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碧波蕩漾,繁花飄香。與阿修羅界崇尚的紅色,大相徑庭,卻與他自己的院落小徑,頗為神似。

眼前的一番好景餘人只剩想念,唯有葉情滿心歡喜的左顧右盼。

只是到了這裏,雲霜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明白自己正處在最難過去的那個坎上。墨離尚是被封印在觀音山中的隐士,除了已經恢複自由的蘇臨水與這個奉蓮主上,暫時還無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人們交口稱贊的依舊是他的千年壽數,風華無雙。

只是當蘇臨水回到正道,卻将又是一個新的局面,墨離的真實身份說不定将會被暴露出去。

到時候,說不定那正道的玄門大會,會變成對墨離的誅殺大會。

“我……”

雲霜垂首,腦海中更是思緒萬千。縱千萬人與他對立,要奪他性命,雲霜實際上還是想到他身邊。這本就是她的性情,自上輩子便從未變過。

只是當抉擇之時,她卻沒有想到,墨離在自己的心中,已經情根深種,幾成蒼天大樹。

她雙唇微啓,卻見蘇臨水輕笑了聲,“所以說,墨離不可能這般簡單放過我。”

雲霜下意識的擡頭,就見遠處的山頭上盡是許多攢動的人影,每個人都似是蘇臨水這般,穿着一襲黑衣。

情勢瞬間急轉直下,原本安詳的氣息瞬間破碎,四個人皆都屏氣凝神的看着對面山腰處的妖魔們。

雲霜眼尖,發現其中一棵樹上正坐着個翠綠色衣裳的女子,烏雲堆發,容顏妖冶,恰似一朵開在樹上的嬌花,渾身慵懶的看着他們四個人的方向。

蘇臨水說:“想不到九幽魔界自上一次元氣大傷後,如今他們倒是已經有了這麽多的人馬。”

奉蓮估算了下後,笑着說:“那是因為太重視你又或者是……她?”

奉蓮的目光是落在雲霜身上的,她又緊了緊自己的拳頭,只是問了句:“你們能出去麽?”

奉蓮很果斷的說:“我一人走應是沒什麽問題,帶上你和蘇臨水略有問題。”

葉情別看在修羅界身體孱弱,到了凡間便是個高手;蘇臨水原本不差,但修為被墨離剝奪了不少,如今自保問題不大,但他肯定還需要顧着雲霜。

非常明白這個道理的雲霜,從那翠綠色衣裳的女子身上再挪開眼,到了漫山遍野的魔軍那裏。她一直在幻境中與墨離相依,又何曾想到他會有這般多的部屬,如今看到非但不适,還覺着格外的膽寒。

墨離與蘇臨水都不是簡單的人,他們走的每一步,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步步為營。

原以為墨離是真的賭上風險放蘇臨水離開,誰料想他居然能預先一步在這修羅道與人間的界線處放上人馬,便是為了把他們攔住。

雲霜緊了緊尋珠,将自己的心念送了出去,“師傅,為何派這麽多人在這裏攔着。”

很久都沒有人回音,以至于雲霜以為墨離根本未曾聽見,不得已她只有再問了一遍。

墨離的聲音終于從尋珠裏傳到了她心內,“你覺着呢?”

雲霜有些悶悶的掃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局面,不由得嘆了口氣。

葉情抽出紅蓮天羅斬,目光無懼的看着前方,說:“無妨,雲霜有我保護便可以。”

雲霜總算明白蘇臨水請出奉蓮,當真是對墨離太過了解,他便是清楚墨離不會那麽容易放過如今他這只留不到一半修為的人。

奉蓮會顧着蘇臨水,葉情也不會不管自己,可這場血戰會有多少勝算,根本不知道。

雲霜一閉眼,對墨離說:“師傅,放他們走吧。我回去找你。”

墨離冷笑了下,“你回來與我殺他們有何幹系。”

“師傅。”雲霜淺淺的合着眸子,“蘇臨水在修羅道中救過我,還替我奪回了寶貝,我不想欠他太多。”

“那你欠我的呢?”

雲霜低頭看着地上的繁花野草,淺香入鼻,“放了他們吧。”

見雲霜又在倔強,墨離便不太願意與她多說,只是緊接着他便聽見雲霜補充的一句話:“我什麽都答應師傅,以後也不會離開你。”

墨離原本手中正捧着的茶盞忽然間傾斜了下,水花濺了一身,他的唇畔卻浮起了一抹苦笑。

他原本就沒想過讓雲霜回來,自從放了清醒的蘇臨水出去,墨離已經幾乎要放棄了她。

但縱然自己的傷不會好,也不能讓他們這般簡單的離開。這就是墨離的初心。

當初墨離便未曾分開白嫣與蘇臨水,如今蘇臨水已經清醒,似他又怎麽可能放的了雲霜,那就是白嫣。

雖然雲霜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可墨離與蘇臨水都清楚,她便是。

聽見雲霜方才所說的話中,尤帶着微微的顫抖,墨離的心頭就一陣惱火,她居然肯為了蘇臨水犧牲自己,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自由。

“好、很好。”墨離的聲音愈冷,表情亦是冷沉了下來。

雲霜說完之後,擡頭看向四周,就見那些魔物已然是呈現出包抄之勢,将四個人漸漸往中間合攏。那坐在樹上的翠衣女子,已然是輕飄飄落了地。

蘇臨水背脊挺直,亦是将雲霜攔在身後,此時還有心情與奉蓮說笑,“你多年的願望,一劍斬魔,想來是又要大開殺戒。”

奉蓮的手往前一伸,手中隐隐是把古樸的青光寶劍。

二人雖然在笑,實際上也并不輕松。

修羅道可一人擋千,實際上正是利用了那個地方的普遍心理:大部分人都是為了自己,私欲甚重,但凡丢下一粒丹藥,就會有一批人放棄攻擊奉蓮與蘇臨水,轉而自相殘殺起來。

九幽魔界又是不同,他們已經迷失心智,只是聽候命令,一聲令下便會對四人發動攻擊。

正是因為其中的差別,令奉蓮很清楚,這一場不會全身而退。

忽然間,他們發現,當先那個翠衣女子揮了揮手,黑壓壓的魔物已經分開了條窄道。

這女子說:“我家主君說了,今日便放你等先離開。”

雲霜錯愕了下,當即明白過來,這是因為墨離答應了自己的條件。她回去,放蘇臨水、奉蓮等人離開。

她趕忙推了推葉情,“你與他們一起走。”

“什麽意思?”葉情也被這突然而來的轉變弄的一頭霧水。

蘇臨水轉過身來,看着雲霜。

她又推了一把葉情,“你随他走,別跟着我。”

話語中亦是滿溢的傷感,她跟着墨離不會有好下場,葉情還需要找自己的娘親,不能陪着她在觀音山中消磨歲月。

“你決定回去。”

雲霜看着蘇臨水,她非常明白此生唯有一次選擇,在修羅道之時他們便讓她選,她遲疑不決,但此番便已經沒有時間讓她再考慮更多,微微點頭後,她說:“我要回去,我答應要替他治傷,便絕不虛言。”

這可是她進修羅道的唯一目的,怎麽可能忘記。

“你們快走啊。”雲霜走到綠衣女子身邊,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們,“再不離開可能就沒機會了。”

葉情果斷的要往雲霜那裏走,雲霜喊住了他,“笨蛋,現在還不明白情況麽?你是要在凡間找自己娘親的,別胡來。”

葉情停下了腳步,這清俊公子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

蘇臨水的聲音冷了下來,“原來你終究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奉蓮勸了一句,“姑娘,正邪不兩立,回頭是岸,你若不去,他亦是死不了。”

雲霜不再說話,跟着翠衣女子回頭朝着去路而去。

葉情想追,被蘇臨水攔住,他看着她決然而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讓她去吧。”

人心不存,何必強求。

自甘放棄光明,而與魔物厮混在一起,雲霜也早已不是他所識得的那個女子。

二人之間的那條鴻溝,從初見面,就始終沒有合攏過。

走一路,身後的魔軍就散一批,直到入了片密林後,這些魔軍已然消失不見,唯有這煙視媚行的翠衣女子始終持着一把短刃抵着雲霜的背部,直到将雲霜送到觀音山腳下,她才不敢再進。

冷冷的收了手中的短刃,這女子一路下來還是第一次與雲霜說話,口中的話亦是不太中聽,“你去吧。別妄圖逃走,更別挑戰主君對你寵溺的程度。”

雲霜頓了下,轉身便要朝觀音山裏走。

女子忽然間又喊住雲霜,手中化出一塊帕子,上面繡着紫色的蝶,飄落到雲霜手中,她嬌笑着說了句:“煩勞你帶給主君,便說顏姐姐對他想的緊。”

雲霜垂首瞥了眼帕子,放到懷中,“嗯。”

沒入觀音山後,眼前出現了只金蝶,緩緩飛到她的面前,顯是在給她帶路,幻境因藏匿在山中自成結界,讓雲霜自己找确實有些困難,但有了金蝶以後,倒是簡單了許多。

按照墨離的吩咐運轉璇玑之後,身子漸漸隐沒到了一道白光之中,若在外人看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

雲霜站在熟悉的地方,不過十日,她竟是很懷念這地方。

氣喘籲籲的朝着竹屋跑,果不其然,就在門口看見了一身白衣風姿若仙的墨離。在看見她的一剎那,墨離的眸子裏閃過絲情思,在最後卻又湮滅于深邃的瞳仁中。

“師傅,我回來了。”雲霜高興的撲過去。

墨離避讓開,單手扶住她的肩膀,唇畔揚起一抹讓她有些莫名的冷笑,“是麽?”

雲霜愣愣的看着墨離,完全不明他為何忽然間又不似以前那般溫柔了,只是看見他就莫名高興的心情令她一點也不在乎這等感覺,從懷中掏出琉璃天罪箭的傷藥,追在他後面說:“師傅,藥我取來了。”

“是麽?”

又是一聲冷到極致的聲音,令雲霜忽然間糊塗起來。

她奇怪的問:“師傅,你怎麽了。”

墨離的背影看着就與以往一樣那般孤寂,只是放在桌上的手,忽然間一握,“與蘇臨水配合的這場好戲,演的可還開心?”

雲霜一下子怔住。

她從未想過,為何一趟修羅道之行,居然變成了她與蘇臨水配合的好戲。

他一直知道墨離因為她前世是白嫣這件事,于她與蘇臨水的問題上始終有心魔。可臨走前,他還特特的放棄了自己的百年修為,讓他的修為能與自己的璇玑融為一體。甚至在走前還說以後再也不會這般待自己。可當她放棄了所有,回到這裏來,面對的又是什麽?

眼圈瞬間紅了,雲霜說:“我沒有與他配合。”

她去找蘇臨水取藥,正好成了蘇臨水利用她逃脫生天的導火索。

雲霜本就說過會救蘇臨水,只是時機提前了而已。墨離說的話讓她心頭一片黯然,到頭來自己換了兩邊都不是人,蘇臨水不理解她,可墨離還是誤會了她。

墨離心中默認的事實,是她和蘇臨水串謀好,在修羅道裏她用尋珠向墨離求救,墨離無奈之下只能放了蘇臨水進去。因為他不能以雲霜的性命做賭。直到離開修羅道,站在凡間之時,雲霜卻說要他放了他們,她甚至願意什麽要求都答應他。

如果沒有最後的那樁事,墨離怎麽會對雲霜生疑。可就是這最後一樁事,甚至都令墨離開始有些心灰意冷。

雲霜最後苦笑着說了句,“既然師傅這般認為,那便這般認為吧。”

墨離緩緩合上眼,握緊拳的手狠狠的砸向身旁的桌子,竹桌瞬間化為齑粉,雲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原以為自己回來,墨離還會像以前那般溫柔的對她。

她想念的、眷戀的以及不能舍棄的,便是這個男人自始至終對她的深情。

雲霜忍住眼淚,繞到他面前說:“師傅,先上藥。”

墨離垂眼看着她手中的瓶子,這是聖子先堂的瓷瓶,他認得。

這等認知令他心頭再度惱火起來,伸手抓住勒住她的手腕,“我為何要信你,不是串通好蘇臨水回來害我。”

雲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委屈至極的眼淚終于是不斷的墜落下來,她為了他不惜與蘇臨水劃清界限,最後卻換回這樣的話。

雲霜索性拔開瓷瓶的蓋,口中說:“你不信的話,我吃給你看,若是沒死……”

聲音逐漸虛軟無力起來,但雲霜還是失望的低聲說了句:“你便上藥。”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無論如何都改不了的習慣,除非被傷到那等透骨,否則如何都不肯放棄。

見墨離不作聲,雲霜便倒出一些藥粉,剛要倒進口中,便被墨離伸手攔住,他有點疲憊的合上眼,說:“為師是否說過,即便你拿來的是穿腸毒藥,為師也願意喝下去。”

雲霜反問,“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于此事上我信你,但不信蘇臨水。”

果然又是他。

雲霜埋首,“在修羅道的時候,我與蘇臨水已經說清楚,你可信我。”

墨離不答,只是目光柔和了些許。

“我想與你一起,此話從未曾騙過你。”雲霜擡眸,縱千萬人與他對立,她也願意陪他生受這一切。只是因為當初墨離為她抛卻了所有,一念成魔,只為了今生能與她相見。哪怕他從未說過,雲霜也知道他心裏頭的苦。

仙界之時,他問了一次又一次白嫣,你願意與我走麽。白嫣的回答都是我要等下去。

如今的墨離一個字不問,但他卻最怕雲霜會和蘇臨水在一起,在他眼裏,這就代表着離去。

雲霜聽見墨離低身在她耳邊問:“你是不是說過,無論什麽要求你都答應。”

“嗯?”雲霜擡頭,“是啊。”

雲霜的身子豁然間騰空,手中的藥粉險些都潑了出去,她吓的一把握住,臉色都變白了,“師傅你的傷。”

“不需管。”墨離将雲霜放在床榻上,冰涼的觸感自背部而來,她雙眸陡大,見墨離已經解開袍子,露出胸口那猙獰的傷口。他伸手取過雲霜緊緊扣着的藥瓶,本想放在桌上,卻想起桌子被自己已經砸碎,于是輕輕一抛,藥瓶穩穩的落在櫃格裏。

雲霜眼睜睜的看着墨離又雙手撐在床上,坐回到自己身畔。他說:“我想要你。”

雲霜面上染上了一層薄紅,他托着她的下颌,又說了一句方才的話。

她揪着自己的衣襟緩緩松開,任男人施為,他卻直視着她的雙眸,“為了蘇臨水能什麽要求都答應我,你讓我無話可說。”

衣裳被剝離的時候,這般被抱在懷中,她應是覺着高興的,當他喜歡她,而她也喜歡着他的時候。

可是墨離的話卻令她如堕冰窟,任雲霜如何回味亦是被方才的話傷的心口流血。

以前她以為只有蘇臨水走不出過去,誰能想到,墨離也根本沒有走出過去。

唯有她自己一個人走了出來,到底還是錯的離譜。

雲霜癱軟在榻上,捂着眼睛哭了出來,這般卻惹來墨離越發的不快。

他親吻着她的身體,每一寸肌膚都是他後來一點點給養回來的,上面光潔如玉,而嬌嫩柔滑。

他單手探索着花谷,眼中的雲霜淚眼婆娑,一動也不動。

墨離的動作不再溫柔,強硬的恰似掠奪。

“要記住一件事,不要輕信任何人,我不行,蘇臨水也不行。我入魔太深,他執念太重,這天下間沒有你能全心托付出去的人,只除了自己。”

雲霜被疼的已經有些麻木,她呆呆的看着墨離的臉。

這不是全天下待他最溫柔的男人麽?為何如今卻是這般強硬,她甚至痛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可他還在不斷的強行闖入,直到她發出聲哀鳴,終于還是将他容納進去。

雲霜慘白着臉,兩手掐着墨離的肩膀,幾乎是要暈厥過去。

這一場掠奪的戲,到底是誰傷了誰的心,無人知曉。

只是眼瞧着雲霜的小臉上露出的痛苦表情,到底還是溫柔了下來。

他終于得到了她。雖然是用了這種方式。

雲霜恍惚的看着身上的男子,似乎感覺到他力道的逐漸溫和,她知道他和她之間産生的誤會,已是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這已不是将自己給他,他便會信了自己那般簡單。

他甚至連這一場愛事,都當作是她答允好的,她為了蘇臨水付出的。

雲霜忽然間覺着有些可笑,無論她如何癡心,似乎到最後都收獲不了好的結果。可是如果再給她輪回轉世的機會,她一定要做個平凡的人。沒有白嫣那糾結的往事,能安享着他的這份迷戀。只是沒有白嫣的話,萬物皆如蝼蟻。或許他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會看。

體內的溫度逐漸升溫,雲霜也逐漸抱住了交纏在一起的男人,口中輕輕喚着他的名字,眼角的淚水緩緩滑落在他肩頭,炙燙如火。

竹屋外的老樹輕搖,紫煙草中的靈兔跳過,不易聽見竹屋內的動靜,陡然間豎起耳朵,便也匆匆的逃離。

夜幕低垂,月涼如水,唯有一處春光旖旎。

雲霜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又是怎麽醒來的。她只記得哪怕是指尖都酥麻一片的感覺,令她睜開眼都只覺腦中一片空白。

墨離早就醒了,坐在一個新的竹桌前飲茶,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昨夜什麽都沒發生過。

雲霜有點糊塗,可又有些害羞的合攏了腿,兩眼直勾勾的看着一片冰涼的竹榻上那已然深紅色的血跡,混在一起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師傅,早。”雲霜硬着頭皮打了招呼。

墨離頓了下,便也回答:“早。”

遭逢到這幕的時候雲霜的唇畔漸漸浮起了苦笑,在墨離心裏這不過是場交易,她放走蘇臨水得來的要求而已。

雲霜下了床,從地上撿起鳳羽火浣裳,結果衣服裏飄出了個紫色的帕子,這讓她微微頓了下,最後還是撿了起來,遞給墨離,“那女子讓我給師傅帶個話。”

墨離把玩了下帕子,問:“什麽。”

“她說……”雲霜心頭泛起了醋意,但還是照實說了,“顏姐姐很想師傅。”

“知道了。”墨離将帕子收到了懷中,眸光落到雲霜還未曾穿了衣裳的身軀上,問:“要去沐浴下麽?”

“嗯。”雲霜抱着衣裳,倒也沒有太矯情,朝着後頭的小天池走。

将身子浸在其中的時候,雲霜把自己抱成一團,長發在水中輕輕的飄着,光潔的身子仿佛一朵盛開的白牡丹,她突然間感覺很寂寞。

原本以為和墨離之間該是有些改變,可誰料想,身體親近了,可內心卻越走越遠。她依舊是什麽都不知道,依舊是個站在外面的人。

她似乎走進了墨離的心裏,除了情意她看不見其他。

她甚至看見他拿着那紫色帕子的時候希望他說點什麽,可他卻還是沒開口。

雲霜知道墨離沒有不喜歡她,只是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喜歡她。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不相信,他糾纏在過去的心魔之中,亦是被現實所困,認為她又回到對蘇臨水的感情中。

雲霜真的有點寂寞了,她第一次感覺到竹屋離自己那麽近,喜歡的男人也那麽近,可她卻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她懷念以前的那些時間,縱然喧鬧掙紮,但至少知道,有個人始終在溫柔的候着自己,始終在那棵樹下一襲白衣。

墨離見她許久沒有回來,便緩緩走到小天池邊,雲霜趴在石岸上,不知道正在想什麽。

“泡那般久,這是想洗的幹淨些麽?”

雲霜怔了下,從石岸上撐起身子,“師傅……”

“這風翅铛,會用麽?”墨離攤開掌心,那展開雙翅的小朱雀現在眼底,雲霜點了點頭。

墨離反手将風翅铛收起,露出個笑容說:“快些穿衣裳,難倒還想讓為師給你穿不成?”

雲霜的臉紅了紅,從水裏爬了起來,撿起衣服套在身上。鳳羽火浣裳不怕水火,哪怕她渾身濕漉漉的,衣裳在身便自幹了去。

墨離将風翅铛遞給了她,“去開陣。”

他想離開這幻境了……

雲霜低頭看着手心裏握的溫熱的風翅铛,啞着聲音說:“師傅,我想再待幾日可好。”

“蘇臨水回去,正道還有多少天會來尋釁你可知道?”墨離冷了下來,面色也微微僵硬了些許。

雲霜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你若是不信我又何必喜歡我,若是始終擔心我會害你又何必将我留在身邊。你知道這裏對我有什麽意義麽?因為這裏是我的家,我自小在江都流浪餐風露宿,所以我只是不舍得離開這裏而已。”

她始終沒有說,因為這裏還有墨離給她的那些回憶,離開幻境就好像把回憶封存在這裏。

墨離說的沒錯,他一念成魔,已入魔道,他很多想法已經不再那般坦蕩,而帶着無數的揣測和猜忌。哪怕他對自己說“你便是給為師穿腸毒藥,我亦是會飲下去”,這也是他收心之舉。他想一步步的收攏雲霜的心,讓它徹底的對他臣服。

雲霜已經不敢再想,墨離為了白嫣一念成魔是個事實,因為蘇臨水所說不會有假,墨離待白嫣的心自是真實,但他待自己呢?難倒是因為她遠不如白嫣,所以已經感覺到索然乏味?否則為何現在她只能感覺到墨離對她的疏離,而沒有一分關心。

雲霜氣的渾身發抖,她若是知道自己回到這裏還要被這般誤會,那她寧死也不要再在墨離與蘇臨水之間糾纏。

運轉着璇玑,同時風翅铛亦是閃出了白光,瞬間劃破幻境結界,轉眼之間,所有的世界都在眼底退去,觀音山的青山綠水慢慢的還複在眼前。

“你現在滿意了。”雲霜将風翅铛收到手中,面色蒼白,周身無力,她再也不自作多情,再也不首鼠兩端,再也不胡思亂想,她局限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裏,早已該醒。

“霜兒。”墨離喚了一聲。

雲霜垂下頭來,捂着眼睛哭出了聲,轉眼便從後面被緊緊抱住,墨離在她耳畔說:“抱歉,是為師的錯。”

他不該讓她這般傷心,更不應該懷疑她。

只是有時候想起蘇臨水與她在修羅道中的十日,他便滿是不安。

言談中頗多猜疑,卻不過是傷了對方傷了自己。原來的他,其實最不想傷害的不就是眼前的女人麽?

只是看見雲霜哭的那麽傷心,那麽委屈,哪怕是心裏有再多的不安也就放下了,她畢竟在自己的身邊,她畢竟沒有離開,她畢竟信守了承諾,她畢竟,什麽都給了他。

墨離牽着雲霜的手在觀音山裏走着,二人還是第一次這般舉止親密的在外面行走,為怕吓到拜山的游客,墨離特特變了一頭墨發,這般模樣倒是瞧直了雲霜的雙眼,只覺着此時的墨離當真是格外中看的。

觀音山迷樓是楊廣的行宮,可以說正是看中了這座山的靈氣十足,山上古樹蔽日,紅牆高聳,古寺座座,心情變得好了一些的雲霜便與墨離細細的說了自己幼時也曾到過觀音山的事情。

那年聽聞這裏的寺廟廣開善緣,布粥施齋,雲霜便混在人群裏也到了這裏,少時為了吃飽肚子時常不會注意這左右的風景,如今走在這裏感覺自然又是不同。

墨離握着她的手微微緊了下,顯然聽見她曾經過的那般可憐便又有些心疼。

只是雲霜打量了下四周後,好奇的問:“方才那女子送我來觀音山的時候,在山腳下便不敢進來,可為何師傅你可以在這裏。”

墨離是九幽魔君,這已是無需置疑的,只是他卻能在觀音山裏行走無礙,當真是個很奇怪的事情。

墨離淡淡的回答:“這山是用來鎮守我的,而非我在此行走無礙,懂麽?這邊走。”

他随意的解釋了句,便拉着雲霜又朝上面走了一段路。

雲霜大概懂,應是蘇臨水借這座山的靈氣和佛氣,再以璇玑開啓了大陣,當時是想與墨離同歸于盡,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出了差錯,所以才變成墨離被封印在山中,除了觀音山便哪裏也不能去。

“那風翅铛可以打開這結界麽?”雲霜繼續問。

墨離看了看手中的風翅铛,“解鈴還需系鈴人,開陣也必須要蘇臨水才可以。”

“那師傅……”

雲霜的心陡然一沉,她倒是想起蘇臨水應是已經回到正道,只是不知道他還需多少天能到天華山,若是蘇臨水和奉蓮回到正道之中,怕墨離的身份便要暴露,到時候……

她仰頭去看墨離,他問:“你擔心我?”

雲霜有些尴尬,忙慌扭頭說:“誰擔心你了。”

只是這回,她握着對方的手也是緊了緊。

走的越來越高,再往後看,山林之中露出的佛寺已在眼下,漸漸的也有些煙雲缭繞。雲霜也猜到了墨離所在的地方,要麽便是高處,要麽便是崖底,否則如何做這隐者二字。

只是想到再過些日子,怕江湖便要紛争,人間便又要生靈塗炭。

再走了幾步路,墨離手中散出了一些金蝶,雲霜問:“這是為何?”

“讓部屬們進來。”

“可昨日那妖……”雲霜本想說“妖女“,但怕墨離聽了不高興,便換了個說法,“她為何不能進來。”

“我有說過部屬便一定是妖或者魔?”墨離放出金蝶之後,便慢慢轉身。

腳下的煙雲缭繞,而天高地廣,墨離望着這萬裏江山,風聲裏送來了千家萬戶的炊煙味道。墨離的唇畔漸漸浮起了一個莫名的笑容,喃喃着:“聽,這世間之貪念,無窮無盡。”

雲霜有些茫然的看了眼頭頂天空與腳下的山林,但覺世界在腳下延伸的無邊無垠,而風聲之中亦是有很多好聞的味道,只是當她轉頭看向墨離之時,便又緊張的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說:“師傅。何必為難天下百姓,你與我在此山林中隐居不好麽?”

墨離頓了下,失笑了,轉身帶着雲霜繼續向上而行,“如果當真如你想的那般容易,該有多好。”

只是這世間之人,無論是墨離,還是蘇臨水,都已經不那麽可信。

當初白嫣便是那麽相信蘇臨水,才會換得散盡修為重新輪回這路。

如今的雲霜……

墨離側頭看了眼她,倒是忽然間笑了笑,“離部屬到此地還有些時候,你我還有點時間。”

雲霜茫然,“還有什麽時間?”

墨離暧昧的笑了笑,“你說呢?”

從房中起身的時候,差不多已是暮晚,雲霜瞧見窗外數只雀鳥豁然間從林上飛走,在雲端繞了一圈,便自遙遠。

她倒是未曾想到墨離的需求會那般大,不過是剛剛到了這住處,便又令她起不了身。

在床上輾轉了片刻,雲霜聽見外面傳來了隐隐的說話聲,應該便是墨離口中所謂的部屬。

墨離在觀音山的這個住處,比幻境的竹屋自然要好的多,想來他一向以隐者自居,還有所謂的部屬,這種好似避世之所的臨崖樓閣,從外出看,俨然與整個觀音山的建築融為一體。

雲霜住的這個房間便靠着山崖,若是站在窗邊,好似懸空立于高處,她從床邊取來衣服,窸窸窣窣的穿上後,便朝着外面走了幾步。

實則她也沒有偷聽的習慣,只是出于擔憂,實在是怕看見那種場面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墨離與蘇臨水代表的正魔兩道,總有一個要死。

于道義上,雲霜希望天下太平,于情感上,她當然也不希望兩個人誰死誰活。

三個本都是天上仙君,最後居然成了這般下場,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啊。

這也是為什麽她希望墨離能退隐山林,做一個真正的隐者,但顯然事非所願。

“周某實不知這些日子主君進入了幻境,難怪聯絡不上。不過已經按照主君的意思,傳話給正道蘇臨水。”

“嗯。”雲霜聽見墨離輕笑了聲,動聽的聲音仿佛淙淙流水,沁人心脾,“按蘇臨水的腳程,今日應是能飛抵天華山。”

“是。”那個部屬恭謹的回答着墨離,“屬下便是派人在天華山下等到了蘇臨水一行,已經轉告了主君的話。”

“你如何說的。”

“若要白嫣安康,便需謹慎行事。”

雲霜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連續後退了好幾步。她怎麽也沒想到墨離會拿自己去制約蘇臨水,而他的目的是什麽?她不相信如蘇臨水這些嫉惡如仇的性子,如今對她還有憐惜。

“你細細與我說。”輕輕一聲茶盞扣在桌上的聲音,緊接着墨離依舊不動聲色的問。

“是。”

如今正道正慢慢集結在妙音宗,參加妙音宗一月後的玄門大會,實際上這場大會又可以稱作“誅魔大會“,誅魔大會共商的主題,便是如何迎接接下來的魔門挑戰,其中更要對那禍亂人間的血魔展開誅殺計劃。

蘇臨水的回歸或許會給正道帶來最大的鼓舞,因為便是這位終結了上一代的人間混亂,使得凡間平靜數百年。如今朝綱不振,君主不仁,已是魔界的再出時機。

那日蘇臨水等人離開修羅道,面臨的那麽多妖魔,便已經能有預感,這人間将再有一場風波即将到來。

墨離雖然被封印在觀音山中,但他一直都僞善的與正道打着交道,從而換取了魔界休養生息的時間,只是現在他也清楚,蘇臨水恢複自由,時間,也已然不多。

這個部屬正将目前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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