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鬥嘴
在檐角下挂矩鬥尺，這是超級鑄造世家——魯家慣有習俗。
據說魯家當年起家，是因某代有三兄弟分別契約矩、鬥、尺為本命靈，之後三人同心協力，互悟互印證，創出器修流派。
為紀念這三兄弟做出的貢獻，後人尊稱其為鑄造之祖。
凡魯家出品，都會挂上這串風鈴，以示對先祖尊重。
眼前這艘大船，便是魯家出産的飛船，而魯家飛船都有一個特點——擁有逃生通道。
顧離淵便打算利用這個逃生通道。
他沒看顧清乘，邁步往飛船方向走。
江映岚聽着顧離淵的腳步，心內無聲尖叫。
她問：“你真要上飛船？”
她真要被困死在蛋裏？
顧離淵摸摸蛋殼，道：“蛋蛋莫怕，一切有我。”
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
江映岚咕嚕翻身，從地上爬起。
她張開小翅膀，大聲道：“不行，聽我的。”
顧離淵憋笑，安撫道：“好好好，聽你的。”
他心底已有章程，此時自然不介意陪蛋蛋玩玩。
“你爹是不是還在下邊看你？”江映岚問。
“對。”顧離淵視線掃過顧清河，踩雲梯上甲板。
甲板上站着不少孩童，正倚着欄杆往下望，他們家人就在下邊與他們遙遙對視，對視間，這些孩童都在偷偷抹眼淚。
從小在顧家長大，他們自然知道這一別意味着什麽。
顧離淵沒理會這些哭泣的小孩，徑直往船廂方向走。
“從船另一邊下，借着這艘大船遮擋，趕緊逃。”隔着蛋殼，江映岚無法瞧清外邊景色，只能根據自己的猜測指揮。
“好。”顧離淵笑道。
他知此計必會夭折，若真這麽簡單能夠逃脫，被送往凡界的顧氏族人不知要少多少。
不過他什麽都沒說。
他腳步換了方向，沿甲板轉入船側走廊。
他裝模作樣地左右掃視一番，對掌心蛋蛋道：“蛋蛋，準備好了嗎？我要跳了。”
“跳跳跳。”江映岚小翅膀張開，趴在殼上，穩住自己身子，并催促道，“跳一下海闊天空，趕緊跳。”
顧離淵失笑，故意逗道：“跳一下可能斷手斷腳。”
“總比絕道絕命好。”江映岚開口，“別磨叽。”
“好，不磨叽。”顧離淵将蛋蛋往腰間一揣，手撐起欄杆越過，松手往下跳。
跳到一半，下邊有松針交織成網，他落到松網上，又被彈回船廊，撞到後邊窗戶上。
顧離淵扶着欄杆往下一看，松針網消散在空中，而他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到他身上。
他擡眸，對上顧清乘面無表情的臉。
顧離淵：“……”
陰魂不散。
顧離淵拉開後邊窗戶，跳進船艙，反手關上。
“怎麽了怎麽了？”江映岚只感覺到顧離淵跳下去，又跳了上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被抓住了。”顧離淵從懷裏掏出蛋蛋握在掌中摩挲，語态輕松道，“族長在外邊守着。”
“他不是族長麽，怎麽那麽閑？”江映岚氣得用喙啄蛋殼，啄了一下，喙又疼了起來。
她用小翅膀委委屈屈地捂着嘴尖，靠着蛋殼坐下。
“是啊，他旁事不閑，就是有關我的事，特別閑。”顧離淵嘲諷地開口。
他下意識地将手中蛋殼在空中抛起，聽到耳邊傳來的尖叫，笑容一僵。
他忘了，手中不是玉石。
顧離淵忙接住蛋蛋，心虛地開口，“蛋蛋，我剛才又試着跳了一次，忘記提醒你了。”
江映岚：“……”
我雖然看不見，可是我聽得見。風聲都沒有，你明明還在船艙內。
江映岚氣呼呼地翻個身，不打算管他了。
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她，江映岚，哪怕一輩子憋在蛋裏，被煮了吃，也不再給大騙子出謀劃策。
顧離淵見蛋蛋沒有開口罵他，以為她接受了這個解釋，心道蛋蛋真可愛。
然而，之後無論他怎麽戳蛋蛋，蛋蛋都不再開口，而百試百靈的“手滑”，也換不回蛋蛋回心轉意，顧離淵方才察覺到蛋蛋知道真相，并生氣了。
他果斷道歉，“蛋蛋，是我的錯，我不該抛你，還撒謊。”
蛋蛋哼唧一聲，愈發生氣。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錯的呀？我還當你不知道呢！
既然知道是錯事，還要等她生氣了才道歉，這說明什麽？——說明對方沒拿她當一回事。
她再次哼唧一聲，翻個身，繼續不理會。
“不過蛋蛋，這也是我太看重你了嘛。”顧離淵捧着蛋蛋，小心哄道，“我實在太擔心你會生氣，才會行此昏招，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愚笨的我？”
江映岚哼哼兩聲，道：“人家才你巴掌大，就不原諒。”
顧離淵見蛋蛋又理會自己，提着的心放下。
待聽明白她話裏意思，他忍不住憋笑，“不不不蛋蛋，你身形只巴掌大，但你心胸有萬丈。你這麽可愛善良，肯定能原諒我，對不對？”
江映岚樂出聲，憋住的氣頓時洩了。
她翻個身，道：“你說得再好聽，也是在暗示我胖。我才不胖，我小着呢。”
“是是是，你小着。”見江映岚語氣還算活潑，顧離淵忍不住又起逗樂之心，“和南珠一樣，圓圓潤潤，最可愛。”
江映岚又氣得河豚，誰圓潤？誰圓潤？
她一咕嚕站起，歪頭看自己身子，短絨絨的蓬松黃毛似炸開的球，肚子弧度拱起，圓嘟嘟的很有肉感，好像真有種珠圓玉潤感。
江映岚僵住了。
她優雅長條的身軀，朱豔無雜質的短羽，似毯般溫暖柔軟的尾羽，還有缭繞于身雲蒸霞蔚般的鳳凰之火，全都不見。
她不再是靈海裏自由自在的鳳凰，而是一只被困蛋殼的小黃叽。
江映岚瞬間又被打擊到，不想說話了。
顧離淵幾次說話沒有得到蛋蛋回應，忍不住摸摸鼻子。
他好像又逗過頭了。
可是蛋蛋太可愛了嘛。
他将蛋蛋收回袖袋，開始游逛樓船。
他要去找逃生通道。
雖然魯家飛船都設有逃生通道，但不同型號不同款式的飛船，逃生通道位置不同，需提前查看。
船樓一樓是客廳，二樓和三樓是卧室，二樓是小孩卧室，三樓是護送他們前往凡間的上人卧室。顧離淵沒往樓上走，而是來到船上樓梯口的小側門，順着樓梯前往負一層樓梯走。
逃生通道多設在負一層。
顧離淵邊走邊留意有沒有注意，見通道無人，加快腳步，一口氣跑到負一層門口。
他沒急着闖進去，而是先用耳朵傾聽動靜，确定無人開，才推開門。
負一層光線還算明朗，船艙上開有透明小窗，小窗上設有結界，擋傷害，不擋光。
從門口往裏看，裏邊景色一目了然。
顧離淵走進去，反手關門。
他徑直走向逃生小舟，确定小舟能使用後，又去看逃生通道，以及開啓逃生通道的陣石。
像這種逃生通道，旁邊一般都會有鑰匙，這是為了防止出現突發事件時，船上乘客無法自救逃生。
當然，那是公共飛舟，像這種私人飛舟，鑰匙一般都會收起。
不過顧家這艘船是送小孩去凡界，而尋常小孩，一般不會懂得這種急救知識，因此顧家飛舟雖然是私家船，但陣石還好生呆在逃生通道旁邊。
顧離淵瞧見陣石，又露出個笑，忍不住低頭對蛋蛋邀功道：“蛋蛋，我們可以不用去凡界了。”
江映岚本來不打算理會顧離淵，可是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探出頭。
她咕嚕一下翻個身，問：“真的？”
“真的。”顧離淵簡單地将逃生通道說了一下，道，“等飛離顧家，我就從這逃生通道跳下去。”
“好。”江映岚頓時精神了，誇道，“你真聰明！”
顧離淵抿嘴笑，挺直胸膛，小驕傲，嘴上卻道：“一般一般吧，也就比別人多讀兩本書而已。”
“你都看的什麽書，說話這麽穩重？”江映岚将“老成”換成“穩重”。
“什麽書都看，也不算多，藏書閣一樓的藏書，都看完了吧。”顧離淵邊開口，邊往門外走。
“喲，還是個大才子啊，失敬失敬。”江映岚揶揄道。
顧離淵沒聽出她的調笑，以為她真在誇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他強忍着羞恥應了這聲才子，謙虛道：“不敢稱大，小才子吧。”
江映岚：“……”
行吧，小才子。
出了負一樓，顧離淵在樓梯口探視一番，見無人留意他，又若無其事地回到一樓船艙。
在船艙內，他看到一個本不屬于這兒的人——顧白。
顧白擁有本命靈，是該留在上界的上人，而這船上的人，除了他，都是凡人。
他沒有探究顧白為何會上船，找了個無人的靠窗的位置坐下。
顧白瞧見他，雙目一亮，和其他告辭，小跑了過來。
“離淵公子。”顧白坐在顧離淵對面，道，“我和你一起去凡間。”
聞言，顧離淵忍不住上下掃視她，道：“為了獲得我信任，你這犧牲夠大的。顧七閑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死心塌地，連前程都不顧？”
顧白開口：“沒有沒有，他沒給我什麽好處。我是真想跟着你混，上天入地，莫不跟從。”
顧離淵不信，不想與她說話，幹脆去逗蛋蛋，“蛋蛋蛋蛋，誰是天底下資質最好的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