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澈對他的那些寶貝書和文字是極為愛護的,看書之前說是沐浴焚香也不為過,讀書人的一些小毛病,許瑾歡看別人就覺得是做作,看程澈就覺得是興致自然、用情至深。
程澈首先得在書的扉頁簽上他的大名,他練了好久的花體,一直沒派上用場,只能簽在自己的書上。
他的書上總是喜歡劃上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筆記,和他的整個人一樣淩亂,看不懂。
但許瑾歡發現家裏開始多了一種書——幹淨、整潔,上面不會有一個字的批注,最多也就是畫個橫線,還都是黑色的筆。
這讓許瑾歡很是詫異,程澈的習慣并不會改變,這本是一定是別人的。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
也曾假裝不經意的問過程澈,程澈倒是很不耐煩地回答:“你管我這麽多幹嘛?我借的別人的不行嗎?”
許瑾歡心下大驚,升起一股緊張的感覺,仿佛有什麽事情正在脫離控制。
程澈從未夜不歸宿。這是許瑾歡放松警惕的源泉,但很多時候兩人親密卻成了例行公事,許瑾歡不主動,程澈也就可有可無。
那天是許瑾歡加班,也是有意無意的提醒程澈自己晚上不會回家,沒從程澈嘴裏聽出起伏,但許瑾歡心裏就是惴惴不安。
小謝總同許瑾歡談公務的時候就看出了不對勁,待到談完人都走幹淨之後,一邊端起了茶杯,一邊問:“和程澈吵架了?”
許瑾歡搖頭。
小謝總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淡然出言:“得了,你別瞞我了,我早說程澈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非要跟他。”
許瑾歡下意識去摸煙,想起來小謝總不愛聞煙味,又收回手,說:“你別對他抱有偏見。他對我還是不錯。”
小謝總滿是不在意地說:“人不錯能背着你跟其他人暧昧?”
許瑾歡手一抖,盯着小謝總的臉,問:“你說什麽?”
“哦?你和他居然不是因為這個吵架麽?我還以為你都知道了。”小謝總把茶杯放下。
許瑾歡還是不相信,謝南向來不喜歡程澈,一點小動作被謝南放大也不是不可能,輕笑了一聲,拿起旁邊已經涼掉的茶,放在嘴邊掩飾自己的不安。
小謝總不愧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許瑾歡在緊張,可謝南是什麽人?謝南就是睚眦必報,程澈當初當衆譏諷他不學無術,吊兒郎當,他謝南可是記到今天,許瑾歡心疼他身世可憐,愛他才華橫溢,謝南可不吃這一套,他只知道程澈讀過半斤書就不把人放在眼裏,以為自己絕世才華無人能敵,在他眼裏不過是井底之蛙,遭人唾棄只是遲早之事。
想到這裏,謝南眼神淩厲的看了一眼許瑾歡,說道:“瑾歡,這是我親眼所見,他和一男的親親我我,公衆場合之下,全然一點羞恥都不知。”
公衆場合?許瑾歡不相信,程澈最愛一身羽毛,更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逾矩之事。
謝南看他還不相信,只說:“我把那人信息查出來給你,你知道我,我從來沒騙過你。”
許瑾歡猛然擡起頭,說:“好。你要真能拿出證據,我定然不會放過程澈。”
許瑾歡嘴邊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謝南看得一怔,那笑容像是毒蛇吐着信子,陽光灑滿的屋子裏,瞬間像是陰冷潮濕的暗地。
謝南幸災樂禍的想着,程澈這下要吃苦頭。都說許瑾歡深情似水,謝南最是清楚,許瑾歡薄涼似冰。
許瑾歡說完話就低着頭,陰影之下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楚。
許瑾歡沉默的觀察着程澈,他與平時沒什麽分別,依然吃飯睡覺,或是沒日沒夜的趕稿。
程澈沒有發現許瑾歡的不同,他在寫一本書。
苦難造就的樹結出的果實必然芬芳,這是程澈始終相信的。
這是一本小說,他定義為現實嚴肅小說,講述時代變遷下的小人物奮鬥史。現已六十萬字完結了,這兩天心情不錯的找到了願意簽約的出版社。
當初許瑾歡說幫他想辦法,程澈毅然決然的拒絕了他,聲稱許瑾歡看不懂他的文字,便不能用錢來髒了他的心血。
許瑾歡?程澈一下子想到許瑾歡,想他這兩天來好像是十分安靜,就像是不會說話的娃娃,程澈心裏舒暢了許多。
又糾結良久,還是決定與許瑾歡分享這一好消息。
“瑾歡!”程澈拿着手稿的其中一章節向許瑾歡走過去,他高興時從不在意別人,自然沒有注意到許瑾歡黑沉的臉色在他開口時緩和了不少。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有出版社願意簽我的書了!”
看着他眼裏迸發出來的光亮,許瑾歡不由開心起來,衷心說道:“祝賀你!”
程澈又寶貝似的翻看了他的手稿——程澈不愛用電腦打字,說寫出來的文字沒有感情,手寫的文字才能表達深意。
其實許瑾歡想說,不管是電腦還是筆,都只是工具而已,作者想要怎麽寫,根本與工具無關。如果程澈聽到他這番言論嘲笑自然不論,定然要說許瑾歡不懂他。
“你知道嗎?我碰到一個特別懂我的人,我的每一句、每一個文字在他的嘴裏說出來,簡直跟我想的一模一樣!”程澈擡眼看許瑾歡,“可惜,你就讀不懂。”
他這一句讀不懂徹底打翻了溫和的氣氛,許瑾歡的心情又降到冰點。
程澈自知說錯話,連忙撫慰:“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次一定能賺很多稿費,到時候我帶你出去旅游。”
許瑾歡又笑起來,單點頭,只說:“那好,到時候我把工作都交代好。”
程澈就像是根木頭,戳一下動一下,又像是想起什麽來着,對許瑾歡說:“那得把舒編叫上,幫了我不少忙呢。”
許瑾歡早就不耐煩了,程澈安撫的話語只能維持表面的平和,許瑾歡終于問:“為什麽要帶上別人?”
程澈說:“他人不錯,我想介紹你們認識啊。”
“所以,并不是我們倆個去?你還要帶上別人?”
“你不高興?”許瑾歡以為他覺察出來自己不高興,就會放棄此事,沒想到程澈接着說:“那你也可以帶上別人。”
許瑾歡胸口悶了一團氣,叫他動也不得,靜也不得。
“就只是幫你了就可以得到這待遇?我幫了你那麽多,也沒見你怎麽報答我。”
“他不一樣,他不一樣。”程澈擺擺手,“你和他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們在一起,”程澈指指自己又對着許瑾歡點點,“但舒編是我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懂麽?”
許瑾歡鐵青着臉,“足矣?意思就是有我沒我都可以?”
程澈拿着手稿轉過身,看樣子是不想解釋了,只說:“我沒那麽說……”
許瑾歡暴躁的從程澈手裏扯過那些手稿,卻不料程澈也鉚足了勁,兩人都不放手,那手稿生生變了形,有些甚至已然撕裂。
程澈放了手,那只手變成拳頭,捶在許瑾歡臉上,嘴裏罵着:“許瑾歡,你他媽有病啊!”
許瑾歡愣了,他看着那些紙皺皺巴巴的像是在控訴自己的惡行,心裏有些悔意,但一想到程澈居然敢他媽打他,心裏又是一片怒火。
兩人糾纏着打了起來,你一拳頭我一腳,那些手稿散落的地上到處都是,兩人身高相當,許瑾歡經常鍛煉身體不錯,程澈力氣也大,更何況許瑾歡弄壞了他的稿子,心裏又是厭煩又是惱怒,竟然手下越發沒有克制起來。
兩人轟轟烈烈的打了一架。
程澈紅着眼眶怒罵:“滾!”
許瑾歡一刻沒停,咬着牙齒撿了掉在地上的外套手機,擦了嘴角的血污摔門而去。
那時正在氣頭上沒細想,這時候夜深人靜,程澈呼吸綿長,許瑾歡頭腦昏昏沉沉,居然拼出一個真相來。
舒編?當時自己聽着以為是那個書籍的書,沒仔細想這個人會與程澈多有瓜葛。
此時看着資料上舒禾的職業一項赫然就是出版社編輯。
許瑾歡眉頭狠狠擰着,頭裏像是被人敲出了一條縫一樣疼着。
黑夜裏許瑾歡長久注視着程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