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三朵鮮花 (2)

。”

“唉,我就說之前我怎麽老覺得蔣董身上的香水味道那麽好聞呢……原來真的是同類……小蔣先生其實沒惡意的,你們都是他很重要的人他才會那麽激動的……唉,其實還是因為他不了解咱們這些植物的習性,雄性植物在一起花期授粉不要太多啊……而且我剛剛撒謊了,你和蔣董其實看着挺般配的啦。”

聽面前的年輕女人這麽說,聞楹也頓時不好意思地閃爍了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想到剛剛被他們倆當面撞見這種事,他心裏也不是不尴尬的。

而見這青年剛剛為了蔣二叔那麽兇蔣舒華,現在又一副羞澀純情的不得了的樣子,性格很好的陳金虎小姐也真心挺替他們倆感到開心的笑了笑這才開口道,

“沒事的,我回去會幫忙好好安慰小蔣總的,你們兩個就不用擔心他了,明天随便帶去吃一頓好吃的就什麽都給忘了,哦,還有,開花期過的愉快點呀,今年開花授粉明年争取結果就最好啦哈哈~”

聞楹:“o(*-*)q”

……

聞楹再回到屋子的時候,蔣商陸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裏,若有所思地看着蔣舒華大半夜送過來的水果和素菜。

那一瞬間,聞楹其實還是能感覺到蔣商陸的情緒有點低落的,所以當下他只是走到年長男人的身邊坐下,又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要吃嗎?我去拿盤子。”

“不用了,明天早上起床再說吧……我要是整天像舒華那麽貪吃,早晚也得胖起來……”

“胖了也挺好看的,現在太瘦了。”

聞楹這不經意間的情話總是很能哄得蔣商陸開心,只可惜他現在還隐隐作痛的脖子讓他對在自己家裏和自己的愛人發生親密關系依舊充滿了心理陰影。

見狀的聞楹也不難為他和自己了,今晚的前半段時光原本也足夠值得回憶了,所以當下他只溫柔地抱着蔣商陸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手法很娴熟地替他揉了揉後頸道,

“你是之前受過什麽傷嗎?這種疼痛給人的感覺很不正常。”

“恩,小傷,沒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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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商陸半眯着眼睛有點舒服地随口答了一句。

聽他這麽潦草地回答聞楹沒再多問,有些事他願意說自然會和自己主動說,畢竟就算是愛人也會保留一定的秘密。

而想到這兒,因為一晚上都在進行着一些愉悅的晚間活動所以也沒顧得上說這件事的聞楹忽然就從沙發邊上拿起來自己的外套,又在從衣兜裏取出一串鑰匙之後坐回到了有些疑惑的蔣商陸身邊。

“我今天見了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曾經在蔣家工作過很多年的老人,叫方琴,我下午過去的時候和她兒媳婦簡單聊了一會兒,原來你在出院後就給這個老人送過錢,但卻一直沒有去當面去看望她,我知道你是那種很念舊情的人,那你為什麽明明知道她生病了卻寧可給她錢也不去看她呢?”

“……我為什麽要去看她?”

蔣商陸聞言略顯冷漠地答了一句,嘴角邊的笑意也有點嘲諷和陰冷,聞楹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好也幹脆就停止不說了,而就在兩人兀自沉默了一會兒後,到底無法去生聞楹氣的蔣商陸只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低聲開口道,

“你是一定要知道是嗎?”

“你可以不說,沒什麽。”

“你……唉……算了……”

搖搖頭最後還是妥協了,蔣商陸是真的有點怕了聞楹也服了自己了,畢竟就這麽個固執難搞的要死的木頭,自己竟然還能發自內心地覺得有點可愛也真是沒救了。

而靠在沙發上将細瘦的手指落在聞楹的膝蓋上敲打了幾下後,蔣商陸維持着一副懶散倦怠的神情挑挑眉開口道,

“就是這個女人和我父母大哥一起抓着我的手腳把我關到精神病院去的,我出來之後沒有殺了她一家老小再斷了他們生路已經是仁至義盡,而且你說錯了,我一點都不念舊情,那點錢用來打發要飯的我都嫌少,是什麽給了你我是那種很善良很無私的人的錯覺了,你忘了我兩三個月前還是個被關起來的瘋子嗎?瘋子總是這麽心血來潮的,給點錢打發打發家裏以前的傭人,說不定哪天我一不高興就去報複她了……”

“那你為什麽不報複蔣舒華。”

“……我為什麽要報複他,舒華什麽都沒對我做過。”

“你覺得瘋子會像你這樣去主動又理性地幫別人解釋麽。”

“……喂,我說你……”

“沒記錯的話,你之前還主動救過那個叫王臨川的精神病人和張曉光吧?”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活活摔死,從那種地方掉下來還死不掉才是最痛苦的。”

“你怎麽知道的。”

聞楹這個有點咄咄逼人甚至是顯得不太尊重他的問題問出來之後,蔣商陸忽然就不說話了,他的脖子隐約間疼的更厲害了,渾身上下也有一種很不舒服的回憶在湧上來,但因為面前的是聞楹,所以哪怕此刻心裏再不痛快,半響之後蔣商陸還是壓住自己的火氣沖聞楹笑了笑。

“你到底想說什麽,聞楹?我實話告訴你啊,我雖然看上去是一副不會生你的氣的樣子,但是你一直繼續這樣,我還是會有一點點雖然不太明顯但是也是真的存在的氣的啊……”

半真半假地就開始吓唬人了,奈何蔣叔叔這笑得一臉懶散的模樣實在不像在生氣,反而有種坐在這兒和聞楹調情的感覺。

而心裏也硬逼着自己決不能在這件事上妥協,今天打定主意要讓他不再逃避的聞楹只将那串從方琴老人家床底好不容易找到的鑰匙放到蔣商陸手裏,又皺着眉開口問他道,

“你認得出這是哪裏的鑰匙嗎?”

聽到他這麽問,蔣商陸也順勢把手上的那串鑰匙就給拿起來看了看,當看到鑰匙上挂着的一個被紅線系着,表面磨得都有點發光的小桃核後,他的臉色忽然有點說不出的微妙。

他的腦子裏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下午,他趴在自己父親的書桌上用刻刀親自刻出這個東西的遙遠情景,而半響,蔣商陸只閉上眼睛皺着眉有點疲憊地回答道,

“我知道。”

“是哪兒的。”

“……我父親的書房,就在這間房子的三樓。”

聽到這裏,聞楹總算是隐約有點整理出來蔣家這件往事發生的大概線索了,蔣商陸作為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人出醫院來之後,勢必自己親自調查過這件事,但奈何越查越心冷所以幹脆就放棄了,只是他這一放手倒是差點就錯過了可能真正觸及真相的機會。

而聞楹看着他這般真的有點動怒,卻還是什麽重話都不肯和你自己說的隐忍樣子,只有點不忍心地皺着眉從身前抱住他,又聲音平穩地開口安撫他道,

“我今天去那個老人家裏的時候她的狀态很不對勁,從她話裏的意思,我也大概聽出來當初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件事,可能還有別的原因,你一直不願意去責怪自己的家人,但是又無法釋懷那些事真正走出來,那現在就去自己看看當初發生了什麽吧,我不會妨礙你,你一個人上去,無論看到什麽,你都不用告訴我,如果你覺得實在很難過,再回來找我,一切都有我在,相信我好不好?”

……

蔣商陸一個人用手裏那串鑰匙打開他父親的書房門時,他的臉上全無表情。

視線所及,這個曾經布滿了蔣商陸童年時玩鬧痕跡的小書房裏很髒很暗,看那灰塵滿地的樣子一看也知道一定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來。

眼前一副熟悉的題字在他徹底進入房間後出現在了眼前,蔣商陸獨自站着打量了一會兒卻沒有挪開視線,許久才低下頭顯得有些懶散地笑了笑。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在房裏等你回來,稍微看看有什麽就好,如果沒有就馬上出來。”

聞楹剛剛說的話讓暗自出神着的蔣商陸漸漸地回過神來,也許是的确覺得自己該求個準确答案所以他也不再繼續遲疑,反而是走到那張熟悉的書桌前慢慢地坐了下來。

在打開抽屜前,蔣商陸蒼白的手指不太正常地抖了抖。

而在心裏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聞楹的話,情緒又恢複了平靜的蔣商陸又繼續開始拉抽屜。

不出他所料的是,他父親生前記日記的習慣一直保留到了最後的那段時光。

黑色的日記本此刻就在他的手邊,但是蔣商陸忽然不是很不想去碰這個東西了。

他的臉上充斥着防備和懷疑,煩躁和憤怒,一個人獨處的情況下将他的心底這些惡劣恐怖的情緒放大了無數倍,只是當蔣商陸皺着眉顯得有些困擾地出了會兒神,半天他才神經質地自己和自己說話嘀咕了一句。

“沒關系,至少我待會兒回去,聞楹還在房間裏。”

這話說完,蔣商陸的全身就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力氣,黑色的筆記本被他慢慢翻開,在翻過了前面大量毫無意義的空白頁後,在最後一頁都快被翻完的時候,他的眼前也終于是出現了這些他想看到……

——或者說他一直很害怕看到的東西。

……

我的妹妹志芬是個美麗的姑娘,她不幸的命運在于她生在了蔣家,擁有了鴉片罂粟的基因注定瘋狂的源頭。

當她十七歲生日到來的那天,她注定的命運開始了,我的父親母親因為不願意傷害他們的小女兒而被我的妹妹親手殺死,精神失控下的志芬在癫狂狀态下一天毀掉了六個家庭的存在,然後……也死了。

因為妹妹志芬的緣故,我對這種可怕的家族宿命一直很恐懼,我和我的妻子早年因為各自身體的原因沒有生育,所幸我妻子在遼寧工作時撿到的大兒子商勇是個普通人,這才讓我稍許忘卻了我的家族遺傳基因。

而在我四十五歲那年,我的妻子張巧靈同志居然還給我帶來了人生的第一個孩子。

那感覺太奇妙了,從醫生手裏抱過這個皺巴巴的小子的時候我都給開心哭了,我給他起名蔣商陸,教育他,疼愛他,一直到五歲的時候,我的小陸說要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我都願意,甚至因此有點冷落了我的大兒子。

在被妻子教育批評了一番後,我也開始對小陸嚴格起來,但是沒辦法,我的小兒子實在是太聰明伶俐了,我都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到他讀初中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小子了,他和我的大兒子親密無間,雖然家裏人都清楚商勇的身世,但是小陸從不會因此去刁難他哥哥,相反他總有很多好辦法能讓他總是悶不吭聲的大哥因為他而很開心。

由于他這活潑善良的性格,所以連小時候總因為我的偏心有點不高興的大兒子都忍不住去縱容這個幼弟的一切。

那時候我時常在想,我願意把我所有的事業都留給我的大兒子商勇,但是我卻真心希望我的小兒子小陸能一生快快活活,無憂無慮地長大。

可是上天注定要摧毀我的這種妄想,因為就在小陸十七歲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來,他和我還有我妻子說,爸,媽我覺得自己很難受,好像發燒了。

他從小到大很少生病,這一場發燒帶來了非常可怕的結果,越來越多相似到讓我做噩夢的現象顯示我的兒子可能要走向和我妹妹一樣,也是蔣家很多祖輩一樣活不過十八歲的命運。

我忍着心中的悲痛開始和妻子商量對小陸的安排,知道我打算之後的妻子失控地大哭着罵了我,說絕對不可能讓我搶走他的兒子。

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來傷害我的兒子,可是我的兒子很快就要去傷害別的人了。

眼看着我無辜善良的孩子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那還不如殺了我。

幸運的是我年輕時雖然是個并無資本的普通人,卻于因緣巧合得識一位和商陸同樣是植物基因攜帶者,且身懷大神通的老友。

我的蕭姓老友在我和妻子的哀求下來家裏看過小陸的情況,在發現小陸是罂粟基因攜帶者後,他先是态度十分奇怪地提出了讓我們趕緊趁小陸覺醒前先銷毀他一切人類戶籍的要求,又在仔細查看過小陸的精神狀态後給了我一個可怕且殘酷的建議。

他說像小陸這樣的情況他只能想到一個辦法,這個辦法還不一定有用,本身只有半成不到的成功幾率。

那就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隔絕他一切意義上對外在的需求,從情感上斷絕他的念想,從生理上斬斷他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他作為罂粟花的精神狀态再不可能因為過度貪婪而輕易失控,擁有了足以控制自己精神的能力,這個時候他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二次生命。

身處于情緒混亂之中的我在痛苦思考後同意了這個無法選擇的建議,我讓大兒子聯系了一家位于郊區的醫院,并在那個下午和他的所有家人們将他摁着手腳親自關進了車裏。

而那之後,我們所有人就再也沒有去那裏看過他一次。

在消除小陸戶籍的第三個月,有幾個自稱是政府工作人員的人曾來家中探查過我的子女情況,我們全家人在我那位蕭老友的幫助下勉強隐瞞了小陸人還活在世上的事實,之後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候小陸治療情況的煎熬日子。

從那些醫院工作人員的描述裏,我每天都能聽到我的兒子是如何被我親手一點點逼瘋的。

他從剛開始的不停想去找家人來救他到最終變得越來越安靜整整花了三年,從不停地想要得到他喜歡的吃的東西不惜去傷人到再也沒有任何物質上的需求花了整整五年。

他在那個狹窄昏暗的小房間裏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已經死去的空殼,但是按照我們一開始的目标,只要再耐心等上一等,就能等到小陸康複出院全家人團聚的日子了。

那一年,小陸二十六歲,我和妻子偶爾還聊過一次今年過小年,小陸會不會就可以回來和全家人過年了。

可是還沒等過了秋天,某一天醫院就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當我知道我那曾經樂觀積極的的兒子為了想要盡快結束自己無止境的痛苦,居然從病房的陽臺上跳了下去差一點點就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時,我真的恨不得自己就這麽立刻死去。

這一年的小年我沒能等來我的小陸回家,我的妻子張巧靈同志卻在過完年之後去世了。

我和大兒子給她下葬的時候我一直很恍惚,因為直到最後一刻我都無法接受陪伴我幾十年的發妻就這麽走了。

那之後,小陸的脊椎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醫生說他可能這輩子都要伴随着這種痛苦一直活下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大兒子很突然就哭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是個半大少年的父親了,舒華不再是個小孩子,可他卻還是因為曾經的幼弟所受的這半生的折磨而痛苦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因為一段不可避免的宿命,我的家徹底毀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拿我這條老命去換我兒子的命,但到底我還是死皮賴臉地在人間活到了這個歲數。

不過當寫下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到我的生命快到頭了。

我就要去找我的妻子了,可是我卻很愧疚,因為我并不能在團聚時給她帶去任何有關我們那個讓人操心的小兒子的消息。

我唯一遺憾的就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想再見見我的孩子。

我希望他健健康康,順順利利,能長命百歲,能做一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他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我很想親口告訴他,他在我心裏是值得我驕傲的好兒子,因為他多在這世上活一天,對于我而言都是一件滿足而幸福的事情。

我的孩子如此堅強勇敢,總有一天,這個世上将沒有任何事能夠難得倒他。

到那時,我希望在他的身邊,也可以出現一個能真心對他好的人,能代替我們這些害苦了他的家人,和我的小陸一輩子幸福圓滿地生活下去,讓他的後半生都開滿鮮花,滿是香氣。

——蔣志明于2012年6月絕筆

-----------【第一朵鮮花·一花一世界·完】--------------

第二卷:一葉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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