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蛇(13)

如此明顯的變化, 聞人夜自然沒有錯過,他心中詫然,旋即便是無盡的喜悅, 向來對他沒好臉色的風輕傾,難得生出幾分羞怯心思。

足以見他這段時日以來的行為,并非是毫無作用, 他仿佛看到那顆冷石所做的心出現一絲裂痕,随着時間變長,裂痕會越來越深。

他和風輕傾之間,只會越來越親近。

“沒有沒有, 我只是,”聞人夜微微一頓, 補上後半句, “很意外。”

他回想自己的行為, 又說道,“若是早知你不喜傀儡術, 我當初與你初見也就不會用它, 後來在蒼玄密林, 更是不應該再用。”

即便是用來逗她的小玩意兒, 但她不喜歡,便是過錯。

“不知者無罪,”風輕傾蠻不在乎的擺擺手, “我可不是那種揪着細枝末節不放的人。”

她性情本就灑脫,聞人夜見她這般,自然不會覺得奇怪, 只是心裏可惜, 剛剛那嬌羞的模樣, 若是能多保持一時半會兒就好了。

幸虧風輕傾不清楚他的心聲,否則她可能會忍不住動手。

遠在看臺上的別寂月,目睹兩人談話全過程,風輕傾那一絲害羞帶怯的模樣被她盡收眼底,她好險一口氣沒提上來。

發什麽神經,風輕傾被鬼上身了吧,別寂月搖搖頭,她這是憋着多大的主意?舍得下這麽大的本錢。

始終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危燭,見她神情變化,正欲開口詢問,一道聲如洪鐘的聲音震在在場衆人耳邊,“掌門,弟子已将荒奇帶來。”

随即場中央從半空中狠狠砸下來一道身影,灰塵漫天,濺的周圍的弟子們看不清他的臉。

那道聲音繼續說道:“弟子趕去策天院說明情況,荒奇聽聞來意,只字未言,擡手便對弟子施展符篆之術,幸虧師弟帶着人随後趕到,若非人數衆多,險些被他逃脫。”

就在他說的過程中,場上的灰塵漸漸落下,露出那如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弟子,卻未見其貌,只因他暴露在衆人眼下的右臉上,有着一根不斷蠕動,猶如活物的蜿蜒曲線。

果真是根黑色的線,卻又像是活物,在那人的臉側變化成各種形态,似乎在尋找出口,又好像只等契機破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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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弟子們驚得四散開來。

“他臉上那是什麽東西?”

“好惡心啊,像蟲子一樣。”

“策天院裏的弟子,都是這樣在體內養東西嗎?”

“休要胡說,我們院裏何曾有過此等奇怪的人?”

上升到整個院,策天院的弟子們沉默不下去了,正好那趴在地上的人半擡起頭,将整張臉袒露,他們反駁的底氣更足。

策天院的弟子加起來也不過百餘人,乃是天衍宗八院裏面弟子人數倒二的學院,新弟子攏共二十餘人。

弟子們相處近月餘,二十多人整日待在一起,豈有不識彼此的道理。臺上這人穿着策天院的院服,他們卻毫無印象,明擺着是偷混進來的伏神殿弟子。

更何況,他們策天院才沒有臉上有着惡心蟲子般黑線的弟子。

吵吵鬧鬧不成體統,管事長老接收到掌門的眼神,聲音注入靈力厲聲喝道,“肅靜。”

全場剎那間安靜,鴉雀無聲。

掌門适時清了清嗓子:“茲事體大,我知諸位關心真相,但此事還需由寂月尊者驗明其身份,才能得出結論。”

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叔憨憨搓手,求助似的看向別寂月,他體型高大壯實,又穿着棕色法袍,活似只林間的棕熊。

她溫婉的假面差點沒繃住,方才看天衍宗掌門挺嚴肅一人,怎的笑起來反差如此巨大,哎,真是笑得越憨,心思越黑啊。

掌門如此,自然有他的道理。

在場天衍宗宗內四位太上長老雖有分神期尊者,實力遠高于別寂月,但此事牽扯到禦獸宗等四門一大殿,內裏關系複雜,發生在天衍宗內,他已經逃不脫幹系。

既然摘不幹淨,那就把水攪渾為好。

別寂月心知他的主意,卻也無所謂,若是風輕傾做的局,她再如何也不敢把她牽扯進去,若不是,那也無論如何跟禦獸宗扯不上關系。

她盈盈一笑,目光從四位太上長老身上掠過,翦水秋瞳潋滟,“既然掌門如此高看,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

臺下弟子們只見別寂月探出一道皎皎月色灑落清輝般的靈力,灑落在那名奇異的策天院弟子身上,足足十息,她才收回。

安靜得連頰邊拂過的風聲都十分清楚的天地之間,少女的聲音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

“他是伏神殿少殿主的副使,在十日前出現在天衍宗,八極院的陣法是他所布,符篆也是他所制,期間一直與伏神殿有聯系。”

她頓了頓,沒有任何情緒的補充了句,“伏神殿少殿主的手下只聽命于他一人。”

話音剛落,喻掌教自覺發現重點,“這般說來,定然與他所侍奉的少殿主脫離不開關系啊。”

人群中自那荒奇出現後,便神情極為難看的聞人夜,聽到此話,臉色更是狠狠一變,什麽叫和少殿主脫不開關系。

這個掌教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東西?有證據嗎?胡說八道。

還有荒奇,他離開伏神殿之前,明明囑咐過沒有得到他的指令,禁止擅自行動。不過幾日未傳信,荒奇竟是偷摸潛進天衍宗,弄出這麽大的亂子。

事情發展到現在,聞人夜若是看不出來幕後之人目标指向他,那就是傻子了,他站在原地,腦海中瘋狂回想那些可疑的人選。

場中的弟子們,聽到喻掌教的話俱是神情驚訝,左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別寂月對他的話沒有回應,只是回想方才使用搜魂之術後的弟子記憶,她嘆道,“可惜這人馭魂術不精,被反噬,已經成了傻子,沒有任何可能将神志恢複正常。”

長老掌教們不約而同在心底浮現出一個詞“死無對證”。

喻掌教神情譏諷:“伏神殿果真大手筆,他那少殿主年紀輕輕,竟舍得把自己身邊多年副使派出來攪亂我們宗門新弟子大會。”

掌門不着痕跡的瞥了眼別寂月,嘴上倒是回答他,“此事尚未查清楚,喻掌教不必這麽快就将鍋扣在伏神殿的頭上。”

喻掌教是形神教的長老,對天衍宗掌門此言嗤之以鼻,然而明面上還是要維持和善,不陰不陽道,“線索如此明确,怕是那些弟子們也都能猜出是伏神殿的手筆。”

他說着,視線掃向看臺下,卻見弟子們神情驚恐,齊齊退後。

“天吶,他臉上的那根線難不成是條細線蠱蟲?”

“那蟲為什麽往我們這邊走?好惡心好惡心。”

“那個蟲……難道真正操縱它的人,在我們之中?”

圍繞這奇異的畫面,弟子們紛紛猜測。

直到那蟲的蠕動方向越發明确,有名弟子失聲喊道,“它往禦獸院的弟子奔去了!”

此話頓時吸引了在場衆人的注意,幾百道目光齊齊看向禦獸院的五位弟子。

只見那細若線條的長蟲快速蠕動,直直朝着一名身着底色天青鲛紗法衣,滾邊鎏金,身材高大,面容邪肆俊朗的男弟子奔去。

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纏繞過,隐在衣袖中。

那面容俊朗的男弟子,猶在怔愣,身旁紅衣少女倏地睜大眼睛,目光中滿是不敢置信,對上他驀然看來的眼神,她忍不住後退兩步,神情戒備。

風輕傾問:“你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聞人夜到現在仍未想出幕後之人的身份,以及那人的用意,為何沖着他來,思緒紛飛萬千,卻都在看到風輕傾恢複初見他時的神情,戛然而止。

敵視,戒備不安,拒人千裏之外,甚至隐隐多了絲受傷,他知道這抹情緒為何。

因為風輕傾方才,或者說她用半個月的時間放下心防,剛和他坦誠相對,卻猛然遭受更深的打擊。

她又重複一遍:“你究竟是誰?”

風輕傾執拗而認真的等待答案,正如場內衆人的眼神裏,藏不住的探究好奇。

往常看到她嚴肅的模樣,他應該勾起唇來調笑,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可現在不是平時,那麽多雙眼睛,也不是他能随口用個理由糊弄得了。

他的身份很快便要暴露,聞人夜沒有任何害怕或後悔的情緒,只是心中莫名湧上一股疲憊,那顆堅硬的石塊,分明已經裂開縫隙。

卻如昙花一現,鏡花水月,讓他空歡喜一場。

他深深的看了眼風輕傾,眸中情緒複雜,讓她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雖然她也無所謂。

天青鲛紗輕盈,青年拱着手客套,衣袂拂過身側,好似重逾千斤,“聞人夜拜過諸位尊者。”

聞人夜,伏神殿少殿主,蒼玄大陸年輕一輩裏的佼佼者,弟子們對其名聲均有所耳聞,未曾想今日在此,以這般場面遇見。

當聞人夜說出自己的身份,容貌與身量也都恢複成原樣,風輕傾見到此幕,不敢置信的連連搖頭,神情充斥着複雜的驚訝,疑惑,嫌惡,被欺騙的難過。

看臺上,別寂月看不下去,扭頭問危燭,“誰教風輕傾那麽演的?”

假的要命不說,動作間那股巴不得離人三丈遠的架勢敢不敢再明顯一點。

發現她話裏的嫌棄,危燭條件反射否認,“不是我。”

否認之後,他将目光移向聞人夜,發現他不敢與風輕傾對視,若有所悟道,“可是聞人夜好像很受用诶。”

或許,油膩男就吃浮誇悲情離不開他這一套?

作者有話說:

十二點還有一更,我不知道是不是完結章(°ー°〃)

但是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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