從來沒用過。

但他經常用這個車庫門,因為他把工具啊,材料啊,廢品啊,都堆在這邊,好把另一邊空出來讓她停車。今天大概是往車上搬工具時打開了這扇門,但忘了關。

他站在車庫外,她站在車庫裏,兩人四目相對。

她問:“這個車庫門,怎……怎麽關?你教教我。”

“關門不難,主要是開門有點技巧。”他走進車庫,伸手一拉,轟的一聲,車庫門關上了。

車庫裏一片漆黑,她不顧一切撲進他懷裏。

兩個人都在顫抖。

過了一會兒,眼睛适應了車庫的黑暗,她擡頭看着他:“你剛才……怎麽……站那麽遠?好像在生氣一樣。”

“是在生氣麽。”

“生誰的氣?”

“生我自己的氣。”

“為什麽生你自己的氣?”

“因為我,這麽快就把地板做完了。”

她鼻子一酸,往他懷裏擠擠,說:“如果你不來幫我關這個門,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麽關。”

“就像我剛才那樣關,往下一拉就行了。”

他放開她,走到車庫通往室內的小門旁邊,按了一下燈開關,車庫的燈亮了。他走回她身邊,指着車庫門上的一個小把手說:“你開門的時候,把這個抓住一扭,再把門往上一擡,就打開了。”

他站在她身後,抓着她的右手,讓她握住那個把手:“你這樣扭一下。”

她按他說的那樣扭了一下。

他握住她另一只手:“再用這只手把車庫門往上擡擡。”

她右手還被他按在門把手上,左手要到地面去擡車庫門,只好弓下腰去,正好撞在他身上,她心慌意亂,呆在那裏。

有一刻,兩人就保持着那個姿勢。

她熱血奔湧,手腳發軟。

她聽到他很重的喘息聲。

她等待着他進一步的行動。

但他握着她的手,把車庫門往上擡了一下,門升了上去。

外面陽光燦爛。

他放開她,走到一邊:“簡單吧?”

“你教我了,就簡單了。”

“你自己再試試,先關門。”

她伸手去拉車庫門,但夠不着,跳了幾下,都沒夠着。

他笑起來:“哈哈,我沒想到你不夠高!你要關這個門,還得站凳子上才行。”

“我去拿凳子,你別走,怕萬一我……關不好。”

“算了,別拿凳子了,站那上頭關門挺危險的,可別從凳子上掉下來把腳崴了。幹脆加個自動裝置吧,幾百塊錢搞定。”

“我只兩輛車,不用停這裏,我打算把這個車庫用來放雜物。你幫我關上吧,關上了我就再不打開了。”

“也行。”他準備到外面去關門,被她拉住了,“客廳還有一箱地板……”

“哦,對不起,我忘了拿到車庫來。”

他到客廳去搬紙箱,她跟在後面,問:“那一箱板子放車庫裏,行嗎?”

“沒問題。”

“但是車庫裏沒空調,溫度跟室內,不一樣的。”

“沒關系,等你需要這裏面的材料修補地板的時候,你可以先拿到客廳去放幾天……”

“我……到時候還是請你來幫我……修補。”

“不用哎,你已經學會鋪地板了,自己就可以修補。”

“我……哪裏學會鋪地板了?”

“放心吧,你這地板不會那麽容易壞的,可能還沒等到需要修補那一天,你就把房子賣掉了。”

“為什麽要……賣掉?”

“你不回國去跟你……丈夫團聚?”

“我幹嘛要跟他團聚?我已經向他提出離婚了……”

“他同意嗎?”

“他……”她想起丈夫要去做親子鑒定,還叫她“等結果”,也許是叫她別誤會他跟宗家瑛有兒子,要跟他離婚,所以叫她等結果吧?那樣說來,他跟宗家瑛的确沒什麽,也不像會同意離婚的樣子。

丈夫沒出軌,也不想離婚,也許這對別的女人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但對她來說,卻是個最壞的消息。

他猜出來了,問:“他肯定不同意離婚吧?”

她沒吭聲。

他笑了一下,說:“現在的人都這樣,外面要彩旗飄飄,但家裏的紅旗還是要保住不倒的。”

“你……也這樣?”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你說現在的人都這樣?”

“我說的是已婚的人。我是既無紅旗,也無彩旗,光杆一條。”

她覺得他這話也是在暗諷她,不然他會說“現在的男人”。

他搬起客廳那箱材料,往車庫走,她又跟在後面,許諾說:“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反正是要跟他離婚的。”

“那幹嘛呀?因為他和他那個,初戀的事?”

她估計自己現在已經被他打入“還有的女人丈夫在外偷腥,她就找機會報複”那一類了,趕快聲明說:“那個……他倒是說清楚了……”

她把宗家瑛那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他聽了。

他說:“那他更不會離婚了。你也算了吧,他又沒出軌,你幹嘛要跟他離婚?”

“這不是……出軌不出軌的問題,而是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

“說是這麽說,但怎麽會沒有感情呢?如果他對你沒感情,他會急着去做親子鑒定?”

“但我……我對他沒感情了。”

“你對他也是有感情的,只不過在一起生活久了,比較平淡了而已。”

她估計自己又被打入“有的女人跟丈夫關系不好,就在別的男人那裏尋找慰藉”一類了。

還有剛才她撲到他懷裏去,肯定被他打入了“有些女人天生淫蕩,愛偷腥,你給她家裝修,她把你當玩具”一類。

不管他把她打入哪一類,她在他心目中都是一個“壞女人”。

她不知道怎樣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好像怎麽說他都不願意理解一樣,也許只有等離了婚,把離婚證給他看,他才會相信。

他已經走到車庫外面去了,正要伸手去關車庫門。

她叫道:“等等,從裏面關。”

他沒問為什麽,只退進車庫裏,伸手一拉,把門關上了。

她又撲進他懷裏。

反正已經是“壞女人”了,再壞一次也還是一個“壞女人”。

他沒推開她,但也沒摟着她,只低頭看着她。

她用手摟着他的腰,使勁往他身上靠。

但他沒動作,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那裏,不過是一根呼吸急促的木頭。

她一直摟着他,貼着他,希望把他的防線摟得崩潰掉。

但他仍然沒動。

她問:“你明天就去Eric家做地板了?”

“嗯。”

“然後呢?”

“然後就回去了。”

她的心在流血,真想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在流血。

但他的呼吸已經漸漸平靜下來。

她說:“等我回國接兒子的時候,我去H市看你,好不好?”

他想了想,說:“還是別這樣吧。”

“為什麽?”

“你不怕你丈夫發現?”

“我不怕。你回了國,他還能把你怎麽樣?”

“但是他會……破你的相啊。”

“如果我破了相,你……會不會嫌我醜?”

“我不會,但你會。你活在世界上,不能只給我一個人看,如果別人都覺得你醜,我一個人覺得你不醜也沒用,當人人都覺得你醜的時候,當你的兒子也覺得你醜的時候,那你得……多痛苦啊!”

“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不會……痛苦的。”

“如果他不光是破你的相,還把你……怎麽樣了,那怎麽辦?”

“我願意。”

“但是我不願意啊!我怎麽能讓你冒這麽大的風險呢?”

她提議說:“那我們……逃走。”

“逃到哪裏去?在中國這種地方,你沒當地戶口,就是黑人黑戶,你兒子連學都上不了。”

“我自己教他。”

“但中國人那麽愛管閑事,你逃到哪裏都有人爆料。”

“那我們就呆在美國,逃到外州去,反正美國也沒戶口,我們到哪裏去都行。”

“你兒子還在中國……”

“等我把兒子接回來之後逃走。”

“你是他的妻子,你兒子也是他的兒子,你帶着兒子逃走,他可以在全美國發尋人啓事找你,還可以讓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出面找你……”

“我們躲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去。”

“哪裏有FBI找不到的地方?”

她心存僥幸地說:“也許FBI不會花時間尋找我這樣的小人物呢?”

“但FBI會花時間尋找我這樣的……大人物嘛。”

她哭了起來。

他用一只手摟着她,用另一只替她抹眼淚:“June(瓊),別哭,過段時間就好了的。”

她抽泣着問:“過段時間什麽就好了?”

“你就會把這些都忘了。”

“不會的!”

“會的。”

“你會忘嗎?”

“我……會的。你也會。”

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天,他回國了,馬上被大群的小女孩包圍,相親的,介紹的,絡繹不絕,自己找上門來的,也是大把抓。當她到H市找他的時候,他爸媽說:“他到北京發展去了。”她又追到北京,看到他在臺上演奏,還是那麽優美動聽,還是那麽風流潇灑。演奏完後,一大群小女孩包圍着他,把他的演出服都啃濕了,撕爛了。當那些小女孩看見她的時候,便問他:“這個老土阿姨是誰呀?”他迷茫地回答說:“我也想不起來了。”

她停止了哭泣:“你說得對,我們……把彼此忘了吧。”

“Good girl(好姑娘)!”

他走到大門邊,交待說:“早點回去,晚上別來刷牆了,要刷等周末白天再來刷。”

“好的。”

他上了他的白色皮卡,把車退出她家門前的停車道,很快就拐過彎去,看不見了。

她關上門,在樓梯上坐了很久,期盼他走在路上會改變主意,再跑回來。

但不知道坐了多久,腿腳又坐麻了,而他再也沒回來。

Kevin(凱文)走了,王莙完全沒心思裝修房屋了,本來還要刷樓下的餐廳客廳家居廳等等的,但她都懶得刷,什麽都沒有意義,如果不是有個兒子要照顧,她連活下去的興趣都沒有了。

熬了兩天,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她必須見到他,不然她會死掉的,想來想去,只有裝修廚房和衛生間一條路。

她馬上給丈夫打電話,想問他周轉點錢裝修廚房和衛生間。

丈夫不開心地問:“你不是已經搞了裝修了嗎?怎麽還要搞?”

“我現在只鋪了地板,還想把廚房和衛生間裝修一下。”

“裝修個廚房和衛生間要這麽多錢?”

她把細賬算給丈夫聽,然後說:“我這都是最節約的算法了。”

“我哪來這麽大一筆錢?”

“你海歸的時候,不是帶了兩萬美元回去了嗎?”

“那是我這些年存下來的血汗錢。”

她生氣地想,你這些年能存下這筆血汗錢,那不是因為你這些年吃的住的全是我的血汗錢嗎?

她婉轉地說:“我不是叫你把這筆錢給我,我只是向你周轉一下,我會分期付給你,每個月都還一些……”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的錢都投資了。”

“投資了?投什麽資啊?”

“國內的事,你不懂。”

她提醒說:“你投資也要找個可靠的地方投,當心被那些騙子騙個血本無歸。”

丈夫不耐煩地說:“我又不是小孩,還連這都不知道?”

從丈夫那裏沒周轉到錢,她只好去問爸媽借。

爸爸說:“我看你發給我們的照片上,廚房和衛生間都挺好的嘛。”

她也知道她的廚房和衛生間都不算太差,不裝修也完全對得起觀衆,但她厚着臉皮說:“我的廚房太老式了,櫥櫃還是橡木的,黃色的,這個……太過時了,我想換成櫻桃木的,再把臺面換成花崗石的。”

媽媽對爸爸說:“她想換,就讓她換啰,現在國內房屋裝修,哪個不是動辄幾十萬?”

爸爸說:“我不是不讓她換,而是有些錢存的定期,馬上就到期了,提前取出來不合算……”

媽媽和爸爸叽叽咕咕了一會兒,對她說:“我明天先彙十萬給你,剩下的,等那個定期到了之後再彙給你,來不來得及啊?”

她鼻子發酸:“來得及,來得及,我會每個月都還錢給你們的。”

“還什麽呀!我們這裏的幾個錢,還不都是你年年寄給我們的?”

“我哪有寄那麽多呀?”

“你寄的不少了,我們都沒用,存在這裏,就是怕哪天你們用得着。”

她聯想到Kevin的父母為他偷渡舉債的事,眼淚都掉下來了。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真是可憐世上癡愛人!

她錢還沒拿到手,就給施老板打電話:“施老板,我想裝修廚房和衛生間,你可以幫這個忙嗎?”

施老板大包大攬:“當然可以!這是誰呀?這是June(瓊)啊!我能不幫忙嗎?”

“我還是想請……Kevin做。”

“請他做呀?那個……就不知道行不行了。”

她着急地問:“怎麽啦?他回國了?”

“還沒有,但是他叫我別給他接活了,說他做完這家就回國。”

“那怎麽辦?”

“我手下還有很多人的,都做得很好,我一定給你派最好的人工。”

“最好的人工就是Kevin,我只要他做!”

“那怎麽辦?你自己跟他說說?”

她立即給Kevin打電話:“Kevin,是我,June(瓊)。”

“嗨,June,你好嗎?”

“嗯,還行。你呢?”

“我挺好啊。”

她把請他做廚房和衛生間的事說了,他問:“你……湊到錢了?”

“湊到了。”

“你丈夫給的?”

“不是,他哪裏會給錢我裝修?”

“那你問誰湊的?”

“問我爸媽……借的。”

他沉默了半天才說:“June,我知道你想留我,但是……你不該問你父母借錢啊。你的廚房和衛生間,又不是非裝修不可,幹嘛問他們借錢呢?”

“那些錢,也是我這些年寄回去的。”

“但是他們用得着啊,你一下拿走了,他們要是有急用怎麽辦?”

她哭起來:“那我怎麽辦?你做完這家就要走了……”

“就算我給你做廚房和衛生間,那也不能做一輩子啊,最長也只兩個星期就做完了……”

“我不管,多留一天是一天。”

他在那邊輕聲笑起來:“June,你這就真的像個小孩子了。”

“你笑我吧,随便你怎麽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覺得你,很可愛。”

“很可愛又有什麽用?”

“裝修的事先別借錢吧,我答應你,暫時不回國,可以了吧?”

“你真答應了?”

“嗯,等你回國接兒子的時候,我跟你一起走。”

雖然他仍然是要回國的,但至少可以暫時不回國了,她心裏好過了一些。想到能跟他一起飛回中國,她很高興,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啊!她可以坐在他身邊,跟他在一起,多幸福!

但她想象兩人下了飛機的情景,心裏就痛起來。他去H市,她去E市,然後她帶着兒子回美國,而他就永遠地留在了中國。

隔着浩瀚的大洋,她想死也見不到他。

左想右想,她決定海歸!

以前不願意海歸,大半是為了兒子。現在兒子願意待在中國踢球,那她為什麽不海歸呢?

她說幹就幹,馬上給大姐大打電話:“我想海歸,你幫我問問老穆,看D大收不收我這樣的人。”

大姐大吃了一大驚:“你要海歸?是不是王帥哥那邊逼得太緊?”

“他才不會逼我海歸呢。”

“那是不是你……不放心他?”

“我放心得很。這事跟他沒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大姐大在心裏揣摩了一會兒,說:“你這個人我了解,做這種瘋狂的決定,都是因為愛情。當初你為了王帥哥,一門心思要去B縣,如果不是我竭力勸阻,你就去了那個破地方了,可能到現在還在縣中裏混。這次不會是因為什麽……張帥哥李帥哥吧?”

她想了想,說:“我們是這麽多年的閨蜜,我把實話告訴你,但請你一定替我保密。”

“我們倆誰跟誰呀?難道這麽多年我出賣過你的秘密嗎?”

“沒有,所以我才敢告訴你。”

“難道被我猜中了,你真的有了……張帥哥李帥哥?”

“是……帥弟。”

“比你小啊?”

“小十歲。”

大姐大一聲驚呼:“哇,你瘋了?”

“沒瘋。”

“沒瘋你去攪合一個小十歲的小男生幹嘛?”

“這些事……也不是我想……不攪合就不攪合的……愛情來了就來了,躲也躲不掉……”

“是不是特別帥啊?”

“嗯。”

大姐大呵呵笑起來:“我就知道你色性難改,就是喜歡帥哥……帥弟。說說看,這位帥弟……帥到什麽地步?竟然能讓我們的王玫瑰下決心跳海。”

“什麽王玫瑰?”

“不是那《泰坦尼克號》裏的女主嗎?”

她隐約記得《泰坦尼克號》裏的女主是叫“rose”(羅斯,玫瑰),深深佩服大姐大與時共進。

大姐大問:“難道比柳雲龍還帥?”

她知道的大陸新生代演員很少,但這個柳雲龍她知道,因為在艾園看到過這人的照片,有人推薦他演《山楂樹之戀》裏的老三。

她覺得Kevin和柳雲龍根本就不是一個類型的人,就像一個是羅賓漢一個是宋江一樣,沒法比。但她不想花太多時間談論Kevin的長相,便敷衍說:“差不多吧。”

大姐大驚呼:“真的?這麽帥?那是值得為之跳海。”

她心想柳雲龍算個什麽呀?Kevin比他帥十倍都不止。

她放過這個話題,問:“D大現在對海歸是個什麽政策?”

“還不是那一套,性別啊,年齡啊,國外畢業學校啊,帶回來的科研經費啊,等等。”

“那像我這樣奔四的……他們要嗎?”

“四十五歲以下應該沒問題。”

“女的呢?”

“女的?海歸應該要吧?但如果是國內土鼈,四十歲以上的女的肯定不要。”

她一驚:“四十歲以上就不要了?”

“是啊,所以我這麽老實地呆在這裏呢。”

她想到自己雖然是一海歸,但手裏沒什麽科研經費,有兩三個小項目,但那錢是不能帶回去的,便問:“如果只有美國這邊的grant(科研經費),但不能帶回國去,D大會不會……收?”

“這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問問老穆。”

“如果D大收了我,他們會為我提供房子嗎?”

“現在房子都是自己買的。D大可能會給點房帖,但大頭還是靠你自己。”

“那就麻煩了。”

“你在美國呆了那麽多年,掙的錢還不夠買國內的房子?肯定夠了。”

她算了一下自己的錢,如果沒買這個房子,還能帶幾十萬人民幣回去,現在一點積蓄都用在房子首付上了,如果賣房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回那些首付。現在房市這麽差,幾個月之內買進賣出,肯定虧得一塌糊塗。

她解釋說:“主要是現在剛買了房子,如果賣掉的話……可能賣不回本錢來,還得貼錢……”

“如果你回來後能拿到‘千青’,國家會給你一些啓動資金,單位也會給你一些補貼,但那個得四十歲以下才行,而且要有三年以上海外科研經歷,還要回國……四個月以上。”

她算了一下,如果現在馬上回去,還有可能趕上“千青”,再晚點,就超齡了。

大姐大提議說:“如果你回來買房子有困難,還不如先別離婚,你王帥哥那邊不是有套房子嗎?”

“我寧可租房住,也不會去他那裏住。”

“但是如果D大這邊不好進,你恐怕還得去他那邊的F大。”

“算了,如果D大不好進,我……幹脆去……帥弟那邊得了。H市也有幾個大學,雖然不如D大,但也不比F大差。我主要是想自己站穩腳跟,能養活自己和孩子,還有力量支持他,那樣他就不需要為了生計放棄他喜歡的純藝術……”

大姐大擔心地說:“我總覺得這事……太玄乎,小十歲,那可不是一歲兩歲小意思。現在像老穆這樣比老婆大十歲的男人都還在外面偷腥,你找個小你十歲的,他不在外面偷腥?”

“我不在乎他偷腥不偷腥,我連是不是跟他結婚都不在乎,我只想……能支持他搞自己的專業……”

“那你何必回國呢?就在美國掙美元不是更能支持他嗎?”

“我……當然希望能……隔三差五的見到他,但是能不能……跟他結婚,他偷腥不偷腥……并不重要……”

“哎,你都奔四的人了,還是這麽……虛無缥缈……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她跟大姐大談了半天,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還得等老穆的消息,感覺又回到了當年畢業分配的時光,命運掌握在“組織”手裏,只不過現在不是翁書記,是穆書記,聽說翁書記前幾年就去世了。

人世滄桑啊!

她又給武彩霞打電話,詢問賣房的事。

武彩霞問:“是不是急着回國與丈夫團聚啊?”

她懶得解釋那麽多了:“嗯,是在這麽想。”

“那是對的,夫妻兩地分居是不好。”

“我在這麽短時間內賣房,肯定……虧一塌糊塗了吧?”

“也不一定,你買的是short sale(短售)的房子,價格比同等房要低很多,現在賣說不定還能賣回原價。”

“那太好了!”

“你房子裝修了的吧?”

她聽到“裝修”二字,就百感交集,差點掉下淚來:“嗯,是裝修過了,不過……也就裝了個地板,刷了下牆。”

“不是laminate(層壓板)地板吧?”

“不是,是engineered wood(複合地板)。”

“那肯定能增點值。是我介紹的那家裝的吧?”

這下她百感交集了:“是的,是那個……Kevin裝的,裝得很好。”

“那家質量不錯的。”

“那我賣房還是請你幫忙。”

“沒問題。我這就去幫你打廣告。你準備什麽時候……海歸呀?”

“越快越好。我就怕這麽短時間房子……賣不出去。”

“沒事呀,萬一賣不出去,還可以出租嘛。”

“好租嗎?”

武彩霞內行地分析說:“現在應該好租的,這麽多人付不起房貸,被銀行把房子收走了,他們到哪裏去住?只好租房了。”

她感激不盡:“那我這個房子就托付給你了,好賣就幫我賣了,不好賣就幫我出租,我付你傭金。”

王莙沒想到王世偉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她想海歸的事,打電話過來詢問:“你怎麽突然想起要海歸了?”

她還想掩蓋:“誰……誰說我要海歸?”

“老穆說的。”

她知道掩蓋不住了,只好承認:“我是跟大姐大說了一下海歸的事,但是……”

“你到底是順口‘說了一下’,還是真的想海歸?”

“我是真的想海歸,怎麽了?”

“你不是最反對海歸的嗎?怎麽突然想轉了?”

“主要是小龍……我在這邊找不到有足球隊的學校。”

他大不以為然:“就為了他打球的事,你就決定海歸?”

“你又不是不知道,兒子就是我的命。”

“但如果你也跑回來了,我們在美國不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搞不懂了:“你要美國的立足之地幹什麽?”

“這誰說得準?說不定哪天混得不好了,那不就得回美國嗎?你現在也湊熱鬧,跑到國內來,我到時候回美國去哪裏落腳?”

“但是……”

他教訓說:“一家兩個人不能都出來冒險,總得留一個人幹比較穩當的工作,那才能可進可退……”

她撒謊說:“我老板沒申請到grant(科研基金),我們這個實驗室大概……維持不了多久了……”

“你這個實驗室維持不了多久,你不會到別的實驗室找工作?”

“那……只能做博士後。”

“博士後怎麽了?總比你回國來好吧?”

“那你幹嘛要跑回國去”

“我跟你不同嘛,國內是男人的天下,我在國外當博士後,還不如回國來發展。你一個女人,不呆在美國,跑回中國來幹什麽?”

她沒好氣地說:“你問這麽清楚幹啥?”

“我不問這麽清楚,怎麽知道該不該幫你在這邊想辦法?”

“我又沒請你想辦法。”

“你是沒請我想辦法,但你叫老穆來說了這話呀!”他抱怨起來,“兩口子之間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還支使別人來過話,你這不是讓人家看笑話嗎?”

她堅持說:“我沒叫誰給你過話,我也不準備去你們F大。”

“F大怎麽了?哪點對不起你?你一個奔四的女人,又不是什麽著名科學家,你還指望能去哪裏?你看人家D大就不要你吧?我對你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在F大,你連F大都進不了……”

她氣昏了頭:“進不了拉倒!”

他在那邊呵呵一笑:“你耍什麽大小姐脾氣啊?你以為這還是你在國內剛畢業那陣,D大還把你當回事?現在的中國已經不是那時候的中國了,你也不是那時候的你了,現實一點吧!”

她反唇相譏:“我知道現在的中國不是那時候的中國了,以前那點正直空氣早就不存在了,現在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混得好!”

“我什麽樣的人?”

“你自己心裏明白!”

“我心裏當然明白,等我拿到親子鑒定結果,你也會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

她剛才暗諷的,是他以前考試作弊的事,但他卻想到親子鑒定上去了。其實她對親子鑒定結果早就沒興趣了,既然他那麽底氣十足地要做親子鑒定,那就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他在那件事上問心無愧,要麽就是他有把握能搞到假鑒定結果。不管是哪種可能,鑒定不鑒定對她來說都一樣。

不過她懶得跟他糾纏這件事,冷冷地說了句“我海歸的事不用你操心”,就挂了電話。

她絕對沒想到D大會不要她,她的博士導師在本專業是相當有名的,她在校期間就和導師一起在《Nature》(《自然》,世界著名科學雜志)上發表過文章,在其它雜志上發表的文章就更多,被人引用的也不少,就因為她成果不菲,還沒畢業就辦到了美國綠卡,說明美國是把她當個人才的,難道D大比美國的門檻還高?

她氣呼呼地給大姐大打電話:“老穆把我的簡歷給D大那幫人看了沒有?”

“當然給了,怎麽會不給呢?我叫他辦的事,他敢不辦?”

“但是,他怎麽叫王世偉在F大那邊幫我找工作?”

“呃,這個,我可沒叫他對王世偉說這事,等我待會問問他。”

“不用問了,我知道你不會洩露我的秘密,肯定是老穆想幫我,才去找王世偉的。不過,你沒把帥弟的事……也告訴老穆吧?”

“我怎麽會把那告訴他呢?”

她也覺得大姐大肯定沒把Kevin(凱文)的事告訴老穆,不然王世偉肯定早就鬧開了。

她問:“我聽王世偉的口氣,D大是……不想要我了?”

“呃……這個……”

“你直說吧,我受得住。”

“老穆把你的簡歷交給院裏,他還挨個去問了,但好像院裏幾個領導和幾個老教授都不想……引進你……”

“他們說沒說是什麽原因不想引進我?”

“原因嘛,當然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東西,但我知道他們的小心思,主要是因為他們都沒海外學歷,都是在D大混的博士學位,他們不想引進一個有海外學歷的,怕把他們都給……比下去了……”

“這些人的心地這麽……肮髒?”

“我這麽猜的,不然你說還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呢?這些年,凡是在好點的學校念了博士的,他們都不願意收,更別說海外念博士的了。”

“他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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