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從那天起,明華明顯感覺到他和蘇宇之間多了一層隔膜。

蘇宇不再像之前一樣依賴他,或者說,粘着他。

在識海裏,蘇宇又将明華拒之門外;幻化出來的時候,蘇宇有時也會陷入自己的世界,不聲不響的跟在他後面,問他怎麽了,蘇宇也只是搖頭。

明華有些擔心,但是毫無辦法。

玄陰見明華又靠近蘇宇的時候,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自從知道蘇宇是明華的心魔之後,玄陰時刻都警惕着蘇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心魔與他想象中窮兇極惡的樣子完全不同,除了最開始吓了吓白蔹以後,他幾乎沒什麽動作。

而對于自己,雖然先開始明顯對着自己有敵意,但是奇怪的是,那股敵意消失的也快,蘇宇在第二天就将他和白蔹視作無物。

玄陰說不上心裏是個什麽感覺,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吧,有力卻使錯了地方。

更讓玄陰眼紅的是,明華竟然會因此擔心那個心魔,他們倆之間低語時的親昵讓玄陰覺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個外人,根本就插不進去。

憑什麽?

那個心魔憑什麽能夠和明華如此接觸?明華為什麽态度如此自然?

要知道玄陰只能在夢中肖想着一切。

不甘心,好嫉妒。

得盡快除掉心魔。

對,得除掉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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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周遭的景色漸漸化為綿長的紐帶,一圈一圈轉動起來,天旋地轉,玄陰眼中只剩下眼前不遠處的明華和……

站在明華身邊礙眼的蘇宇。

“玄陰。”

明華的聲音将玄陰從無休無止的幻覺裏喚醒,玄陰一個激靈,如夢初醒:“在,師尊。”

“你,”明華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到,“還是回去吧。”

這個時候,蘇宇也擡頭看了玄陰一眼。

“不,師尊在哪裏,弟子就在哪裏。”玄陰急了,說到。

他們那時正在離秦城不遠的郊外,陽光正好,樹林幽靜。

白蔹在一旁小心翼翼拽了拽玄陰的袖子,小聲說到:“我們還是回去吧,聽你師尊的。”

一把甩開白蔹的手,玄陰沒有說話,只是倔強地望着明華。

“和白蔹回去吧。”明華視若無睹,“你還是青雲宗弟子……其餘人應該不會因為我而難為你。”

“師尊說不會,他們就真的不會嗎?”玄陰大聲質問道,“他們,他們都認為師尊受到了心魔的蠱惑,成為了魔界的內奸!”

怎麽會和魔界的扯上關系?

玄陰這句話如同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彈”,讓明華和蘇宇心中一凜。

觀明華和蘇宇的臉色一變,白蔹就知道玄陰的話成功了。

這下,輪到他臉色陰晴不定了。

該死的人沒死,不該死的人全死了。

原著裏只是一筆帶過的心魔有了實體,還和明華在一起,而且,看樣子,明華還相當信任自己的心魔。

玄陰更加奇怪,為什麽他會非要纏着明華?

疑問越來越多,白蔹卻不敢細想,他怕心裏最為荒謬的那個猜想是真的。

“切。”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和玄陰說話的蘇宇終于開了口,輕嗤一聲,走上前去,在玄陰面前站定,說:“你要跟着,可以,但是——”

蘇宇伸出手,指向玄陰身後的白蔹:“他必須走。”

聞言,白蔹慌了:“不——”

“好。”玄陰仰頭,笑。

“為什麽?”

“因為白蔹哥哥是白家嫡子啊。”玄陰笑着向發問的白蔹解釋到,眼睛卻一直盯着蘇宇,“嫡子不見了的話,白家會着急的,對吧,蘇宇?”

白蔹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但是臉色慘白。

玄陰說的有理有據,他沒辦法反駁。頭一次,白蔹為自己的身份選擇而後悔。選擇成為白家嫡子的确能帶來很多便利,但是沒想到有一天也會成為最大的累贅。

“說起來,蘇宇,”玄陰直直的望進蘇宇的瞳孔,問到,“我們是不是見過?”

蘇宇放任玄陰如此放肆的望着他,輕飄飄說到:“或許吧。”

就這樣,白蔹被他們放下了。

期間,白蔹也試圖抗議過,但是當看見蘇宇對着他揮了揮手之後,白蔹就慫了,然後一本正經表明自己會乖乖的回秦城,而且絕不會找他們一點麻煩。

目送玄陰送白蔹離去,明華站在蘇宇身邊,有些擔憂的輕聲喚到:“蘇宇……”

“我沒——”蘇宇皺着眉頭,微微一側頭,頓時愣住了。

他沒想到明華會離他那麽近,所以轉過頭來時,兩人呼吸之間的吐息纏綿,明華的澄澈的雙眼也直直撞入他的心底。

“噠”

心中有一根弦撥動了一聲。

抑制住心中不明來源的沖動,蘇宇慌忙垂下眼簾,往旁邊走去。

明華不明所以。

等到玄陰再度趕上明華時,他敏銳的察覺到明華和蘇宇之間的氛圍更加奇怪,但是哪裏奇怪,他也說不上來。

走了一段路之後,蘇宇化為一個小團子,坐在了明華的肩上。

玄陰:“……”

目瞪口呆。

原來經常放任蘇宇這麽做還沒感覺到什麽,多了一個人之後,明華突然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做些什麽,只能裝作沒看見玄陰的吃驚,繼續走下去。

望着前面的明華,和他肩上那個礙眼的黑色團子,玄陰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裏。

蘇宇是明華的心魔,他們天生就是一起的,然而,他,對于明華而言,終究是個外人。

這真是……相當諷刺。

必須想一個辦法,讓明華和蘇宇之間産生間隙,這樣他才有機會插入其中,将兩人隔開。

可問題是,他該采用什麽辦法呢?

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晚上。

整個行程裏沒有人說一句話,蘇宇到後來也回了明華的識海,外面只剩下明華與玄陰。

然而玄陰也不敢托大,因為據說心魔感官與宿主相通,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知道宿主經歷了什麽。

城池外面的山林裏,人煙稀少,一到了晚上,就是山中精怪出沒的時候。

未避免不必要的打鬥,明華選擇尋到一處山洞後打坐,等太陽升起的時候再重新上路。

玄陰自然是附和的。

夜色更深,月光傾灑一地。

山洞裏,玄陰将木柴折斷,丢進篝火裏,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洞外的山林裏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風吹樹葉和不知名動物的嚎叫摻雜在一起,平添了一份驚悚。

玄陰坐在正在冥想的明華對面,心如止水,或許是因為他知道對面的人不會讓他受傷。

火焰的顏色暖化了明華白日的冷淡,不知是不是錯覺,在玄陰眼中,明華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似乎下一秒他就會睜開眼,對着玄陰露出一個暖心的微笑。

玄陰一時之間都有些看癡了。

鬼使神差的,玄陰慢慢靠近了明華,越來越近——

直到一雙紅色豎瞳猛然出現。

“明華”睜開了眼,卻是一雙血瞳。

玄陰一下子就明白眼前這個人是蘇宇,連忙想向後退去,然而擁有血瞳的“明華”更快,一把掐住玄陰的脖子,将他甩向洞外。

“滾。”

伴随着一聲怒斥,是一條火龍咆哮着朝正狼狽躺在地上的玄陰沖過來。

一個打滾避開火龍,玄陰被逼得滾入山洞外的灌木叢裏;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又被另一股力量猛地一拽,頓時又摔了一個大馬趴。

“吱——”倒地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玄陰耳邊響起。

玄陰一愣,擡起頭來,看見一只傀儡猴正站在他面前,用它那雙無機質的眼睛上下打量自己。

這是……鬼影人的?

還未等玄陰反應過來,傀儡猴向東邊走了幾步,然後轉過頭,望着玄陰,好像是在等他起身随同它走。

是跟它走還是不跟它?

這還用想嗎?

玄陰情願與鬼影人與虎謀皮,也不願眼睜睜看着蘇宇與明華越走越近。

傀儡猴的動作很快,在樹林裏跳躍爬行,玄陰跟在它後面到後來用了“風行令”才勉強跟上它的步伐。

一人一傀儡最後到了一個湖邊。

傀儡猴“嗖”的一下攀附到湖邊鬼影人旁的石頭上,乖乖的坐在那裏。鬼影人摸摸傀儡猴的頭,以示獎勵,然後對着走過來的玄陰“嘎嘎”怪笑:“好久不見啊,少俠。”

玄陰沉着一張臉。

将玄陰上下打量一番,鬼影人調侃道:“少俠看樣子過得不怎麽順心的樣子,怎麽,被師尊打出來了?”

不說還好,一說,玄陰就炸了:“你的目标果然就是明華對吧?”

“哎呀,少俠怎能就這樣稱呼自己師尊的名號呢?”沒有理會玄陰的問題,鬼影人戲谑的說到,“這可是大不敬啊。”

“……”

“還是說,少俠不想繼續是你師尊的徒弟了?”

“與你無關。我問你,你是不是想對明華不利?”

“哈哈哈。”鬼影人突然笑起來,聲音特別難聽,聽起來像是齒輪破損之後的“咔擦咔擦”刺耳的刮擦聲,離得近的玄陰忍不住堵住了耳朵。

對于玄陰的舉動視若無睹,鬼影人問到:“就算是又如如何呢?可少俠到底是來了不是嗎?”

是啊,他到底還是來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松開,又緊握成拳,來回好幾次,玄陰低着頭,問到:“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那個該死的心魔消失?”

“這就是我喜歡你的一點。”鬼影人如同鬼魅一般飄過來,掐住玄陰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來,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且不拘小節。”

玄陰沒說話,臉黑了。

“吶。”松開手,鬼影人遞過一個透明的小琉璃瓶,“把這個拿好了。”

玄陰接過,問:“這是什麽?”

“能幫你除掉心魔的藥。心魔是什麽?是魔啊,所以他殘酷、冷血,除了宿主以外其餘的事物都不在乎;而明華呢?他天真,以為這世間非黑即白,只要看準這一點下手就很容易讓他們兩個分開。”

“……所以呢?”

“趁着兩人隔開之時,殺掉心魔。放心,殺掉心魔的那個不是你,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要做的就是等這個小琉璃瓶發熱的時候,将瓶塞打開。”

玄陰這一次仔細看了看琉璃瓶,見裏面有着一團白霧。

玄陰問到:“這不會傷到明華嗎?”

“不會。明華還大有用處,我不會傷害他。”

不會傷害他?要知道前世不就是你害得明華隕落嗎?玄陰的眼裏透漏出懷疑。

“少俠可不要這樣看着我。”鬼影人歪歪頭,懂了玄陰的意思,說到,“我其實根本就沒做什麽,明華到這一步,不都是那些虛僞的修仙的做的嗎?”

話是這樣說,可是……

見玄陰還在猶豫,鬼影人突然湊到玄陰的耳邊,低語:“其實,要是想真正幫明華洗刷‘冤情’的話,就更有必要殺掉心魔了。心魔死後,明華重新成為上仙,而你,少俠,你想想青雲宗會怎樣感謝他們的恩人呢?”

如果殺掉心魔的話……

玄陰想,毫不意外,他會成為一個“英雄”。

看樣子,這比他預想當中要好得多。

“說說吧,我到底應該怎麽做?”玄陰将小琉璃瓶放入懷中,問到,聲音堅定,一聽便知下定了決心。

“這樣才對。”鬼影人點點頭,說,“那少俠可要聽清楚了,如此這般……”

傀儡猴坐在石頭上,時不時發出“咔噠”一聲,随着腦袋的轉動,磁石做的眼睛反射出白色冷凄的月光,遠遠望去,如同鬼火耀耀。

樹林陰翳之下,窸窸窣窣爬過一個巨大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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