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九只鳳凰

聞楹和劉常卿的交談最終不歡而散,從頭到尾的青年都沒有怎麽說話。

離開前,他複雜的視線落在病房裏頭的那個叫芝香的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他在女孩的身上隐約看到了季從雲當初痛苦不幸的樣子,一時間就連聞楹也無法去立刻得出在這件事上,究竟是因為政府救援無限期延誤而導致痛苦死去,終身不能再見家人的季從雲更可憐些,還是這個不幸受害卻如今還不得解脫,苦苦延續生命的女孩更可憐些。

而這般在心裏想着,聞楹只和明顯餘怒未消所以眼神都顯得很冷酷陰森的劉常卿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是罪犯的後代就一定也要被認定為潛在的罪犯?”

“他們不是罪犯的後代,人的犯罪欲本身并不會遺傳,但這些人身上帶着的東西可是會遺傳的。”

“……你昨天帶走的那個人,如果別人不主動對他怎麽樣,我可以保證以他的為人和品格,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別人的行為,這就已經能說明你說的這種遺傳性不是必然發生事件。”

“……不是必然卻充滿了偶然,沒有人能為他們的這些偶然做保證,聞楹,就算是換做你也不能,萬一再出事,你能承擔那個給萬人償命的責任嗎?”

劉常卿面無表情地這般說着,一副壓根不想理會聞楹的樣子,事情發展到這裏,立場完全不同的雙方已經無法再說服對方了。

聞楹清楚地知道劉常卿此刻在自己面前說的這些話必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畢竟就算因為他的外孫女芝香受害,他想去向十修羅這些物種複仇,搜查科也用不着将之前完全無辜的曼陀羅殺死并故意誘導她覺醒,更甚至試圖将神樹和五樹六花都找出來。

再加上,結合蔣商陸父親的日記,這個搜查科至少在蔣商陸都沒有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只是可能因為在那個信息相對落後的年代,還沒有他戰友季從雲那樣因為某種特殊條件而徹底的覺醒植物被發現,所以也才沒有出現像如今這樣龐大完整的研究團隊和如劉常卿這樣的政府幕後支持者。

現在細想起來,修羅覺醒的條件或許除了植株死亡還需要一些比較特定的條件,而在覺醒之後的他們一定還存在着一些劉常卿還沒有向自己坦白的特殊價值。

而想到這兒,聞楹也沒有主動暴露曼陀羅已經在自己手上的事,只在冷下臉直視着劉常卿後,盡量維持着心平氣和的樣子沖他緩緩開口道,

“如果我現在把蕭山拿出來和你做交換,他有多大的機會可以被釋放。”

“我對你們蕭家的那點祖産毫無興趣,你明白我到底想要什麽的……現在想想遏苦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聯系過了,他應該已經把他知道的那點可憐的東西都告訴你了吧,我要的只是蕭骜當初帶走的樹種,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聞楹。”

“……我并不知道……樹種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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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楹的回答讓劉常卿慢慢地笑了起來,眼前這個老人的面相生得并不可怖,相反看他的長相輪廓也可以隐約看出來他年輕時候應該是個脾氣溫和幽默,愛說愛笑的人。

但如今面對曾經摯友的後代,被私欲與仇恨而充斥心髒的他連笑容都不再充滿慈愛與溫和,更甚至當他湊到聞楹的耳朵邊上時,老人的眼神一瞬間幾乎惡毒像條蛇一樣能萃出劇毒的汁液來。

“那你就慢慢等着看他死,看在你是蕭骜的種的份上,到時候我會帶你去看那具已經爛透了的屍首的,你盡管放心。”

……

經過方濃早上的那件事後,蔣商陸在自己的囚室裏終于獲得了相對獨立的自由。

那股惡心又刺鼻的煙味在兩小時後終于是淡到他再也聞不到了,暫時解脫了的蔣商陸在囚室的牆壁上獨自靠了一會兒,略有些疲憊的精神倒也不至于會就這樣撐不下去。

只是現在終于有時間靜下心後,蔣商陸也發現了這間關押着的他的囚室的一個比較奇怪的地方,而要是仔細說起來的話,可能就是這明顯要高于這個季節應該有的溫度很多很多度,甚至讓他頭頂的天花板都凝結出水的室溫了。

“啪嗒——”

似乎是為了驗證此刻正仰着頭的蔣商陸的猜想,天花板上凝結的一滴水珠掉在了他腳邊的不遠處,蔣商陸見狀稍稍眯起了眼睛,心中隐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

他因為曾經的經歷造成了五感微弱,對具體溫度變化的反應本來不大。

倒是因為罂粟花的生長環境必須需要充足的陽光和露水,而聞楹又還老是和唐僧一樣念叨地讓他去看些什麽《常見植物栽培手冊》《植物保護與環境》之類,總之能讓他下半輩子都好好生長開花的書,所以一向懶散慣了的他平時也會被動地開始注意點這種問題。

可剛開始接觸這些的蔣商陸就和那種從來都沒下過地幹過活的人一樣,很多時候都不能掌控好那個種植自己的度。

不是給自己澆水的時候水太燙就是大中午在花園裏曬了太久太陽把自己給曬蔫了,總之就是出過很多奇怪的烏龍,而後來被他搞得都有點急了的聞楹就直接和他說了這麽一段口氣很嚴肅的話。

“溫度不能太高,不能太潮濕,也不能缺少氧氣,不然會爛掉的,病變都是在這種密閉環境下出現的,許多微生物能讓動物感冒,染病甚至是死亡,當然也會讓植物這樣,認真一點,不要亂來。”

聞楹當初叮囑他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蔣商陸卻好像有點察覺到哪裏不對了,明明搜查科管押的都是類植體人類,植物所需要的生長環境也大概都差不多,可是這些人卻偏偏将這些囚室的溫度和潮濕度調整的非常異常。

在這種溫度過高,水分過高,更甚至只有一點點窗戶縫能勉強通風的環境裏,別說是普通的植物了,就算是對外部條件需求再不怎麽高的植物,不用半個月也能染上病菌一點點的徹底爛掉。

而這般在心裏想着,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他們想造成什麽結果的蔣商陸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眼自己手掌上的傷口。

因為環境過于潮濕,本該結痂的傷口到現在還陸續有血跡在滲出,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也許這道傷口就會造成一些比較棘手的問題。

可是早上的那只着了一般的煙頭已經被他處理掉了,他現在想再找個能給傷口消消毒的東西都沒有。

所以當下思索了一會兒後,蔣商陸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門邊,又在靠着門坐下又用手掌敲擊了一下門後,直接像個神經病一樣故意語無倫次地叫喚了起來。

“來個人……快給我煙……我想抽煙……給我根煙……”

他的聲音不算特別大,但斷斷續續的在長走廊裏還是挺有穿透力的,因為方濃要動身去接劉常卿了,所以今天這裏除了一些底層研究人員,就只有那天給蔣商陸送水的那個叫宗明苑的職務稍微高一點了。

偏偏方濃走之前有特別交代過,如果蔣商陸要求別的都不用理睬他,但是如果他想煙,他要多少就盡管給他多少。

而也許是經歷了上次曼陀羅出逃殺人的事,這些人對這幫危險植物也比較懼怕,所以搞了半天這次還是這個叫宗明苑的來給蔣商陸送煙來了。

“別他媽給我再喊了!安靜點!再不聽話就把你弄得和隔壁那個丫頭一樣!聽見了沒有!”

在小窗戶外頭粗着聲音就大罵了一句,那個叫宗明苑的年輕人說完就往兜裏随便地掏了掏,接着煩躁往裏頭飛快地扔了一包煙和一只打火機就逃命一般地走了。

而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那只算作意外收獲的打火機,蔣商陸俯下身拿起來慢慢地搖了搖,仔細端詳了一下裏面還剩下大半的酒精,半天卻沒說話直接笑了笑就把這些東西都給趕緊收起來。

等坐回最邊上的角落之後,一邊給自己處理着傷口的蔣商陸一邊又開始仔仔細細地回想剛剛那個年輕人嘴裏說的話,而想到自己的隔壁也許正住着個和他情況差不多,甚至更凄慘一點的小姑娘,他的眼神就變得有些琢磨不定起來。

“啊……”

用打火機燃起的火焰快速地燙過自己的傷口表面,哪怕平時對痛感的忍耐程度很高,這段時間被聞楹搞得自覺嬌貴了不少的蔣商陸也忍不住皺了皺眉,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這種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其實并不響,相反還十分微弱。

但是就在他這般自顧自動作的同時,蔣商陸隐約聽到了一陣類似飛蟲震動翅膀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當他冷卻下來的眼神往四周掃了一圈後,一個白色的小點先是出現在了視野中,而在皺起眉的蔣商陸下意識地歪頭試圖避開這個飛蟲後,它卻最終還是慢慢地停在了他的耳蝸口一動不動了。

【叔叔,你受傷了嗎?為什麽要喊?】

一個小女孩虛弱的聲音很突兀地在蔣商陸的耳朵邊上響了起來,背脊微有些僵硬的蔣商陸半響挑了挑眉,但是他卻沒有立刻去放松警惕和小女孩說話。

畢竟在這種未知的環境裏,這麽随便地向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暴露自己的真實情況并不是一件對自己生命負責的事情,而小女孩似乎是覺得蔣商陸不理她能是因為傷比較嚴重,只着急又擔憂地再次開了口。

【是痛的已經出話來了麽……那你還是不要理我好了……你好好休息吧…都是那些壞蛋的錯……你的聲音真好聽,像我們老師給我們彈鋼琴時候的聲音,好好聽啊……我就在你的隔壁……我叫鄧桃……你叫什麽名字啊?】

“…………”

聽到鄧桃這個名字的時候蔣商陸的眼神稍微變了一下,因為在之前的談話中方濃确實有和他提過這個名字叫鄧桃的覺醒植物基因攜帶者,剛剛那個宗明苑的話也證實了鄧桃此刻就在他的隔壁呆着,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這個小女孩為什麽能通過一只如同飛蟲一樣的東西和他交流,而當下蔣商陸也稍稍動了下自己的嘴唇。

“謝謝你,我叫蔣商陸。”

【啊!你聽見了?你應該還是清醒的對嗎,叔叔?】

鄧桃軟綿綿的聲音聽上去被吓了一跳,但是卻明顯高興地都快哭出來了,蔣商陸有點被這個小丫頭激動的情緒給感染了,只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恩了一聲,又扯了扯嘴角地問了她一句道,

“你就是靠這個小蟲子在和我說話的?”

【恩……是靠這個,但這個東西其實不是蟲子……】

“那這是什麽?”

【………………】

那頭的鄧桃忽然就沉默了,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蔣商陸這個問題,跟着她一起安靜下來的蔣商陸倒也沒有再追問,畢竟看得出來這看似詭異的一招也是這個女孩需要守住的一個十分重要的秘密,而就在蔣商陸以為鄧桃并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小女孩帶着些許無奈的聲音小聲地響了起來。

【唉,算了,看在叔叔你聲音這麽好聽的份上,我就偷偷告訴你一下吧,它是歲,不是蟲子,那些人都以為這是蟲子,但其實它不是……等它把你也一點點蛀掉的時候你應該也能知道了,歲會把有關我們的一切都告訴你的,它能幫助你和我們這些同伴偷偷說話,也能幫我們去殺死別人,所以其他人才會很害怕我們……之前我就是靠歲和素貞阿姨差點逃出去的……但是我沒能逃走,還有走廊最盡頭還有一個很可憐的哥哥……他每天都在哭,說想回家找爸爸媽媽,但現在他已經沒辦法張嘴說話了,聽說嘴已經爛掉了……】

從鄧桃這些話中一點點獲取着支離破碎的信息,因為這孩子到底年齡小,所以很多事情說的都颠三倒四的,并不能讓人很容易明白,但是包括自己在內這裏曾經一共出現過四個有确切修羅嫌疑的人名還是在蔣商陸的腦子裏對上了號。

而想到聞楹之前一直苦苦追查的吸漿蟲不出意外就是鄧桃口中所說的那個歲,蔣商陸皺着眉剛要問問她什麽叫做等自己一點點被蛀掉就能知道,他就聽見那邊古怪的小女孩一字一句地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平淡口氣沖他開口道,

【現在只是第一天,那些壞人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不要怕叔叔……他們總是這樣的,先把一個植物抓進來,然後像我以前的鄰居阿姨從市場買了魚之後一樣,放在自家盆裏養幾天吐吐髒水,等他們确定你可以完全聽他們的話之後,他們就會在這個屋子裏殺了你,然後讓你就這麽慢慢地爛掉……】

【然後呢因為屋子很熱很悶,歲在你的身體裏會很快就長出來的,到時候你可能會有點難看,脖子都爛掉了聲音也沒有現在這麽好聽了……不過沒關系的,因為那時候,我們就成了真正的同伴了,我是不會嫌棄你,你開心點了吧,叔叔?】

……

聞楹在接下來不到兩天時間裏,一直在做重複的兩件事。

不斷地找聞天明和繼續尋找神樹樹種的蹤跡。

盡管他早就料到聞天明不怎麽會願意見自己,可是當他把軍部辦公室和聞家大宅都一點點跑了個遍,卻壓根連大門都不被同意進不了一次之後,聞楹便開始猜到聞天明應該是知道些什麽了。

畢竟從前他就一直和劉常卿處于常年關系不太對付的局面,那時聞楹還沒有摻和進這件事,自然也不了解這兩個人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而結怨。

但這次發生的這件事情,聞楹必須要親自見到聞天明,所以在用相對理性忍耐的方式卻始終無法當面見到聞天明,而相對的神樹種子的下落也完全無處可尋時,聞楹在第三天下午的時候直接找了王志摩,遏苦外加一個腿終于好點的糖棕。

接着四個人就将自己這邊車牌隐藏,跟蹤了一輛被穆霄查到車牌號的軍部車一路,并在二十分鐘後,終于在這輛車即将抵達他的目的地之前,一起上去将車上的四名高級士官直接打暈,又從車後座把目瞪口呆的聞天明給請了出來。

“你這個目無法紀的混賬東西,你是不是已經瘋了!你知道你這是什麽行為嗎?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撤銷你的軍職你信不信!”

“随你。”

和聞天明說話從來就沒有什麽好臉色,眼眶累的通紅的聞楹這幾天休息的本來就不好,一邊忙活這邊的事一邊還得注意着蔣舒華會不會已經發現他二叔人不見了的事。

最關鍵的是,時間再這麽無意義地拖延下去,他真的很擔心蔣商陸到底還撐不撐得住,等不等到自己,而想到這兒,疲憊的聞楹強行定了定神,擡手示意王志摩他們先去車裏等着,又把被樹枝反捆着手的聞天明就帶到了一邊。

只是平時的将軍派頭擺慣了,貿貿然被自己的兒子簡單粗暴的對待的聞天明已經氣得嘴都在哆嗦了,而聞楹也沒有趁這種時候去公報私仇的興趣,整理了下思路就直接開口問了一句。

“軍部一直都知道劉常卿在做什麽的是麽,所以這幾年你才不允許我去查,甚至千方百計的打壓我,想要革掉我的職位也要阻止我。”

聞楹的問題聞天明明顯不想回答,他陰沉着臉瞪着一邊像是在生聞楹的悶氣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悶氣,而并不想給他什麽面子,本身對他也沒什麽父子情份的聞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直接就又開口來了一句。

“如果你再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真的沒有什麽耐心了。”

“……你沒有耐心又能怎麽樣?你他媽還想做怎麽樣是嗎!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自己姓什麽!!當初我那麽阻止你,你不願意聽我的!後來又跑去和那個劉常卿莫名其妙地摻和到一起!你永遠不會聽我好好說上一句話!就和你那個媽一樣整天不知所謂——”

聞天明的話沒有說完,聞楹就一拳頭打了上來,自诩是他父親的聞天明沒想到活到這麽大會被自己的兒子這麽暴打,整個人仰面躺在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傻眼了,而半響他氣紅了眼睛,怒氣沖沖地大吼大叫道,

“混賬東西!我是你的父親!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那她是你的妻子,你剛剛又在說什麽。”

沒有和他一樣的歇斯底裏,聞楹壓抑着怒氣人生頭一次在這件事情上和聞天明正面發生沖突,而被聞楹這麽毫不留情面地質問了一句,原本還理直氣壯的聞天明一下子就啞了火,半天他抽了抽嘴角沉默了一會兒,用餘光惱怒且煩躁地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聞楹又緩緩閉上眼睛道,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允許你查下去。”

“為什麽不能查。”聞楹皺着眉追問了一句。

“因為……劉常卿也一直在查這件事,比你開始的時間更早些,大概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但他的目的和你完全不一樣,是徹徹底底打着醫學研究為目的犯罪行為,但軍部苦于沒有确切證據,我們也沒辦法給他定什麽罪,而且他此刻正代表了地植辦目前最高的權威,這個位置如果你外公蕭骜還在的話,是絕對輪不到他的身上的,但很可惜,事情的發展有時候就是這麽無可奈何……”

“能維持最大公平公正的人并沒有那個命數活下來,相反容易被私欲影響的人卻漸漸登上了高位,這些年表面上人類的軍部行使的是監督和平衡的作用,但其實在很多問題上我并不能發表太多的意見,否則很容易給人一種高等動物方面在越權打壓地植辦和類植體人類的感覺……”

“可是我是個軍人,我代表的是國家安全和榮譽,盡管我是個傳統意義上的人品敗壞者,我很卑劣無恥,對妻子不忠,對自己的孩子也不夠好,但是這不代表我不能在這種事情上有我自己的立場。“

說到這兒,聞天明的表情有點複雜,他對自己過去做的那些事并沒有什麽故意辯解的樣子,聞楹聽完也沒有理會他最後的那些無關緊要的自我評價,只趕緊追問了一句道,

“醫學研究目的是什麽意思?搜查科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

“當初搜查科報備的就是醫學研究單位,但是開始并沒有什麽實質性成果,因為那個時候全國範圍內都找不到什麽所謂覺醒的修羅,光是那點歷史資料中提到的信息簡直毫無可信度,軍部幾次提出要把這個來路不明的部門給取締掉,但是劉常卿一直在這件事上和我當時的老領導還有你外公過不去……”

聞天明這般說着臉色有點不好,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發生在多年前的事情,而聽出蕭骜在這件事上居然是和聞天明站在一邊的,聞楹有些意外的同時就聽着皺緊着眉頭的聞天明繼續說道,

“你外公和我的關系一直不好,因為我婚後對你媽媽不好,對你也不好,但是在公事上我們保持的是相對類似的觀點,在不危害任何植物安全的前提下,不随便對任何植物進行危險定罪,哪怕有所發現,也先采取救助措施再進行後續的安排,很可惜,劉常卿并不是這麽覺得,那段時間他幾乎和你外公還有我一直在争吵,所以也漸漸地斷了和蕭家以前相當熱絡的來往,後來你外公死了,他的職位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他在幾年間做到了現在這個位置,而上任後他做的的第一件決定,就是要将危險植物搜查科最大的總部建立在蒼青市勞工基地繼續用于對植物有利的醫學研究……”

聞天明的最後一句話就像是一把奇妙的鑰匙,冥冥中打開了一切事件最開始發生的源頭,聽他這麽敘述着的聞楹一動不動地站立在聞天明的面前,本該年輕的背影顯得格外瘦削單薄,甚至有點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滄桑,而聞天明見狀也在閉上眼睛後口氣疲憊地慢慢開口道,

“我那時正逢其他事纏身,所以并沒有能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但是為了讓他對我有所忌憚,我就限制了軍部人員的調動,不允許他們參與蒼青勞工基地的建設,劉常卿為了這件事聯系了我當時的一個對手開始向下級征兵……而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居然也跟着去參加了……”

“最後的結果你已經知道了,你的那個同行的戰友,國家優秀的年輕軍人季從雲在蒼青被迫覺醒,成為了自建國以來第一個覺醒的修羅類植體人類,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聞楹,他到現在還活着,那些為了能從他身上尋找到覺醒共同點的人把基地繼續建了下去,并在地底相似的環境下真的又制造出了和季從雲特征一樣的修羅……你要找的那個人不出意外現在就在蒼青石窟地底的搜查科總部裏……那個你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地方……”

“季從雲……還活着?”

此生都無法徹底走出的陰影又一次被重新提起,哪怕聞楹一直努力想要淡忘,他都忘不掉是自己親手殺了曾經将他當做朋友,卻被他砍掉了腳硬着心腸埋到土裏去活活悶死的季從雲。

可是現在明顯知曉內情的聞天明居然這麽突然地告訴了自己這個出人意料的真相,這讓聞楹盡管從未表露,但一直飽受折磨和自責的內心都差點停滞了下來,而許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聞楹終是慢慢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細節。”

知道無法隐瞞這個看着木讷其實比誰都心思敏感的小子,聞天明被他帶着人這麽一綁也徹底沒轍了,只想着自己待會兒還要開會千萬不能讓人發現這樣兒子綁老子的醜事,而幹脆把一切事和盤托出後,聞天明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道,

“我有一個部下被我安排着混進了搜查科,你可能見過他,聽說之前華中被子植物大會的召開時候你還和他發生過争執,是的,就是那個叫宗明苑的,他之前故意找你麻煩是我授意的,也是他向我傳達了一切有關搜查科內發生的細節,不然你以為為什麽肖素珍能從蒼青這麽順利地跑回Y市來……至于你要找的那個人,我現在能夠告訴你的就是,他到今天早上位置還是個正常的類植體人類,并沒有被覺醒,只是你如果執意要過去救他,我也無法攔你,宗明苑會在一定程度配合你的行動,但我無法親自站出來支持你,因為我代表的不是我個人,而是整個軍部的立場,如果你失敗了我會選擇立刻舍棄你這個兒子,并和你迅速撇清關系保全我自己,你自己想清楚了嗎?”

這個話說的相當絕情,但聞楹和聞天明從來就沒有過什麽情分,所以聞楹聽完也沒有什麽特別感受,而既然現在已經得到了搜查科的具體位置,更甚至有一個能給自己絕對幫助的內應,聞楹對聞天明也沒有再多的話要說,徑直就想把他提起來又帶回車裏去送走。

只是當他走到聞天明面前時,打從剛剛見到他并看到他這張明顯因為進入生長期所以和過去不太一樣的臉後就一直臉色不太好的聞天明忽然就問了他一句。

“你終于發芽了?”

“恩。”聞楹面無表情。

“……所以你果然是棵鳳凰木是嗎?”聞天明的臉色明顯古怪地變了變。

“……請問有什麽問題麽。”聞楹冷冷地看着他。

“沒什麽問題……只是你外公是棵紅棉樹,你母親是藏紅花,你就沒想過我是個人類,你卻為什麽會是棵鳳凰樹嗎,聞楹?”

聞天明的這種問題讓聞楹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他總覺得聞天明這話裏有種很奇怪的暗示在,但這件事早就很多年前他母親就和他主動解釋過,所以就算心裏再不耐煩,看在剛剛聞天明解答了自己問題的份上,他還是慢吞吞地回了一句道,

“我外婆是鳳凰樹,我媽說的。”

而一聽他這麽說,聞天明的臉色更詭異了,他從前很少和聞楹發生什麽父子之間的交流,但今天既然都把什麽話說開了他也懶得在繼續隐瞞下去了,所以當下聞天明就忍無可忍地冷笑了一聲道,

“你媽除了整天和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沒什麽本事了,她根本都不是你外公的親生女兒,你外公這輩子也沒結過婚,哪裏來的什麽鳳凰樹的外婆,她是藏紅花所以很難受孕,受了孕也很容易流産,是,的确是我先對不起她,但她看我對她不忠,就為了報複我去不知道什麽地方和什麽男人懷了你回來還想騙我,一個藏紅花和一個人類生出了一個物種是木本植物的孩子,就這樣她還和我說這是我和她的兒子,她真的沒有騙我,我哪怕再愚蠢也不想這麽受擺布……”

“能讓你還跟着我姓聞,已經是我對你,還有對曾經我愛過的她最大的仁至義盡了知道嗎,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宗明苑這個角色在第十章前面出現過,他的确和二嬸發生過沖突。

聞天明就是個直男癌,不評價這個人,二嬸是他親生的,他自己渣還理直氣壯沒什麽好評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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