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生(1)

夜半,落雪紛沓。

棋盤傾倒,歪斜在桌面,黑白棋子懶散排開,三三兩兩簇在白玉酒壺邊,輕搭壺沿的指尖白皙中透着粉嫩。

循目望去,指尖主人靠窗閉眸支着下颔,粉面腮紅,似醉酒小憩。

窗外寒風呼嘯,雪落無聲。

須臾,壺沿上手指微動,手腕連帶着不自覺的跟着轉動,衣袖攏落,少女視線略略迷蒙,緩慢坐起身。

短短三息,她眼底已然清明一片,極快打量完屋內陳設,随暮晚面上幾分驚詫難掩。

這是……什麽地方?

【噔噔噔!宿主大大你好呀。】

冷不丁的,随暮晚腦海裏冒出一道聲音,接着她眼前便映現一抹電子屏幕,上寫四個大字“攻略男二”。

她斂起神色默了默,不動聲色的問,“你是什麽東西?”

系統絲毫沒有感到冒犯,活潑可愛的小蘿莉音再度響起,【宿主大大,我是攻略系統216哦。】

“系統?”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她既然能以魂魄形态游蕩千年,遇上這等事倒也不稀奇。

只是不知為何會找上她?

左右打量完,發覺她所在的地方并無危險,随暮晚于是靠在桌邊好整以暇道,“你找我做任務,可曾經過我的允許?”

系統乖乖回答,【沒有呢宿主大大,但是你已經在三千世界游蕩了很長時間,如果我沒有綁定你,你就魂飛魄散了。】

“那我,似乎該謝謝你。”随暮晚唇角輕扯。

Advertisement

系統沒聽出她話裏的意味:【不客氣哦,畢竟我們找宿主大大很久了呢。】

随暮晚敏銳注意到系統話裏的某些字眼,卻沒有提出來,問題越多越顯得她好拿捏,她可不願意受制于人。

有些時候,她習慣守株待兔。

【宿主大大,我現在為你講解一下任務內容好嗎?】

随暮晚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躺在軟榻上,懶懶點頭,示意系統講。

【衆所周知,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呸,不是,男二是反派的!】

【……根據本系統對宿主大大全面掃描得出的結果分析可得,宿主非常适合勝任反派的位置,所以當宿主在任務世界裏讓男二對反派的愛意值達到一百,即可完成任務,獲得意想不到的獎勵哦。】

随暮晚面無表情的聽着眼前這個自稱系統的小家夥胡說八道一大堆,委實沒想到自己的任務是獲取男人的愛意。

她語氣不由僵硬,“你把我弄進這裏面,就為了男二?”

系統猶然未覺她不對勁,【宿主,別猶豫,對男二說我愛你就完事兒。】

“?”

随暮晚不得不猶豫,“我為什麽要得到那些男人的愛意?”

尤其男二這種存在,永遠深愛女主,能為女主生為女主死,為女主上刀山下火海,從不把其他女子放在眼裏。

更何況,随暮晚可不屑于和女主争一個男人。

系統撓撓頭,【可是宿主大大,資料顯示你攻略的對象必須是每個小世界裏最深情的人。】

随暮晚輕輕挑了挑眉,“理由?”

系統翻箱倒櫃,攤開一窮二白的資料庫,看着大大的一個“略”字,小蘿莉撓撓不存在的腦袋,【呃……神使大人沒有說明。】

神使,随暮晚暗暗記下。

她這系統真像個小漏勺,時不時就能掉點東西出來。

系統還在努力思考如何回答随暮晚的疑問,她兀自換了話題,“任務失敗有什麽懲罰?”

【很簡單哦,疊加一個任務世界而已。】系統答完才反應過來,蘿莉音小心翼翼的問,【所以宿主大大決定做任務了嗎?】

随暮晚彎了彎眼睛,答非所問,“我暫時不太想死。”

若是不做任務繼續游蕩,遲早會魂飛魄散,她無懼生死,卻隐隐記得自己曾允過一人諾言。

時間久遠,随暮晚記不太清,也不确定是否有這麽一個人,但潛意識告訴她,消弭在三千世界并不可取,她需得活下去。

何況做任務會得到獎勵,即便她不清楚具體內容,但獎勵這種事,聽起來也壞不到哪裏去。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她當真運氣不好遇上個黑心組織,那也說明她身上有東西是它們需要的,她是有價值的存在,既是有求于她,那她到底是處于上風。

總歸,随暮晚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系統想不通随暮晚為何突然決定接受做任務,但反正是好事,它能漲業績呢!

于是它連忙整理資料,【宿主大大,我現在把本世界的劇情傳送給你吧。】

話落,随暮晚感覺似有一股清泉湧入腦海中,大堆畫面信息接踵而至。

女主是天恒國的安平公主蕭漣漪,排行為四,與太子一母同胞,幼時和丞相府長子北秋色定下婚約,年歲漸長,容貌越發出衆,出生皇家容貌出衆,又有這麽好的一門親事,京中貴女無不豔羨她命好。

可誰都沒想到,秋風宴上,蕭漣漪竟是對吏部尚書之子程宿年一見鐘情,不僅當衆對其表白心跡,宴後更是追着程宿年不放,根本不顧自己已有婚約,對方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整日在宮裏鬧得不可開交,哭喊着求嫁。

皇上素來疼愛蕭漣漪,拗不過她哭鬧,萬般權衡下,竟是連發兩道聖旨,一則允她和程宿年賜婚,二則說明北秋色和她的那旨婚約作廢。

她喜不自禁,連京中風言風語也全然不在意,悶頭在閨房裏繡嫁衣,滿心歡欣的期待程宿年與她成婚。

可她沒想到,十裏紅妝風光大婚,洞房花燭夜,她的夫君居然宿在側夫人院裏,那個地位比她低,長相不如她,卻能得到程宿年傾心相待的女子。

他和她逢場作戲,連同房都是程宿年醉酒誤認。

程宿年冷眼厭棄,側夫人暗中作祟,府中下人捧高踩低,蕭漣漪嫁到尚書府裏沒有一天是她想象中的婚後生活。

她千方百計求來的姻緣,成了她後半生困苦乃至喪命的根源。

皇上年老體弱,儲君之位雖定,然太子母族勢弱難做靠山,原本丞相是他有力的後盾,卻因為蕭漣漪執意嫁給程宿年之後一系列的事情,冷了丞相的心。

失去一大助力的太子,雖有尚書府做後盾,但到底不比丞相一黨有力。

奪嫡之争他仍然艱難,步履維艱。反倒是三皇子不知何時和丞相搭上線,在朝中越發如魚得水,鬥得太子節節敗退。

而蕭漣漪在後院更是不安寧,側夫人小産一事莫名其妙強加在她的頭上,程宿年不問青紅皂白便責罰她,甚至将其軟禁在府中偏院。

她滿心等待太子皇兄早日救她,卻等到三皇子登上帝位。

廢太子蕭璟于冷宮自缢而死,而應屬蕭璟一黨的尚書府竟得以保全,程宿年甚至升了官位。

蕭漣漪在側夫人的“好心告知”之下得知真相,她崩潰痛哭,失魂落魄于後院蓮池不慎落水溺亡。

臨死之前大徹大悟的蕭漣漪方知癡心錯付薄情郎,她想起自己和皇兄相依為命的過往,那些溫馨有愛的畫面,想起那個冷酷寡言對她愛護有加的太子皇兄。蕭漣漪心痛如絞,她立誓若有來生,必不再任性妄為,定要助皇兄登臨帝位。

至于北秋色,她會試着接受他的。

重生歸來的蕭漣漪,恰好在皇上下完兩道聖旨之時,一道廢除她與北秋色的婚約,一道她和程宿年的賜婚聖旨。

捧着聖旨的她悲戚交加,蕭漣漪死過一遭,自诩不信情愛,重活只為護住皇兄,但眼下局面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惟願在皇兄登上皇位後,求來一紙和離書,青燈古佛了卻餘生。

蕭漣漪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使丞相府與太子重新交好,保證太子背後黨派壯大,并早早讓她皇兄對三皇子做出提防,使太子一黨漸在上風。

事業線發展順利的同時,感情上,程宿年竟然破天荒的對她關注有加,奈何蕭漣漪“封心鎖愛”,程宿年不知怎麽的越挫越勇,她逃他追,插翅難飛。

就算有側夫人使絆子,虐來虐去,二人感情線依舊飛速發展。

奪嫡之争,太子和三皇子你來我往無數回,後者不抵,争鬥中元氣大傷。

太子乘勝追擊,派北秋色追殺三皇子,致使北秋色和三皇子一同落崖,蕭漣漪得知後,不僅滿意太子儲君之位總算高枕無憂,也驀然松了一口氣。

她其實還是愛着程宿年,并不想踐行自己前世死前立下的心願。

不料全文最大反派懷寧公主蕭暮晚上線,蕭漣漪大抵也沒想到,向來醉心于棋局不問世事的蕭暮晚,傾慕之人是丞相長子北秋色,更沒想到她用起陰謀詭計耍手段毫不遜色她皇兄。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蕭暮晚什麽都沒有,可她能利用的又太多,即便奪嫡之争看似走到結局,勝負既定,但由于她太瘋手段太狠,也太不要命,太子險些死于她手。

若不是最後蕭漣漪忽然智商上線,僞造北秋色字跡,哄騙蕭暮晚他并未死去,到城外南山寺赴約,她也不會落得個抛屍亂葬崗的下場。

蕭暮晚既死,蕭漣漪事業線完美落幕,于是後半段劇情都是程宿年追妻火葬場,兩人逃來追去,最終he。

随暮晚看完,忍不住撫掌輕笑出聲,“有意思,為了讓反派死,劇情真是不遺餘力的讓其降智。”

她這具身體正是反派蕭暮晚——懷寧公主,排行為五,與三皇子一母同胞,地位尊貴。

女主和她并稱皇家雙姝,身份均是貴不可言,容貌各有千秋的美,兩者智商卻不能相提并論。

可重生之前的蕭漣漪嬌縱矯情,戀愛腦又死心眼,十足草包美人,重生之後立即智商上線,才貌雙全,後期還能突然冒出臨摹字跡的技能,真是不知道她在哪學的。

蕭暮晚能算計得太子差點命隕,卻敗于她的手裏,當真可笑至極。

還有蕭漣漪所謂的感情,簡直扯的離譜。

系統适當做出解釋,【這種小世界大部分都沒什麽邏輯,宿主大大盡量習慣一下。】

聞言,随暮晚沒有應聲,她只是又掃了一遍劇情,提出質疑。

“北秋色是男二,那他最後真的死了?”

【本世界主線為重生權謀,北秋色作為智商天花板,對主角反派影響頗深,劇情線占比極大,他生死與否,後續劇情裏有寫呢。】

智商天花板她贊成,權謀她就不太能接受,女主哪來的智商,但讓随暮晚在男女主膩膩歪歪幾十萬字裏找北秋色是不是活着,那還是算了。

系統似乎察覺出她的意思,叮咚一聲,【宿主大大,反派和男二的詳細資料已經給你傳過來,請注意查收哦。】

這次信息量相比起來少一些,随暮晚很快消化完畢,有一搭沒一搭的勾着軟幔邊緣碎絡子。

北秋色丞相長子,三歲能文五歲成詩,十歲策論聞名天恒,十五歲新科及第,聖上殿試親封狀元郎,好不風光。

初入官場,便直任翰林學士,又被皇上指派到皇家學堂教授課業,後專為太子授課,直至太子稱帝官拜太傅,是天恒建朝以來最年輕的帝師。

随暮晚方才還在想,原主是怎麽喜歡上北秋色的,現下總算明白。

既然他教過原主,她擡眸,視線落在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裏,那倒是情有可原。

再看北秋色後來官拜太傅,随暮晚便知道,他墜崖後肯定被救了回來。

現在的劇情節點來到男女主大婚,男二心灰意冷撐傘在雪地裏落寞傷神,他身後高樓裏,反派醉卧窗沿,遙遙注視着他。

她愛着他,他愛着她,她愛着他。

糖葫蘆都沒見串這麽整齊過,随暮晚腹诽着走到窗邊,漫天飛雪搖曳在寒風中,雪地裏青色長衫的男子裹着同色大氅,撐一把油紙傘落寞而立。

他畏寒,時不時咳上兩嗓子,病弱似能随風倒。

或許正應了天妒英才那句話,北秋色天資聰穎,卻自小身子骨不行,活脫脫的藥罐子體質,整日裏病歪歪的。

望着那抹青色,随暮晚眸光幽幽,神情無悲無喜,如看死物。

殘破羸弱成這般,墜崖之後還能活着回來繼續為官,實在蹊跷。

又見那大氅因着咳嗽劇烈抖動兩下,她忽而問系統,“劇情裏,反派開大是因為男二死了,開始變瘋的?”

【是的呢宿主大大。】

“人死了才瘋,”随暮晚嗤道,“太遲了。”

既然總是要瘋的,不如瘋早點。

她回憶劇情,心中很快做下決定。

“篤篤”兩聲,窗外倒挂過兩個人影,随暮晚淡聲吩咐,“三更鑼響時,把北秋色帶回公主府。”

不見回應,她語氣冷了些,“聽不懂?”

一道聲音猶疑不定的提醒道,“公主,那是丞相長子,太子少傅。”

旁邊附和,“還是安平公主的前未婚夫。”

“用你們說。”随暮晚沒好氣的擲出一顆棋子,“我就是要把他帶回府裏關起來。”

兩道人影因着躲避棋子晃了晃,面上不約而同露出震驚之色。

随暮晚恍若未覺,繼續道,“記得下手幹淨點,別留下半分痕跡。”

兩個暗衛對視一眼,眼觀鼻鼻觀心,恭敬領命退下。

他們公主當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

原主身邊的暗衛是她自己私下豢養的,忠心耿耿,武藝高強,連同胞兄長三皇子蕭珏都不曾知曉,倒正好方便了随暮晚。

系統沒看懂她的意思,【宿主大大,劇情這裏沒有你的戲份,你在中期才正式出場。】

随暮晚不答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沒戲份?”

既然中期正式出場,那就說明前期肯定也有,劇情沒寫,不代表沒戲份。

她可不僅僅只會守株待兔。

【有道理,既然宿主大大你很認真的做主線任務,那就放心大膽的幹吧。】

聞言,随暮晚意味不明的說了句,“你倒是好說話的很。”

頓了頓,她狀似随意的問,“主線任務?我還有支線任務?”

系統軟軟的蘿莉音乖巧回答,【有的,但我們不強制讓宿主執行哦,遵從宿主意願。】

随暮晚饒有興致,“說說支線任務。”

【大概分為獲取主角黑化值或完成原主心願,選取身份幫助炮灰存活,使女配自立自強遠離男人等等,神使大人說能者多勞,若是有宿主願意多做任務也不是不行。】

還算人性化的組織,随暮晚心道。

【那是當然啦宿主大大。】

打更的破鑼聲響徹夜空,雪越下越大。

那把油紙傘落滿厚厚一層雪,傘下身影伫立不動,如同在雪地裏紮了根,半尺深的雪透骨的寒意,北秋色的眸中劃過一絲迷茫。

手腳凍得冰涼,近乎麻木到毫無知覺,他的思緒忽的斷開,冷意蔓延至全身,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恍惚感到有人靠近。

厚厚的羊毛氈毯鋪遍殿內,暖氣打着轉兒繞過房梁,鑽進雕花水紋紫檀床,床幔垂落,隐約可見身影。

随暮晚拿着個小玩意兒從外面晃悠進來,掀開繁複簾幔坐在床邊。

守在房間裏的暗衛們立即自覺屏蔽五感,不敢看啊不敢看。

那床上躺着的人整張臉頓時露出來,他長相溫潤而清俊,病氣顯得唇色越發淺淡,卻更襯出他那股似是被玉石雕琢出的脆弱感。

長得确實賞心悅目,随暮晚點評着拂過他的眉眼,臉側,耳朵。

便是病歪歪的模樣,看着也比尋常人模樣好,難怪能把原主迷到最後為他癡狂。

約是察覺到有人觸碰,他輕皺着眉緩緩睜開眼,目光猶在怔愣中,便和随暮晚對上視線。

北秋色神色微滞,語氣不太确定的喚道,“懷寧公主?”

随暮晚淡定收回手,勾唇,“昨夜雪大,難得先生沒凍糊塗,還記得懷寧。”

她在笑着看人,眉眼含着擔憂。

北秋色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頭腦昏昏沉沉,尚且有些茫然,剛醒來的那點心慌因着随暮晚這抹笑意熨帖得安定下來。

他便也露出笑意道,“臣怎會忘記殿下,只是,不知……”

他環顧周圍,未盡之言盡在不語中。

随暮晚低笑一聲,替他掖了掖被角,“想來先生在雪地裏凍了一整夜,已然記不清後來的事了。”

她傾身靠近,唇角笑意越發加深,“是我派人把先生帶回公主府的。”

“有勞殿下,臣不勝感激。”北秋色渾然未覺出她話裏意思不對,卻因為随暮晚突然湊近而放大的臉,不自覺的躲開視線。

到底男女有別,何況對方還是他教導過的小姑娘。

察覺到他的不自然,随暮晚眸中劃過一絲玩味,維持姿勢不變。

上次見小公主時,她尚未及笄,禦花園內央求他指點棋局,如今一晃兩年多,小公主都已經出宮自立門府,當真是長大了。

北秋色感嘆時間飛逝,思緒翻飛之際,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猛的看向面前少女,“可殿下怎會……”

怎會知道他在哪裏站了一整夜?

他眼裏寫滿驚詫,瞪着圓溜溜的眸子,竟是有了幾分可愛。

北秋色從來都知曉懷寧公主容貌極盛,明豔似朝陽,倒是第一回 見她眉間勾勒花钿,映得豔麗而妩媚,攝人心魄。

不知怎的,他一時不敢看。

可她湊得越發近,吐息之間萦繞幽蘭,“自然是因為我一直跟着先生啊。”

“可惜先生從不回頭。”少女神色間滑過惋惜,定定的看着北秋色。

室內寂靜,只餘屋外落雪簌簌。

北秋色心底一悸,感覺出某些不尋常的氣息,察覺不對的他,病昏昏的大腦猛然清醒,連帶着動作也不自覺有些防備的後撤幾分。

随暮晚恍若未看見,北秋色又頗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自覺為她找理由解釋。

“殿下派人跟随臣,可是要臣來為您指點棋局?”

“不知棋局如今在何處,臣現下覺得頭腦清醒,應是能——”

北秋色的聲音戛然堵在喉嚨裏,眼睜睜看着白皙的指尖落在他唇上。

輕輕柔柔的一個動作,叫他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而那始作俑者摩挲他的唇,支着下颔笑得像只勾人魂魄的狐貍,“先生,你知道的。”

知道什麽呢?北秋色不敢想下去,他甚至不敢看少女灼灼目光,躲避似的狼狽側開頭。

他當真未曾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場面,下意識選擇逃避。

“先生,”随暮晚聲音加重,并不淩厲,“看我。”

北秋色莫名自覺的聽從她的話,連忙看過來。

随暮晚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神色,又恢複原本的姿勢,只是手上不安分把玩着北秋色垂落身側的青絲。

“先生不知,我昨夜在你身後高樓看了一整晚的雪,”察覺身下的人軀體緊繃,随暮晚慢悠悠的接着說,“思來想去,我總覺得先生似乎對我那四皇姐餘情未了,念念不忘。”

見北秋色神色僵硬,她語氣越發輕柔,哄人似的道,“先生莫怕,此事應只有我看出來。”

“誰讓先生藏的這樣深,連我都差點被騙了呢。”

随暮晚寵溺似的點了點他鼻尖。

北秋色被她這一下驚得心跳如擂,脫口而出,“殿下怕是誤會了,臣對安平公主絕無男女之情,臣自知身份低微,不敢癡心妄想。”

随暮晚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先生這會兒又聽得懂我的話了?”

她斜斜看人,神情似嘲諷似看透,仿佛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北秋色只覺眼前少女比那冷厲寡言的太子還要讓人難以招架,嘴唇甕動片刻,索性沉默不言。

他安靜着不吭聲,清俊如玉易碎,模樣越發脆弱,看着便……随暮晚惡劣的扯了扯嘴角,好欺負得很。

“先生那麽聰明,必然清楚我的心意,”她把玩着手裏的小玩意兒,将它暴露在北秋色的視線裏,“可我猜想,先生定要用些大道理規勸于我。”

随暮晚在北秋色震驚失色的注視下,直起身将那鎖鏈的一端定在床頭,又用尾端的鐐铐圈緊他的手腕。

他素來體弱,腕骨伶仃,瘦削似全身上下只一把骨頭,沒有半點多餘的肉。

“殿下,”北秋色斂起驚詫,思纣再三,蒼白着臉色,無力朝她笑道,“你把我關起來又如何呢?就像我和她一樣,我們也絕無可能。”

她和蕭漣漪都是皇家的人,北秋色才被退婚,又和她牽扯,傳出去不知該被如何編排。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時招惹上這小姑娘的。

不料他話落,随暮晚竟伸手擒住他下巴,嘴角緩緩勾出一道涼薄的弧度,“是嗎?先生。”

她慣來見他都是勾着笑,恪守師生禮儀,北秋色以前想到懷寧公主,總覺得她太規矩,未曾想竟在這句反問裏感受到濃濃的威脅。

她靠的太近,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連唇也幾乎快碰到,床幔冷不丁散下來,兩人的身影勾勒出耳鬓厮磨的親昵,宛如情人般親密。

可随暮晚嘴裏吐出的話卻叫他聽出一身冷汗。

“北秋色,我便是關你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她眼底的沉色凝聚似旋渦盤旋,恍若能吞噬萬物,墨色深的驚人,四目相對間,那抹如同摧拉枯朽般的狠厲忽而散開,她神情恢複平日裏的柔色,輕輕在他唇角印下一個吻,珍視至極的小心翼翼。

北秋色瞬間全身僵直,躲不開也逃不掉。

以為到這裏便結束,卻沒想到,他唇角被輕舔了一下,像奶貓伸出舌頭迷蒙的試探,乖巧而懵懂,又像小孩子得到心愛的糖果,舍不得一口吃完,珍惜的嘗一點滋味。

他緊繃的軀體連同心底複雜的情緒都煙消雲散,忽然對這小姑娘說不出半句重話。

到底是個小孩子,北秋色想。

他這般想着,身上少女撤開身形,拉遠兩人距離,卻控制在他完全無法忽略的程度,軟着聲音抱緊他的脖子,“先生,我聽話。”

幾個字,北秋色心頭霎時軟的不像樣。

他想起少時初入皇家學堂,教學皇子皇女,最小的六七歲,大的也不過十十一歲,正是愛玩鬧的時候。

幸虧他年歲不大,活脫脫一個孩子王,能哄得皇子皇女們玩鬧之餘不忘做功課。

只是也有例外——五公主,她喜歡鑽研晦澀難懂的棋局,才八歲的人,悶頭撲在裏面,整日裏功課都顧不得做,也要下盤棋才行。

明明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小姑娘卻總愛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落子研習棋術,北秋色自然注意到她。

別的先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卻不是這樣,小姑娘有喜好正常,課業落下可不行。

借着教她下棋的名頭,北秋色憑借高超的棋技獲得小姑娘敬佩的目光,成功哄人答應完成功課。

秋日楓葉紅似火,飄然鋪滿地面。

小姑娘應完,期待的仰着小臉問,“以後暮晚棋局中若有不懂之處,可否求先生課後指點一二?”

“自然可以,”北秋色笑道,“但殿下也需記得完成功課,聽清臣每日的要求,方能閑暇之時研習棋局。”

小姑娘聽懂他話裏意思,臉色微微泛紅,大抵也知道自己不做功課是不妥之舉,于是腦袋慢慢低下去,小聲糯糯,“先生,我知道了,我聽話。”

他那時覺得小糯米團子真乖,沒顧禮儀尊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腦袋,“聽話就好。”

北秋色嘆了口氣,連帶着眼下也不自覺的伸手摸頭,視線落在他被桎梏的手腕上,卻頗有些糟心道,“殿下真能聽話就好了。”

小姑娘家家,怎麽就幹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來?

作者有話說:

晚晚不走尋常路,直接開大

(提前開文啦,感興趣的寶們可以收藏一下同系列預收《男主非要女配抱(快穿)》,還有同系列完結文《炮灰抱得反派歸(快穿)》(這個是本文男主的爹媽,小北出現在123章——127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