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朵鮮花 (1)

那一夜過後,聞楹和蔣商陸兩個人算是初步确定了彼此之間的關系。

盡管名義上聞楹已經從蔣家辭職了,但是其實他倒是并沒有減少來劉房山這邊的次數,反而開始時不時地就過來留宿一個晚上或者幹脆周五晚上就留下和蔣商陸一起度過周末。

恰好從這個月開始,家裏剛添一口人的劉姐也要回家幫忙帶自己剛出生的小孫子去了,所以蔣商陸幹脆就和劉姐說好,接下來一年就不用她晚上再呆在這裏陪護自己了,薪酬翻倍另外還給她的小孫子額外包了個紅包。

劉姐對此自然是喜出望外,雖然她心裏其實也不太放心蔣商陸的身體,但因為聞楹最近經常會留在這裏陪着他,所以女人在認真思索了一下後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也就放放心心地走了。

只是因為聞楹自身工作的特殊性,讓他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花在除工作外的別的事情上,像之前在青名市的事情,他就到現在還有一大堆的後續要處理,所以經常性地就要面臨部門內部的加班。

而蔣商陸對此倒是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意見,在保證對聞楹十二分尊重和理解的前提下,他的處世觀和感情觀倒是一直都透着股不疾不徐的味道。

他對聞楹幾乎沒有任何要求,相反比起從聞楹身上具體得到些什麽他想要的,他似乎更執着于,把自己覺得好的一切東西都送給這個他深深喜歡着的年輕人。

所以之前就說好要送給聞楹的那塊手表,在那之後果然還是如期帶到了他的手上,更甚至當昂貴又精致的腕表被小心地帶到自己手腕上的時候,連一向反應遲鈍的聞楹都莫名地覺得面前低着頭翹着嘴角的蔣商陸心情真的很不錯。

那一瞬間他其實并不太懂蔣商陸心裏的具體想法,但是只要是能讓蔣商陸的心情稍微好一點的事情,聞楹也會覺得心裏跟着輕松不少。

畢竟蔣商陸為他而痛苦難過的樣子他實在是不想再看到了,如果能讓他過的稍微好一點,這對聞楹來說就顯得格外充滿意義。

而此後,他們兩個人就以這樣莫名有點像是一對關系親密了一些的朋友的狀态,維持着這段融洽的感情了一段時間。

雖然時常也一起吃飯,很多次都同床共枕,相擁而眠,偶爾他們也會因為蔣商陸身體方面的需求而有稍許親密的舉動發生,但是卻就是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這種不對勁倒并不是說他們對彼此不夠真誠,相反兩個人都真的很認真很用心地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珍惜善待着對方和自己的這段來之不易的關系。

可問題還是真實地存在着,雖然還不太明顯卻已經足夠能引起人的注意,而且聞楹隐約覺得問題好像出現在自己這裏。

為此,聞楹自己其實也認真的在私底下思考過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由于蔣商陸本人從來都沒和他表示過什麽,甚至可以說無論任何時候,這個比他要來得年長的男人在他的面前都表現得愉悅又滿足,這反倒讓并不善于處理這類事情的聞楹有點不知所措了。

“少校?少校?你聽見我剛剛說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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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穆霄的呼喚聲讓聞楹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和下屬開會時間發起呆後,情緒明顯有點低落的聞楹先是抿了抿唇示意自己聽見了,又在慢慢站起身走到所有人的上方後,拿起自己面前的檔案後專心投入到下階段工作的布置上了。

“……情況大致就是剛剛穆霄說的那樣,接下來你們不僅要全力配合總部開始全力搜索這個曼陀羅植物基因攜帶者的存在,還要針對我篩選出來的這個範圍找出另外可能存在的九個劇毒植物,他們可能并不會散布在同一個地點,但是他們的身上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能夠從某種程度控制和吸引吸漿蟲的存在……”

“……這個叫什麽十修羅的鬼東西也太恐怖了吧?那個在青名市意外覺醒的曼陀羅植物基因攜帶者聽說是個年輕女人是嗎?她真的一口氣殺了一百三十六個人然後把他們身上的血肉都吃光了只留下了一個個光禿禿的頭嗎?”

聽到旁邊陳嘯光有點難以置信的感慨了一句,前不久剛剛從青名市回來也算是親眼目睹那恐怖蟲災收尾現場的聞楹也緩緩地點了點頭,在擡手将身後的投影轉到一個容貌雖然平平,但莫名帶着點豔麗又蠱惑的笑意的女人的臉上後,他皺着眉淡淡開口介紹道,

“這是一個通過隔代遺傳而産生的曼陀羅花植物基因攜帶者,在顯現出身體異常前她已經被關在青名市女子監獄裏整整五年了,據說入獄前她被自己的丈夫長期毆打導致了多次流産,之後還因為被人誣陷詐騙而被迫入獄,在獄中她多次出現自殺和嚴重的精神疾病傾向……”

“但就在兩個月前,她因為在入獄後一直表現良好從青名市第二女子監獄提前出獄,可出來之後,她并沒有去做別的事,而是當即就去展開了她瘋狂的針對她所有仇人的報複,那一百三十六個人應該只有六個是她親手殺死的,其他的則是被她的精神毒素所控制的吸漿蟲對動物和植物所必須要每天進行的正常覓食……”

光是聽聞楹這麽說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再想到要去親自接觸這麽個鬼東西,蘇青禾張曉光他們幾個之前說實話都沒經歷過什麽大場面的,明顯都有點臉色不好了,而面容平靜的聞楹見狀倒是也沒說什麽,只把自己手上的文件随手合上又沖他們解釋道,

“總部方面為了處理這件事給了我一定程度的權限,所以會有一位這方面的專家來配合我們的追查工作,我另外還請了一個我的朋友過來,這段時間他們倆會暫時加入我們,直到找到這個曼陀羅基因攜帶者為止。”

“專家?什麽專家啊?”

地植辦衆人疑惑不解的眼神,聞楹并沒有去立刻回應,到午休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等一個梳着條長辮子,長相顯得老派清貴的年輕男人和另一個嬉皮笑臉活像個小混混的小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穆霄他們明顯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哎喲真的來這兒來嘿嘿,大夥好大夥好,其實認真追溯起來啊,我心裏早就想來咱們這個單位轉轉了!但是這不是身份不合适嘛就搞得現在才來哈哈!唉總算是得償所願死而無憾了!那接下來這段時間就麻煩大家多多關照了啊!我一定竭盡所能做好最佳外援!大家平時想叫我什麽都可以!志摩啊小摩啊我都沒有意見……”

念念叨叨地就開始不顧所有人複雜的眼神熱情洋溢的自我介紹了,王志摩這個話唠真是到哪裏都不讓人省心,搞得原本把他找來想幫點忙的聞楹見狀也有點無言以對。

而站在王志摩旁邊聽這小子啰裏八嗦了半天,好一會兒才确定終于輪到自己說話的遏苦也在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後,放緩聲音開口道,

“在下遏苦。”

有了話唠王志摩前面的鮮明對比,大夥瞬間都覺得總部派來的這位專家真是好清新脫俗氣質出衆……

最關鍵的是,話可真少啊。

而把接下來這段時間都要在一塊工作的這些人聚在一起簡單地見過面後,剛剛一直沒沒吭聲的聞楹也先讓自己的這幾個下屬們出去了,又沖此刻單獨留下來的王志摩和遏苦低聲開口詢問道,

“你們又去華康基地看過情況了嗎。”

“去了,就昨晚我和遏苦一塊去的,可到底還是去晚了,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什麽東西都沒剩下了,估計是讓你們總部有的官員們給處理幹淨了……”

“不過說實話我很不能理解這些人的做法啊,明明當初一起打江山建國的時候,植物這邊的頭頭和動物這邊的頭頭的都說好了要先和平共處二百年,各自保守種族的秘密維持人類社會的穩定,再談接下來的分開問題,為什麽現在又要這麽沒理由地阻礙你們這種完全是為了共同生存下去的調查工作?這不是瞎搗亂嗎?”

“唉,現在也只能指望着咱們那天晚上之後被你帶走的那個東西了,哦,還有,遏苦剛剛還說他想找一本《阿姆莎傳統民謠初譯本》來仔細研究研究呢,木頭,這書沒記錯是不是早絕版了啊?你現在有沒有辦法能弄到一本啊?我記得這是你媽媽她當年親自翻譯出來的吧?”

靠在會議桌邊上顯得相當熟絡地就自覺擔任起了遏苦的發言人,王志摩這家夥一副自來熟的不行的樣子,偏偏遏苦還在邊上眼神顯得很殷切地沖聞楹點了點頭。

而聞楹聞言倒是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遏苦,在略顯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他并沒有去拒絕他,反而是态度平淡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我知道哪裏能找到這本書,等我過幾天再拿給你,我要稍微找一下。”

有了聞楹這句話,遏苦也心滿意足地沖他合手趕忙道謝了一句,三個人接下來又仔細讨論了一下曼陀羅生長環境以及決定她會逃往何處的追查細節,而過了大概兩小時之後,出于這段時間逐漸養成的個人習慣,聞楹低頭注意了下表上的時間就準備下班徑直回蔣商陸那邊了。

“哎喲,你最近發了啊木頭,你手上這表多少錢啊看着可真不錯……”

因為說好了要先送王志摩和遏苦一段路自己再回去,聞楹去單位樓底下拿了自己的車就看着他們一起坐了上來,王志摩出于慣性往他旁邊一坐,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手上這塊最近才帶上,顯然和他平時作風不太吻合的手表。

而聽他這麽說,聞楹在擡起眼睛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後,想了想撇了眼後邊正在閉着眼睛默念心經的遏苦又壓低聲音回答道,

“別人送的。”

“……诶,誰送的啊和我說說,啧啧,手表,這麽親密看來是有情況啊,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哦,不對不對,我想起來了……不會就是上次那個和你打電話的人吧?”

“恩。”

并沒有覺得這種事有什麽好隐瞞的聞楹點點頭幹脆就承認了,王志摩臉色變得有點怪異盯着聞楹好半天沒說話,再确定剛剛那個恩的真實意思後,他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地試探着問了一句道,

“你別告訴我……你們倆已經在一塊了啊?”

“有什麽問題嗎?”

不太明白王志摩為什麽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聞楹這段時間本來就在因為和蔣商陸關系上出現的奇怪問題上而暗自煩惱。

如今被他這麽一弄更是難得有點不悅了,而王志摩見聞楹明顯有點不太高興了,趕緊使勁搖搖手示意自己沒有什麽惡意,又顯得有點為難地嘆了口氣道,

“你……我……唉,你怎麽都沒和我說啊……總不會是因為我當初那些話你才這樣的吧?那我……我真是想打死我自己了,讓你們倆就照着之前那樣順其自然說不定還好點……我說聞楹你怎麽就這麽說答應就答應了啊?這種事不應該再多想想的嘛……”

“不是你當初告訴我,他很喜歡我的麽,為什麽現在又說這樣的話。”

沉下臉看着面前的王志摩,聞楹這種疑惑又固執的眼神讓王志摩更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好半天他也看了看後面的遏苦,确定不會打擾到人家出家人才壓低着聲音口氣無奈地開口道,

“是,那個人肯定是很喜歡你,甚至是深愛着你的,瞎子聾子傻子都可以看得出來……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對他和他對你那是一樣的感情投入嗎?”

“我其實也能大概猜到點你們倆之間現在的情況,畢竟像你這樣責任心重的人,要是真的答應和那個人在一塊,肯定也是對他有點好感基礎,說不定是還真的覺得他各方面都很不錯所以才這樣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啊,聞楹,你現在這樣選擇和他在一塊,到底是因為你真的喜歡他,喜歡到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除了他之外就看不上別人了……還是因為他特別離不開你,所以你在不讨厭他,也能接受的情況下才答應的?”

“……我并不覺得這兩種情況是需要一定要選一個的關系,我對他有好感,他也離不開我,所以我才會同意和他在一起,我自己做的決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對他的感情我也沒辦法和旁人解釋清楚。”

盡管還在保持着冷靜的态度地往前開着車,但是聞楹臉上的表情已經有點凝固住了,他生平頭一次真的有點在生自己好朋友的氣,那種這段時間一直被困擾的心思被一下子攪得更亂的煩躁心情實在是有些難以言喻。

而王志摩這家夥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之前不小心多嘴犯下的錯誤給糾正過來了,所以他只無奈地盯着被聞楹讨厭甚至是暴打一頓的壓力又糾結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語氣複雜地緩緩開口道,

“可你到現在都沒徹底發芽啊聞楹,無論是從心理還是生理來說你都不可能産生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欲望和激素分泌……你現在這樣和我說,我都能一眼看出來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那個當初聽見你嘴裏這些比工作報告還要認真嚴謹的承諾的人肯定也能看的出來,我敢打賭他聽完一點都不會覺得開心,你自己仔細想想他當時在你面前到底是個什麽反應吧……”

王志摩的話真的是相當的不中聽,聞楹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被他這麽打擊了半天,眼角微紅冷冷地盯着前方也不看他的眼神真是有點可怕。

許久之後就在王志摩以為聞楹不會再願意和他說話時,他忽然就聽到身邊木讷又遲鈍的青年倔的要死地重複了一句道,

“我是真的喜歡他,随便你信不信。”

這一瞬間王志摩真心是有點想捂着臉長嘆一口氣,而明明知道萬一聞楹真的發起火來和自己動手,他也只能是躺平挨揍的命,但是既然為人哥們總要盡點義務,所以在被聞楹丢出去之前王志摩同志幹脆就不怕死地來了一句。

王志摩:“行,你喜歡他,那你和我說說,你們倆在一起這麽快一個月了吧,你和他進展到哪一步了?”

聞楹:“……我之前吻過他。”

王志摩:“哦,是嗎,舌吻啊?”

聞楹:“當……當然不是。”

王志摩:“行行,那我再給你換個問題,到現在為止吻過具體幾次了啊?”

聞楹:“……兩次。”

王志摩:“唉,兩次,那我也不往下問別的問題繼續傷害你了,我就這麽和你直說吧,聞楹,我和我家洗手間的牙刷都天天嘴離不開嘴呢,你說兩個真的心連在一塊,人也呆在一塊,并且還是處在熱戀期的青壯年為什麽就能做到都談了一個月,居然只接吻過兩次,并且還不是舌、吻只是小孩子過家家随便碰碰嘴的那種呢?”

聞楹:“…………………………”

王志摩:“遏苦你覺得呢?”

遏苦:“……額,遏苦是出家人,接吻什麽的遏苦什麽都聽不懂,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

這天晚上聞楹回到劉房山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鐘了。

他走進屋子裏的時候發現蔣商陸還在等他吃飯,當年長男人從屋裏頭緩步走出來開門的時候,他順便就靠在玄關處和聞楹主動聊了幾句,而低着頭一聲不吭的聞楹在換好鞋後擡眼深深地看了看眼前蔣商陸後,卻動了動嘴唇半天沒有說話。

“你怎麽了。”

蔣商陸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就會莫名顯得很柔和,映襯着滿屋子通透的光給人一種能一眼把人心都看穿的感覺。

聞楹在這一瞬間忽然有點恍惚地想起來其實這段時間他們正式在一起之後,蔣商陸就一直都是保持這個平靜到讓人莫名也跟着心情好起來狀态的,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忽然難受了一下,聞楹搖搖頭拉住了他的手又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今天的課上的怎麽樣了,還習慣嗎。”

因為他的問題而笑了起來,蔣商陸挑了挑眉毛,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覺得挺有意思的事就勾起了嘴角。

“還不錯,不過你如果什麽時候有空能陪我一起去試試看就更好了。”

口氣有點調侃地這麽半真半假地沖聞楹來了一句,因為作為一個其實才剛擁有植物戶籍的類植體人類,蔣商陸其實到現在還不太能适應自己目前這種已經和動物劃分開明确界限的特殊植物身份。

而一向很照顧他感受的聞楹在考慮到他的這種實際情況後,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就在兩個人快準備一起回房間休息之前,他忽然就拿出來個東西又交給了身邊的蔣商陸。

蔣商陸:“生長前期類植體人類生理知識手冊?這是什麽?”

聞楹:“一個由政府出資用來給有些生長期的類植體人類做學前教育課的教育機構,我已經給你教好學費了,你有時間可以去聽聽,時間在雙休日。”

蔣商陸:“哦,那倒是還可以……不過我怎麽覺得這好像就是那種給小孩子周末補習的?我能稍微了解一下我的同班同學們年紀都大概多大嗎?”

聞楹:“最小的那個四歲。”

蔣商陸:“……最大的呢?”

聞楹:“最大的那個二十四。”

蔣商陸:“………………………………”

聞楹:“那個人就是我。”

蔣商陸:“…………………………………”

自家聞楹這麽耿直誠懇的回答讓本來照顧到自己的面子問題,所以并不太想去的蔣叔叔頓時說不出話了。

他不自覺就皺着眉地想象一下自己和一群滿地打滾的小蘋果小橘子小香蕉坐在課堂裏一起認真聽課的畫面,越想就越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滑稽。

只是等他考慮到自己往後還是要和聞楹一直在一塊,有些事情總是要稍微了解一些的,最終他還是幹脆地選擇了答應下來。

于是到這個星期六的下午,其實平時自己也挺忙的蔣叔叔先是和他那如今依舊不太會應酬的舒華大侄子一起去市裏某個高爾夫球俱樂部談了樁生意。

在确認後續事宜應該沒太大問題後,他也客氣地推辭了對方公司老總晚上邀他一起去梅香小苑飲茶的建議,一個人坐在車後座把那本特別厚特別沉的補習資料給拿在手裏漫不經心地看了會兒,又心不在焉地就讓司機老姚把他送到了聞楹之前和他說好的那個神秘的植物人補課中心外面。

“你一個小時後再過來接我吧,我進去一會兒。”

和老姚低聲交代完後就一個人進了面前的小樓,早就結束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如今卻要重新上起這種莫名其妙的課外補習班的蔣叔叔穿着身當季長款灰色風衣,胳膊裏夾着本補習資料就邁開步伐緩步地進入了這棟破舊小樓的第五層盡頭。

等走到那應該就是他要找的小教室門口又擡手禮貌地敲了敲關緊着的教室門後,蔣商陸還沒張嘴說上一句話,裏頭就有個老太太扯着又細又尖的嗓子,口氣特別沖地大聲喊道,

“敲什麽敲!喊報告了嗎!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啊!上課不許遲到!不許遲到!先給我在門口罰站五分鐘再說!!”

蔣商陸:“………………………………”

活這麽大了還是頭一回有人敢沖他這麽亮嗓門,蔣商陸見狀有些莫名想笑地挑了挑眉,也沒有真的就傻乎乎地和小孩子一樣在門口罰站。

而當下自己就從外面把教室門給推開了,蔣商陸沖那個一臉怒氣地站在講桌上瞪着自己的小老太太語氣禮貌地笑了笑道,

“抱歉,容我稍微打擾您一下,因為我今天是頭一天來,所以其實并不太清楚您之前的規定,以後我一定好好遵守您的要求,這次能讓我先這麽進來上課嗎?”

“你是那個……恩,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先進來吧。”

一看蔣商陸都這麽大歲數了還專門跑過來上自己的課,站在講臺上板着個臉的老太太立刻也猜到他是誰了。

而想到自己學生中某塊到現在都沒有畢業的木頭和自己之前特意交代的事情,這脾氣一直不太好的老太太先是把自己嚴厲的視線往下一撇,又在蔣商陸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對着此刻正坐在教室裏的這些小孩子們慢慢開口道,

“好了,不要趁機随便說話,今天咱們班有新同學來了,大家先集體起立鼓掌歡迎他一下。”

蔣商陸:“………………………………”

下一秒,多少年都沒感受過來自班集體溫暖的蔣叔叔就這樣表情略有點複雜糾結地迎接了底下這一波來自自己同班同學們的掌聲,耳朵邊上那雷鳴般的掌聲轟隆轟隆的,熱情洋溢的讓人簡直讓他有點心慌。

而當他在老太太的安排下,坐到最後一排一個臉蛋圓圓,皮膚白淨的小男孩邊上後,感覺自己仿佛重活了一回又的蔣商陸先是低頭看了眼自己這個小同桌面前放着的一本作業本,見本子封面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姓名:穆州,物種:木天蓼後,先是愣了愣沒忍不住倒是笑了起來。

“……你是棵木天蓼?”

看着就不怎麽懂得遵守課堂紀律的蔣叔叔因為被挑起了好奇心,當下就開始和旁邊的小男孩小聲搭話了。

而聞言原本正在認真聽講的穆州小同學先是一愣,等回過神來後他皺着眉地點了點,又壓低聲音和自己的新同桌開口道,

“上課不要随便說話,張老師看見會罵我們的。”

“哦,好的,不過張老師就是上面這個講課的老太太嗎?她是什麽?”

“她是朝天椒,所以很容易發火……趕快低下頭,她看過來了。”

在自己這個小同桌顯得十分拘謹的好心提醒下,蔣商陸居然真的就和小穆州一起埋下頭避開了講臺上朝天椒老太太恐怖的視線。

而确定了一下越老越辣的張老師已經挪開她火辣辣的視線後,蔣商陸剛想在和穆州說點什麽,第一節課的下課鈴倒是忽然響了。

下課鈴對于一群壓根坐不住的孩子們來說那吸引力肯定是十分大的,蔣商陸原本今天只是想過來随便聽聽課就算了,但是面對眼前這的确挺神奇的情況倒是真心覺得挺有趣的。

只是還沒等他主動和自己班上的同學們打個招呼,一群對這位新同學明顯好奇的不得了的小朋友們就已經自發地圍到了他的身邊。

而內心極度無聊,腦子也挺有毛病的蔣叔叔就這麽靠坐在小課桌前打量着邊上這一群就算他坐着他們站着也只到他胸口的孩子們,居然真的饒有興致地和他們利用課餘時間聊起天來了。

孩子A:“叔叔,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上學啊,你今年第幾次開花了呀?”

蔣商陸:“哦,因為我媽媽交不起學費,所以我讀書比較晚,我今年第十二次開花了。”

孩子B:“啊?原來叔叔你這麽可憐啊?那怎麽老師都不組織大家給你家裏捐款啊……我媽媽說不讀書的就是文盲了啊,我媽媽還說文盲長大以後連怎麽開花結果都不知道,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做文盲,要為我們家努力開枝散葉……”

蔣商陸:“你們家是什麽?這麽着急開枝散葉?”

孩子C:“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家一家都是冬瓜!根本就用不着開枝散葉哈哈!”

孩子B:“冬……冬瓜怎麽了!冬瓜還能炖排骨呢!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是土豆啊!”

孩子C:“我是土豆怎麽了!我媽媽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愛吃土豆!你敢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愛冬瓜麽!”

眼看着冬瓜和土豆這兩個看似毫無仇怨的蔬菜就這麽要在自己面前要紅着眼睛打起來了,蔣商陸憋着笑勉強把這群傻乎乎的小朋友給勸着和解了,又在轉過頭的時候不經意就看到了此刻依舊坐在自己旁邊的課桌上,卻貌似并不太合群的穆州。

只是這年紀明明還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莫名地就有點不太喜歡和人說話,一個人坐在那兒也是低頭趴着一動不動的消沉樣子。

而發現試了好幾次都沒能讓這個異常沉默孤僻的孩子再搭理一下自己後,若有所思的蔣商陸也沒再去随便打擾他,只在今天聞楹回到家主動和他提起這件事後才給随便提了一下。

“那是我下屬穆霄的弟弟。”

“他大哥也是木天蓼?”

“他父母他大哥都是。”

“這一家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刻換上睡衣正坐在客廳裏和聞楹一起看晚間節目的蔣商陸稍微想象了一下這家人出門就被一群貓圍追堵截的樣子就覺得有點想笑。

而因為王志摩今天說的那些話而情緒極度不佳的聞楹在低頭沉默着幫他削了個蘋果又拿給他後,忽然就聽到身邊用手正慢慢揉弄着自己後頸的蔣商陸笑着感慨了一句道,

“我那天看看穆州那小孩,就覺得你小時候應該也是這樣的,有點不愛說話但是又很單純,你說我要不要買點什麽東西送給他?這個年紀小孩子一般會喜歡什麽呢?”

聽到他這麽說,才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麽一向對人都挺冷淡的蔣商陸會忽然這麽關心穆州的情況,聞楹莫名地覺得自己的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心情複雜,好半天之後他才沉着聲音慢慢開口道,

“只要別送和貓有關的東西就好了,他不喜歡貓。”

“他不是木天蓼嗎?怎麽會不喜歡貓?”

“他是木天蓼只能說明貓很喜歡他,他哥哥不止一次和我提過他看見貓靠過來就會躲開,平時也是一副完全不願意接近貓的樣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也沒辦法強求。”

聞楹皺着眉這麽純粹敘述事實的說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仿佛在暗示着什麽特別意思的話,他趕緊擡頭看了面前的蔣商陸一眼,卻并沒有發現表情如常的男人的臉上有什麽異常的神色。

而當下就暗自松了口氣,聞楹接下來也不想繼續發散這個話題,又和蔣商陸獨處了一會兒這才一起上樓去了。

只是之前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麽問題,今天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把很多事情都一次性都徹底反應過來的聞楹卻是終于猛然間發現了他和蔣商陸之間到目前為止相處的最奇怪的地方。

就像他說的,在他和蔣商陸在這一個月前的戀愛關系中,總共只接過兩次吻。

一次是表白後的那天晚上,一次是十天前的某一個清晨。

都是很淺的一個吻,後面一次還是蔣商陸心血來潮自己主動的,除了第一次是因為在那種明顯有點特殊的環境下才造成的緊張心跳感,之後他就完全沒有任何心跳加快或是其他怎麽樣的感覺了。

想到這兒,聞楹在黑暗中的身體都有點僵硬住了,整個人也完全不敢再靠近身邊的蔣商陸,似乎是生怕身旁這個人察覺出自己的這種怪異之處。

可偏偏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明明已經應該熟睡了的蔣商陸先是将手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肩上撫摸摩挲了一下,接着把滑落下來的毯子拉到他的肩膀上面,這才帶着點倦意地輕聲叮囑了一句。

“蓋着點肩膀,不要受涼,等你老了你就知道我現在什麽老是後頸疼了。”

“……恩。”

說完這話蔣商陸就又不吭聲了,表情完全怔住的聞楹等感覺到他這次真的睡着了之後,先是定定地看了會兒男人側躺着的睡臉,這才重新開始一個人思考剛剛的那個問題。

可是無論他多少次去想王志摩那些聽着似乎是特別有道理的話,他的腦子就只有一個固執到執拗的想法。

我是真的喜歡你。

可是偏偏卻沒什麽人相信他,王志摩明顯不信,估計其他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信。

因為他确實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點進一步發芽的跡象,他身體裏那顆早就被凍壞了的種子因為蔣商陸的關系雖然曾經僥幸綻開了一個裂縫,但是也已經久久地沒有任何動靜了。

但是他們不相信那是因為他們都不了解蔣商陸,也并沒有親自感受過來自蔣商陸的這份愛情。

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确也真的更多的是在為了某種流于表層上的責任感,所以他才會那麽虛假又形式的态度來對待蔣商陸。

蔣商陸也應該是早就看出來了,也許是他表白的那天就看出來了,也許就是那個晚上他們獨處的時候,所以他才會幹脆就保持前段時間的那種處處都顯得很怪異卻又不容易出問題的關系和他慢慢地耗着,也不會說就去責難和為難聞楹。

畢竟他們之間開始的實在太匆忙了,聞楹總是擔心蔣商陸太着急,但說真的,蔣商陸對他的那份心意其實比他對任何人都充滿有耐心有恒心和夠真心。

沒有人會不去愛上在深夜裏醒來也會為自己輕輕蓋上毯子的愛人,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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