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就是爹爹要說與紅纏聽的麽?”
看不透坐在自己對面的蘇志允,也想不通為何能在獄中引來這尊大神……雖然想稱呼眼前的男子一聲王爺,但看着他那鐵青的臉色,蘇紅纏還是按捺住心頭的不悅,擡手又朝口中倒了幾口酒。
她不願嫁人的症結在于心有所屬,而不在于迎娶的是男是女。綠翡固然算的上一個好人家的女子,也對她有心,但如是便該把那女子迎娶回去?這委實是荒唐的。
見蘇紅纏又開始飲酒,蘇志允便起身背對着蘇紅纏。他方才已是與她說過,若是能與齊府聯姻,他便會放她出獄。可……聽着咽酒的聲音,蘇志允也知曉蘇紅纏是起了求死的心思。
不過是區區聯姻,何必非要與自己擰到求死的地步呢?
長嘆一聲,想着自己千裏迢迢來獄中見她,卻沒得到幾分好臉色,蘇志允的臉瞬時蒼老了幾分:“若是你不願意娶虞馥,那便……”
“爹爹該知道紅纏的心思……”不等蘇志允的話出口,蘇紅纏便把酒壇放到案上,搖搖晃晃站起身,“若是願娶,就不會到今日這種地步。”
“呵呵呵……是啊……若是你願娶,便不會到今日這種的地步。但,纏兒,你真心願意看着長清谷主入宮做太子的側妃麽?”蘇志允肩頭一動,朝着蘇紅纏抛出一個餌。
“嗯?”聽到熟悉的名字,蘇紅纏的身子一顫。
“纏兒難道還不知,長清谷主已是朝着京都去了?”見身後半晌沒有動靜,蘇志允自說自話,“原想着纏兒一心要為師尊報仇,才在這世上忍辱偷生,卻不想……”
“呵,多行不義必自斃。長清師伯做了太多見不得人的事,自然難活到壽終正寝的時候。”
蘇紅纏轉身朝着牆面,不再看蘇志允。她并非不想複仇,她只是不願淪為身後男子的棋子罷了。京都不比情谷,一旦随其入了京都,哪裏還有她說話的地方?
且她想說的話方才已是說過了,再說只是徒勞。心兒已有府衙人照看,而她也從蘇志允口中得了師尊未死的消息。毗鄰死生,心境早于舊時不同,她倒是不奢望與師尊再見,只求師尊安好,便足了。她若是執着,追在師尊身後,反而是累了她的修為。
“纏兒何必等着天時呢?只要纏兒你願交出駐顏術,長清谷主自然會失寵于殿前……”
駐顏術?呵呵呵。
原來王爺爹是為此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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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了蘇志允來的目的,蘇紅纏的手緊了緊。
“情谷秘術,怎可傳與外人?”
“呵呵……外人……說起情谷,如今哪裏還有內外呢?”思及蘇林密報,長心已落到自己手中。若不是那長心一醒來又只有十歲孩童的神志,自己何須來這獄中與蘇紅纏籌謀呢?
轉身望向蘇紅纏,蘇志允眼中閃過暗芒:“纏兒的心思莫不是真在那個孩童身上?”
“嗯……孩童?”不明蘇志允的意思,蘇紅纏暗想,她的心思是在心兒身上麽?
“若是你不願随我回都城,那孩子怕是……”知曉無法用長心誘出秘術,蘇志允索性退了半步,只要蘇紅纏随她回京。
“嗯?”長心落到蘇志允的手中了麽?呵呵。她怎會忘卻了官官相護呢?擡手飲掉壇中之物,蘇紅纏晃覺嗓子有些疼。她為何總要被這世道逼迫着做些自己厭惡的勾當?
“這……真是可惜了王爺的人品。呵呵呵。”淺笑着抛下手中的酒壇,蘇紅纏挑釁般地看了蘇志允一眼,“那便走吧。”
……
黑夜一開始隐蔽,便能做許多事。
坐在駛往都城的馬車中,蘇紅纏摟着睡得很沉的長心,微微閉目。她倒是不曾想過,出獄竟是這般輕巧的事。不過是蘇志允的一句話,她便從那獄中被人恭恭敬敬的請了出來,還附贈了輛馬車。
回想着她與蘇志允在獄內的對話,蘇紅纏眨了眨眼睛,掩下眸底的暗芒——她拿不準為何蘇志允一心要她與綠翡成親,也拿不準,為何要她到了京都便扮作男兒。她唯一能被蘇志允利用的,怕是只有駐顏術。
可駐顏術真的值一條人命麽?
雖猜不準蘇志允打得什麽算盤,但能從獄中撿回一條命,也算是一樁幸事。
聽着‘嗒嗒嗒’的馬蹄聲,蘇紅纏伸手叩滅了搖曳的燭火,她不想聽蘇志允的随從在她耳邊說些亂七八糟的王府規矩。
但越過蘇紅纏想象的是,燭火一滅,那馬蹄聲随即變得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可以想象出騎在馬背上的人的動作。
“館主。”
綠翡的聲音讓蘇紅纏的眉頭皺了皺,卻也沒勾起她說話的*。
“館主。”
見車內人未回聲,打馬在側的綠翡便有些急了。
凝視着撩開車簾的手,蘇紅纏沉了一口:“何事?”
“世子沒了……”
“什麽……”蘇紅纏正欲詢問,卻聽到了蘇志允的聲音。
“虞馥,你怎在此處?”
“啊,回王爺,小女,小女只是想與小王爺說上幾句話……”
隔着車簾都能聽出綠翡的慌亂。
“話說完了麽?”
蘇紅纏辨識着越來越遠的聲音,知曉綠翡已是落在後面了。
綠翡會有危險麽?
想着方才蘇志允的詢問,蘇紅纏也為綠翡捏了一把冷汗。但思及綠翡是丞相家的女兒,蘇紅纏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凡是長腦子的人都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去為難一個丞相家的女兒。
但‘世子沒了’是什麽意思呢?
盤算着蘇志允一直幫着自己遮掩女兒家的身份,蘇紅纏心頭靈光一閃,相通了為何春風館遭了災。
把‘蘇志允要自己裝男子’,‘世子沒了’,‘與虞馥聯姻’,‘春風館遭災’這幾件事連起來,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王府世子自然不是一下子就沒了,蘇志允也不是一直要自己裝男子。早年間,他不過是期着自己能嫁入官家,幫他鞏固勢力罷了。前些月突然要自己裝男子,定然是世子到了強弩之末,需要有人來幫他頂住門楣。
想着傳聞中的,蘇王爺待世子娘親情深,只有一子,蘇紅纏不禁低笑,果然是現世報。世子之位固然顯赫,可它真的值得化女為男麽?雲州城固然人多口雜,可殺了春風館的人便能堵住悠悠衆口麽?自己固然是女兒身,可娶了丞相家的女兒便能遮掩住自己的性別麽?
想着無盡的冤魂,蘇紅纏不禁自嘲一聲:“呵……”
原來自己早就入了局。
自嘲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卻驚醒了躺在蘇紅纏懷中的長心。
“你是誰呀?”睜開眼的長心沒有看車外,只是看着一臉凄色的蘇紅纏,眨了眨眼睛。
軟糯糯的腔調打亂了蘇紅纏的思緒,聽得她心頭一軟。雖早就知待這孩子醒來便又會忘記她,可只要看着這孩子醒來,她便是歡愉的。
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
想着與長心相遇的地方已蕩然無存,蘇紅纏勾了勾唇角,伸手撫上長心的頭頂:“我是心兒的娘親。”
“娘親?”長心似乎對‘娘親’這個詞有些新鮮。
端詳着眉眼似乎又開了些的長心,蘇紅纏眼睛眯了眯:“是啊,娘親。”
“那娘親我們現在在哪裏?”聽到抱着自己的人自稱是自己的娘親,長心的身子軟了軟。
“車上。”凝神分辨着車外的馬蹄聲,蘇紅纏發覺天快亮了。
“去哪?”仰頭打量着車子,長心眸中閃爍着新奇。
“都城。”
“去哪裏幹嘛?”
“嗯……”幹嘛呢?蘇紅纏抱着長心的手緊了緊,她的心又開始亂了。若是世子死了,那蘇志允要的,便不僅僅是駐顏術了。
分神想着入城後的事宜,蘇紅纏一時又思緒紛飛。
直到長心的手攀到她的肩頭,她才把長心拉到懷中,低聲道:“奔喪。”
“誰死了?”長心的眸子裏閃過困惑。
“嗯……”不知如何告訴心兒死去人的身份,蘇紅纏微微的皺了皺,道,“娘親的哥哥。”
“哥哥?”
“對。”
“娘親的哥哥是怎麽死的?”
“嗯……不知道。”
“那,心兒陪着娘親難過好了。”長心理所當然的縮到了蘇紅纏懷中。
“嗯……”蘇紅纏看着撲到自己懷中,已經齊自己下颌的腦袋,打趣道,“心兒哪裏看出娘親難過了?”
她只是困惑。
……
馬車行得比人快,一路上由人伺候着也不難過。蘇紅纏看着長心手中盤弄着的線頭,唇間有了幾分笑意。蘇家的奴仆能記得給心兒尋女兒家玩的小玩意,也算是有心。雖然,她并不情願心兒變成一個本本分分的閨房女子。
“娘親!你看,這朵蓮花繡得規不規整?”發覺蘇紅纏在看自己,長心随即把手中的活計舉給蘇紅纏看。
“規整!規整……”蘇紅纏接過長心遞給她看的帕子,連着笑應了幾聲。
“那,待心兒把這個繡完了,贈給娘親可好?”
“好啊!好!娘親的心兒有心了……”蘇紅纏贊賞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了車外有人請示蘇志允。
“王爺,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