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蛇(4)
危燭本應該大大方方理直氣壯的點點腦袋, 可眸光中,對上別寂月的神情,他心裏的念頭甚至都不敢提起。
他在怕什麽?危燭看着少女淡色的唇, 蒼白的面容,還有那漆黑不見底的雙眸,明擺着威脅的語氣。
怕別寂月會對他出手?不是, 他近乎有恃無恐的認為,她不會傷害他。那怕什麽呢?盈盈的眼眸變得越發幽深,仿若深淵拖着人墜落。
又仿佛,是她越墜越深。
他猛地明白過來, 自己不是怕別寂月會做出什麽舉動,他好像……只是怕她會難過。
小蛇難得算作乖巧的“嘶嘶”兩聲。
不确定, 我亂說。
豎瞳裏映着的少女眼眸重又盈盈動人, 翦水秋瞳如水月色, 對他說乖,危燭放下心, 哎, 女生真是喜怒無常啊。
看來小爺要注意點措辭了。
“嘶嘶?嘶嘶!嘶嘶。”
壞女人你幹嘛?你不許亂摸, 走開!小爺必不可能屈服于你的淫威, 死心吧你。
只是在危燭背上摸了兩把,試圖找尋他翅膀的別寂月,實在摸不清小蛇腦子裏一天想些什麽東西。
不過, “小蛇,你不覺得自己對我的稱呼很沒有禮貌嗎?”
危燭理直氣壯的反問:“嘶嘶?”
你叫我小蛇你禮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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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寂月覺得這小家夥可真是刺頭啊。
她試探道:“那我給你取個名字?”
“嘶嘶。”
不好聽就不要,小爺還要面子的。
小家夥包袱還挺重, “危燭, 如何?”
她說完, 小蛇不吱聲。
別寂月隐約猜出原因,用靈力在空中寫下二字,勾了勾小蛇的尾巴。
不認字的小蛇,只能根據字形和讀音分辨,豎瞳糾結,半柱香後,“嘶嘶。”
它略微垂着腦袋,慢騰騰的吐信子,比起之前氣勢洶洶的炮仗模樣,多了絲惹人憐的可愛感。
別寂月心裏一軟,定定看着小蛇,“我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暴露缺點的危燭,鬼使神差般點了頭。
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就變成半人半蛇的形态,被別寂月按在桌邊學着捏筆。
寂月峰上,暖陽融融,少女清新似晨霧青草的氣息萦繞在危燭身後,青絲飛舞着盤旋,披散的墨發與細風交纏,不分你我。
三番兩次調整姿勢,危燭小脾氣上來,執拗的用所有手指包住筆杆,“我就要這樣捏。”
站在他身後的別寂月輕輕笑了聲,放開手,讓他自己來。
一筆一畫,一筆一畫,一筆,一畫。
艱難且歪歪扭扭的兩個醜得不堪入目的字躍然紙上,別寂月閉着眼睛誇,“小蛇寫字真是讓人眼前一亮,非常的有個蛇特色。”
“可以誇我,但是,”危燭咧着小尖牙,豎瞳警告,“壞女人你把眼睛給我睜開!”
講不講道理的,小爺寫的字,前無古獸後無來者,學幾遍就會寫,多少靈獸能有我這水平啊,你在質疑靈蛇大人嗎?
方才不識字略微失落幾分的危燭,因為名字寫得稍顯雛形,自信心瞬間爆棚,驕傲的小腦袋再次昂起來。
別寂月從善如流的配合他睜開眼睛,運用隐喻的修辭手法,“我們小蛇啊,字寫得實在很有策天府那獨具特色的美感。”
解釋一下,策天府是七門中專畫符篆的宗門。
沒見過世面的小蛇不知道策天府是哪裏,但獨具特色、美感什麽的,聽着就是好詞,好詞就是誇他的。
危燭樂得眯起金眸,小尖牙可愛的露出小半截,他對着別寂月擡了擡下巴,“小爺再給你寫一個。”
這次不僅是一筆一畫,還有點一筆一劃的味道了。
成品出來,別寂月好險沒笑出來,一筆一劃的有點過分,點撇捺橫,落筆都非常的用力,造成的結果就是字裹成一團,像個疙瘩球。
別寂月靠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支着下颔看危燭,後者把前後兩張對比瞧了瞧,心虛但不認,保持自己驕傲的小姿态。
“你等等哦,”他拿着筆尖點點別寂月,小臉嚴肅,“我要醞釀一下。”
別寂月同樣嚴肅的點點頭,期待的看着紙面。
若是有人進這別有天,見到兩人肅穆如在端詳上古秘籍的架勢,定然心生敬佩。
看少年的神情認真端正,紙張擺放的規規矩矩,捏筆的姿勢……呃,這個真的不知道怎麽誇,坐姿,啊……他沒坐。
再看少女期待的眸光,溫柔注視的眼神,就知道成品絕非凡物。
對,別寂月看了眼紙上四仰八叉的厃?火蟲,确實非凡品。
寂月尊者見多識廣,此時也禁不住疑惑,“小蛇,我給你取的名字幾個字來着?”
危燭小臉吃驚且鄙視:“兩個字啊,你自己剛取的名字就忘了?記性好差哦你。”
“嗯,”寂月尊者脾氣很好,“那你告訴我,紙上的四個字,哪兩個是我給你取的名字?”
危燭:“……?”
在說什麽東西。
別寂月噙着嘴角,眸裏挂着惡劣調侃的笑,“是厃?還是火蟲,嗯?小……蟲它?”
再笨的靈蛇大人也該聽出來不對勁,危燭氣咻咻的把兩個字圈起來,“這明明就是兩個字,壞女人你什麽意思啊?我要告你,你欺負蛇,什麽火蟲,是你教我寫的燭!蟲個屁的它,那又是什麽字呀?”
危燭越說越委屈,豎瞳傷心,“只是縫隙有點大,壞女人你不會好好說話嘛,誰教你這麽陰陽怪氣的?啊!”
“太生氣了太生氣了,欺負蛇算什麽人嘛。”
氣到靈蛇大人尾巴尖晃成殘影,上好的碧靈筆杆被尖牙咬出窟窿,這都不算,整個人,嗯嚴謹點,半人半蛇直接旋轉一百八十度,退到別寂月三尺之外。
寂月尊者,逗蛇過火,哄不好了,嗎?
少女從椅子裏起來,慢悠悠的走到危燭身邊,他板着臉故意側躲身形,少女眼眸微漾,眼底笑意一閃而過。
她蹲下來,雙手輕輕拉着他臂彎,小幅度的晃了晃,語氣柔柔怯怯,“都怪我亂說話,靈蛇大人不要跟我這個小女子計較好不好?”
靈蛇大人氣勢洶洶的火氣,騰地熄滅了,危燭別扭的轉過臉,恰好和仰着頭注視他的少女對上視線,眸光微波蕩漾,盈盈望進人心底。
危燭“咻”的轉回去,語氣不耐但結巴,“算……算了,小爺才不跟女生計較呢。”
他兇巴巴的說:“原……原諒你啦。”
可墨發被風吹拂開,他紅得滴血的耳垂卻讓別寂月忍俊不禁。
唔,真是條好哄的暴躁小蛇啊。
小蛇不僅好哄,也很能睡。
本以為第二日去天衍宗,路上能逗逗危燭解悶,誰知道他愣是纏在別寂月的手上睡了一路,直到她該休憩養神,小蛇打着哈欠冒出腦袋,豎瞳精神奕奕。
別寂月愣是從他只有小孩半只拳頭大的蛇臉上看到四個字“陪我玩吶”。
……什麽陰間作息。
“嘶嘶?”
別寂月,我們在哪裏?
她有問必答:“天衍宗禦獸院的掌教苑。”
“嘶嘶。”
喔,是你昨日說的新地方啊。
小蛇纏着她的手腕繞兩圈,而後慢吞吞的繞啊繞,爬到別寂月的肩頭,歪着腦袋。
察覺他的打量,別寂月含着笑意問,“小蛇在看什麽?”
“嘶嘶。”你脖頸上的痕跡沒有啦,那個狗東西我還是沒有找到。
見他仍然在糾結此事,別寂月好笑搖搖頭,“不急,你明日乖乖聽話就行。”
“嘶嘶。”
就不!哼,休想掌控小爺。
尾巴尖晃啊晃,一尺餘的小蛇,一尺都是反骨。
“旁人是鐵骨铮铮,到你危燭這裏,”別寂月倒也習慣小蛇如此,戳戳他腦袋,“渾身逆骨。”
危燭順勢纏上她的手,張着嘴啃別寂月的指尖,也知道自己毒液對她無用,跟啃棒骨似的,用牙齒磨。
啧,別寂月心想,小蛇怎麽一股狗啃骨頭的勁兒。
她由着危燭磨牙,用剩餘的手指去摸他腦袋,嗓音柔和,“小蛇,明天還教你寫字,好不好?”
小蛇頓時不啃指頭,信子也懶得吐,閉上眼睛就睡。
寫什麽寫,我才不要寫,小爺已經是最厲害的靈蛇大人了。
別寂月充耳不聞:“嗯好,我聽到小蛇說明天繼續練。”
“!嘶嘶!”
讨厭壞女人!
次日,禦獸院內的校場之上。
少女款款而來,一身衣裙看似素白,行走間卻如披皎月流光,腰際的琉夕扇引人注目,三千青絲以玉簪輕挽在腦後,面容婉約,清絕脫俗。
而她的聲音更是輕柔緩和,如三月春風,“諸位弟子們,晨安,我是你們的掌教,別寂月。”
站在她對面的五位弟子,不約而同瞳孔微縮,其中一位難以控制的失聲喊道,“禦獸宗那位三百年便至化神鏡高階的寂月尊者?”
站在旁側的兩個弟子,一男一女,不約而同眼眸微深,仔細打量起素衣少女。
“世人擡舉,”少女謙遜一笑,彎成淺淺弧度,“你們喚我別掌教就好。”
許是見她溫和笑着,沒有半分大能的架勢,那位失聲喊出來的年輕人再度熱情的問道,“別掌教,禦獸宗為何把您送來教我們?簡直暴殄天物啊。”
他語氣誠懇,話裏真真切切在擡高別寂月,顯然不是在虛與委蛇。
“宗內今年人手不夠,”別寂月倒也實話實說,“養我這樣的閑人多年,如今自然也該為宗效力。”
那人不由得咂舌:“您若是閑人,那我們豈不是廢物?”
坦誠直白得讓別寂月不由好笑搖搖頭:“你這年輕人,嘴皮子倒是很溜。”
她突然發問:“姓甚名誰?玄氣幾階?何時發現自己能與靈獸交流?”
那人愣了一下,連忙拱手回話,“回別掌教,弟子名為竹臣,綠階中段,在……禦獸宗招收弟子結束後的第二日。”
聽到他後半句,別寂月神色了然,難怪這人看着如此崇敬禦獸宗,卻拜在天衍宗門下。
竹臣笑嘻嘻的站直,十分仰慕,“不過能在這裏遇到掌教你,也算弟子運氣好。”
別寂月笑笑,看向其餘四人。
禦獸宗招收弟子的要求,應該是蒼玄大陸所有宗門裏最簡單的,即不用靈力與靈獸無障礙交流便能進入宗門。
但其實單單一個要求,就足以折斷大半玄者的禦獸夢。
三個弟子介紹完畢,第四位,本世界的男主,聞人夜,身穿底色天青的鲛紗法衣,滾邊鎏金,身材高大,面容邪肆俊朗。
“夜聞,玄階中段,前不久。”
很好,別寂月暗暗點頭,沒一個真的。
至于最後的紅衣少女,骨子裏難掩的煞氣,讓別寂月都忍不住側眸,她疑心自己都不按劇情走,難道還能碰上重要女配?
誰料想,姿容普通的女生,輕吐出自己的介紹,“風輕傾,藍階高段,十日前。”
随暮晚&系統:?
她先發制人:“系統,你最好待會兒跟我解釋清楚。”
本應該成為煉丹師的女主,為何會出現在禦獸院?無論是系統告知的劇情,亦或者男二的資料裏,可從沒有出現過這一茬。
總不可能是随暮晚興致上來,要到天衍宗當掌教,就直接影響劇情。
那這蝴蝶翅膀也扇的太厲害,太快了些。
她垂眸,心思幾轉間,面上恢複常色。
敏銳察覺到視線掃量,別寂月裝作不知,暗中記下風輕傾的異常。
她正要開口,袖衫裏原本安睡的小蛇,吐着信子探出腦袋,“嘶嘶,嘶?”
嗚呼,五個人耶,別寂月,他們的靈獸嘞?
別寂月索性掀開衣袖,把它展露在五位弟子面前,順便回答危燭的問題,“他們暫時還未有契約靈獸。”
纏繞在少女素白腕間的靈蛇,蛇身泛着光暈般的藍黑色,頸部與唇部皆有紋路,驕傲的昂着小腦袋,生着雙金眸,豎瞳盡是看他們如同瞧熱鬧似的稀奇。
蒼玄大陸人盡皆知,禦獸宗別寂月三百年化神鏡,關于她廣為人知的傳聞裏,其中也有一條,她從未契約過一只靈獸。
而如今,竹臣好奇的問道,“別掌教,這小蛇……”
別寂月揮袖打住他的話,順便掐了個訣,才道,“竹臣,你逾矩了,他乃八神之一的螣蛇神君。”
禦獸宗太上長老別寂月與螣蛇神君簽訂契約之事,蒼玄大陸此些天怕是已經傳遍了,天衍宗內的弟子們才入宗門,更關心身邊的事,對外面的消息不知也正常。
別寂月為人不太高調,自行挑明此事有違她方才的謙虛态度,但小蛇這種稱呼,她指尖在蛇尾上繞了一圈,自然不能讓旁人都喚。
而且,她分明看出,真正表示驚訝的只有三個弟子,那兩位主角,一個裝得太假,一個面無表情,裝都不裝。
“那那……那別掌教,我們應該如何稱呼?”竹臣驚得結巴,甚至不敢伸手指危燭。
別寂月仍是笑吟吟的模樣:“不必緊張,你們此後喚他神君,或是大人便好。”
五位弟子齊齊應聲:“是,別掌教。”
繼而看向她腕間昂着腦袋的小蛇:“拜見神君大人。”
別寂月:“……”
整合起來是吧,行,果然當學生的都有反骨。
被她撤下訣,危燭剛恢複聽力,就見五位弟子對他拱手喚神君大人,豎瞳驚訝。
怎麽回事?小爺我不就走了會兒神嗎?走神就能成為神君?哇,神君門檻好低呀。
小蛇豎瞳微愣,聽到少女含笑哄他的聲音,“小蛇,我跟他們說,神君大人更能彰顯你的威風,喜不喜歡這個稱呼?”
“嘶嘶?”神君已經成了随随便便爛大街誰都能封的稱呼嗎?
作者有話說:
一筆一畫和一筆一劃有區別,不是錯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