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套話說一輪,有些冷場。沈歸雪與葉敬卿甘明月交好,白承桐是知道的,雖不常在洛陽,葉氏兄弟這點糾葛他也有所耳聞。此番來葉城之前,沈歸雪還特意叮囑他,千萬別在葉城主面前主動提這位二公子,免得夾在兄弟之間不好做人。

倒是葉鈞卿自己先提了起來。他向白承桐笑道:“本王少時曾暫居洛陽,只是那時白少俠已投入不鳴老人門下學藝去了,不曾見過。倒是重華,時常去府上叨擾,不知白少俠可與他見過?”

白承桐只得欠身,略有些尴尬道:“在下常年在外行镖,少在洛陽,見過二公子幾面,只是遺憾未能盡地主之誼,還望城主莫要見怪。”

沈歸雪聽着對話,思緒卻飛到一邊。她越想越覺得迷惑,葉昭路上幾次三番提起葉敬卿,他定是設計與自己相遇!一定是這樣!葉氏兄弟反目,城主幾次三番想讓弟弟回葉城,是了,這個葉昭,一定是城主派來策反她的,先博得她的好感,然後讓她出面勸葉敬卿與兄長重歸于好的。

想到這裏,沈歸雪忍不住有些生氣地擡頭瞪了葉昭一眼。看她那表情,葉昭想笑,礙着衆人在場不便失态,便假意咳嗽了兩聲,揉了揉鼻子,把笑意揉了回去。

葉鈞卿和白承桐的對話有一句沒一句地飄過來,她好歹也聽出個大概。葉城本是重要的茶馬互市之地,邊關貿易繁榮。近年來因了戰亂,商貿萎靡。此次葉城主主動邀德威镖局前來,便是希望镖局能在葉城建立分莊,為來往商旅提供行镖看護。

白承桐說了幾句虛話,把各種行商條例都細細問了一遍。沈歸雪聽在耳朵裏,忍不住皺眉插嘴道:“這麽倉促設莊可不大妥,葉城距離永樂鎮不過百裏,永樂鎮已經有了分莊,能覆蓋到葉城範圍,再來葉城設莊太多餘了,且駐莊镖師還要重新調配,一時半會兒哪來的這麽多人手。”

白承桐不悅地看了她一眼,作揖回複道:“城主的意思在下明了,此事還需禀明沈莊主方可再議。待莊主有了回複,在下自當來禀告城主。”

葉鈞卿笑道:“那是自然”。然後不緊不慢地跟沈歸雪拉起家長裏短。沈歸雪摸不清他的意思,又覺得葉昭是他授意刻意接近,當下心裏便有些不痛快,回答也是三兩個字簡單回複。

她雖見葉鈞卿不多,但可見這個城主不好當——與她記憶中的模樣相比相去甚遠。領兵藩王須留子女在帝都為質,葉鈞卿少時就在帝都好些年,也去過洛陽幾回。葉氏兄弟年齡差了五六歲,後來葉鈞卿跟老城主回邊關學習軍務了,毛孩子葉敬卿就接替兄長繼續留在帝都,當然,彼時君臣關系融洽,他三天兩頭地往洛陽跑,先帝也不太管他。

葉鈞卿雖不像弟弟一般,是在江湖上挂名的好刀客,但也是能跨馬殺敵的少年将軍。沈歸雪印象中的葉鈞卿熟讀兵法,少年老成,那會兒他眉眼初開,是個英俊儒雅的挂相,可眼前這城主,明明剛過而立之年,卻仿佛長年缺覺氣血兩虛的樣子,眼下挂着兩道濃重的黑,襯得皮膚白也不像正經的白,蠟白蠟白的,臉上線條有如刀刻,倒是一如往年,只是兩頰無肉,腮幫子陷進去,更顯出一臉的沒精打采來。

只有那對眼睛依舊亮着,如風中之炬,凝聚精神光采。

茶水喝了三遍,賓主雙方一直捱到幹巴巴的客套話都沒的說,白承桐三人便起身告辭,眼見得沈歸雪直到出門時一臉不服氣,人走遠了,聲音還遠遠飄來。“桐哥你倒是說話呀,這麽明顯的賬你算不過來?”

穆雁南望着三人背影,若有所思,回首對葉昭打趣道:“這位沈家大小姐倒不似傳聞那般不谙世事,像是個心思玲珑人。跟她一道回來,想來葉統領這一路沒少受罪。”

葉昭苦笑,“這下我就是渾身有嘴也說不清了。你瞧瞧她那架勢,剛才要不是城主在,恨不得能把我給撕吧了吃了。”

“哎,無巧不成書嘛。”穆雁南還樂呵呵地追道,“放在話本裏,這就是上等的緣分,沒準既能解了城主之急,又能給葉統領你結下一段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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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昭唬得趕緊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大小姐可真是個母老虎,同來那個白镖頭,那不是沈莊主看對的好女婿,你瞧讓這大小姐嗆得話都說不出來。在下可無福消受。”

葉鈞卿負手而立,淡淡道,“沈歸雪嫁誰不重要,緊要的是盡快将德威镖局安頓在葉城裏。”

近兩年來,邊關冬季雪災頻頻,逼得周邊小部落也不斷騷擾搶掠。眼瞅着如今的葉城缺錢少糧的,重開互市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窗下語

入夜,葉城街道上燈籠一排排亮起,白騰騰的煙氣從各酒肆茶坊、路邊攤位上升騰起來。四大街八小巷一派熱鬧,豪商巨賈多在荟萃樓聚集,這裏是葉城第一的酒樓,從南海的海味到極北之地的熊掌應有盡有,至于莺歌燕舞、絲竹管弦,比起帝都亦不遜多讓。

因了戰事吃緊,葉城實行宵禁,人們才會在宵禁前抓緊這一天中最後的時間,尋歡作樂或讨生計。

沈歸雪沒出門,事實上,從王府出來返回客棧之後,她就一直沒出門。傍晚時分,梅若霜和白承桐分別來敲門叫她吃飯,都被一一回絕。

“你根本就不知镖局事務,就在城主面前胡亂講話,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有錯麽!”耐着性子哄了一會兒,見沈歸雪軟硬不吃,白承桐有些惱怒,聲音不知不覺就冷了下來。

沈歸雪猛然打開了門。

回到客棧,釵環便卸了去,一頭長發閑閑散落,襯得那臉越發冷淡倔強。她擋在門口,滿臉不悅,“這筆賬還用知曉镖局事務才能算清楚?我看桐哥跟城主相談甚歡,哪還用得着跟爹爹說,恨不得明天直接在葉城開張分莊。倒不知是誰不知镖局事務!”

被她這麽一搶白,白承桐倒不知該怎麽發作。滞了一滞,語氣軟了下來,耐着性子哄道:“葉城是商貿重地,倘若有朝一日邊患平定,以永樂分莊的體量,必定吃不下這行镖市場。雖然咱們德威镖局獨占鳌頭,但承順镖局、永通镖局,以及新近崛起的百福莊镖局也不可小觑。眼下西北一線的确沒有別的镖局入主,但現在不搶先拿下盤子,倘若被別家占了先,于我們是很大的損失。就算莊主在,他也會這麽想。”

他試圖緩和氣氛,伸手去拉沈歸雪衣袖,“想問題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為長遠計。好了,快下樓吃飯吧。”

本來聽到前半句,沈歸雪還存了好好跟他讨論一番的心,然而聽得後半句是打心眼糊弄她,便更來氣,重重哼了一聲,砰地關上了門。

但生氣歸生氣,餓是真的餓……早知道就先下去吃飯了。沈歸雪悻悻地想。又不肯丢了面子,便坐在鏡前發呆。

篤篤篤。突然窗外傳來三聲敲擊。

“誰?”沈歸雪心裏一蕩,小心地拔劍在手,悄悄踱至窗邊。沒等推開窗,便聞見一股濃郁的烤肉香從窗外飄了進來。

“是我,荟萃樓的燒鴿子。”一個熟悉的嬉皮笑臉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哎呦!”沈歸雪猛地推開窗戶,窗扇直接拍在葉昭臉上,差點将他拍下去。只見他像只蝙蝠一樣倒挂金鈎懸在窗外,手裏拎着一串油紙包着的燒鴿子,在窗前輕輕搖晃。

沈歸雪的微笑沉了沉。“是你。”她堵在窗邊,不放他進屋。

“是我。”葉昭笑嘻嘻地把燒鴿子晃了晃,倒挂着很快血液沖上腦袋,憋得他頭腦發脹,“我說,沈大小姐,殺人容易救人難,你好不容易救回來一條命,現在是要我吊死在你窗前嗎?”

沈歸雪只得讓開窗戶放他進來,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看。“原來是城主身邊的大統領。真是難為你僞裝了這麽久,憋不死你,你怎麽沒想着換張面皮再來見我呢,嗯?”

“我也沒想到救我的美人兒居然是德威镖局的大小姐呀,真是失敬失敬。”葉昭大大咧咧地倚着窗邊牆坐下,“更沒想到我們二公子的故人就是你——不對,什麽叫我在你們身邊僞裝了那麽久,我明明是去見二公子的,跟大小姐相遇純屬意外好不好,這叫不打不相識,無巧不成書。”

葉昭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沈歸雪不由翻了個白眼:“受傷受得真巧。”

“喂喂喂,沒證據不能亂講話啊,半道撿我的人是你吧?我說自己走,非不讓走的也是你吧?”葉昭半惱不惱地逗她,“放話說不問我從哪來到哪去幹什麽的也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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