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瞎子(5)
“哐當”桌上的鐵盆被人碰倒在地, 連帶着裏面的毛巾掉出來,水灑落一地,打濕了少年半邊褲腿。
“又打翻了。”沈清辭小聲念叨, 磨蹭着往後退,矮身摸索着毛巾鐵盆。
他慢騰騰的伸出手,半道上被一根藤蔓纏住, 整個人頓時不敢動彈。
藤蔓主人走近,拉住他的手,“別亂動。”
沈清辭乖乖停下,坐的很端正。
溫疏禾用藤蔓把狼藉一片的地面清理幹淨, 牽着沈清辭坐到窗邊,“沈清辭, 跟你說過, 東西放在那裏有人收拾, 你記不住是不是?”
近乎全瞎的人,哪怕被牽着, 走動時也有些畏手畏腳, 磕磕碰碰的坐下來, 沈清辭才有心思回答溫疏禾的話。
他撓撓臉:“抱歉抱歉, 我習慣自己收拾了。”
誰能想到溫疏禾的嘴跟開過光一樣,說他有異能真就有。
有異能是好事,可他這個, 哎,沈清辭聽完溫疏禾的介紹,覺得自己不如不要這玩意兒, 過于雞肋。
“算了, ”溫疏禾也知道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她擡手理正沈清辭綁在眼前的純黑絲巾,“你坐好別亂跑就行。”
沈清辭搗蒜似的點點頭,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這副模樣,安靜溫順得像只羔羊。
看的人心底發軟。
溫疏禾沒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含着笑意低喃,“小瞎子。”
沈清辭身形微僵,感受到女生手心的溫熱,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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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的把人頭發揉炸毛,溫疏禾收手,“我剛去找了村醫嬸嬸,她讓我過會兒去拿飯,到時候你就在家裏乖乖等我,聽到沒?”
“嗯嗯。”
沈清辭再次乖巧。
他出現異能,其實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一覺睡到天亮,雖然過程中沒有出現任何不适反應,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系統定時播報他的狀态,她都擔心他把自己一覺睡走。
幸好,最終醒來的沈清辭狀态和劇情一般無二,只是時間換算下來,溫疏禾估計自己那群下屬快找上門了。
她臨走之前,不放心的叮囑沈清辭,“要是有人讓你開門,無論男女,不認得的都別理。”
走了兩步,她想了想補充道,“跟你說話也別理。”
沈清辭連連點頭,感覺溫疏禾的語氣把他當成小孩子似的,他看起來有那麽不聰明嗎?
要是溫疏禾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回一個有。
木門從外關閉,少年雙眼覆着黑絲巾,無法視物,只能百無聊賴的趴在桌上聽屋外的動靜。
夏風吹得樹葉簌簌響,溫疏禾的步伐漸漸走遠,草叢裏不知名的蟲子低鳴,還有最為嘈雜的知了,混着燥熱的驕陽,叫的人心焦。
本來趕路就煩,聽到知了歇不下來的“吱吱吱”更是擾的心緒煩亂。
“老大是不是驢我們啊?這路上哪有木屋,再走下去,他媽的都能遇到猿人吧。”穿着防曬衣的青年,邊走邊舉着手機找信號。
旁邊的人接過話:“要我說姐還是體力好,哪個受傷的人能跑這麽遠?”
“老大不是說了她是被人撿回家的嗎?”實在找不到信號,防曬衣青年放下手機,“你看這路偏歸偏,有車印子呢。”
後面的女生啐了口唾沫:“我他媽就說能開車進來,死老二不聽,捧着手機就跑。”
穿着防曬衣的青年登時不滿:“萬一老大發消息怎麽辦?”
女生呵了一聲,冷笑:“你別太荒謬,信號都沒一格,指望姐靠意念給你發是吧。”
眼看兩個人又要吵起來,模樣看着略微穩重些的青年趕緊叫停。
“省省力氣吧,到現在都沒木屋的影兒,再不走快點,指不定咱們今晚要露宿荒山野嶺了。”
他這話一出,另外兩人才算消停,但還是不服氣的瞪了眼彼此。
三人繼續沿着一米多寬的山路往裏走,數不清繞過多少小彎後,他們繞過幾道大彎,終于在無窮無盡的綠色間窺見一抹屋脊的灰黑。
隐藏在山林樹葉裏的木屋,随着三人邁進的距離,緩緩現出它小巧樸素的模樣。
木屋的一側開着窗,窗邊放着長桌,雙眼覆着黑色絲巾的少年支着下巴揚着臉,發絲被山間清風吹成淩亂而張揚的姿态。
可他坐在那裏,寬大的衣袖被風鼓動,顯出消瘦的身影,安靜又內斂。
鞋底碾踩過路面的樹葉碎枝,風一吹,窸窣聲漸近。
沈清辭神情剛浮現出喜色,轉瞬戛然消逝,他耳力稱不上好,也算不上太差,雖辨認不出具體有幾人,但能認出這裏面沒有溫疏禾。
心中念頭剛落,小院外響起陌生的男聲,“小兄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溫疏禾的女生?”
他維持着姿勢不敢動,牢記溫疏禾的話——“跟你說話也別理。”
見他不吭聲,女生接着描述,“她個子大概有一米七,長卷發,長得特別漂亮,跟洋娃娃一樣,聲音也好聽,兄弟,你想想,自己遇沒遇見過?”
誰知道你們是好是壞,沈清辭心想,遇見過也不能告訴你們。
少年依舊毫無回應。
三人沉默對視,先開口的那道男聲突然“卧槽”一聲,壓低音量,“該不會是個聾啞人吧?”
女生捂住嘴,小聲附和,“有可能,這麽大聲音都聽不見,指定耳朵有點問題吧。”
另一道男聲嘆了口氣:“你倆為什麽不懷疑他是個瞎子?”
看到黑絲巾覆眼的裝扮,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往瞎子的角度想嗎?
兩人反應過來,倒吸涼氣,異口同聲,“又聾又啞又瞎?”
老天爺,造多大孽啊。
沈清辭垂下頭,嘴角微抽,就不能想點好的嗎?
三人讨論無果,索性坐到小院外的樹下乘涼,打算歇會兒再繼續進山。
距離不算遠,他們的聲音又沒刻意掩飾,沈清辭想聽清他們的話很容易,從他們的話裏,他理清楚三人的身份。
他們并非溫疏禾的仇家,而是她的下屬。
那,沈清辭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們說兩句,免得三人順着路往裏跑遠,白費工夫。
他站起來,憑感覺對着三人的方向開口,“朋——”
“你們仨跑的挺快啊。”沈清辭的話被另一道女聲蓋過。
樹下,垂頭喪氣的三人乍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條件反射般擡起頭,看到溫疏禾,三人險些喜極而泣。
女生激動得直接站起來往她身邊撲:“姐!嗚嗚我的天,總算找到你了!”
“慢着點,”她被溫疏禾的藤蔓擋在半路上,後者小心調整好竹籃,睨了眼她,“毛手毛腳的,差點把我飯撞翻了。”
她這麽小心寶貝的模樣,叫三人都愣了愣,女生指着竹籃,猶豫不決,“姐,你做的飯?”
溫疏禾啧了聲:“想什麽呢?你見我做過飯?”
倒是沒有過,女生撥浪鼓似的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溫疏禾把竹籃往上揚了揚,“剛從好心人家裏要的飯。”
三人:“……”
姐現在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沈清辭:“?”
大可不必說的如此凄慘吧。
一句話沉默四個人,溫疏禾猶然不覺,懶懶打開小院籬笆上半拉竹條編織的門,目光始終落在窗邊的少年身上。
她問:“餓了沒?”
跟在後面的三個人齊齊搖頭,受寵若驚。
“沒有沒有,我不餓。”
“老大,我不餓,我就想喝口水。”
“我也不餓。”
他們仨一人接一句,溫疏禾放好竹籃,抽空撇了眼人,“誰問你們了?”
三人:“???”
頂着三雙疑惑的目光,溫疏禾走進屋裏,聲音懶洋洋的拖着調子,“小瞎子,誰教你不理人的?”
自從他出現異能無法用眼,溫疏禾就喜歡叫他小瞎子。
沈清辭小聲反駁:“我沒有瞎。”
“哦,”溫疏禾走近,見他皺着鼻子,失笑捏了捏他的臉,“所以就能不理人?”
被捏着臉以至于說話有些含糊,沈清辭口齒不清道,“沒有不理人,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聞言,溫疏禾不由挑了挑眉,什麽意思?
身後響起一聲驚呼:“我去,原來你聽得見,也會說話啊!”
溫疏禾轉頭看來,三人迅速把事情解釋清楚,末了,他們都很不解的問沈清辭,既然聽得見也會說話,幹嘛不理他們呢。
明白原因但就是想聽沈清辭親口說出來的人也故意跟着問:“為什麽不理他們?”
想不到那些彎彎繞繞的少年,偏過臉“看”她,語氣十分理所應當道,“你讓我不要理他們的。”
“噢,我說不讓你就不理呀,”得到滿意的答案,溫疏禾唇角弧度愈深,哄小孩似的說,“真聽話。”
話裏的寵溺任誰都聽得出來,原本沒想那麽多的沈清辭,回味過來,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頓時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其他三人除非是傻子才看不懂眼前的情況,見此紛紛瞠目結舌,沒想到啊沒想到,有生之年他們居然能看到姐紅鳶星動。
趁着溫疏禾心情好,三人美美八卦一頓,趕在她不耐煩之前,他們及時改變話題,說起正事。
幾天前,夏逢青趕走白靜婉,後者離開京華基地時,有一部分人自發跟着她走,變動發生的突然,引得京華基地人心動蕩,如今比他們中南基地還要混亂。
偏偏夏逢青對此毫不關心,一門心思都放在郁識藍身上。
“也不知道夏逢青腦子裏在想什麽,之前跟白靜婉緋聞傳遍,現在莫名其妙把人趕出基地,轉而投入小青梅的懷抱。”
“關鍵我聽說郁識藍不搭理他,”穿着防曬衣的男生幸災樂禍,“笑死我了,他現在整天追在人家屁股後面跑。”
溫疏禾眼眸微轉,看來郁識藍就是女二,男主的青梅竹馬。
“真的假的?”他旁邊女生聽得好笑,“那白靜婉要氣死吧,她舔了夏逢青那麽久,人家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兩人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缺德。
溫疏禾突然問:“寧觀,夏逢青和白靜婉關系究竟如何?”
寧觀,就是穿着防曬衣的那個男生,聽到溫疏禾的話,他啧啧搖頭。
“這個啊,我之前覺得白靜婉這個女人很邪門兒,特別關注過她,發現她挺喜歡夏逢青的,可以說是猛追不舍,不屈不撓。”
“京華基地都說兩人天造地設,但夏逢青那邊,我感覺态度非常冷淡,對她愛答不理的。”
寧觀摸了摸下巴,總結道,“反正白靜婉舔的狠,瞎子都能看出來她的心思。”
追逐愛情是每個人的自由,他起初挺佩服白靜婉的做法,後面……就覺得那女的太離譜了。
他旁邊的女生接着感嘆:“不得不說夏逢青對她無動于衷也挺牛。”
“不稀奇,”穩重些的青年說,“你看夏逢青現在追着郁識藍跑,就知道白靜婉追不上他正常。”
寧觀點點頭:“那倒是,郁識藍和白靜婉的性格簡直天差地別。”
他們仨一人一句,聊得熱火朝天,把溫疏禾不在基地的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溫疏禾挑重點的聽,見他們又起新話題,屈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動靜不大,卻讓三人成功噤聲。
“猜猜白靜婉現在人在何處?”
她這話問的,寧觀等人都是一愣。
寧觀摸了摸鼻子:“這我們哪知道啊老大,我只在中南基地裏面安插了人手,白靜婉那邊壓根沒關心過。”
女生和他的關注點不同,她瞅了眼安靜坐在桌邊的少年,問溫疏禾,“姐,先不說白靜婉,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這地方?”
還有,“那個男生?”
“帶他一起走,”溫疏禾說,“至于什麽時候離開,你們得先找個車進來接。”
寧觀哀嚎:“不是吧老大,這泥地山路的,車哪能開得進來。”
溫疏禾眼尾微擡,觑了眼他,看向另一個青年,“黎深,你們進來沒看到路上有車印?”
“看到了,”黎深簡直服了寧觀的記性,“姐你別聽寧觀逼逼,他那狗記性能記住什麽。”
既然知道,就沒必要多說。溫疏禾“嗯”了聲,指了指竹籃,“你們待會兒跟我去村醫家裏,借下她家的三輪車。”
三輪車?寧觀瞪大眼睛,姐現在未免也太接地氣了吧。
“咱直接回京市嗎姐?”寧觀問。
溫疏禾反問:“不然你想去哪?”
想到今早基地那邊傳來的消息,寧觀語氣不情願的說,“京市現在可亂,咱回去攪那渾水幹啥啊。”
“幹什麽?”溫疏禾閑閑敲着桌面,眸中滿是惡意,“當然是把水攪的更渾。”
作者有話說:
不搞事的反派不是好反派——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