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草莓

落水不是什麽大病,江愔吃完飯簡單做了個檢查,确定沒有問題,就跟着陳單出院了。

“拜拜。”江愔抱着一大盒草莓微笑跟前臺的護士小姐姐們告別,冰淇淋被陳單以他落水受涼為由拒絕了。

青春少年的蓬勃朝氣撲面而來,惹得小護士們臉紅心跳。

江愔習以為常,前世随着他年紀一日日長大,見慣了這樣的目光,啃着草莓進了電梯。

真甜。

居然還有這麽美味的水果。

比大周人人稱頌的荔枝還要美味。

江愔這一刻深深愛上了草莓。

“你落水的事我沒告訴叔叔阿姨,你記着別說漏嘴。”上了車陳單仔細交代,“還有,韓令然他們要是跑來找你你別搭理,你落水的事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後說什麽呢,你手機我先沒收,等過兩天再給你,省得你胡思亂想。”

小愔別的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軟,太容易受影響,而且還專撿負面的聽,一百條九十九條誇他,他偏偏就在意罵他的那一條,不管他怎麽勸都不聽,希望這回吃了虧能有點長進。

“嗯。”江愔的注意力放在了方向盤上,雖然知道汽車是什麽東西,但親眼見到還是很震撼。

還有窗外平整寬闊的馬路,林立的高樓,包括路燈都能讓他盯着看好半天。

紅燈車停,車窗外行人說說笑笑從斑馬線上走過,牽着手的情侶,挽着胳膊的女孩們,蹦蹦跳跳的孩童,推着自行車的中學生……

這一刻終于有了穿越的實感。

這是未來,是現代,沒有大周沒有皇帝。

沒有聽天由命的災害,沒有連年不休的征戰,沒有餓殍遍地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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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盛世。

這就好。

·

錦榮小區因為環境和保密措施一流,入住了大大小小不少明星,不同的只是買和租的區別。

“江愔”一個十八線小明星自然買不起,只能租。

公司倒是有分配公寓,但“江愔”未成年,需要有人照顧,公司分配的公寓是單間,陳單就跟公司溝通,改成了補貼,自己找人在錦榮小區租了這間兩室。

一周七天,陳單會在這裏住兩天,其它時間白天來晚上走,剛開始的時候相反,住五天回家兩天,等“江愔”過了十七,才安心放他一個人。

公寓在十六樓,一層四戶。

江愔和陳單停好車進了電梯。

“等一下!”

高跟鞋噠噠噠,一個女人匆匆走了進來。

“方姐。”陳單笑着打招呼。

江愔擡眸,認出了來人,依着原身以往的态度颔首問好。

方筱,同公司前輩,三線女明星,屬于常年劇紅人不紅的那種,戲劇學院畢業的正統演員,十四歲就拍了第一部 戲,今年三十二,算是圈裏十分資深的前輩了,即使陳單比她大一歲,也得叫一聲姐。

原身曾經跟她有過一次合作,嗯,确切說是給對方搭戲的小龍套。

不過原身關注方筱,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方筱正在跟最近挺火的一個小鮮肉秘密交往中,原身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

原身曾經嫉妒過這位小鮮肉,方筱雖然只是三線,但她是正統出身的學院派,又在圈子裏待了這麽多年,不缺人脈和資源,明眼人肉眼都能看到小鮮肉因此獲益不少。

尤其方筱長得漂亮又有氣質,如果原身不是癖好龍陽,恨不能替代小鮮肉自己上。

方筱微笑:“工作結束了?”

“是啊,芳姐也忙完了?”陳單表情有點尴尬,“得益于”韓令然幾個假裝關心的宣傳,江愔求包養不成差點淹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圈子,雖然大家礙于趙大少明面上不敢說什麽,但私下還不知道怎麽嘲諷。

江愔毫無所覺,專心致志吃着草莓,他已經深深愛上了它不可自拔,醫院買來的早就吃完了,這是剛剛路過水果超市買的第二盒。

方筱在圈子裏這麽多年,對這類想走捷徑往上爬的人和事已經司空見慣,淡笑道:“嗯,剛跑完一個通告。”

“<心探>的宣傳?我看過預告片,很有意思,方姐演技太厲害了,我光看預告片心裏就發毛了。”陳單稱贊。

方筱只是微笑:“主要是梁導導的好。”

《心探》是方筱半年前參與拍攝的電影作品,一部披着偵探片皮的鬼片,現在正在宣傳期,鬼片在眼下的市場上并不怎麽受歡迎,基本跟爛片挂鈎,方筱主攻的是電視劇,電影通常只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客串。

這部《心探》就是,她在裏面客串一個漂亮的女鬼。

江愔一邊吃一邊消化着腦海裏浮現出來的信息。

而原身之所以會關注這種冷門新聞,是因為他當初差點去試鏡這部電影的男二號,正巧有了別的劇本,他覺得鬼片不會紅就二選一放棄了。

陳單和方筱毫無意義的寒暄着。

江愔跟心愛的草莓做着親密接觸,這種大棚裏培育出來的牛奶草莓很大,一口吞不掉,至少得兩三口,這一盒熟度剛好,吃起來滿口香甜,當然,價格也同樣“香甜”。

小孩拳頭大的草莓,他每個分三口咬,狹小的電梯裏,啃咬草莓的聲音清晰可聞,偶爾會有微小的汁水聲。

方筱忍不住看了過去,頭一次覺得有人吃東西可以用認真兩個字來形容,狹小的電梯裏,草莓的香甜氣味在鼻尖打轉,嘴裏不自覺分泌出唾液。

江愔覺察到她的目光,擡眸看了一眼,将盒子遞了過去:“方姐嘗一個。”

記憶裏女明星在飲食上十分苛刻,所以他一開始才沒有貿然詢問。

方筱有點不好意思,捏了一個:“謝謝。”

叮。

電梯到了十七層,江愔抱着草莓和陳單一前一後出了電梯。

方筱看着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雖然同一個公司,但她之前對江愔并沒有多少印象,倒是昨天江愔去抱趙大少大腿失敗的消息在她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她對這種事已經看淡,沒有惡感但也沒有好感,不過現在看着,對方倒也不像是那種急于求成的人。

要麽是裝的太好連她都沒看出來,要麽這裏面就有內情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與她無關,瞧着電梯門合上,就抛到了一邊。

江愔到了房門口,故意率先輸了密碼,餘光打量陳單的神色。

陳單壓根沒有懷疑他換了內芯,樂呵呵跟着他身後進了門,不過他沒有待多久,有的通告能電話推掉,有的卻需要當面去說,以表誠意,他們還沒有大牌到能全部一通電話就搞定的地步,還有人情往來等等,江愔這回鬧得這麽大,他得想辦法能壓下去一點是一點。

陳單走後,江愔将公寓除了陳單房間以外的角落都走了一遍,一方面是為了加深印象,一方面是好奇。

雖然他有原身的記憶,但遠沒有親眼見到來的震撼。

至少他打開電視的時候就很震撼。

挨個頻道轉了一圈,出現的各種畫面刺激着記憶不斷湧現出來,整整一個下午,江愔坐在電視機面前,近乎如饑似渴的消化着原身的記憶。

只是很多原身自己都已經模糊了,譬如他上過小學中學,但課本上的詳細內容卻已經忘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基本梗概和常識。

還有童年以及日常不重要的記憶,全部都屬于模糊的部分,畢竟人不可能記住自己每天每一分鐘都幹了什麽,回想起來也只偶爾閃過一兩個印象深刻的片段罷了。

江愔走馬觀花,很多東西知道卻不完全懂,但也正因為這樣,只花了一個下午就将原身的記憶觸發消化完畢。

同時勾起了他的興趣,打算找機會認真學一學那些聞所未聞的學科。

他捏着遙控器,一百多個頻道挨個轉了一圈,最後在新聞頻道停了下來,上面正在播放東部的水災,畫面如實展現着災區的景象。

江愔想起了那些被攝政王允許才拿給他的公文,他對各種災害的印象只局限在那些文書上,哪個地方受了災,死了多少人,情況多麽緊急等等,再多的他一概不知,也無從得知,眼下看着電視上的水災場景,才有了實感。

只可惜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災害輕重緩急一概用不着他來操心。

屏幕上主持人侃侃而談,江愔心中一哂關了電視,遁着記憶從茶幾抽屜裏找出紙筆,打算将眼下的境況捋一捋。

頭一次用油筆,他握着筆劃了好幾下才适應。

首先自然是隐藏身份,穿越這種事太離奇,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原身的生活習慣得立刻适應起來,這點對他而言不算難事,他從六歲起就學會了隐藏自己的喜好,何況又有原身的記憶輔佐。

最需要注意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陳單,一個是原身的妹妹江愛,陳單不用說,他跟原身朝夕相處四年,對原身十分熟悉,他可以借由這次的生死經歷和年歲的成長慢慢改變,卻不能突然大變,否則肯定會被懷疑。

原身十五歲就離開家鄉來了首都,這四年除了中秋和過年幾乎沒有回去過,有一年因為拍戲過年都沒有回家,加上正是成長多變的年紀,父母那裏反而更容易應付,家人中需要注意的只有妹妹江愛。

江愛比原身小兩歲,兄妹二人關系極好,原身許多不會跟父母說的話都會告訴妹妹,包括他癖好龍陽這件事,記憶裏江愛這個妹妹反倒比原身要聰慧早熟一些,時常勸誡原身,兩人幾乎每天都會微信交談,對彼此的情況一清二楚,而且寒暑假江愛還會來給原身做助理。

江愔在江愛的名字下面着重畫下兩道線,現在是四月,江愛即将高考,再有兩個月就會過來,兩個月之內他必須将原身的一切習慣跟自己融合。

陳單是男人,沒有女子細心,也許就算發現不對的地方也不會深思,江愛是女子,又有血緣關系,難保不會被她看出什麽。

當然最壞的結果也得設想到,穿越雖然并非他自願,也是在原身咽氣後他才附身,但對對方親人來說這種事情感大過理智,他們未必會這麽想。

所以他得盡可能拖時間,越晚發現越對他有利,記憶裏江氏夫妻和江愛皆是良善之人,他以誠換誠,真心相待,三五年之後,即使他們發覺,相處出了感情,了解了他的為人,想必能彼此理解。

雖然這樣做有些卑鄙,但性命攸關,他只能如此。

其次便是今後的規劃。

江愔沉思片刻,打算繼續按照原身的路線走。

當明星是原身的夢想,他摒棄學業一心進入娛樂圈,為的就是出名,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點,為了出名原身連最後那點驕傲都能放下去找金主,沒道理忽然就退圈。

這不符合原身的行為邏輯,或許他可以借由這次的事情慢慢表露出看透的灰心,用一兩年慢慢退出娛樂圈,但他并不打算這麽做。

這一個下午的了解,江愔發現要想在現代安身立命,錢財必不可少,原身出身普通,父母都是小縣城裏的職工,并不富裕,而且去年雙雙下崗,母親驟然閑下來還病了一場,原身雖然志在娛樂圈不常回家,但本性卻也孝順,幹脆勸說父母別再工作,專心照顧妹妹高考,将自己近兩年賺來的錢大半都轉給了父母,足夠一家人在小縣城過得優渥。

如果原身在念大學,江愔或許還會考慮花一兩年攢些錢退圈認真去上學,但原身沒有,他十五歲入圈,高中是公司出面挂名在一所藝術院校名下,他本人根本沒有去過,連畢業證書都是陳單出面去領的。

陳單倒是為原身着想給他請了家教,但原身的興趣全在拍戲出名和玩樂享受上,高考分數慘不忍睹,幹脆也歇了進大學的心,反正他也不紅,沒人會關心這件事,至于說以後紅了,只要不走學霸人設,粉絲并不會太在意。

江愔雖然對現代學科感興趣,但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學的進去,在這裏普通人從小學到大學要花十二年時間,他自認并非天才,在全無基礎的情況下,誰知道需要花多少年才能考出滿意的成績,而且過了年紀,能不能進大學還是個問題。

而且就原身的記憶來看,就算考上了大學,畢業後也未必能得到一個好工作,反而進娛樂圈拍戲當明星十分賺錢。

既然眼前已經有一條現成的不錯的路,他又何必舍近求遠為自己增添煩惱。

至于說什麽明星戲子自降身份之類的念頭,江愔卻是半點沒有,不說他生母本就是宮中最低等的舞姬,現代的明星與古代的戲子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在這裏明星地位高受追捧是常态。

叫嚷着戲子低賤高傲鄙夷不是傻就是蠢,他已經不是皇帝,沒有高高在上的地位,社會規則如此,他來到這裏就得學會适應,除非他能有跟整個社會對抗的能力。

即便想要鑽空子做些什麽,也得等完全了解掌握之後。

至于說如果嘗試過實在不喜歡或者應付不來,那再謀劃其它路子,不過短時間內最好按耐不動,正好他也需要時間來緩沖,來真正切身了解這個時代。

江愔在明星兩個字下面重重劃了兩筆,再仔仔細細從頭捋了兩遍,然後拿出打火機,将寫滿的紙張撕下來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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