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從吃了秦衡給煮的長壽面,江與綿突然間一心向學了起來。

沒過幾天,秦衡正盯着江與綿寫作業,江與綿突然提出來要加課。秦衡差點以為他被下降頭了,問他怎麽想起來加課的。

“我就是想學,好不好嘛。”江與綿咬着筆問秦衡。他就是看着乖,秦衡抽出他的作業一看,全是錯的。

秦衡是覺得基礎知識這回事兒得靠自己感悟,家教多來幾趟,也翻不出什麽新花樣,再說他并沒那麽多時間,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先不加課,給江與綿布置寫平常日子的作業,等江與綿下次月考有進步了再說。

江與綿乖巧地點頭,一臉期盼的模樣,咬定自己一定努力學習,又提出要給秦衡加錢,被秦衡冷冷地看了一眼,不敢說話了。

秦衡不知道怎麽對待這種缺愛的少年,才不會造成他的誤解。他拿馬蔚給的工資拿的底氣不足,因為他并沒有教江與綿做什麽,現在江與綿肯學,倒讓他心裏舒坦一些。

雖然他覺得江與綿最大的問題,不是學習不好,而是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不正常。但這些東西,是輪不到他管的。

江與綿低着頭翻書,秦衡在看他,心裏隐隐猜測江與綿只是缺人陪着,真要他學,他也沒什麽長性,沒想到江與綿還真的認認真真學起來了。他基礎實在很差,經常在秦衡意想不到的地方卡住;思考習慣也不好,做着題就天馬行空開始發呆,缺乏時間意識,還喜歡開着電視機做題,他既然想學,這些都是得改掉的。

秦衡把電視機關了,江與綿的筆也停了,鬧着要開電視機,他說自己受不了沒有聲音的環境。

“那就改了。”秦衡按着遙控器不給江與綿拿。

江與綿心煩意亂地看着習題集上自己都不會解的題,懷疑自己選理科時腦子進了水。

秦衡觀察了江與綿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江與綿作息也很紊亂,不是困到極點都睡不着,晚上睡得晚,白天就不能集中精神,整一個生物鐘都是錯的。秦衡就給他定下了規矩,叫江與綿每天自己掐表,從七點開始定時兩小時做一份模拟卷,晚上十一點前必須睡覺。

一天晚上,秦衡十點多打電話問江與綿上床了沒有,江與綿那頭背景的電影配音開的震天響,還說自己做完卷子準備去睡。

秦衡拆穿他:“你在看電影?”

江與綿趕緊否認,還把電影靜音了:“沒有。”

“我在樓下。”秦衡不跟江與綿廢話,讓他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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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秦衡一個叫祁陽的學長約他出來談事情,碰巧就在江與綿家附近,兩人待到了很晚,秦衡也沒答應祁陽合夥的提議。秦衡走上馬路,剛要回學校,想起了他那個晚上不好好睡覺的學生,幹脆拐了個彎去突擊檢查。

等了五分鐘,江與綿才開門,嘴硬:“你來幹什麽?我都上床了。”

秦衡直接走進去,到影音室摸了摸播放器,熱的,他抱着手臂轉頭看江與綿:“幾點開始看的?”

江與綿不說話,盯着自己的拖鞋,露一個發旋給秦衡看。

“晚上的考卷呢?”秦衡問他,他想起什麽,低頭找了找,在座椅邊找到了兩支筆,“不錯啊江與綿,都會在影音室做題了。”

江與綿說:“可能是阿姨打掃衛生的時候掉在這裏的。”

秦衡對他伸手:“試卷?”

江與綿扭捏了很久,才蹲下去,拉開了兩個座椅間的抽屜,拿出一張皺巴巴的試卷,遞給秦衡。

秦衡正反翻了翻,江與綿做着題就開始亂劃,一看就是寫着寫着被屏幕上的劇情吸引了,手都不知在寫什麽。

在秦衡要求下,江與綿耷拉着腦袋交出了影音室的鑰匙,秦衡當着他的面把門鎖上了。江與綿嘴也快撅出來了,還依依不舍地伸手摸了摸門把。

秦衡把鑰匙放進自己口袋裏,江與綿吞了口口水:“周末能給我嗎?”

秦衡無情地拒絕了:“寒假給你。”

十二月底的一個周六中午,江與綿最後一次月考卷子發下來,秦衡到他家裏,見他盯着試卷發呆,拿過來一看,從七十分到九十分不等。

這就是江與綿自己答卷的水平,還是秦衡給他突擊之後的成果。

“我這樣是不是上不了大學呀?”江與綿憂郁地問秦衡,“你說高考答案有地方買嗎?”

“上不了,”秦衡毫不留情地打擊他,“沒有。”

江與綿“哦”了一聲,不說話了,垂着眼睛看試卷上一片血紅的叉。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有沒有什麽辦法啊?”

秦衡看着江與綿這一本正經發愁的樣子就想笑,把試卷從他手裏拉出來,捏他的臉叫他擡起頭來:“真想學好?”

“想的,”江與綿說,他看着秦衡說,“我也想上S大。”

秦衡愣了愣,忍不住笑出聲來。

江與綿有點不高興:“你笑什麽?”

秦衡竭力收了笑,誇獎他:“年輕人有夢是好事兒。”

江與綿氣鼓鼓地把考卷搶回來用書壓着不給秦衡看了。

秦衡板起臉讓他拿出來,講完錯題,準備迎接期末考,江與綿把考卷拿出來,磨磨蹭蹭地說:“那你別笑我。”

“不笑你,”秦衡哄他,“祝你考上S大,做我的學弟。”

講着題,江與綿突然呼喚秦衡的名字:“秦衡?”

秦衡問他怎麽了。

“如果期末我都考上了一百分,你能不能帶我出去玩?”江與綿問他。

天冷了,江與綿畏寒,家裏開着地暖和空調,又換上了厚厚的珊瑚絨居家服,以前燙直了的頭發又卷了起來,包着又小又尖的一張臉。

江與綿自己都不覺得,秦衡是很有些同情他的,用句不太好聽的話形容江與綿,他窮的只剩錢了。不過,江與綿每門都上一百分太異想天開,而秦衡假期裏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兒,他便說:“你考不上我也帶你去。你想去哪兒?”

“哪裏都行,”江與綿說,“去你家做客也可以,你家住在什麽地方?”

秦衡沒有家的,他出來了幾年,以前住的老平房早已年久失修,說不定都塌了。但江與綿壓根不知道他家情況,還以為秦衡是S市人。

“我家就不去了,”秦衡也不細說,“那麽到時候再說。”

江與綿見秦衡答應他,眉眼都柔和了一些,聽秦衡給他訂正錯題,翻書把知識點找出來複習,又突然問:“你去過河濱公園嗎?”

秦衡感覺自己不是教個學生,是養個祖宗,他扣上了書:“江與綿。”

“嗯?”江與綿微微偏頭看他,他的長睫毛在黃調的燈下顯得毛茸茸的,眼睛像琉璃一樣水光盈盈,好像全天下就只有秦衡一個人能讓他有表情似的,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秦衡。

秦衡被他看的心裏一癢,也忘了自己要教訓江與綿什麽了,只叫他專心聽講。

這一年的春節來得早,江與綿和秦衡的期末考都在一月中旬,秦衡自己也得複習,就拿了書來江與綿家。

馬蔚回來那天,正是江與綿考試的前一天。

他做完了一份物理卷,交給秦衡批改,自己先去洗澡。

秦衡坐在客廳的餐桌上,門鎖突然轉了一下,門開了。

一個打扮的入時的女子搖搖晃晃走進來,酒氣夾着香水味,濃得秦衡隔着老遠都能聞見。

她和秦衡對視,都愣了愣。

“你是誰?怎麽在我家?”馬蔚問他。

秦衡猜她是江與綿的母親,便向她問好,說自己是江與綿的家教。

馬蔚在海上玩了兩個禮拜,就去日本往臉上動刀子去了,修整了兩個月才回來。她的狐朋狗友知道她回歸,鬧着要給她開party,她一回國就做了造型去酒店,玩了幾天才回來。

她頭暈地支着門,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自己是給兒子找了個家教。沒想到香姐自己農村婦女形象,介紹來的家教倒很帥。

她露出了一個很暧昧的笑容,高跟鞋也不脫,朝秦衡走過去:“你在S大上學呀?”

秦衡幾不可見地皺眉,點頭說是。

“S大好,我家綿綿以後也要考S大,都要靠你好好教他了,小老師。”

母子倆性格不像,考S大的夢想倒是一模一樣的。

馬蔚手扶着桌子,貼近秦衡,秦衡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小老師,別害羞呀。”馬蔚捂着嘴笑,她臉上打了針,笑起來有些僵硬。酒精在她的血液裏催熱,看着這麽陽光俊朗的大男孩,想起自己總要伺候的那個皮都快塌了的老男人,生出了真假摻半的調戲心思。

秦衡越是退,她就越是上前,把秦衡逼到了牆邊,貼的他很近。

秦衡伸手不碰到馬蔚,用手肘擋着她。

馬蔚一把握住了秦衡的手:“小老師,你的手長得可真好看呀。”

秦衡終于忍受不了,捏住馬蔚的手腕把她的手掰開:“阿姨,您自重。”

“我不重,你要不要抱抱看?”馬蔚往秦衡身上貼過去,年輕富有活力的男性身體讓她把持不住自己。

“馬蔚!”她後方的樓梯上傳來一聲壓抑而憤怒的叫聲。

江與綿洗完澡下樓,就看見他幾個月沒見的母親挂在秦衡身上,秦衡一臉尴尬地掰着她的肩膀推拒她。

被江與綿一喊,馬蔚的酒醒了一些,她松開了秦衡,轉身看江與綿,沖他熱情地張開手臂:“綿綿,媽媽回來了。”

江與綿氣得發抖,直直盯着馬蔚看着:“滾。”

“怎麽對媽媽說話的?”馬蔚擰着眉頭說,“太沒有禮貌了。”

江與綿又說了一次:“滾。”

馬蔚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往地上摔,玻璃杯撞在餐廳的大理石地磚上,發出“嘭”的一聲響,碎片炸的到處都是,她咬着牙跟江與綿對峙着,跟一對死敵一樣,兩個人的眼底都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秦衡不想參與這場家庭紛争,對江與綿說:“我先走了。”

江與綿這才看他,臉色發白,像快要哭出來似的,秦衡有些不忍,道:“我到了打你電話。”

“我送送你。”江與綿說。

秦衡說好,走過去拉着江與綿出門。

進了電梯,江與綿對秦衡說:“對不起。”

“沒事兒。”秦衡摸他頭,電梯到了底樓,江與綿跟出來。他只穿了套薄絨的睡衣,秦衡怕他感冒,不讓他出樓道,江與綿扯着他的包不放,秦衡心裏也有些酸疼,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麽,就伸手抱了抱他,告訴他:“沒關系。”

江與綿矮他半個頭,身上瘦骨嶙峋,沒幾兩肉,秦衡抱着都硌手。江與綿把頭頂在秦衡頸間,半幹的頭發帶着濕氣,秦衡也不知道江與綿有沒有哭,他把手放在江與綿的肩上,說:“等你考完,我帶你去散心。”

江與綿低着頭走回了電梯裏,按了樓層號。

秦衡等了一會兒才走,在路上給江與綿發消息,江與綿說馬蔚會在S市留一段時間,他想要自己出來租房子住。

秦衡前幾天就告訴江與綿,江與綿大考那兩天晚上他也有實驗考試,叫江與綿自己好好複習,別瞎折騰,又答應他,等他也考完了,就陪着江與綿去找房子,讓他先好好在家待着。

江與綿嘴上答應的好,轉頭就收拾了行李,大半夜跑到學校邊上的酒店裏開了房間,也沒告訴秦衡。

江與綿滿十六歲之後,他的生父就繞過馬蔚,直接把錢劃到他的儲蓄卡上了。從前馬蔚的錢不夠花,還會來和江與綿要,現在兩個人鬧僵了,江與綿反倒省心,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在酒店過的如魚得水。

等秦衡忙完他的考試,問江與綿在哪兒的時候,江與綿都在酒店住了一個禮拜了。中午他剛睡醒,接到秦衡電話讓他下樓,他才如夢初醒地給秦衡發酒店地址。

江與綿一放假,就恢複了夜貓作息,下午一點睡意正濃,秦衡按他的門鈴,他穿着酒店的浴袍,萎靡不振地去開門,房間裏東西亂丢,一幅把酒店當家的少爺派頭。

“随便坐。”江與綿招呼秦衡,蹲下去打開小冰箱,問秦衡要喝什麽。

秦衡拿了瓶水喝,不贊許地看着江與綿,問他多久沒出門了。

江與綿掰掰指頭:“五天六天。”

他吃飯都叫酒店送餐,酒店六個餐廳,到現在才吃了兩輪。

“我明天就帶你去找房子。”秦衡道,順手把江與綿扔在洗衣籃旁的衣服放進洗衣籃裏。

江與綿搖手指:“你明天要帶我去玩。”

秦衡坐在江與綿床上看他:“說吧,想去哪兒?”

這可把江與綿考倒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不知道去哪兒就去找房,”秦衡殘忍地說,“你再住下去就廢了。”

正說着,江與綿手機響了,是他們班班長打過來的,問他為什麽不來拿成績單。秦衡一聽江與綿回答,就知道這人過的日子都忘了。

江與綿急急忙忙換了衣服出來,看秦衡好整以暇在外面等他:“我陪你去拿成績單。”

見江與綿還扭扭捏捏想拒絕,秦衡補充道:“拿完成績單帶你去郊區新開的游樂場。”

江與綿立刻振奮了,點頭說好,拉着秦衡往外走。

A中即使是放假期間,門禁也卡的嚴,秦衡沒校牌進不去,在校門口等江與綿,江與綿背着書包一路小跑出來,呼出一團一團的白氣。

“這麽期待啊?”秦衡在江與綿邊上走,突然抓着他的書包帶子,拉開拉鏈翻成績單。

江與綿臉一紅,回過身跟他搶,秦衡已經把成績單拿出來了,舉高過頭,江與綿踮腳也夠不着。

秦衡擡頭照着念:“語文,九十八,進步很大啊,綿綿。”

“你別叫我綿綿。”江與綿拉着秦衡的手臂想跳起來搶,秦衡單手就把他壓制了。

“數學,一百零三,破百了,綿綿很棒。”秦衡誇張地吹捧江與綿,江與綿耳朵都燙了。

秦衡把他的成績全都播報了一遍,才把單子還給他。

江與綿憤憤抓回來,塞進書包裏,跟秦衡一起站在公交站臺等車,不想跟秦衡再多交流了。S市的冷冬妖風大,江與綿裹了條很厚的圍巾,恨不得把頭都包進去,一陣風吹來,他整個人都被刮透了,凍得發抖。

秦衡看江與綿縮成一團,都沒提要打車,便總覺得自己哪裏虧待了江與綿似的,伸手招了部的士,把江與綿推了進去。

車裏溫暖,隔音好,江與綿牙關還打着顫,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

秦衡聽得好笑,側過身,左手按在江與綿右腮上,感受他的顫抖,問他:“怎麽會這麽怕冷?”

江與綿微微張開嘴,上下牙齒就碰不到了,但嘴唇還有些抽搐,話也說不清楚:“就四冷。”

他的臉也是冰冷的,秦衡手燙,他就克制不住地貼上去,用冰手按着秦衡的手,不給他動,命令秦衡:“幫我捂一下。”

秦衡失笑:“左邊要不要?”

“要,”江與綿感恩地看着秦衡另一只手,“謝謝。”

秦衡只好兩只手捧着江與綿的臉,江與綿的臉比他想象中還小,兩手一罩就沒了。秦衡問他:“你這樣怎麽去室外游樂場。”

“跑跑就熱了。”江與綿樂觀地說。

兩個鐘頭後,他們還在第一個游玩項目,跳樓機外面排隊,目測還要排半個小時。

他們來的時間不對,周六下午近四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所有的熱門項目都拍着長長的隊,江與綿看到跳樓機上的人尖叫,覺得很好玩,拉着秦衡要玩這個,兩人就站到了隊尾。

江與綿起先還倔強的獨自站着,抖了二十分鐘以後,跟秦衡越挨越近,最後不顧忌世俗眼光,抱住了秦衡的手臂。

秦衡低頭看了他一眼,問他:“很冷?”

江與綿點頭,嘴唇都發紫了。

秦衡把江與綿拉過來,圈到懷裏來,後面一片小姑娘竊竊私語他就當作沒聽見。

“你不是說跑跑就熱了嗎?”秦衡附在江與綿耳邊笑他,江與綿穿的多,就沒那麽硌手了,但是隔着厚衣服跟抱了個毛團似的沒着力點。

江與綿還嫌不夠熱,拉着秦衡的手臂在身前交叉,恨不能跟秦衡肉貼肉取暖,嘴裏還說:“不行,亂跑很不文明。”

在江與綿終于被秦衡捂熱了一點的時候,他們排到隊了,坐上去扣了安全帶上升,江與綿開始緊張了。

他盯着腳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大地,膽小的去拉秦衡的手。

秦衡安撫地按按他的手背,叫他別怕,江與綿剛想說點什麽,他們到了最高處,鐵盤停住了,緊接着,失重的感覺襲擊了江與綿,安全扣死死扣着江與綿的肩膀往下拉,拉着他急速下墜。

走下跳樓機的時候,江與綿仿佛要暈倒了,一臉呆滞被秦衡拖下來。

跳樓機出口有相片賣,玩家在跳樓機上的照片會在屏幕上試閱。江與綿不想看,秦衡卻拉着他等照片,當江與綿吓到快哭出來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時,他羞憤欲死,丢下秦衡往前沖。秦衡怕江與綿丢了,照片都來不及買,跑上去追他。

“綿綿,你別跑啊。”秦衡沒幾步就追到他,戲弄地拉着江與綿的書包,跟拉小狗似的拉着不放。

江與綿總算恢複了力氣,也拉起自己的書包,堅決與秦衡這股惡勢力作鬥争。

兩人拉扯着走,路過一家周邊商店,一股暖氣從店裏湧出來,江與綿的腳步變緩了,不由自主走了進去。

店裏賣的都是毛絨公仔一類的東西,小姑娘喜歡,兩個男孩就對這些興趣缺缺了。江與綿逛了一圈,什麽也沒看中,剛想出去,秦衡叫他一聲,他回過頭去看,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套上了他的頭。

他轉過去照鏡子,秦衡給他套上了個鯊魚頭套,卡在他頭上,像要把他吃了一樣。

“啊,”江與綿從鏡子裏看着秦衡,玩心頓起,向他露出驚吓的表情,“被鯊魚吃掉了。”

秦衡愣了愣,伸手把江與綿頭上的帽子拉下來一點,遮住了江與綿的眼睛:“別動。”

江與綿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站着不動,問他:“幹嘛?”

秦衡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照片,拍完收好了,才說:“這帽子挺襯你的。”

“那你也戴戴看。”江與綿立刻說,他摘下了帽子,往秦衡頭上套,被秦衡暴力鎮壓。

秦衡抓着帽子去付款:“我就算了。”

江與綿跟在秦衡後面不放棄地勸說:“試試看嘛。”

秦衡買了單,拎着袋子出來,一看表,都六點了。他問江與綿想吃什麽,江與綿也不知道,他帶着江與綿往飲食區走,還把帽子拆了套在江與綿頭上,說這樣熱一點。

江與綿人傻又自我,也不覺得這樣滑稽,被秦衡一唬,還真覺得這樣怪暖和的,就抓着帽子戴正了,貼着秦衡走路。

“主席!”

突然有幾個人叫住了他們,秦衡回頭看,是他學生會的學弟學妹。

江與綿靠着他的手臂,看着他們和秦衡打招呼。

幾人見秦衡身邊站着的江與綿頭上帶個小鯊魚,天色昏暗也看不清臉,只看的到個下巴,以為他年紀很小,都好奇地問秦衡:“主席,這是你弟弟嗎?”

秦衡看江與綿沒反對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從瀝城來的嗎?”一個和秦衡同省的學弟問。

“瀝城?”江與綿輕聲問了一句。

秦衡沒和他說過這些,也不想江與綿和他的學弟學妹多交流,便岔開了話題随便扯了幾句,說弟弟還沒吃飯。

幾個學弟學妹買的夜場票進來玩,時間緊張,也和秦衡說了拜拜,急急忙忙排隊去了。

“你是瀝城人啊?”江與綿問他。

他是很想知道秦衡的事情的,但秦衡在他面前從來不提這些。從秦衡朋友嘴裏聽到秦衡是瀝城人,江與綿便起了話題。

秦衡點了點頭,沒有順着他的話說,單問他想吃什麽

江與綿便不再問了,他停下了腳步,看着一個安在路邊的餐廳招牌單,擡手翻了翻菜單:“吃這個吧。”

這是一家法國菜,江與綿手很壯,一挑就挑了游樂場裏人最少的一家餐廳,兩人走進去,正巧還有一個靠窗的兩人座,就坐了下來。

點了餐,江與綿看了會兒窗外,見秦衡還是沉默,猶豫了一下,問他:“那你考完了,是不是要回家了啊?”

他把圍巾摘了放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餐盤邊,摩挲着金屬叉具,神情猶猶豫豫的,不再像以前那麽死氣沉沉,變得有些天真。

秦衡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會陪你找房子的。”

“哦,”江與綿明明是松了口氣,還不承認,“我一個人也可以去找。”

“這怎麽行,我怕你又被人按在暗巷子裏訛錢。”秦衡調侃他。

江與綿喝起了湯,并不說話,喝了幾口,又問他:“那你什麽時候回家?”

不知道為什麽,秦衡的舅舅今年沒給他打電話要他回家過年,所以秦衡沒準備回瀝城。不過這些不關江與綿的事,秦衡就說:“過幾天,等你找到房子。”

吃了飯,江與綿在游樂場繞圈,看到摩天輪底下排着長隊,又躍躍欲試走過去。有工作人員在隊尾維持秩序,說要排三個小時,勸大家換一個項目。

秦衡問他:“排嗎?”

江與綿縮在他身上,沒什麽生氣的思考了三分鐘,才說:“算了。”

“咱們下次再來。”秦衡道,他其實也不想排,就随口提了一句。

江與綿跟他晃晃悠悠往大門走,走了一會兒,才說:“等我考上S大——哎呀,你別笑。”

這次秦衡真的沒笑,他哪裏來得及笑,他震驚還來不及。

“到時候你就陪我來玩這個,好嗎?”江與綿想坐摩天輪,純粹是因為他喜歡湊熱鬧,摩天輪排隊的人最多,而且看着沒跳樓機那麽吓人。

“行,”秦衡忍笑,“你考不上S大,我也陪你來。”

江與綿叫他別烏鴉嘴,突然往大門口跑去,率先跑到了出口處,回頭喊秦衡快點。

“跑一跑果然會熱。”江與綿握着拳頭跟秦衡分享,他表情不強烈,但眼裏的情感是坦白而溫熱的。

江與綿的事情都很小很小,讓人只要一不盯緊,都不知道他究竟在高興些什麽,他太容易被打動——如果以游戲做比喻,攻略江與綿,必然是easy模式。

但秦衡看着不遠處沖着他傻笑的那個戴鯊魚帽子的江與綿,仍舊想要留住這刻。

在往後沒有江與綿的時間裏,他總是很慶幸,在來游樂場的這個夜裏,他把江與綿留在了手機相冊中,叫他還有些痕跡能懷念,在辦公室累得睡死過去又被電話驚醒時,或是為了一紙批文陪官員吃飯,在酒桌上低聲下氣的時候,想着江與綿,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還能再堅持幾天。

然後再堅持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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