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深了, 月色卻依然明亮，墨綠色的窗簾上映着點點葉影，一陣陣風透過窗簾鑽到屋內, 給室內的人帶來一絲涼爽。
林憶靜默的仰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行注目禮, 耳邊是唐綿長沉重的呼吸聲, 他還在夢鄉, 她卻夜半驚醒後清醒的再睡不着。
晚會的時候看見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今晚竟然出現在自己的夢裏。
林憶雙手疊搭在小腹上，面上平靜, 心情卻有些煩躁，那些人，她總是要再面對。
夜裏屋裏的溫度并沒有多少涼意, 林憶悄悄起身, 把厚重的窗簾拉開一層, 又把窗戶開大了些，這才有大片的涼風灌進來，讓萦繞在心頭的煩悶随着一散。
林憶坐在床邊拿起床頭櫃上放着的水喝了幾口潤着嗓子，輕輕涼涼的清水順着腸胃滑進肚子裏, 壓郁在胸口的郁氣也随之減淡。
等林憶打算躺下身去再入睡時, 唐宇在一旁出了聲, 因為剛醒沒多久的緣故，嗓子啞的不像話, “我也想喝水。”
突然一個人的聲音在靜夜中響起, 林憶吓了一跳，扶着胸口緩了好半天，“你什麽時候醒的？”
唐宇緩緩的坐起身子, 接過林憶遞來的水，聲音已經正常了大半，“你起來的時候。”
唐宇睡眠淺，再加上平時睡覺時也總保持着警惕性，以免發生什麽危險做不出反應，所以林憶剛一起身他就覺察了，只不過一直沒有出聲。
林憶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對不起啊，吵醒你了。”
唐宇把水杯遞過去，“沒事。”
兩人又躺下去，林憶經過那麽一吓更是沒有了睡意，腦子裏天馬行空，等自己緩過神時想的什麽又都沒了印象。
她翻過身去面朝着唐宇，雖然看到對方閉着眼睛，她卻還是忍不住輕聲問，“唐宇，你睡着了嗎？”
唐宇淡淡的答，“還沒。”
林憶也不知道她想跟唐宇聊點什麽，但是睡不着的時候能找個人随便說點話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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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憶輕聲問他，“你知道我還有一對龍鳳胎的弟弟妹妹嗎？”
唐宇依舊閉着眼睛，輕輕的點了點頭，“知道，林文，林文眉。”
他們兩個都沒對對方講過家裏的情況，唐宇的身世背景是林向軍調查審核的，只要在林向軍那通過了，那林憶就不擔心什麽。
而唐宇知道自己要娶林憶的事後，對她家裏的情況也不是多關心，所以兩人一開始對彼此的了解幾乎為零。
哪怕她沒給他介紹過，但林憶對唐宇知道她有對弟弟妹妹事并不吃驚，“我今天晚上好像看到我的弟弟了。”
林憶的眉頭又沒有忍不住輕輕皺起，那個側臉和側影，她不會看錯，就是她弟弟林文，“他好像考上軍校了。”
唐宇聞言睜開眼睛，臉朝着林憶這邊側了側，贊嘆道，“那很不錯。”
軍校不是好考的，十八歲的少年能夠經過層層選拔得以入選，那将來一定是個不錯的戰士。
林憶眼裏閃過一絲擔憂，“我不覺的這有什麽好。”
唐宇一臉疑惑的看着林憶，當兵是多麽令人驕傲的一件事情，考上軍校也是很多男兒夢寐以求的事情，為什麽會覺得不好？
林憶對着他認真的說，“我的叔叔是一名軍人，但是在執行任務中犧牲了，我的父親也是一名軍人，因為在執行任務中受傷，到現在還離不開輪椅……”
說到這林憶停了寫來，心情有些複雜。從小耳濡目染，她也懂國家大義舍小家為大家的道理，可是身邊親近的人的遭遇讓她有些怕了，對于軍人這個職業她是心懷尊敬的，但她沒那麽偉大，如果讓她選擇的話，她會自私的不想讓弟弟去當兵，不想讓他從事這雖然光榮但卻危險的職業。
腦子裏又回想起上一世唐宇面臨的那些危難時刻，還有浴血奮戰時的危險瞬間，林憶後背開始一陣陣的發涼。
現在唐宇天天待在辦公室或者訓練場裏，天天待在她身邊，她感受不到什麽危險，所以每天都過的安心。但是不知道哪一天他就會被派去做任務……
這輩子和上輩子是不一樣的，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誰知道唐宇的人生軌跡會不會也變得跟上一世不同，他還會不會跟上一世一樣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安全的回來？
未來如何，誰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随便的去相信唐宇就真的跟上世一樣一定不會出事。
軍人的身份是唐宇的驕傲，是唐宇的信仰。
林憶知道，唐宇肯定是不贊同她這種自私帶有逃避的想法，但她還是想說，不是想要尋求他的贊同，而是讓他明白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林憶問，“唐宇，如果我說，讓你再幹幾年就辭職，脫掉這身軍裝，我們找個工作踏踏實實平平安安的去過日子，你會同意嗎？”
唐宇眉頭緊鎖，脫掉這身軍裝？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會！”
林憶無奈的笑着，她猜到唐宇會拒絕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決絕。對唐宇說不讓他當軍人了，她簡直就是在癡人說夢。
其實她也沒想讓唐宇答應她，只是好奇這身軍裝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林憶重生以來第一次生出對未來的惶恐，唐宇總要去面對一些危險的。
一開始不是很在意甚至是沒有考慮這些，但随着跟唐宇的相處的越來越和諧，他在她心裏的分量越來越重，林憶開始對唐宇的事情擔心起來。
林文考上軍校将來要去做軍人的事把林憶作為軍人家屬內心的惶恐不安引了出來，而在深夜被黑暗包裹着的環境又把這種情緒無限放大。
林憶又問，“如果上級派給你一項任務，你已經了知道它很危險，你還會接嗎？”
唐宇毫不猶豫，“當然。”
林憶強調，“會很危險。”
唐宇淡語，“這是組織對我的信任。”
林憶沉默了一下，輕聲問，“你能跟我說一下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嗎？”
唐宇答，“我是軍人，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再一個，身為軍人就要擔起軍人的責任。”
“責任？”林憶輕聲跟述着。
“随時做好為祖國奉獻出自己一切的準備。”唐宇的眼睛在黑暗中顯的幽深，“包括生命。”
林憶沉默着，這句話對她來說太大太空了，可偏偏是從唐宇嘴中說出來的，那就表明這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了，而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總會會為之付諸實踐。
別人什麽樣她不知道，但是爺爺兢兢業業在自己的崗位上堅守了一輩子，他做出了傲人的成績，他無愧自己身為軍人的身份。
但是，他卻愧疚自己沒有做成一個合格的丈夫。
林憶雖然沒有見過她的奶奶，但是從林向軍的話裏，她總是能感覺到爺爺對奶奶愧疚之心。
林憶覺得她的奶奶并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生活富裕又怎麽？衣食無憂又怎樣？跟丈夫聚少離多，一個人把兩個孩子拉扯大本來就很不容易了，卻還要經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
爺爺這麽念着去世的奶奶，甚至只是因為奶奶對自己的出生抱有期待就給自己起名叫憶，讓她也時時念着，并且給她多一份的重視與寵愛。
促使他這麽做的除了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更重要的是心裏的那些無法彌補的愧疚之心吧。
可爺爺再怎麽彌補也沒用了，已經來不及了。而她和唐宇，會是爺爺和奶奶的翻版嗎？
“你有沒有想過，你身為丈夫的責任。”
林憶緩緩問出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在執行任務時出了什麽意外，我該怎麽辦？”
唐宇張了張嘴，眼裏閃過一絲遲疑，卻沒說出什麽話。
林憶喃喃道，“我是你的妻子呀，你把一切獻給了祖國，那你拿什麽獻給我呢？”
可這句話出口後，得不到什麽回應，林憶才反應過來，或許是不該這麽問的。
這就是身為軍嫂應該面對的啊，再正常不過情況了。軍嫂也有軍嫂的責任與擔當，她應該在嫁給他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的，而不是現在才考慮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種責任。
林憶自嘲，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一開始還以為不作妖就能踏踏實實的跟唐宇過日子，可經歷過才知道，軍嫂這個身份她能不能擔的起都是個問題。
她理解他身上的職責，可理解是一碼事，接受又是另一碼事，她理解他卻不是多麽的想要支持他。
但是，為了唐宇，也為了她自己，她可以努力的去嘗試一下。
林憶在黑暗中深呼了一口氣，“我會慢慢學習怎麽當好一個合格的軍嫂，你也學習着怎麽當一個好丈夫可以嗎？”
“我需要從你這得到足夠的安全感，這樣才能讓我也有支持你的動力，我們才能更長久的走下去。”
“唐宇，我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讓她感受到，她在他心裏也又足夠的分量的答案。
至于怎麽樣才能讓她感受到她對他很重要，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
“我不着急，這個答案，我會在和你往後在一起的日子裏慢慢的去找。”
“好嗎，唐宇？”林憶輕輕的問。
林憶的聲音落後，四下裏靜悄悄的，她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唐宇思考着她那些話的意思，良久良久，眼中的濃霧漸漸散去透出清明。
黑暗中，他尋着她的手，然後緊握。
“好！”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