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你今天受傷,如何與他比試?想比試另外約時間去,我們好不容易見一面,別來攪和飯局。”
但她如何擋得住葉昭的攻勢,就在她言語間,葉昭已将筷子從她指間抽走,如短刀在手,連劈帶削,筷尖輕顫,轉眼便出了七招,簌簌帶聲。莫輕寒卻也不急,甚至向沈歸雪笑了一笑道:“不錯,有長進。”随即抄起方才撂下的酒杯,手腕翻轉,倒轉杯口向外,只一式,便套住了竹筷。葉昭攻勢未減,只聽哧啦一聲脆響,筷子竟硬生生刺入杯底,深入一分。
卻只有一分,再不能前進穿透杯底。兩個男人就這樣僵持着,沈歸雪坐在一旁,看看葉昭看看莫輕寒,看兩人如何收場,她倒不擔心莫輕寒,相比之下,那姓葉的小子未免太不自量力,竟敢以傷病之軀挑戰第一劍。
輕微的斷裂聲在莫輕寒手中響起,像瓷器開片,又像春天河流破冰般細碎,那套住竹筷的酒杯沿着被刺入的裂紋破裂開來,瞬間布滿了整個杯身,下一瞬,裂成千片萬片,簌簌落下,而竹筷攻勢亦消彌殆盡,葉昭進退皆不着力,有點尴尬地舉在半空中。
“這位兄弟負傷在身,在下勝之不武。”莫輕寒還是微笑着,臉上帶着愉悅的表情,像個和稀泥的老好人,又似乎完全不在意輸贏之事,只想聊天喝酒。伸手拂掉桌上碎片,喚老板再拿套新的杯盞來。倒是葉昭,放下筷子,有點讪讪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他對莫輕寒是打心眼裏佩服了,而一種莫名的空虛爬上心頭——那是對于武功上巨大差距的失落。他颔首行禮,“莫公子客氣,第一劍名不虛傳,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又一個清冷冷的聲音在窗邊響起:“好一個名不虛傳第一劍,不知值不值得在下比一比?”
公子敬卿
沈歸雪時常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就是個看家的命,只要出遠門,保準沒好事。
座中三人齊擡頭,只見說話那人站在窗外,藏青色長衫被雪水打濕,洇成深色。他的神色卻比雪更冷,氣氛一時間凝重了起來。
她瞬間一個頭兩個大:她理解不了江湖人士這種莫名其妙的狂熱,跟第一劍動手、被揍得人仰馬翻,是件很光榮的事嗎?
她皺皺眉,起身一撐窗臺,直接從窗邊翻了出去,一手按在來人刀上,“你湊什麽熱鬧——你犯得着跟他比嗎?你怎麽來了?”
來人緊緊握着刀,手凍得冰涼,驀然觸到沈歸雪溫熱的手,手指不禁神經質地抖動了兩下,但語氣仍是冷硬如鐵,“請吧。”咔嚓一聲輕響,刀已彈出吞口。
沈歸雪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情形不對——這哪是比試挑戰的架勢,這是來幹架的。“幹什麽幹什麽?你跟他什麽仇什麽怨?都是我朋友,不許在我面前動手。”
莫輕寒打量着來人的刀,烏黑的鯊皮刀鞘已斑駁,刀柄上一顆暗紅的寶石,俨然是名刀斷水。他隐隐詫異,詫異的是,這沈歸雪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居然是個“半道街”——小小年紀,什麽人都認識,連這少在江湖走動的斷水刀也稱兄道弟的。
“重華!”看那男子沉默不言,殺意未收,沈歸雪有點慌,“有話好好說。”
她不用再說下去,啪嗒一聲,斷水刀收入刀鞘。“後會有期。”那男子不知是對莫輕寒說還是對沈歸雪說了一句,轉身便走。沈歸雪匆匆向窗內喊了聲“等我回來”,扭頭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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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男子走得很快,沈歸雪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直到快出城才一把拽住他。“重華——葉敬卿你給我站住,你到永樂鎮來幹什麽?你可別告訴我,你也是沒事就想争個什麽天下第一的名頭。”
葉敬卿沉默着,此地遠離鎮中心,燈火寥落,夜色裏,兩人互相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只能見飛雪斜斜地打在對方身上。半晌,葉敬卿淡淡道,“沒事,你回去吧。”
沈歸雪皺眉,不滿道:“你怎麽回事?”然想來葉敬卿不會給她答複,于是下一句硬生生把質問咽下去,換了個問題:“明月如今如何了?”
葉敬卿道:“還是老樣子。”停頓一下又接道,“或許越發不好了。”
沈歸雪輕輕嘆口氣,擡手從腰間荷包裏翻出個巴掌大小的紙包。“碧潭雪芽,我給你帶過來了。我要去葉城,本想着順路先去看看明月,今兒既然遇上了你,先給你帶回去。省得我天天揣身上。”
葉敬卿沒接,有些猶豫地問道:“你究竟從哪搞來這麽多碧潭雪芽?”
有清冽的草藥味道隔着紙包隐隐透出。“你問這作甚——自然是買的,難道我家還能長出來不成?”沈歸雪大大咧咧說道。
“碧潭雪芽長在萬仞山絕壁之下,你德威镖局就算再有錢,如何能買得這麽多?”葉敬卿不理會她的玩笑,語氣冷淡中透着警惕。一寸雪芽一寸金,他不相信,就算德威镖局做得再大,能容得她一個不管事的大小姐,年年斥巨資買這樣珍貴的藥材。
擡眼,葉敬卿神色嚴肅。沈歸雪的聲音便軟了下去。“重華,你別老提錢錢錢的事,成麽?明月治病要緊。你明知以她目前無法離開你的照顧,你又怎能親自去搞雪芽。”沈歸雪頓了一頓,“德威镖局的名頭還是有些用的,這次我托爹爹出面,價格比市面上還要低上幾分。”
葉敬卿神色稍弛,有些愧疚道,“頻頻,謝謝你。”
沈歸雪燦然一笑,“好啦,你別見外。這點兒也不是今年的新藥,之前跟你說的那個藥販子,我跟他約了在葉城見,今年多收一些。今日之事,你不說,我亦不好問。但輕寒大哥是個好人,我想你也不會無聊到去挑戰第一劍。早日回去陪明月,他日我北上葉城,路過你家再去看她。”說罷,略施一禮,便原路折了回去。
葉敬卿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直到她走遠,街邊屋頂一響,一個人影飄落而下來到他面前,單膝跪地。“葉昭見過二公子。”
葉敬卿沒有看他,漠然道:“你若是來勸我的,就不必了,請走吧。”
葉昭沒擡頭,但态度卻不退縮,急切道:“城主一直很牽挂您。如今西涼虎視眈眈,葉城壓力極大,城主獨木難撐。他若倒了,您和甘姑娘又如何自保?別的不說,單說甘姑娘這病,城主幾次三番給您送藥,您都拒絕了,憑沈歸雪去買,她一個江湖女子,有多少錢多大能耐能支撐甘姑娘所需呢?”
他說得急切,聲音也不知不覺響了幾分,葉敬卿冷哼一聲道,“回去禀告城主,他的牽挂我收到了。”說罷一提袍角,轉身離開。
等沈歸雪返回酒館,已近二更天。
莫輕寒還在等着。他了解沈歸雪,知她一定會回來,也就不急不躁地自酌自飲。他七歲學劍,十八歲起游歷江湖,到如今,也飄蕩了十來年了。江湖夜雨十年燈,讓他練就了比別人更沉穩的耐性,也讓他有了比別人更滄桑的心事。手掌上磨起的繭子和傷痕一步步奠定了他“第一劍”的聲名地位,所謂的仰望和毀譽他已不太看重,只是對一輪輪的挑戰有着微微的倦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欲望與殺戮。這一路走來,所遇之人無不躍躍欲試,想與“第一劍”一争高低,只有沈歸雪,這個不識人間疾苦的镖局大小姐是殘酷江湖裏一朵大奇葩,她被保護得太好,對江湖有着各種匪夷所思的绮麗想象,卻沒什麽争名奪利的概念,比起複雜的門派關系,她更關注的是那些名人轶事和江湖八卦。
說來奇怪,她雖生在武林世家,跟大大小小的門派都混個臉熟,但對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卻一知半解的,這讓她更多一些天真的懵懂。也正因如此,莫輕寒每每見着她,會故意避開了講那些紛争打鬥,只刻意揀些行俠仗義、風花雪月、秘聞八卦說與她聽。看她那一臉的躍躍欲試的樣兒,有時竟會忍不住羨慕那股熱情和活力,當然,也就更加理解沈莊主為何不允許女兒沾惹江湖是非——這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就知道你還沒走。怎麽就你自己了?”沈歸雪打斷了他的沉思,拉開面前的凳子,大大咧咧坐下來。雪水順着鬓發流下,裙角上滿是污泥,她卻一點都不在乎。莫輕寒微笑,倒了一杯酒遞過去,“差一點就走了,這麽久,叫我好等。那位兄弟等了一會兒,說是先回去了。”
沈歸雪仰頭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眼裏閃過探究的神色,“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