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工錢

小小的清瘦的身體看起來還沒廚房大師傅的竈臺高,但那當然只是錯覺,事實是言青站在水池邊剛剛好,正有條不紊地将一個個剛刷幹淨的碗放到一旁的盆裏。

“怎麽了,沒吃飽?”柏钰沒看過去,她以前來過這裏,知道這裏的後廚是開放式的,也算是這家小餐館的一個特色。此時看謝宜橙突然頓住了,猜想是看到後廚覺得新鮮,就随口打趣了一句。

她下午還要訓練,這時得快點趕回去午休。

“沒,我想起要去藥店買點驅蚊水,你先回去吧,中午時間緊,你沒睡飽下午又沒精神跑步。”謝宜橙不動聲色的把目光移開,淡淡道。

柏钰沒做多想,謝宜橙有時候也會突然去做自己的事,一般她還會陪她,但下午要訓練,她真得休息,也就應了,自己往學校那把走了。

謝宜橙裝模作樣往藥店方向走了幾步,看着柏钰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彎處了,才折回餐館,氣定神閑的挑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來,憋着一股火氣看言青洗碗。

那雙白白嫩嫩的曾經給她洗過衣服的手,就泡在布滿油漬和泡沫的污水裏,無數次撈出碗筷洗了,又放到清涼的水龍頭下沖。就謝宜橙看到的這一段,大概得洗了有兩三百個碗吧,還不知道之前她已經站了多久。等到言青忙完,謝宜橙都看見她偷偷揉腰了,酸了吧,笨蛋,至于如此拼命嗎?

看起來工錢是一次一清的,言青走出來就走到櫃臺拿錢,謝宜橙看得很清楚,二十。

就二十,言青的手都泡皺了,謝宜橙一直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眉蹙得有多緊。

她知道言青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肯定還是為了還她錢,雖然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她又沒催她,是想拖很久的,反正只要債主樂意,就算十年後還,旁人也不能說什麽。

可是言青真的太傻了,她沒記錯的話傻子每天傍晚還得練樂器吧,她又吃的不好,學習起來還拼命,這還跑出來打零工,長此以往怎麽受得了?

謝宜橙是不知道,她此時的表現就跟看到自家孩子不争氣的家長一樣,那個憂心,恐怕,她那相依為命的爸都沒得她操這心。

言青是轉過身時才發現後面有人的,謝宜橙冷着個臉站在她身後,眼睛不帶笑時還蠻能唬人的,反正,言青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拿着錢的手背在了身後,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般不安的看着謝宜橙。

“言小青你長出息了啊,敢偷偷在外面打工?”把人帶到學校的僻靜處,謝宜橙一直壓抑的火氣終于爆發,恨不得把言青打一頓的樣子。

“你別告訴老師,求你了。”學校有明文規定不準學生在未滿十八歲前在外面打零工,要是讓老師知道了,少說也是一個處分,言青被吓死了。

知道怕呀,那就好。謝宜橙看着言青可憐的樣子,火氣不知道怎麽的又不見了,就像一個鼓鼓的氣球,遇上針,一下就癟了。不管怎樣,總之是不能讓言青再在外邊弄了,謝宜橙眼珠一轉,就想出了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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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不告訴老師,但是以後,我的衣服都給你洗了。”

“啊?哦,好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只要不告密,一切都好說。言青哪裏知道,謝宜橙生氣根本就不是因為她違背規定,就是心疼她這個傻子。

“我還沒說完,插什麽話。”還是有點生氣喏,說話都沖了點。

“聽着,我也不欺負你,按照阿姨洗衣服的标準來給你錢,一件三元,好不好?”她是“欺負”言青不懂行情,一下把價錢翻了一倍。

“是不是多了?你衣服又基本不會穿髒的,我洗很快的,不要錢,你把洗衣粉備着就行。”言青觀察力很好,她一下子就說出謝·潔癖·橙子平常的習慣。

“都說了是市場價了,反對無效,就這樣。”謝宜橙懶得和她多做解釋,怕多看一眼她那耿直的傻樣都忍不住要揍她,又下不了手,憋着傷身吶!

言·耿直·青只有應着了,同時,保證絕不會再出去打零工。她都要吓死了好嗎,怎麽可能還出去,這次運氣還好遇上的是謝宜橙,下次要是衰一點直接遇上老師了呢?再也不敢了。

言青此時還沒意識到,她是那麽篤定謝宜橙不會告密,雖然,正是她把她吓得半死。

......

“言青,走了,快點啊,快上課了。”

“哎,來了。”又是一天傍晚,言青和以前的很多個傍晚一樣,和班上一個叫葛悅的同學跑去音樂教室上課。

說是上課,其實一周內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練習,老師只在周末過來教導兩次,她們這種情況下,真正想要學好樂器,還是得靠自己多練,得吃得起苦。

葛悅是學黑管的,也就是單簧管,說起來,她學這個,還有言青的因素。原本吧,她是有些心動但遲遲下不了決心,後來發現言青已經報名了,覺得好歹有個伴兒,就也入了隊。她和言青一樣,純新手,一米五六的個子,腰身很細,很嬌小的一個女孩子。

一開始是葛悅主動來找言青一起上課下課,後來熟起來了,言青有時候收拾的快些,也會去葛悅座位旁等她,經常性的,兩人訓練完就會一起吃晚飯,久而久之,她們也成了好朋友,是言青除謝宜橙和柏钰外,最相熟的人。

葛悅心氣很高,很喜歡黑眼豆豆,可想而知性格裏也有叛逆的因素吧,因為她,言青還被帶的看柯南,那時候柯南已經連載了七十幾卷了,葛悅也是個神人,一冊不落全買了,硬逼着言青看。她的概念就是我喜歡這個朋友,連帶着把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大大方方拿出來分享,言青推辭,她還不開心,姐姐不是每個人都給看的!

後來,言青漸漸看出味道來,也就延續了這個在她看來有些“不務正業”的習慣。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讓她心思更細膩了吧。

言青學的是中音薩克斯,雖然不至于像低音薩克斯般比人還高,中音也能遮住她的小半個身子了。常常是,她練上一個半小時後,衣服背面就濕透了,不僅是因為大量的吸氣呼氣與指法的變換,還有薩克斯本身的重量對她造成了壓力。

這其實就是葛悅願意交她這個朋友的原因。

她就沒看過隊裏有其他哪個人像言青這麽拼命的。葛悅想,如果我像她這樣練,那可能早早就放棄了,因為清楚那有多難,所以才佩服言青。

是的,佩服。

葛悅一開始其實是對這個同學沒有什麽印象的。即便她長期占據班裏的第一名,即便她也是個課代表,可,也許是言青這個人真的太低調,上課也從不主動回答問題或是提問的,一直以來,她雖然知道有這麽個人,但在其他人都大放光彩的時候,她真的忽略了沉默寡言的言青。

很多人也是這樣。

後來,因為同在一個管樂隊裏,很多時候就很自然的會碰撞到一塊,一起上下課,一起練習,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正是一次次的訓練中,每次累了休息了,她總能聽到還很不利索的薩克斯聲,說真的,一開始爬音階的時候,如果水平不夠,那對旁人的耳朵真是一個折磨,她當時就很煩言青,太吵了,即便知道這本身就是薩克斯的音量,她有時候也會不喜。

後來,漸漸的,磕磕巴巴的聲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越發流暢的走音階的聲音,從低音走到高音,打個旋兒又優美的繞回來,一切,都是那麽的流暢自然。

完全想象不出,這只是才接觸樂器幾周的新手。

驚覺言青的進步之快,她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天賦?葛悅想。之後的訓練裏,她便對言青多了幾分關注,漸漸的,她發現,訓練的一個半小時裏,言青是從不休息的。頂多,有時候會短暫停一下喝口水,又很快摸上薩克斯。她也發現,言青在練習時,神情通常是很專注的,一種旁若無人的精神,老師讓她爬音階,她就能每天每天都爬一直到一周後老師說,好了,可以了,我開始教你吹曲子吧。

她才會停下來,開始練習曲目。就這,每天練習前她還要走兩遍音階,因為老師提過一句,音階不能生疏。

這樣的練法,她進步快不應該嗎?漸漸的,葛悅就開始佩服言青,她知道言青不知道她經常看她,有時候,練累了,她就停下來看看言青,看她仿佛對待什麽神聖的事情一般盯着曲譜舞動着手指,看她緊緊抿着的薄薄的唇,葛悅便又有了力氣。

言青,是一劑薄荷一樣的醒神劑,很長時間,葛悅就是這樣看着言青的,上瘾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言青是薄荷味的,謝宜橙是橙子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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