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殿下(7)
随暮晚再次點點頭, 宋連陌感動到幾乎落淚。
然後她說:“別多想,就是試試,我命大死不了。”
她的結局只會是被燒死, 這十年,随暮晚在過去一千次的循環裏嘗試過用自刎服毒各種死法,都死不掉, 只會經受過程中痛苦的感覺,旁人觸之即死的東西,對她造成不了半點威脅。
有時候,随暮晚也不知道該說是好是壞, 她仿佛擁有某些奇怪的能力,可這樣的能力猶如跗骨之蛆, 令人骨縫生寒, 擺脫無能。
蠱毒解藥是後來宋連陌制作出來的, 她在嘗試過自己無法依靠那些方法死去後,便在下一次的循環裏早早找齊解蠱毒的藥材。
既然無法順應心意的死, 那活着總不能也備受折磨。
至于這些, 宋連陌當然不清楚。
他只是感動的無以複加, 老淚縱橫, 嘴裏念叨着,“一一你這樣冷心冷肺的人居然對我如此信賴,我從前還覺得你不願與我做朋友, 而今想起這話,我真是,我真該死啊一一, 我怎麽能懷疑你對我的真心呢。”
随暮晚:“……”
她別開眼, 不願多看, “收收嘴臉,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恰好和旁邊表情呆滞的北秋色對上視線,随暮晚怔愣片刻,招手示意他過來些,放柔聲音問,“吓壞了?”
她前後反應對比明顯,北秋色承認自己喜歡随暮晚雙标的态度,眉眼不自覺彎起來,“有一點,沒想到晚晚你會突然暴露蹤跡,和七皇姐他們正面對上。”
随暮晚無法解釋方才自己的異樣,腦筋轉的飛快,想到個合适的理由,“他們懷疑宋連陌,又說到相晚亭,矛頭已經引到我的身上,既如此,倒不如直接出來和他們對峙。”
北秋色明知故問:“相晚亭是誰?是人還是地方呀?”
随暮晚不欲多說,簡單用四個字概括,“我的屬下。”
北秋色恍然大悟,點點頭表示知曉。
那邊,宋連陌終于平複好心情,說起正事來。他穿青綠色的衣衫,長相清俊,鼻尖和眼下分別有顆小小的痣,身上帶有淡淡的藥香味。
【小宿主,劇情裏面宋連陌和相晚亭好像有感情線,你記不記得他倆最終的結局?】
“寧安七年,宋連陌前去災區救助,死于疫病,寧安八年,萬俟禹帶兵攻打西葉鎬都,相晚亭拼死力博,被斬于馬下。”
系統稍微有點驚訝北秋色記得如此清楚,轉念一想他們都是随暮晚的得力下屬,小宿主記得清楚似乎也不意外,有關随暮晚的事情,他總是記憶深刻。
“你出現在此處,擺明和他們撕破臉,方才又那般諷刺北柒煙,怕是要被她記恨在心,待她氣性一過,定然要想辦法對付你。”
宋連陌問:“一一,接下來打算如何?”
“對付我,她想對付我。”随暮晚呢喃着,眸中冷意森然。
不受那股力量控制的随暮晚感覺到難言的自由,她與那兩人新仇舊恨加起來數都數不清,從前是被迫服軟,難不成真當她是軟柿子好欺負?
白茫茫一片雪,亮的晃眼,卻叫她莫名想起些赤色的火。
瞳眸深處湧出深深淺淺的惡意,她唇角弧度冰冷,聲音如同淬了冰,“那就不給她機會對付。”
【檢測到女主黑化值達到百分之十……檢測到女主黑化值達到百分之十三,請小宿主……檢測到女主黑化值達到百分之十五,男主黑化值達到百分之三,請小宿主加油哦!】
不斷跳出來的提示音,甚至快到沒有把一句話完整說完,小正太和北秋色雙雙懵逼,啥玩意兒?
“□□了什麽?”
【你們家随暮晚做什麽了?】
同時沉默,過了兩秒,北秋色先發制統,“小系統,你是系統,你可以查看晚晚的活動軌跡。”
【哦對,我看看。】
早說過随暮晚學東西很快,又多虧她聽北柒煙講過無數次輿論施壓的辦法,所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個不錯的選擇。
年關将近,四境流言飛起,北越皇城裏,琉夫人一舞豔驚四座,而有人在乾盧境內遇見她的女兒北柒煙,形容匆匆,與身側男子舉止親昵。
她們母女倆本就在四國之內名聲遠揚,先前早已引起不少人嫉妒紅眼,而今出現此等傳聞,自然有人趁機在裏面渾水摸魚。
最先傳謠言的那批人及時收網,接下來的事壓根不需要他們管。
聽完相晚亭的彙報,随暮晚淡淡颔首,一旁的宋連陌哈哈大笑,着實沒想到她玩這麽狠。
他笑完,不免擔心道,“一一,解氣歸解氣,但他們肯定會知道此事出自你的手。”
“知道又能如何?世人都以為我以質子之身入北越皇城,是西葉的棄子,”随暮晚冷然勾着唇,“可棄子與否,我自己說的才算。”
“他們想對付我,不如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
窗外雪落無聲,殿內燈火通明,映照得書本上字跡清晰而模糊,随暮晚伸手摩挲那鬼畫符的痕跡,忽然厭倦般阖眸,“虛與委蛇到底不是我的風格。”
宋連陌若有所思,試探道,“一一,聽你的意思,你想提前計劃?”
聞言,她漫不經心敲着桌面的指尖稍頓,緩緩睜開眼,眸中劃過複雜的情緒,半晌,紅唇輕吐出三個字,“再等等。”
她不太确定,該如何安置北秋色。
是死是活,是留着當個解悶兒的玩意兒,還是在北越覆滅時斬草除根,随暮晚着實有些拿不準。
或許,她得問問小殿下的意見。
北越今年冬天來得早,皇城雪下的很大,兜頭滿面花白。
随暮晚攏着大氅,緩緩走在雪中,紛沓而下的雪花鑽進她的脖頸,她眼都不眨,對北秋色的好奇心達到頂峰。
興許是今日的雪,又讓她想起那天馬車上少年的話,“晚晚,世界很美好的。”
她內心震顫,可又覺得奇怪。為什麽會有人來到這個地方,心悅于她呢?北秋色太合她的心意,合适到過分完美,仿佛是上天專門送給她的寶藏。
坦白講,她很喜歡,但不敢要,原因說起來可笑,随暮晚不相信老天爺會對她這麽好,她已經習慣在黑暗裏踽踽獨行。
總覺得那道光很亮,她抓不住,或者說,那個少年太幹淨,她的手太髒。
就像此時,随暮晚其實也不清楚眼下去找北秋色的理由,非要找個理由的話,她似乎只是想去看看他。
北秋色對待下人态度很好,今日有雪,他宮裏的人也早早就睡下,只有他寝宮亮着盞昏黃的燭火,搖曳在暗色中。
随暮晚猜想少年應當穿着白白軟軟的寝衣,捂着被子睡得香甜,掀開被角,便能看到他紅撲撲的小臉,大氅裹挾着寒氣,被驚醒的少年迷蒙看着她,眼睛一一點一點彎成她喜歡的模樣,乖乖喚她“晚晚”。
她被自己設想的畫面愉悅到,索性不走尋常路,決心學學江湖上聞名的采花盜賊。
漫天風雪,玄色大氅沾染上一層淺淡的白,連同發間也暈白,推窗而進的瞬間,她聽到殿內傳來少年的聲音,嘴角弧度緩緩僵硬。
“小系統你別說了,我記得原主心願是不讓北越滅國,可是晚晚想成為女帝,他們倆的心願有沖突啊,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
“好感度百分之二十,已經很好了,晚晚經歷過那麽多事情,很難敞開心扉的,你不要拿我跟娘親做任務比較嘛。”
“好了小系統,睡覺睡覺,我要養足精神明天去見晚晚。”
屋內燭火熄滅,眸中零星碎光湮滅,寒風呼嘯,紛紛而落的雪,簇擁镌刻檐下雪雕,鴉羽般濃密的長睫壓出一道血色的弧。
雪下得很大,地面踩出的印記,須臾便能掩埋,于是無人知曉。
靜谧的夜裏只剩簌簌飄落的雪,良久,有人溢出一聲自嘲而凄諷的笑,聲音喑啞幹澀,“我早該想到。”
北越英昭二十四年春,前西葉質子今西葉女帝帶兵入境,直破皇城。
是日春末,落英滿地蒼茫。
女帝玄金袍角劃落淌血的長階,步伐輕緩而沉重,直直走向被俘的北越皇室中人,狼狽不堪的人群裏,她一眼看到呆愣茫然的少年。
下垂的眼尾勾出無辜的弧度,他看向随暮晚的眼裏滿是欣喜與愛意。
相晚亭詢問如何處置,她面無表情,嗓音冰涼,“明日午時,盡數斬首。”
少年表情怔然,似是沒聽清的歪歪腦袋,眼神幹淨如初。
晚晚,世界很美好的。
女帝眸色微寂,倏忽偏過臉,聲音輕而緩。
“賜十三殿下毒酒一杯。”
作者有話說:
一千多次的失敗,不是沒有原因的,大家體諒小北是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