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鴻門宴
逢蕭玉的臉色有點難看，險些就繃不住了。
但這間房子裏，不僅他們兩人，也不是海上月的地盤，逢蕭玉是斷斷不能給沈嘉實甩臉色的，花了一番功夫，用巧勁把手從沈嘉實的手中抽了出來。
唇角抿作一線，逢蕭玉選擇了裝傻：“沈爺，你說的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沈嘉實直起了身，面容帶笑，“打兩圈麻将也夠了吧，好好陪陪你們的女眷。”
說着，他便下了床。
在這途中，不知是誰先起了頭：“沈老板，為了漂亮妹妹清場，你這是重色輕友啊。”
“人沈老板不是還沒追上嗎，可不得加緊功夫——”
“就你們倆一唱一和，趕緊走吧，沒聽見沈爺發話了嗎。”
……
在場的人無疑是賣了一個面子給沈嘉實。
沒出五分鐘，這個麻将、煙館聚集的地方，就給清了場。
只剩下沈嘉實和逢蕭玉兩個人。
沈嘉實沒急着說話，卷着一根紙煙，點了火，慢慢抽着，明滅光影打在臉上，他面容似慈非慈，眼底一片暗晦猙獰。
袅袅青煙沒如剛才一般，随着排風扇洩了出去。
短暫的、又輕飄飄的，橫亘在他們倆中間，令人心焦。
雙指不安搓了一下，逢蕭玉耐不住地先開了口，自證清白：“沈爺，我真的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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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實笑了笑，語氣似老生常談的遲暮老人：“蕭玉，在這趙家的宅子裏，你瞞不過我，你做了什麽，又去見了誰，我都是知道的。”
聽他一番話，逢蕭玉眉心直跳，太陽穴也跟着跳了起來。
她說：“既然沈爺知道，為什麽還要問我。”
男人沒有着急回答，他站在她面前，視線繞過她的面容，落在腿膝上，逢蕭玉跟着看過去，總覺得他在丈量着什麽。她不确定，只是感覺那條腿随着他的目光，隐隐脹痛了起來。
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沈嘉實不惱，只是口吻裏多了幾分詭谲：“因為我想你告訴我，也不想誤解你，你說呢？”
莫名地，逢蕭玉記起來那天他打斷她的小腿骨的場景。
他的态度依舊是這樣，溫溫和和，客客氣氣，然後，他就喊人打斷她的腿。
這些天的‘美化’，和這一刻的真實交織，讓冷意從骨頭縫裏滲了出來，逢蕭玉牙齒都打着顫。
“害怕了嗎？”指尖相觸，冰涼到了極點，“害怕就對了，只有知道痛了，才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他看似一個個問題，卻更似一重重心理壓迫。
壓得逢蕭玉喘不過氣。
他态度随意，問得輕飄：“所以，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肩頭在抖，她的手握成了一團。
男人不着急，撩着她的發絲細細摩挲，狎昵裏帶着缱绻的溫柔，可這讓她只覺得惡寒。
下一秒，沈嘉實聽見了逢蕭玉的回答：“……找到了。”
沈嘉實：“是什麽？”
逢蕭玉閉了閉眼，“宗文成說，我是你随手撿的小乞丐，為得就是迷惑趙淮和尉和玉。”
這個回答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也沒想到宗文成會這麽分析——
他不徐不疾尋了個椅子，含笑看着她，像是在等她接下來的話。
女人發鬓打濕，手指緊緊握着茶杯。
幾個呼吸間，她含糊的借用一個典故，側面點了宗文成借刀殺人的事。
沈嘉實聽完，靜了半晌。
筆直的脊椎塌了下來，逢蕭玉忍不住地腰酸，可現在沈嘉實的面色太可怕、太凝重，她不敢在這個檔口造次。
空氣靜悄悄的，呼吸也放輕了。
整間房子的氛圍就像緊繃的一張弓，等有一個人來打破它。
逢蕭玉等啊等，等得實在是困得犯倦了，天黑了，也沒人來。陰翳攀上了沈嘉實的肩頭，藏起他的神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輕地，腳步聲如潮湧過。
她往外一看，懸挂在房門口的紅燈籠被換了燈芯，亮起了燈，照亮房門。
緊跟着，是門外小厮的詢問聲：“沈老板，還在裏面嗎？”
沈嘉實擡起了頭，目光緊緊看着逢蕭玉，聲音對着外頭：“怎麽了？”
“大爺等着沈老板過去一敘。”
趙府裏的大爺，只有逢蕭玉在門口見着的趙謙一個人。
兩人相互對上一眼，随即，沈嘉實道：“你且在外面等着，我過會就出來。”
“是。”
外面的聲音漸平，一陣風刮過，逢蕭玉心頭驀然浮現出了一個詞：風聲鶴唳。
沈嘉實起了身，逢蕭玉也起了身，萬城天氣涼，夜晚更涼，她重新把漸涼的湯婆子弄熱，重新塞回了沈嘉實的手心。
在這途中，她的指尖不???小心擦觸過沈嘉實的指尖，涼得她猛然收回了手指。
目光光從他的指尖游移到他的臉上，她止不住地思考，為什麽沈嘉實的身子會這麽容易涼。
他像是沒有感覺到自己的體溫，繼續說着：“主人家在等，我們不好久待。”
逢蕭玉點了頭。
她攙上沈嘉實的臂彎，一同出門。
門闩打開。
小厮低眉順眼：“沈老板，這邊請。”
逢蕭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火燎雲般的紅燒了半邊天。
燈火通明的夜，在沉亮的月色裏，她依稀聽見，那頭唱出的綿軟的戲腔。
他矮着身子往前走，逢蕭玉他們就緊跟其後一米左右。
重重回廊，百轉假山，數不清的彎在這座古樸大宅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後，一扇石拱門，他們邁步走了進去。
兩個眼生小厮拱手喊了沈爺，而先前的小厮卻停了下來，恭恭敬敬道別後，便混于衆多下人之中。
——仿佛在說，接下來的路，就讓沈嘉實和逢蕭玉自己走了。
沈嘉實捏了捏她的指尖，語氣淡淡：“到時候出了什麽事都不要管，安心看你的戲就是了。”
“……？”逢蕭玉的眼神帶着疑惑。
沈嘉實沒有回答逢蕭玉的問題，領着她上了一棟小樓，這裏視野極佳，正正面對着戲臺，那裏戲唱得熱火朝天。
背對着他們的身後忽而傳來聲笑：“沈老板，來得晚啊。”
沈嘉實側過頭，給逢蕭玉使了個眼神，落座後，轉手間是一串長珠子，數動着。
他笑：“是啊，不然怎麽能剛剛好碰上鴻門宴的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