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行
軍訓的最後一個星期,重頭戲如約而至。
夜行軍,也算是桂中的一項傳統了吧,從軍訓開始之初,每一屆,都沿襲了夜行軍的習慣,顧名思義,就是晚上拉練,急行軍,大約跑個十公裏這樣。每一年的路線都不同,時間也不同,只告知是軍訓最後一個星期的某一晚,可能在十二點開始,也可能是兩三點。
總之,一切都是未知的,首先練的,就是同學們的反應能力。
這幾天,大家晚上都處于一種興奮的狀态,個別亢奮到半夜也睡不着的,第二天就悲劇了,沒精神訓練總是出錯,經常被教官點出來加訓。
這天晚上,已經是最後一晚了,大家都清楚就是這一晚了,心裏,反倒安定了下來。
言青一般都最後一個洗澡,宿舍不會斷水,只要水卡有錢,随時都有熱水,沒有的話也有冷水。言青大冬天也是洗冷水的,這麽多年,習慣了。排在最後一位也不是被欺負,是她晚上要看書又要跑步,經常回到宿舍就剩她一個沒洗了,她也樂得不與人争搶。
這天晚上也是這樣。她洗完澡剛要回床上,就被舍友拉到了下鋪周欣的床上,那裏已經坐着幾個舍友了,因為熄燈的關系,打着小手電圍坐在一起,神神秘秘的。
言青只是聽了幾句話就搖頭,小臉煞白的要回床上:“我不聽鬼故事的,我怕!”
是的,最後一晚,她的這些舍友興奮的睡不着,幹脆就講起了鬼故事。
“哎大家都在呢,言青你別跑,鬼故事什麽的,聽着很刺激的。”小婉把她拉住,平時溫溫柔柔的一個妹子力氣卻大得很,一時間,言青竟然掙不開。
無奈的向謝宜橙投去求救的眼神,言青是真不想聽這個,她從小就怕,被爸媽扔家裏久了,對黑暗特別敏感。宿舍裏,她和大家都相處的不錯,但處的最好的最好的應該是謝宜橙了,此時,她也沒想太多,向謝宜橙求救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一種動作,甚至,她自己看過去,才驚覺自己的舉動如此自然。
謝宜橙被她這頗具依賴的一眼看得身心舒暢,瞬間就湧起了一股責任感,幫她掙脫了小婉:“她怕這個,就別勉強了是吧,萬一真吓到她就不好啦。別浪費時間了,來聽姐給你們講個帶勁兒的。”
其他人果然就被她吸引了過去,言青得以逃過一劫。
爬上床,把自己完完全全裹進被子裏,努力忽略着她們的驚呼,不多時,言青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才剛閉上眼睛就被弄醒了,但實際上,距離她睡着,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通知大家夜行軍開始的哨聲,終于響起在樓下。仿佛安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塊石子,陣陣漣漪激蕩開來,原本安靜的宿舍樓,沸騰起來。
一時間,相互呼喊起床的聲音、洗漱的水聲、在樓道奔跑的聲音組成了一支精神的交響曲,響起在迷蒙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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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青是被謝宜橙拍醒的,謝宜橙很匆忙,她本身動作就慢,能抽空給言青一下真是莫大的榮寵了。把人叫醒後,她就匆匆加入了洗漱的大軍中,有規定,從哨響到集合,不能超過十分鐘,這也是很多人選擇不睡的一個原因。
動作利落的翻身鋪被下床,廁所還被占着,言青小旋風似的端起盆子沖向了水房,等她從水房回來,謝宜橙還在洗漱,看樣子,是要錯過時間了。
本來已經跑到門口的言青生生停了下來,看樣子,是要等她了。
“你先走吧,我還要一會兒。”擰着毛巾,謝宜橙急道。遲到的人是要受罰的,上一屆的好像是男的罰做五十個俯卧撐,女的罰做五十個蛙跳,這一套動作做下去,接下來的急行軍就不是那麽好受了。所以謝宜橙也沒想連累言青,她雖然是嬌氣,可也不太無理取鬧。
“沒事,你快點,趕得及。”言青說話總是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崩,這也是人們覺得她木讷的一個原因,其實,是因為她一直生活在鄉下,老師講課都用的土話,她普通話就說不順溜,能說清楚已經很不錯了,又怎麽能指望速度?
謝宜橙是真急了,她的時間概念雖然算不上精準但也是清晰的,當然能夠判斷出言青說的“趕得及”是錯誤的,她是真不想連累人。
但是,心裏為什麽又不太想讓言青走呢?
特別是,樓層越來越空的情況下。
有時候,人一心慌,是很容易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即使他知道,這根稻草并不能改變他的現狀,甚至會因為他的掙紮而讓稻草陪葬。
總之,謝宜橙要讓言青走的話,終究沒有再說出口。而言青,也沒有再催她,就只是靜靜立在門口,神色平靜的等着她弄完。謝宜橙原本因為即将受到處罰而焦躁的心,在看到言青稚嫩而平靜的面孔時,突然就被安撫了似的,那一瞬間,她确定心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一股暖流,将那裏包裹。
言青,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她這樣想着。
果然不出所料,到下面的時候哨聲已經停了,這就代表還沒跑進隊伍裏的人要受到懲罰,今年的懲罰沒有新意,還是和去年一樣。于是操場上可以看到圍着長長的跑道蛙跳的女孩,也可以看到撐着地面滿頭大汗的男生,迷彩服下,青春的身體如此充滿活力。
做完五十個蛙跳,謝宜橙的腿已經有點軟了,言青也不好受,但是過了一會兒似乎就适應了,急行軍正式開始時,她們班被排到了......最後一名。之前對今年靠後的隊伍說過風涼話的同學石化了,果然......一報還一報嗎。
拉練的隊伍過長時,會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即使前面的隊伍只是走路,靠後面的隊伍也得小跑才能保持跟随,如果前面是跑着的,那麽後面隊伍就得保持相當的速度才不至于掉隊了。基本上,一場急行軍下來,排在後面的幾支隊伍是全程跑下來的,不可能有休息的機會,很顯然,今年這塊“餡餅”,就掉在了縣招班的頭上,快直接把他們砸暈了。
悲嘆着之前不應該幸災樂禍的,同學們認命地打開統一配發的小手電,開始了這注定不輕松的短暫旅程。
不知道今年的路線是怎麽規劃的,總之其走位極其之淫.蕩,除了出校門後走的那一段大路,接下來,基本都在小巷子裏穿行,每個路口都有兵哥哥守衛,防止同學們走錯地方或出現突發情況。一開始大家都還吃得消,但随着路程的增加,每個人臉上都多多少少的露出了疲态,路程走過二分之一,大家都開始粗喘氣了。謝宜橙已經跑不動了,所幸言青就在她身邊,看她不行了是一直拉着她跑着的,相當于,言青在跑的同時還承受了她的大部分重量。
因為連續的放晴,這一晚天上很多星子,一閃一閃的,十分美好。謝宜橙有時候無意間擡頭,就能看見狹窄的巷口上一片窄窄的靓麗星空,平日裏目光從來只放在大千世界的燈紅酒綠中的她,竟然也覺得很美。大概是一直牢牢拉着她的那只手太溫暖,以至于她看什麽,都覺得很溫暖。
肌.膚,能傳遞給人最真實的善意。
尤其是,那只手是那麽的幹淨,幹淨得不含一絲雜質,那樣少年般的純潔。
後來,她們還經過了一小片稻田,她們從田埂處有序的穿過去,路兩邊就是高高的水稻,稻田裏有陣陣清越的蛙聲,仿佛應和着她們此時的疲累,為她們加油打氣。
最後,隊伍在南山公園內停下,已經有許多隊伍到達了,正就地修整,她們是最後一支。
幾乎是教官喊休息的瞬間,同學們就癱坐在了地上,小小的手電筒滾的到處都是,照得四處一片明亮。此時已近黎明,很快濃重的黑暗就要過去,光芒,會漸漸鋪滿大地。
一如他們此時的心情。
坐在這裏,看着公園內的清秀樹木,那些疲累和喘息仿佛都離他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完成了這件事的重大滿足感與自豪感。
言青也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來,先是五十個蛙跳,接着是幾乎拖着謝宜橙跑了後面一半的路程,即便她身體素質好,也只是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十四歲少女,可想而知,這對她的消耗是多麽大了。
“你還好吧。”謝宜橙遞過來一瓶水,言青總是覺得,她真是個神奇的人,比如言青就不知道,這種時間這種地點,謝宜橙是從哪裏弄的水。
擰開瓶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一瓶水去了半瓶,言青才像活過來一般舒了口氣,把水又遞了回去。謝宜橙似乎楞了一下,這一下,言青也意識到謝宜橙這樣講究的人怎麽會喝她喝過的水呢?當下就有些尴尬,讷讷的想要把水拿回來。
謝宜橙卻快速的縮回手,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沒人知道她在心中下了多大的決心,但事情一旦做出來,她卻覺得這口水加了蜂蜜一般甜。她想,她一定是太渴了,以至于味蕾都出現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