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去哄一哄
趙淮很快察覺到這點,伸出手,火光将指節烤紅,橘子溢出淡淡的炭香。
冷不丁地,他開口:“江恒生死不明,你知道嗎?”
逢蕭玉一怔。
手指摩擦間,她小心翼翼将竈上鐵剪取下來,翻出熱騰騰的橘子,遞給趙淮。
垂下眼,她語氣很淡:“我知道。”
到廣市的第一天,她就撿起了以前看報的習慣。
剛巧,每天早上販報小童都會準時準點從這的胡同巷口經過,她把他喊住了,讓每次出新報都送過來。
結果今中午的時候,小童就一如反常敲了陳奶奶家的門,把報紙送上來。
——她也得以窺見那條消息。
天窗之外,明亮的星星閃爍。
雪停了,風聲也停了。
漆黑眸子中是旁人看不透的情緒,趙淮問:“你打算怎麽做?”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逢蕭玉笑笑:“我不打算回去,在這裏,我還有事要做。”
趙淮眉頭擰起,“?”
逢蕭玉卻未解釋太多,把剝好的、滾燙的橘子遞到男人手心,“不是什麽大事,你早點休息吧。”
她沒給趙淮開口的機會,繼續道:“我今天有點累,想休息了。”
趙淮自幼就沒同幾個女子相處過,又得這種婉拒的言辭,他倒是不好下手。
原本卡在喉頭的言辭也吞了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
剎那間,趙淮意識到逢蕭玉在瞞着自己什麽,又想到自己在萬城經歷的事情,和海上月出現的【宋徽音】,終于将心口那個許久的疑問問出口。
“海上月那位真是宋徽音嗎?”他問。
逢蕭玉答:“你心頭沒有答案嗎?”
趙淮不語。
事實上,在拍賣會開始的第一天,他就見過他們口中的【宋徽音】了。
但在他看見的她第一眼起,他就确信無誤,對方一定不是真正的宋徽音,而是沈嘉實從外地尋人回來假扮的。
所以,他沒上前,也沒有過度打聽對方的事情。
逢蕭玉看見他變化不定的神色,已然明白了什麽,伸手,将趙淮請出門外。
随口寬慰兩句:“既然你覺得不是,那就定然不是,跟着自己感覺走吧。”
趙淮聽到這話,沒再留下。
身影匆匆消失在黑暗的長廊裏。
緊跟着,是下樓的聲音傳來。
注視着他的背影,逢蕭玉無趣收回目光,确定人下樓後,她回房間,闩好門。
小竈的火光若隐若無,飄散在眼底。
逢蕭玉沒有和趙淮相認的打算,更沒有原諒他的意圖。
趙家設局陷害宋家,是不争的事實,把宋家瓜分了,也是事實,這種血海滔天的深仇,早早隔絕了他們倆的可能性。
現在,她連尋常的作戲都不願意了。
別說,還要獨處一室。
青灰色的霧萦繞在空中,逢蕭玉呼出口白氣,回了床上。
陳奶奶尋得是很重的兩件套,蓋在身上,是柔軟的暖意。
跳動的焰色在這一夜裏,悄無聲息的湮滅了。
一大早,趙淮出了門。
逢蕭玉下了樓,只覺好像有一根針往頭裏鑽,還有無數的人影,吵鬧聲。
陳奶奶看她臉色不好,讓她用完午餐就上去休息。
逢蕭玉照做了。
直到夜晚,月亮高高挂在枝頭,炊煙袅袅升起。
她的頭痛還是沒有緩解過。
陳奶奶上來看過兩次,關切地問:“宋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逢蕭玉也不知道,抿了抿唇,說:“興許是感冒了,今年身子不大好,感冒也是時常發生。”
“那我懂了。”陳老太太笑了,轉身就下了樓,出門去另頭的胡同巷口去。
見着她離開,自己又沒什麽胃口,逢蕭玉就躺下休息了。
昏昏沉沉的夢裏——
是酷日一般的烈陽,和被照成豔紅色的粼粼海綿,這一次的夢比上一回更清晰,清晰地,她能看見宗文成臉上的細小絨毛,沉冷的側臉。
他的唇瓣抿起,眉眼肅殺,那柄槍指着她的胸口。
緊跟着,又是一聲槍響!
逢蕭玉滿頭冷汗,直直坐起來,尋着推門聲看過???去。
陳奶奶帶着一碗黑苦黑苦的藥端到她面前,說:“這是治感冒的,你喝下早些休息吧,宋姑娘。”
雙眼怔怔,逢蕭玉的耳畔仍是那刻讓人心悸的槍響,她回不過神,下意識接了藥。
一口喝下。
苦味在喉嚨蔓延,吞進腹部。
說不上來的味道,讓反胃感覺翻湧着。
眉頭緊緊皺着,逢蕭玉還是笑了笑:“奶奶,我沒事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清冷月色落在窗棂,徒留一地的霜雪。
門被關上。
早早出門的趙淮也在此刻歸家,和陳奶奶交流了兩句。
交流什麽,逢蕭玉聽不清了,她也不太關系這些,只是伴随着越來越清晰的夢,那一日的痛覺也往心頭湧。
指尖按了按心口,她又睡下了。
……
就這樣朦朦胧胧過了幾日,逢蕭玉頭痛的症狀緩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整宿整宿的驚醒。
她每一晚,都能夢見宗文成開槍的場景。
從最開始的支離破碎,到現在的完整片段,好像一個漫長的世紀,左邊心口也還時不時跟着心痛了起來。
今日,她也是這般醒來的。
推開窗戶,冷風鋪面,在冰天雪地的凍人裏,逢蕭玉感受到了痛楚舒緩的錯覺。
樓下傳來談話聲:“奶奶,這是這個月的房租,還有徽音的藥錢,你收好。”
他又說:“今天榮德會過來,這其餘的錢呢,就當做我向您買一只小雞,招待他了。”
“你們是喜歡炒的還是炖的啊?”陳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銀兩的響聲在清晨院子裏碰撞,她又說:“我們廣市還是更喜歡炖,當然了,炒也可以,聽你們的口味。”
趙淮思量一二,“榮德是湘市人,就留一半炒吧。”
聽到這兒,逢蕭玉不想再聽了。
關了窗戶。
關窗戶的動靜吸引了樓下的人,他們仰頭一看,對視一眼。
老太太小聲說:“最近生病,宋姑娘都病恹恹的,你又早出晚歸,想必她是不高興了,去哄一哄。”
趙淮點頭。
擡腳上了樓,輕輕敲響了逢蕭玉的門。
可今日逢蕭玉的心情非常的壞,門都不開。
“別忘了,我們的關系只是一時的,你沒必要做到這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