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從張家回來,賈代善便開始緊鑼密鼓的安排。勝仗從來不是靠一時血勇随随便便打的,甚至戰前準備比之得當的指揮更為重要。譬如平時的訓練、情報的搜集、對自身防禦查漏補缺。
作為一代名将,賈代善深谙其中的道理。既是原本的暗流洶湧漸漸變得刺刀見血,所有的準備都該搶在前面,寧榮二府不會沒有弱點,但賈代善會提前修補。
從張家回來,賈代善便馬不停蹄的又去了東府。
現在的京營節度使是賈代善的堂兄賈代化。寧國府一樣家大業大,人口衆多。人多了,就容易被人尋間隙。
寧榮二府向來守望相助,賈代善回京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很做了幾件大事,賈代化也都清楚。但聽完賈代善說賈政如何被人設計,自己和張佑推測的背後種種糾葛如何,賈代化依舊覺得驚心動魄:“你既然知道有人算計政兒,怎麽不把敬兒一起捉回來?”
賈代善道:“拿賈存周那個逆子和敬兒比,虧你是做父親的。敬兒學問早就到了火候,如果不是先大嫂去了,上一科就該上場了,他有什麽好擔心的。你這個當爹的,還沒我這個當叔父的信任敬兒。”
賈代化依舊不放心,“也不知道敬兒什麽回來。這孩子讀書雖然用功,其他地方也算得上精明。但有些癡迷道術仙法,若是了解他的人利用他這一點,我擔心他容易被人算計。”
賈代善道:“是我思慮不周了,我派人南下尋賈存周那個逆子的時候,尚且只是懷疑他做出敗壞家族的事,所以遣人去看看,因而沒通知大哥。無塵辦事向來周到,但是敬兒到底是寧國府的人,無塵不好插手他的事。”
賈代化擺擺手:“你說這些我都知道,左右敬兒就這幾日便回來了,未必便會出什麽事了。至于別的,我自知自己本事有限,但求守成,這些年雖無寸功,但約束下屬家人還算嚴格,當不至于有太大疏漏。兄弟既然提醒了我,我會再将軍中家裏都清理一遍。”
寧榮二府同宗同支,但是到了代字輩這一代,兩房人的境遇卻不同。
賈代善立從龍之功,襲國公爵。而在豫王叛亂時,因京營出了叛軍,險些殺入紫禁城,雖然賈代化及時平叛,還是受到遷怒,只襲了一等神威将軍。甚至當年有人以此事傳出謠言,挑撥兩家的關系。
立國後所封八公,寧國府降爵最狠,賈代化雖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此事到底是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因此,寧國府生出了棄武從文的心思。現在賈代化還能執掌京營全耐帝王信任,但将來誰知道有沒有人又拿寧國府裏通豫王說事。不如從賈代化這一代便舍了兵權,讓賈敬從科第入仕。
便是話頭遞到了這裏,賈代善也沒再提當年的事。
豫王處心積慮,既是做到逼宮這一步,自然有所依仗,在京營中策反一支自己的隊伍再正常不過,寧國府只是受牽連。而且從興德帝的用人來看,他依舊信任寧榮二府,所以賈代化依舊執掌京營。至于降爵,無非是堵其他人的嘴的。
這些事兄弟兩個早就剖白清楚,無需再勸。
兩人又在一起商議了些別了,互相提醒是否有疏漏之處,賈代善便回了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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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不過次日,賈敬便回京了。而且正如賈代善所料,賈敬中了舉人。還是高中第四名驚魁。
寧國府大爺中舉,自然是一樁喜事。以寧榮二府如今的體面,前來道賀者不知凡幾。
賈政得知堂兄中舉的消息,想到自己遭受毒打,丢盡臉面,便一直呆在房裏不肯出來。
這樣的喜事,賈敬之妻陳氏自然要過榮國府報喜。現在但凡需要會客的場面,都是周嬷嬷陪着賈母的。
賈母向來覺得朝堂上、官場上都是男人的事,她向來不思考這些,格局、見識自然有限。但是真遇到危機的時候,賈母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至少知道自己被禁足之後,賈母說話得體了很多,待客并未出什麽疏漏。
只是今日這客會的,賈母表面上依舊一副恭喜賈敬的樣子,心中有多少苦楚卻只有自己知道。
等真正失去自由之後,賈母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寵賈政太過了。如果自己不怕他吃苦受累,逼着他讀書上進,憑政兒的聰明,今年也該是舉人老爺了吧?
不管是外宅還是內院都在各忙各的,獨賈敬回京之後,沐浴更衣,入祠堂祭拜祖宗後,也不管旅途勞頓,也不先修整,直奔榮國府找賈代善,行禮之後,問的第一句話便是無塵道長是否還在京城。
賈代善也不知賈敬這麽急着找無塵做什麽,先讓賈敬坐了,問:“敬兒怎麽不先歇息也不出去游玩,你找無塵什麽事?”
歷代鄉試,學子們考試之後聚在一起等放榜,放榜之後便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落榜的或是還鄉複習,來年再戰,或是就此消沉,流連花叢;中了的春風得意馬蹄疾,多是相約遍訪當地名勝古跡之後再準備會試。唯有賈敬,在桂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便歸心似箭。
賈敬見長輩問,答道:“回叔父,在金陵時,侄兒讓無塵道長替我算一卦,道長為我測了一個字,說我這科必中。現在果然中了,侄兒自然要向道長道謝。因怕道長回了平安州,侄兒絲毫不敢耽擱的回來了。道長現在還在京城麽?”
賈代善也沒想到金陵賈氏怎麽出了這麽個癡迷問道算卦的子弟,啞然失笑:“敬兒,你能考中是你苦讀得來,并非什麽道法神通。這些東西,圖個吉利便可,切莫沉迷。”
賈敬躬身應是:“謝叔父教誨。”
坐在一旁看書的賈瑚擡頭看看這位已過而立之年的伯父,長相倒是承襲了賈家人一脈相承的好相貌,怎麽腦子卻這樣不清醒。
難怪前世裏,這位寧榮二府唯一中了進士的出色子弟,在賈代化死後不久便去當道士了。那時候固然是因為寧國府身處政治漩渦,賈敬躲避現實,恐怕跟現在這脾性也不無關系。
賈代善略提點了賈敬幾句,指了座,讓人上了茶,便打發人去請無塵了。
榮國府客房也在前院,離大書房不遠,很快無塵就來了。
因已經得知賈敬中舉人的消息,無塵一進門便拱手道賀:“聽聞敬大爺高中,可喜可賀。不知尋貧道什麽事?”
賈敬便将之前那番無塵測字準的話說了,又對無塵再三道謝。
無塵便笑了:“敬大爺學問到了,高中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貧道冒犯一句,您童生試的時候便考得極好,若不是令母過身,上一科便該中了。現在多寒窗圖庫三年,學問越發紮實,中舉原是意料中事。因貧道知你會中,故而便是你抽到下下簽,一樣能解出會中的簽來。”
賈敬若有所思:“不然,不然,若我抽中下下簽,定會覺得天命如此,喪了信心,恐怕便是平日爛熟于胸的學問,到了考場也全忘了。”
無塵一甩拂塵,在賈敬的濾鏡中,仿若有仙氣飄過。無塵反問:“敬大爺猜為何我不給你算卦而是測字?”
賈敬畢竟是日後能中進士的人,便是迷信了些,絕對不缺悟性和腦子。略思考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了:“若是蔔卦,卦象不吉便是不吉,就是道長解成吉相,我也難免心中忐忑,恐怕影響考試。而拆字,無論我寫什麽,都是憑道長斷吉兇,我絕不會懷疑。”
賈代善都聽得在一旁點頭。
這個侄子是有天賦的,若是他日自己和代化堂兄皆去了,瑚兒尚且未成長起來之前,或可支應門楣。但須得他先将這過于迷信又信心不足的心魔破了。
寧榮二府都是靠軍功立家,戰場之上,生死一線,決定勝負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人若沒了堅定的信念,便如同将士沒了士氣,幾乎是必敗。
也就是賈代善是古人,不知道有心理學這個學科,其實賈敬就是典型的心理素質不好。
賈瑚旁聽一耳朵也聽出了賈敬的問題所在。而且一下想明白了許多前世的事。
前世在訓練營,便有專門的師父教授膽量和心智,那些未能通過考核的孩童後來多是再也沒在訓練營見過,便是後來季琳學成,正式成為司徒睿的侍衛,也沒在侍衛所見過那些人。
倒是後來季琳全國各地辦差查案的時候,見過一個瘋瘋癫癫的叫花子,季琳認出他是以前一起在訓練營受訓的人。
前世季琳受的教育不全,今世雖然成為賈瑚不過數月,但是得到了來自父母、祖父的親人之愛。加之賈瑚原本就天賦出衆,又是成人心智,又經歷過一世,在許多事情上越發通透。樹立越發完善的人格後,回憶起前世那些受訓過程,不禁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前世那些剛入訓練營的孩童小的三四歲,大的五六歲,便是原本在家中生活幸福。多折磨了幾次,便也忘記了生活原來的樣子,只當訓練營裏的樣子是正常的。
然而現在想來,那些孩子完全被當做了牲口對待,只訓練出他們想要的猛犬,為他們撲咬人。達不到他們要求的,便被舍棄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雖然無塵是在開導賈敬,賈瑚也覺受益匪淺。
無塵聽了賈敬的回答,欣慰點頭:“既是道理敬大爺都明白,已不用貧道多言了。”
賈敬立在那裏若有所思,片刻之後道:“所以,當時道長為我測字,便是為了今日開導我嗎?”然後對無塵長揖一禮:“賈敬受教。”
無塵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禮:“你出身将門,料敵之先、運籌帷幄,乃是你家族風法。我雕蟲小技不足挂齒。所謂神通,無非是多花些心思揣摩世事人心而已。”
賈敬若有所悟,對無塵又深深行了一禮:“道長還有多久回平安州,這些時日,我想多跟道長請教。”
無塵笑道:“我可不會什麽呼風喚雨,降妖除魔,你跟着我可學不到什麽東西。”
賈敬也笑了,道:“道長會除魔,除了我的心魔。”
全國三年一取士,也只取那麽一二百人,賈敬能夠考中進士,絕非是什麽無能之人。無塵今日講這些道理,以前也不是沒人教導過他,但是沒有親身體會,往往有些道理便是懂了,也并不能深刻理解。直到這次無塵以賈敬的親身經歷為例,再次勸導,賈敬如醍醐灌頂一般。
賈瑚看到賈敬臉上既欣喜,又心悅誠服的神色,也深受感觸。也不知道經此開導,賈敬的命運是否會與前世有所不同。
從這日後,無論多少人前來寧國府道喜,賈敬都是略會一會客,同窗友人邀請賈敬外出游玩吃酒,賈敬是一律不去的,但凡無塵有空,便前來與無塵說話,請教許多問題。
只是賈敬有空的時候多,無塵有空的時候少。
現在司徒聰和太子相争,競争漸漸變得激烈,無塵等人每天都早出晚歸。
這日程青松傳回消息說賴忠已經被‘請’走了。
賈代善聽了程青松的回禀,有力的指節在書案上敲了敲:“查清楚了賴忠被關在哪裏嗎?”
程青松道:“回國公爺,現在賴忠尚未被關着,進了一家酒樓,現在青柏在那邊看着。需要……咔了他嗎?”程青松只說了一個象聲詞,同時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賈代善搖了搖頭:“現在對方剛拿了人,恐怕有陷阱,不必冒險。”
“但是……”程青松有些急了:“賴忠父子跟了國公爺這麽多年,且又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裏,留着賴忠父子的性命,終是後患。”
賈代善依舊不為所動:“你們若是能盯住,便盯緊些,若是有危險盡快撤,總之不要硬來!”
程青松雖然不解,還是應是去了。盯梢是個辛苦的工作,需要有人輪換。
直到賈瑚下課回來,才得知賴忠被人‘請’走的消息。賈瑚沉吟片刻,“是只抓走了賴忠,還是賴忠一家?”
賈代善道:“賴忠和賴大。”
賈瑚不停的回憶前世的事,又沉思了許久:“我有一個猜測,若是有不對的地方,請祖父指證。這次母親認真籌謀,将賴忠一家逐出榮國府,也只查了他們一些貪墨的過錯。因此祖父尚且念在往日情分,留他們一命。如此可見,至少在軍中,祖父并沒有讓賴忠參與要事。那麽,賴忠最大的作用便是誣陷祖父。”
賈代善對于那些被打發的奴才仁慈,是因為這些人對榮國府造不成威脅。所謂慈不領兵,如果賴忠真的手摸賈代善的把柄,賈瑚相信賴忠早就已經說不出話了。
賈代善贊許點頭:“那瑚兒覺得現在應該殺了賴家人麽?”
賈瑚沉吟良久,終于小小的人兒眼中透露出狠厲和決斷來。自那日無塵開導賈敬,賈瑚突然想明白前世那些一起被折磨的夥伴最終的結局,便越發恨司徒睿。比之自己前世被鳥盡弓藏,斬于菜市口的恨意更深。
“祖父,即便是司徒聰蠢笨,先和咱們拼上,也不能讓司徒睿漁翁得利。現在于司徒聰而言,只有太子一個對手,仿佛鬥倒了咱們,皇位便是他囊中之物。但我們已經知道霍貴妃虎視眈眈。”
賈代善當年輔佐興德帝登基的時候外拒強敵,內懲叛賊,當然知道相互牽制的道理。但賈代善依舊有些不解:“瑚兒此言雖然有理,但是現在南安王府在朝堂上尚且本分,并無可下手之處。”
如果賈瑚沒有經歷前世,也認可賈代善這說法。但是現在麽,霍家的兵權在邊疆,前世之所以能笑道最後,除了司徒聰和太子鬥得兩敗俱傷,南安王府保留了完整兵力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司徒睿有一支強大的青龍衛。
現在,那支青龍衛的雛形已經在用最殘酷的方式培養日後以一當十的侍衛了。
只聽賈瑚說:“祖父,之前瑚兒落水,無塵道長說是有人對我施用邪法,我落水的時候死了一個名叫季琳的孩童。而季琳的雙生子弟弟季瓊被拐。若是季瓊的失蹤與南安王府有關,南安王府拐走的孩子不止一個,這批孩子在十多年後,便是司徒睿的得力助手。”
賈代善正色起來,司徒睿是興德帝的老來子,現在才十一歲,如果不是他們主意打到賈瑚頭上,至少七八年內不會有人防備他們,這七八年,足夠他們暗中經營多少勢力了。
“可是我們并不知道他們将那些孩子藏在哪裏。”在一旁的無塵忍不住說。也就是無塵是真會相面,知道賈瑚與衆不同,才未對六歲孩童說出如此高論感到震驚。
賈瑚說:“找不到我們可以查,還可以讓大皇子幫我們查。”
“什麽意思?”
只見賈瑚拿過一張紙,邊說邊畫一張簡易圖,這是前世季琳的習慣。即便本身記性極好,但是每一個布置都會随手記錄,落上日期。若是計劃有任何進展或是有所修改,也都做好記錄,備注好日期。這樣,有任何疏漏随時可查,時候總結複盤也更容易。
否則前世的季琳不會那麽快在一群死士侍衛中脫穎而出,成功青龍衛指揮使。
“方才祖父不是說對方只‘請’走了賴忠和賴大麽?我們都知道因為二叔的事,司徒聰那邊已經知道我們察覺了他們的陰謀。那麽賴忠父子更大可能是被他們抓走的。但是南安王府既然也試探過我,雖然我們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察覺南安王府陰謀的樣子,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洞察過人,知道我們發現了他們。若是如此,賴忠父子也有可能落在了南安王府手上。”
賈代善和無塵一起點頭。
無塵在賈代善軍中的時候并非直做祈福、折吉這樣的事,他同時也是賈代善的軍師。
所謂打仗,除了各種情報工作、武器準備、人員準備、戰略戰術安排,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料敵先機,其實便是分析各種情況出現的幾率。
确實賴忠是豫王府抓走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排除南安王府。
賈瑚稚嫩的童音依舊不疾不徐的說着最有說服力的話:“對方只‘請’賴忠和賴大的意思,便是暫時是想利誘他們攀咬祖父;若是威逼,應當将賴家所有人控制起來。第一步,我們讓賴忠拖住他們。賴忠有個孫子叫賴尚榮,賴家愛如珍寶,現在也五六歲的樣子。雖然咱們家放了他奴籍,但請回來玩兩日也不錯。
賴忠父子發現賴尚榮失蹤,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請’他的人,若是見不到賴尚榮,恐怕輕易不會合作,這便為我們争取了時間。若是我們這段時間內能查訪到南安王府秘密訓練那些孩子的老巢,将賴尚榮往裏面一扔,引導豫王府的人查過去,讓他們兩兄弟也打最好。”
賈代善聽完就笑了,先出去吩咐了人去将賴尚榮‘請’回來,再重新回到大書房,商議如何找到那些被南安王府藏起來的孩子。
賈瑚前世在訓練營呆過,但是他們只是被當做工具培養,那鬼地方便是對一群孩子,也是嚴防死守,絕不讓他們出逃。待得他們學成了,賈瑚記得是他們出訓練營的時候是蒙着臉坐的車。
所以賈瑚并不知道那地方确切在哪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們不到一日便到了後來的閩王府。也就是說那地方最遠就在京城或是近郊。
不等賈瑚說話,無塵就開了口:“那個叫季青山的漢子丢了小兒子季瓊,然後一路追蹤到京城來。若是南安王府真有這麽個地方訓練一群孩童,那地方應當在京城附近。暗中訓練侍衛,最不讓人起疑的隐藏辦法就是大隐于市。占地極大的善堂、莊園,或是幹脆便是個開門收徒的武館。”
這樣範圍便縮小了許多,賈代善當即拍板,“就先按這個思路去查,為了盡快查到人,讓秦宵他們幾個也分頭出去。”又轉而對賈瑚笑道:“瑚兒,你這幾日沒師傅了,跟祖父學賈家槍可好?”
賈瑚點頭:“有祖父親自教我,我定認真學習。”
賴家現在可不像背靠榮國府那樣,輕易沒有賊子敢叨擾。現在賴家用賈代善留給他們的錢在城南買了一座二進的小宅子。京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城南的胡同又窄又擠,魚龍混雜。不過幾個時辰後,賴尚榮便被‘請’回了榮國府。
賴婆子和賴大家的,賴二夫妻兩個四處尋找,一無所獲。
男人和大兒子出了門便沒有消息,現在大孫子也不知去向,賴婆子徹底慌了。
偏偏這個時候,賴大家的對着賴婆子哭嚎:“娘,你想想法子吧,咱們自搬到這裏,沒得罪人,怎麽爹、賴大和尚榮都接二連三的不見了。您去求求老爺、求求太太,咱們錯了,老爺打多少板子我們都認了,求他出手救救我們吧,這可是祖孫三代。”
賴婆子以己度人,覺得賈代善絕不會出手。但是她原本就是奴才,以前仗着榮國府作威作福,現在沒了依仗,不足一月已經備嘗生活的艱辛。賴忠是榮國府的家生子,除了求榮國府,別無他法。想到此處,賴婆子還真厚着臉皮趕往榮國府。
賴婆子先是到了角門,見門房都換了人,又往後門去了。結果繞着榮國府轉了一個大圈子,都沒碰到個相熟的人。無計可施之下,賴婆子有前往下人房,想找找當初的熟人,托托關系,無論如何讓自己見到太太。
下人房那一片倒是不少認識賴婆子的人,但自從大總管被攆之後,大奶奶當家,攆了一批人,留下的也被震住,再也不敢胡亂行事。賴婆子拜托了好多人,當初威風凜凜的賴嬷嬷竟是找一個傳話的人都找不到。
最終,賴婆子拉住了林全家的。
林全以前只管着賬房,其他的事一概不問,現在被提上來做了總管,他兒子林之孝也被提去賬房做事了。
林全夫妻以前和賴忠夫妻談不上交情,剛開始林全家的是不答應傳話的,讓賴婆子找別人,結果賴婆子直接哭了,說都找過了,沒人答應。
林全家的想了想說:“我只管告訴大奶奶你來過,別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賴婆子現在到處求助無門,才想起當初自己風光時候,但凡不巴結讨好的丫鬟小厮一頓責罰,對方哭求讨饒都不頂用的。彼時哪裏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張氏生賈琏是真的虧了身子,現在臉上都還沒完全恢複血色。還好提拔的幾個丫鬟頂用,許多時候張氏只要将事情吩咐下去,再抽查便是。
素蘭帶着林全家的進來,林全家的将事情回了:“奶奶,賴婆子進入哭求回來,說他家裏賴忠、賴大和賴尚榮祖孫三代都見不到人,實在沒法子,只能求原主子。想要求見太太,我只答應了将此事告訴大奶奶,別的什麽都沒應。”
張氏聽完,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訴她,太太也好,我也好,我們女眷都不管外面的事了。若是人走丢了,叫她去報官便是。”
林全家的聽了,應是退了出去。
賴婆子得了回話,哭着失望而歸。回到家裏,卻發現賴忠、賴大父子回來了,現在發瘋似的找賴尚榮。
而此刻的賴尚榮,正關在榮國府演武場的一間屋子裏。
這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并沒有人為難他,吃的喝的盡夠。但是小孩子麽,剛離了父母家人都是要哭鬧的。賈瑚只在路過的時候瞧了一眼,并沒有入內。
他記得前世賴尚榮不但脫籍,還捐了官。不過後來在季琳查榮國府案的時候,查到賴尚榮沒少打着榮國府的名號搜刮民脂民膏。當真是十萬雪花銀得來全不費功夫。像這等敗類,沒什麽好見的。
既是沒人虐待他,哭就哭吧。
賴家雖然從榮國府帶出了這些年的月錢和賞銀,若是會打算的,能過上不錯的日子。但賴家人養尊處優慣了,即便是搬到了城南,吃的用的船的也盡要好的。尤其穿慣了绫羅綢緞,粗布麻衣上身都要撓起紅疹子。
父子倆原本是出門找事情做的,被一個大管家打扮的人請了回去。那管家自稱姓胡,答應他們若是辦成了一件事,便能送他們一處東城的三進宅子。前頭第一進是鋪子,後面兩進住人。
當父子二人聽到條件是要構陷賈代善時,又怕又喜。
東城住的多是商人富戶,雖比不得西城的達官貴人,也比之城南好上許多。于賴家而言,他們的日子比之真正的貧寒百姓不知道好多少,但是他們仍然覺得這個把月已經吃盡了苦頭,如果真能拿到胡管家所言的報酬,去東城做個商人老爺也算逃離了現在的苦生活,自然高興。但當胡管家說讓他們辦的事是舉報賈代善貪污事,兩人又恐懼不已。
一想到賈代善這個名字,賴忠就忍不住發抖。那可是不怒自威的國公爺,輕輕咳一聲自己都要夾起尾巴做人。
那胡管家将地契在賴忠眼前一晃:“看見了嗎?這可是真真兒的紅契,在官府過了明路的。只要辦成了,這宅子世世代代都是你們的。”
賴忠無比心動,但是吞了吞口水,到底不敢。
那胡管家又勸道:“你以為賈代善攆了你出來,便就此放過你了麽?你也不想想,就是你這個身份,将來為了此事找上你的人有多少。我們家爺心善,許你宅子銀兩,若是換個人,你若不同意便是一頓毒打,打到同意為止,你一個脫籍奴才能如何?還不如拿着好處,治死了賈代善,日後才有你的好日子。再說,你跟賈代善這麽多年,未留頭就跟着他鞍前馬後,還去過戰場,那些軍營裏的泥腿子多少升官發財,你沒得到好處不說,還落到今日田地,他将你掃地出門的時候可念過半分舊情?你難道一點兒不恨他?”
恨,當然很。
尤其胡管家一副好口才,句句說到賴忠心坎兒上。賴忠聽着聽着就變得咬牙切齒。
半晌,賴忠說:“你讓我回去想想。”
胡管家本來也想先利誘賴忠,便同意了。約了接頭地點,讓賴忠想好了,就來找他。
賴忠原本打算回家和賴婆子商量商量的,誰知回家就得知大孫子不見蹤影。
也顧不得其他,賴忠立刻就又來找那胡管家。
剛見面,胡老爺還問:“怎麽?這麽快想好了?”
賴忠知道胡管家背後的主子非富即貴,不敢上前厮打,咬牙切齒的問:“是不是你綁架了我孫兒逼我就範?”
那胡管家聽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我若想逼你,便不會許以重金好好談。你仔細想想得罪了什麽人吧。”
賴忠能在榮國府把持大管家許多年,還是有幾分機變的。他知道胡管家的錢不好拿,也知道賈代善是國公,胡管家竟然連國公爺都敢陷害,也必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不管賴尚榮是不是這位胡管家綁走逼自己就範,自己都不能硬來。
他不會完全信任胡管家,但是現在卻走投無路,便想借這位胡管家的力量先找到孫子再說。于是賴忠道:“若是胡老爺能替我尋到孫子,也準許我妻兒離開京城,他們安全了,我就答應你。”
胡老爺眼睛都不眨的答應了這個條件。
賈代善的人密切監視着賴忠,事情竟然全都按賈瑚的設想發展了。
胡管家雖然答應了賴忠,但找孩子的事情并沒有那樣出力,都是賴家人在瘋狂的找。
而榮國府也已經查到了一個可疑的莊子,名叫梅家莊。梅老爺的名聲很好,仗義疏財、樂善好施。不但來往旅客若是遇到困難,去一趟梅家莊多半會得到接濟,還廣收門徒。
因為梅家莊占地大,又開館收徒,所以哪怕秘密訓練一些少年死士,也無人發現。
查到梅家莊之後,賈代善便派人按原計劃稍微透露些消息給賴忠。或是掉一個賴尚榮的随身小物件兒,或是讓人瞧見,賴忠千辛萬苦打探到賴尚榮的消息。
走投無路的賴忠知道賴婆子在榮國府吃了閉門羹,只能求助胡管家。
胡管家并不真心想替賴忠找孫子,甚至已經起了強逼賴忠就範的心思。只打發了一個王府侍衛扮作小厮雖賴忠前去查探。結果尋到了梅家莊。
其實世上做任何事都會有所痕跡,以前無人懷疑梅家莊,是因為他就大大方方的擺在皇城根兒下,誰也想不到反賊就藏在京城啊。
但是豫王府那侍衛是個紮實負責的,認真探查之後,覺得梅家莊确然怪異,規模那樣大,又時常有人練武,仔細算算能潛藏一支不小的力量。
胡管家很快便将此事報了上去。
司徒聰根據情報和長史湯澤商議。
湯澤思之再三,道:“王爺,賈代善将賴忠攆出榮國府,又不重罰,還給了一筆銀錢防身,別是周瑜打黃蓋,引我們中一次苦肉計吧?”
司徒聰問:“湯長史請細說。”
湯澤道:“我怎麽覺得那個賴忠丢了孫子本就有詐,是将我們故意引去梅家莊的呢?”
司徒聰也疑惑不已:“湯長史雖然言之有理,但是本王有一事不明。如果賴忠确實我故意引我們查到梅家莊的誘餌,那麽賈代善的目的是什麽呢?自暴實力對他并沒有好處?而且湯長史覺得那梅家莊到底有無貓膩?”
“有!”湯澤十分肯定。
司徒聰道:“既然如此,湯長史覺得我們為了避免中計,就此不管麽?”
湯澤道:“謹慎起見,不如先派探子細查,再做進一步打算。”
司徒聰也覺如此甚好,讓湯澤去安排。梅家莊為了掩人耳目,有個仗義疏財的名聲,随便化妝成落魄江湖人便能進去,但是去了只能在規定的活動範圍,被接濟的人一律不許入後院。
司徒聰的人好不容易混進去,便帶回不得了的消息。那梅家莊私鑄兵器,訓練死士,什麽目的不言而喻。
然後司徒聰又和湯澤商議良久,排除多種可能,最終得出結論,那梅家莊有可能是康王餘孽。
畢竟太子是東宮正統,沒必要弄這麽個授人把柄的梅家莊,一經查實,便是萬劫不複。
現在擺在司徒聰面前的有兩個選擇,自己行動,暗中将梅家莊收為己用;二是直接上報給興德帝,立功的同時,博得興德帝的好感。
最終司徒聰選了後者。
以梅家莊的規模,想要收為己用必然大動幹戈,做不到暗中得利,便不如明面兒上在興德帝面前立功買好。
不過兩日後,梅家莊被京營官兵包圍。消息傳回鳳藻宮的時候,霍貴妃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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