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1)
血魔沒有動作,冷冷的看着她,說道:“先将璇玑交來與我。”
雲霜扭過頭來一把将璇玑塞進了口中,支支吾吾的說:“有本事你便将我拆筋扒皮啊,我真是受夠了!”
是的,她受夠了。這一日之間就是場噩夢,三番兩回的被這家夥折磨,她要做寧死不屈的英雄。雲霜估計此刻的墨離還在療傷,所以恐怕自顧不暇,她只能閉着眼睛默然的念了句“你我師徒無緣“,才猛然擡頭,倔強的看向血魔。
雖然她完全沒有想過,這璇玑是不是會真的與她的血肉化作一體。亦或者是被那家夥抓住後,剖開肚子就會再度出現。
思來想去,總歸也是一屍兩命,還不如氣氣對方來的爽利。
果不其然,這血魔雙眼越發兇狠,簡直要将她立刻生吞活剝了一樣。一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那家夥伸爪了。
“我早就說過,我不但要璇玑,我還要你。”
雲霜毫不猶豫的朝着右邊的狹縫中沖去,就在這瞬息之間,一股旋風卷過,她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沖力帶着她的身體,強烈的撞擊聲後和山石的碎裂随之而來,緊接着金光頻閃,讓她雙眼都被刺的無法睜開。
雲霜聽見頭頂的呼吸聲,心下微安。
墨離來了。
此時已然恢複了寧靜,這只是個小小的石洞,容得下他一人已是勉強,所以墨離幾乎是将她半抱在懷中。
原來這是個封閉的山洞。
她運氣到底有多差,居然只有兩邊入口,還選錯了方向。墨離的面色也有些蒼白,嘴角還挂着絲未來得及除去的血絲。那好看的面龐就在雲霜的眼前,而這被保護着的安全感令她的面上逐漸染上了淡淡的雲霞,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去替墨離擦掉唇角的血絲。
指尖沾染上他的一滴血,雲霜卻有了點想哭的感覺。
自小她便無父無母,流落街頭的時候最常遭遇的便是冷眼與無視,她需要學會保護自己,必須僞裝的不像個女子,可到底心裏還是渴望着能有個人可以保護她,能讓她不受那些責罵和追打。
墨離今天已經三番四次的護着她,從血魔手裏救出了她,甚至折損了自己的修為進幻境找她,如今甚至帶傷到了山洞,如果沒有墨離,說不定此刻的她早就沒命,更別說見到明天的太陽。
洞外尚有一人冷冷的笑着,喚開了她的思緒,“墨離,我勸你早些放棄,雖然我二人都受了傷,但絕對是你更慘烈一些。你已經二度受傷了。”
“那你先闖過我這道符再說。”墨離毫不介懷血魔的諷刺,淡淡的說道。
這時雲霜才意識到那金光的來源,二人的面前正凝着一道金符,金光外不時有手伸入卻又被刺回的,應正就是血魔。
情勢一時僵持,墨離的胸口起伏幾番,顯然是傷重之下猶在調息,方才用盡全力趕往此處,疲累不堪。只是即便是他也未曾料得,懷中的丫頭身上的熱度越來越高,居然開始痛苦的呻吟起來,“師傅,我身上好難受。”
血魔聽見了聲音,不由自主的笑出聲,“其實你也是想要這璇玑的吧?可你知道不知道,這丫頭将璇玑吞了下去,若修為不夠承受這等法寶,便只會灰飛煙滅。”
墨離沉默不語。
半晌,他終是将手覆在了雲霜的身上。
血魔重重的咳了一聲,不敢置信的聽着內中的動靜。
只是墨離卻先開口了,“你可以試試破符,即便是我千年修為,短了百年,也不會比你差,但這璇玑,你卻是永遠得不到。”
“墨離!”血魔低低的吼了一聲,在墨離的刺激下,開始對着金符不斷的狂轟,每一下都拼盡全力。
墨離不動聲色的看着前方,那雙墨玉般的眸中神色,正如三月微涼的雨季,泛着清寒。
雲霜能聽見身周的動靜,可她着實不适,只覺着頭疼欲裂周身炙熱,耳中聽見兩人的對話,更是激動的揪着墨離的衣裳,哭着說:“師傅你不要給我修為,你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了。”
但是源源不斷竄入體內的力量,可不就是墨離正在度給她的?雲霜之前還一直以為墨離是在與自己開玩笑,可是她真的開始相信,這個曾經的自己,與現在的墨離一定有着很深的過往,才會令他為自己一再破例。
雲霜能聽見血魔那隐隐的陰笑,他在笑墨離送出去的修為,相當于第三度的重創,可她卻沒有任何力氣來反對此事。
她聽見墨離說:璇玑是你的本命法寶,所以不需要擔心,它會在你的體內越來越安全。
她聽見墨離在安慰她:哭什麽,我千年修為,就是少百年而已,那也是你的師傅。
墨離說:白嫣,我終于找到你了。
血魔的笑聲驟然停止,換做墨離慢慢的在笑,他覺着很幸福,因為他找到了那個落入凡間不知歸路的女人。
雲霜頭很疼,身上也很熱,她咬着牙慢慢睜開眼,洞中越發黑暗,似乎應該是晚上了,連外緣的光亮都已消失,只有那金符泛着的微微光芒,像夏夜中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她動彈了下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墨離懷中,他亦是閉目養神,沒有張眼。那蒼白色沒有消退,難得的居然感覺到其有一絲虛弱,不覺心底微微一酸。
“血魔呢?”見大神似乎有所感覺,雲霜低聲問。
墨離沒有睜眼,只是颔首,“攻累了,所以在休息當中。”
“他會進來麽?”雲霜擔心的緊,若血魔闖進來了,她已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她擔心的是墨離會不會受牽累。
薄唇輕啓,一抹譏諷浮在唇邊,“進來又如何?總歸不會讓你與他搏鬥,你這點修為。”
雖然被擠兌了,但雲霜一點也不難過,反而溫順的笑了笑,“我知道師傅不會輸的。”
“我喜歡這句話。”墨離笑了。
雲霜昏厥的時候,知道墨離說了很多話,可她當時到底也沒記住他說的那個名字,看見墨離似乎有些歡喜的感覺,連帶着她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
怎麽回事,她竟是有些紅鸾星動的感覺。
墨離擡眼看向金符處,只見熒光飛舞的光芒外,一道紅色血光再度撞擊而上。他身子微微一震,将她向上一托,低聲說:“又來了!”
血魔這一回似乎志得意滿,兩手連續擊出血氣,不斷的消磨着墨離的神力。
即便是再法力通天,此刻的墨離,已經連續受傷好幾回,他已經期待着将神隐墨離踩在腳下的感覺。
這等良好的心情伴随着他不斷擊出的魔掌,那金符也在不斷轟鳴着,他甚至能看見內中的雲霜一臉的戒備,摟在墨離的脖子上,甚是驚惶。
一束血藤從掌心飛出,順着金符顫抖的間隙,鑽到洞中,朝着內中兩人擊打了過去。
墨離眸間冷光滑過,在雲霜的尖叫聲中,淡然的伸手,拿住了那道血藤。
血藤立刻纏住墨離的手腕,一滴滴血從他的手臂內滲出,瞬間便被血藤吸收。雲霜驚訝的張大嘴巴,撲上前去,卻被墨離攔住。
“這東西挺疼的,離遠一些。”
雲霜感覺到一陣心疼,巴不得這血藤是纏到自己的身上,墨離淡然的瞥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擡頭看向洞外。
“血魔。”墨離的這聲呼喊,好似老朋友。
血魔微微一頓,沒好氣的回答,“何事!”
墨離的左手松開雲霜,示意她自己抱好別亂動,一柄青光寶劍悄悄浮起,“嗖“的一下刺向正自答話的血魔。
耳聽一聲悶哼,血藤像活物一樣收了回去。
雲霜喜出望外,就差沒抱着墨離親上一口。這時她才發現他整條手臂都因為用力過度而輕輕發抖,現狀也不太妙。
墨離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的繼續張口:“血魔啊……”
這一次,對面再也沒有人回答他,只有粗喘聲從那邊傳來。
墨離示意雲霜起身,當她從他身上滑下去的時候,委實有些不舍。
“血魔,我們打個商量如何?”墨離走到洞口狹縫邊說道。
血魔不回答他,顯是已經不再相信這個狡詐的男人。
而墨離卻還在誘導對方:“縱使你封死我二人在此亦是沒有任何用處。你并非是璇玑的主人,就算拿到它也不可能降伏它。何況璇玑被她吞下已是融入她的血骨,你想出去,也只能靠她。”
雲霜至今還沒弄明白,墨離進來是為了她她知道,可這血魔又是為什麽?折損修為進此有意義麽,就算拿到璇玑在此終老也是毫無作用,何必多此一舉。
但顯然墨離的話令血魔松動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她就算是得到你百年的修為,那她可以出去麽?”
墨離還未回答,血魔又接着問:“就算她可以出去,她為什麽要救我出去。”
雲霜趕忙說:“我當然不救你,可我要管着我師傅。”
說話間,她做了個鬼臉,順便吐了下舌頭。
血魔陷入了沉默當中,顯然是在思考墨離所謂,是否值得一試。
墨離當然不怕他不答應,且不說魔道中人本就是自私自利,像血魔這等人也怕以命相博下,三人會一起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從此再無音信。還未揚名便已死去,自是不會甘心。只要有一分希望,血魔也會試一試。
果不其然,那方的血魔終于是嘆了口氣,應許了下來。
雲霜扭扭捏捏的貼着狹縫跟着墨離走了出去,她倒是沒想到,居然會演變成血魔、墨離與她三個人被困在這幻境中的結果。
血魔此時扶着牆站了起來,眸光落在了墨離面上,冷笑挂在面上,“想不到我與神隐墨離居然有一日,會握手言和。”
再度将目光落在雲霜面上,吓得她連退兩步,一把抱住墨離的大腿。這等态度的轉變令血魔的臉似乎有些陰暗,只是隐藏在兜帽之中令人無法看見,雲霜又怯怯的藏到墨離身後,說:“他今天想吃我,還……還……”
墨離問:“什麽?”
雲霜本想說他還唐突她,還親了她,但想到今後大家還需要和.平共處很長時間,所以默默的吞了回去,說:“他弄疼了我的肩。”
“呵呵。”血魔笑了笑,這種很糟糕的感覺令雲霜的臉都紅了開來,最後倒是他自己就地一坐,“從今天開始我就在這洞中住下,最好誰也不要來煩我。”
玄衣上的血色如煙似霧籠罩其身,看着十分邪門,雲霜膽怯的吞了口水,決意靠自己清明的大腦從此後好好跟随墨離,以免被此魔坑害。
墨離淡然轉身,“走吧。我們回去休息。”
此戰元氣大傷,只有雲霜吞了個璇玑,白得了百年的修為,算是唯一的受益者。
但是她自己很是明白,什麽叫前途未蔔,處處是險。比如現下,她看着房中僅有一張的床,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墨離從外面踏進來,返身合上竹門,見她似乎還在怔忡,便淡淡的問:“怎麽還不睡?”
雲霜本想問,這樣好麽?
可終究想起自己和墨離之間似有似無的聯系,便又頹然放棄,他為她做了這麽多,她在這裏計較什麽?遂默默轉身,去替墨離寬衣袍。
掠過掌心的白發似是訴說着他的年歲,站在眼前的便是那傳說中千年壽數,風華無雙的神隐墨離。她擡眼望了下墨離,卻見他一直垂眸看着自己,不覺手輕輕一顫便被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