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因為陸紹越的緣故, 前來藍家吊唁的親朋好友不少,陸紹越做足了一個死者家屬該有的悲恸。

他一身喪服跪在令堂, 連續幾天的日夜忙碌,讓他的聲音幾近嘶啞。

又送走了一波賓客,陸紹越回了裏屋,潤了潤嗓子後, 語調漠然地問特助:“小林呢?有沒有重要的電話?”

“沒看見人。”

陰郁籠罩在陸紹越的眉間, 幾天的壓抑氛圍讓他胸間很是煩悶,想聽聽夏悠悠的聲音,又礙于臨走前給的承諾, 擔心自己又成了言而無信的人。

特助問道:“需要我去找找他嗎?應該在附近。”

陸紹越沉默地點了點頭。

藍如煙恰好走進來, 看見陸紹越,神色哀婉地說道:“紹越, 謝謝你。”

陸紹越神色寡淡,正欲出去,她又說道:“我剛才看見你的助理,似乎出了急事要回去,臨走前讓我把手機交給你。”

“有急事?”陸紹越聲線毫無起伏,但是銳利的目光卻是駭人。

藍如煙低聲應道:“嗯,他本來想親自跟你說的,但是這些天你操持我的喪事耗費心神, 我就替他轉告了。”

陸紹越并無露出什麽情緒,攤開手,藍如煙将手機交還到了他的手裏。

“還有——”藍如煙還想說什麽, 陸紹越打斷道:“喪事過後,你便啓程,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藍如煙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哽咽地說道:“我知道,我還是要替我爸,我媽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紹越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麽,身軀便離開了。

特助跟在陸紹越的身邊,幾次欲言又止,陸紹越不耐煩地說道:“想替他解釋?”

“小林雖然業務能力一般,但是很忠心,不像這麽沒交代的樣子。”

陸紹越的嗓音因為嘶啞顯得粗犷了許多:“去找找他。”

“是。”特助驚喜地說道。

小林是特助的同鄉學弟,好不容易在陸紹越身邊謀了個職位,為人雖然不算太精明,但重在實誠忠心,有些事情由他處理,讓陸紹越很放心。

陸紹越垂眸看了一眼手機,跟特助說道:“讓人查查我手機有沒有問題。”

特助微愕,不過很快斂起了情緒,鄭重地接過了手機。

喪禮到了晚上,靈堂總算恢複了安靜。

藍母因為藍父的離世,以及喪禮的進行,整個人的精神狀态都處于崩潰的邊緣,陸海岚便一直在旁陪伴。

陸紹越漠然地看了一眼悲傷過度的兩人,徑自走出了靈堂。

他點了根煙,煙圈從涼薄的唇瓣裏吐出來,朦胧了他那雙沉郁寡淡的眼眸,他隔着薄霧看着這裏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心裏已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陸紹越在近些年修橋建路,積極投身于農村的建設,如今這裏的硬件設施堪比大的城鎮,他這回回來,村民們看見他個個是巴結的嘴臉,似乎完全忘記了當初是如何對他們家冷眼旁觀的。

陸紹越并不是大善人,之所以搞這些,一是維護企業家的形象,二是他并不缺這點錢,用行動奚落這些狹隘的村民,讓他們卑躬屈膝,多少能為年幼的自己出口氣。

只是今天站在這裏,他又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以前他們家的事情關村民什麽事情,現在這些村民又關他什麽事。

恐怕他以後都不會再踏足這裏。

陸紹越又想起了夏悠悠,也只有想她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這些天沒打擾她,估計她沒心沒肺地逍遙着吧。

約莫半個小時後,特助帶回了一個新的手機,語氣微沉地轉告:“BOSS,手機裏被植入了一個破壞系統,只要指定的幾個電話進來,必會轉到別處。”

“哪幾個號碼?轉到哪裏?”

“夏小姐跟賀總的電話,轉過去的號碼也讓人查過,很普通,應該是臨時被人買走了。”

“還有別的嗎?”

“我讓人調出了最近的通話記錄,顯示夏小姐跟賀總的電話都進來過,賀總還打了不少,但是手機裏的記錄都被删掉了。”

“幾點打的?悠悠的電話。”

“昨天晚上十點多。”特助小心翼翼地回道。

陸紹越的眸色黑沉沉的,修長的手指間還夾着一支點燃的香煙,煙頭的寥寥星火忽明忽暗,如同此刻緊張的氣氛。

特助以為陸紹越會發脾氣,但是他只是吸了一口煙,就摁滅了煙蒂,示意特助将新手機給他。

陸紹越先給賀元洲撥了電話,夏悠悠既然肯主動打電話給他,必定是有要緊事,而過去了一天,他都沒回複只字片語,此刻定然不會接他的電話。

賀元洲的電話響了一聲,耳邊就傳來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紹越!你搞什麽鬼!夏家出事了知道沒?”

陸紹越深邃的眼眸陰雲密布,啞聲開口:“說。”

“夏硯章失蹤了,夏老太太受了刺激躺進了醫院,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整個夏家亂成一鍋粥了——”

賀元洲忽然停住,陸紹越眉頭攏得更緊,語調淡得毫無波瀾,但是透着可怕的肅殺:“還有什麽事情?”

“剛剛的消息,有人爆料悠悠并不是夏家的血脈。”

“怎麽可能?”陸紹越終于有了情緒波動。

當初調查夏硯章的事情,他查證得極為仔細,才敢确定夏硯章的身世。

總不可能兩兄妹都是外遇出軌的證據吧?

“現在還無法辨別真僞,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來,是準備徹底擊垮夏家吧?本來夏家就靠着夏硯章,如今他下落不明,再在悠悠的身世上做文章,夏氏集團恐要易主。”

夜晚的天色黯淡無光,宛若撲上了一層塵埃,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來,随時可能會有一場傾盆暴雨。

陸紹越平靜地回道:“我現在回來。”

“還有你怎麽回事?打你電話一直沒接——”

陸紹越摁掉了通話鍵,将賀元洲的喋喋不休阻隔在耳邊。

他的眼神猶如淬着寒冰,冷得叫人發怵,門口的暗光投下,使得他淩厲的輪廓更加清冷肅穆。

特助一個音節都不敢發出來,臨時買來的手機質量差,擴音功能太過肆意,再加上賀元洲的大嗓門,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的鑽進了他的腦海。

陸紹越邁開修長的雙腿,邊走邊将身上的喪服脫下,周遭透露着令人膽寒心顫的氣息。

黑白交錯的靈堂詭異安靜,此刻的陸紹越猶如鬼魅降臨,他走到藍如煙的面前,掐着她的脖子直接摁在牆上。

猝不及防的變故讓在場的三個女人都驚得反應遲緩,瀕臨窒息的痛快總算讓藍如煙發出了一點點聲響。

陸紹越歪了歪腦袋,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我看你想死吧?”

藍如煙面色猙獰,被扼住的喉嚨發不出清晰的字眼,只是嗚嗚咽咽地說着什麽。

陸海岚被陸紹越暴戾的一面吓得不輕,雙腿癱軟在地上,還是藍母率先反應過來,匍匐着過去攥住陸紹越的褲腳,結結巴巴地祈求:“紹越紹越,你……先放開如煙,她喘……她喘不過氣了,會死的……”

說到“死”這個字,藍母終于崩潰大哭。

陸海岚身軀顫了顫,也踉踉跄跄地到了陸紹越的跟前,雙眸通紅地喝道:“紹越,你快放開如煙!”

陸紹越冷眼旁觀着哭哭啼啼的她們,冷漠的內心就像冰封住了般,完全沒有動容。

他手上的力道又緊了幾分,藍如煙的面色已經由白變成紫青,血色完全流失,随時可能一命嗚呼。

陸海岚吓得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完全不明白前一刻還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就這樣了?

她哆哆嗦嗦地說道:“紹越,今天還是你藍叔叔的葬禮,他屍骨未寒,你就在他面前這麽對如煙,他會死不瞑目的。”

陸紹越微微擡眸,看了一眼那副巨大的遺照,陸海岚以為說動了他,正欲開口,陸紹越便冷淡地說道:“媽,你真的覺得我在乎嗎?”

陸海岚遍體生寒,看着眼前的兒子,除了陌生,只剩害怕。

陸紹越冷笑道:“我早就不是任你們拿捏的陸紹越了,我說過大家把表面功夫做好,那便一如既往,可是誰破壞了規則,就得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藍如煙脆弱的脖子在陸紹越的暴力施壓下,仿佛已經錯位了般,她漸漸地感覺到缺氧,馬上就要死去。

特助看着驚悚的畫面,終于忍不住出了聲:“BOSS,時間緊迫,我們得走了。”

陸紹越轉頭看了他一眼,就在特助以為自己成為他下一個目标的時候,陸紹越恢複了平靜,臉上已不見剛才的暴戾乖張。

他像丢垃圾一樣将藍如煙丢到一旁,冷聲說道:“你的賬我再找你算。”

特助松了一口氣,深怕靈堂再演變成案發現場。

“紹越,明天你藍叔叔就要下葬了,你今天怎麽能走?”

陸海岚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明天就要下葬,這麽多親朋友好在場,陸紹越怎麽能在今天離開?

陸紹越輕描淡寫地回道:“媽,你該慶幸我明天不在場,否則以她的所作所為,我說不定就遷怒到讓藍叔叔走都走得不安生。”

陸海岚愣得退了幾步,啞聲問道:“如煙做了什麽?”

陸紹越沒再多費口舌,步伐快速地離開了靈堂。

兩人上了車,一路駛出村莊,特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已經讓飛機在停機坪等待了。”

陸紹越試着給夏悠悠撥了電話,以為她不會接,沒想到兩道響聲後,耳邊就傳來她極力隐忍的聲音:“陸紹越。”

他一直很從容,可是在這一刻,露出了少有的驚慌。

他将自己的嗓音放得極為溫柔,安撫道:“悠悠別怕,我現在回來了。”

“你為什麽這麽久才回我的電話?”

夏悠悠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哭腔,将陸紹越的心都擰在一塊,她從小嬌生慣養,無憂無慮,忽然遭逢這樣的變故,恐怕不知道哭了幾回了吧?

“是我的錯,你別哭,我馬上就到。”

“你說我如果找你的話,你再忙都會騰出時間的,可是一天都過去了,我本來不想接你的電話,但是我現在很茫然無助,我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道該說什麽。”

夏悠悠就像找到了一個發洩口,一股腦兒将自己崩潰的情緒發洩了出來。

陸紹越柔聲說道:“沒關系,你現在什麽都別想,什麽都也不必做,去睡一覺,讓大腦休息片刻。”

“我睡不着,我不知道我大哥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我奶奶的身體能不能好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我想不明白,為什麽忽然之間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悠悠乖,別想這些,事情發生得這麽湊巧,很可能你是母親那邊使的連環計,意圖分裂夏家,好拿到夏氏集團的決策權。”

電話裏安靜了幾許,夏悠悠忽然說道:“陸紹越,我已經讓人拿了我奶奶的頭發跟我的,去做DNA檢測,無論這是不是別人的陰謀,我都得清楚自己的身世。”

“好,你既然想知道結果,我也支持你的決定,不過等我幾個小時,我會讓人秘密地拿你奶奶跟你的頭發再做一次DNA檢測,以保萬無一失。”

“你懷疑會有人動手腳?”

“你母親比我想象地難對付,不排斥這個可能,而且恐怕你大哥這回的境遇比上回要危險。”陸紹越艱難地開口,他本不欲對現在的夏悠悠說這些話,以免她的情緒更加失控,只是趁早有這個心理準備,也比再受一次打擊好。

果然電話那頭除了粗重的呼吸聲跟隐忍的嗚咽聲,沒了夏悠悠的講話聲。

陸紹越讓夏悠悠消化了幾分鐘,又開口道:“不過你也應該對你大哥有信心,他經歷了這麽多風風雨雨,并沒有那麽容易倒下,我相信他會逢兇化吉的。”

“嗯,我大哥不會有事的。”夏悠悠像是自我催眠地說道。

陸紹越面色凝重,一路安撫着夏悠悠,等車子到了停機坪,才算是結束了通話。

“馬上讓人去查夏總的行蹤,還有夏總母親的行程,恐怕所謂的癌症也是假的。”

特助應下,拿出手機就看見了跳出來的新聞。

【爆炸性新聞!夏氏集團前董事,也就是如今夏氏集團總裁夏硯章夏總的母親,已入土多年的夏夫人,明天早上九點要召開記者會。】

特助的面色變了幾度,将手機拿到了陸紹越的面前,開口道:“恐怕不用查她的行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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