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生如夢且徐行
從河灘回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困了,簡單擦洗過後,就躺在床上困頓的睡去了。
微涼的夏風總是來的不太令人滿意,兩人都睡着了,才帶着一絲倦怠從窗戶裏吹進來。
淑雅的額頭挂着些許難以磨滅的褶皺,想象之中,這又是一個尴尬的夢。
長信宮內,夜色撩人,淑雅靜靜的坐着。
對面坐着一女子,嬌柔窈窕,端莊無言!
每一次的夢境,淑雅都像是在醒着一樣,她聽人說起過,這叫連環夢或者夢中夢。
淑雅看着對面的女子,知道她有故事要講給自己聽,可究竟是什麽故事,卻毫無前兆!
“你可知,這長信宮內住着誰?”女子一邊刺繡一邊問到!
淑雅看了看四周,“不就是你在這住着嗎!”
“我只是借住,這諾大的長信宮內,只能住一個女人,一個擁有至高無上的稱號的女人!”
“誰?”淑雅問。
“太後!長信宮內,住過年老熱色衰的太後,住過年值妙齡的太後,只要住進長信宮,就沒有女人這個說法,有的只是太後!華貴,高上,寂寞,凄涼,沒有生活,沒有欲望,這就是一封讀不完的長信。”女子的語氣極其哀婉!
淑雅聽的出她的寂寞,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就默不作聲的看着桌面上的夜光盞。
“可是,又有多少女人費盡心機将自己送進長信宮!”女子沒有擡頭只是認真的刺繡。
淑雅的想象裏,這是一個經過後宮明争暗鬥,獲得皇上認證,并生下皇子,将自己送進長信宮,如今又深感寂寞的女人!
“你是哪朝太後?”淑雅小心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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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哈哈哈,我已知長信宮的凄苦,如何還做得了太後!”女子擡起頭,看着淑雅。
女子的眸沒道理的深邃,好比一汪探不到底的湖水,無時無刻在講述湖底的大千世界。
“那,你是?”
“孝成班婕妤!女子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是說,住在這裏的都是太後嗎?”淑雅不解的問。
“這裏的主人當然是太後,我是來侍候太後的!”女子笑了笑,似乎事實并不如她所說一樣。
“那你是深宮裏的丫鬟!”
女子搖搖頭!
“那你在這裏幹嘛?”
女子起身,挑亮了廳內的每一個燈芯。
“成帝繼位,我入選進宮,那年,十六歲。”
“當時許皇後青春尚在,集成帝寵愛于一身,我等只是環配,偶見成帝!時不多久,蒙承恩澤,我也受到成帝的專寵!回想起來,仿佛很久遠的夢一樣,深宮之中,從“下使”到皇後,數都數不過來的美人,全部都等着皇帝的恩澤!有些人枯死宮中,也無人問津,這深宮之中,不知藏着多少不甘的亡靈!”
“那你很幸運啊,得到了皇帝的專寵!”淑雅讨好似的說了一句。
“幸運,皇帝的專寵能用多久,大家都是女人,我可以得到專寵,別人就也想得到專寵。從我躺在皇帝身邊的那一夜,我就想到了自己的結局,終于,在趙飛燕各種陰謀之下,許皇後移駕冷宮,許皇後的結局,還能比我凄慘嗎?于是,我主動請求來到這長信宮,與王太後做伴!”女子繼續着手中的刺繡,似乎是在趕工一樣。
“其實,你也可以跟她們争寵啊!後宮的生活本來就是你争我鬥,勝者為王敗者寇!”淑雅有些惋惜。
“争,拿什麽争,女人争的過青春嗎?女子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那你就甘心在這裏終老?”
“進了宮的女人,好比踏入風塵的女人,這一輩子,注定被貼上标簽,過着不同于普通女人的生活!”
“你這樣想太悲觀了!”淑雅說完就有些後悔了,在古代,何談不悲觀!
女子繼續說到:“在長信宮,除了每日給王太後請安,別無他事,我可以抽出大量的時間刺繡,讀書,寫畫,感受着王太後的寂寞,感受着深宮的深沉!”
“那你以後的生活都是如此嗎?”淑雅好奇的問了一句。
“不,事情有了轉機,我的生活将随之改變,長信宮裏的寂寞也要換。”
“什麽轉機!”
“皇帝駕崩!”女子突然擡起頭,凝視着淑雅。
“那你将有什麽改變?”淑雅想到古代皇帝駕崩,妃嫔陪葬的典故。
“我已向王太後申請去看守陵園!”女子将手中的刺繡放上桌子,長籲了一口氣。
屋內傳出一聲傳喚,女子立馬起身,朝傳喚的聲音走去。
淑雅拿過桌上的刺繡,圓形的扇面上只繡了幾句詩。
斷裂齊纨素,皎潔如霜雪。
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飙奪炎熱。
棄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絕。
淑雅細細品味,這是多麽坦然的人生箴言啊,把自己比做一把扇子,需要的時候就放在手裏懷中,秋涼了,用不着了,就丢進垃圾筐裏!男子的好惡,于人于扇,如出一轍!
淑雅突然想起班婕妤這個名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正掙紮的時候,場景卻變成了皇帝的陵園內!
石人石馬夾道列存,一女子閃爍其間,妖嬈寂寞!
淑雅走上前去,女子回眸,果然是班婕妤!
茫茫一陵園,班婕妤一襲白衣立其中,畫面似乎有些違和!
“你還願意守着他?”淑雅問到。
“沒有願不願意,到了這一步,這樣的結局,是近乎完美的!”班婕妤扶着一尊石馬,回頭笑答!
“可這裏就你一個女人!”淑雅想到自己的處境。
“我是王的女人,王在哪,我就在哪!有王在,我有什麽好怕的!”班婕妤的笑容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有想過你是他的女人嗎?”
“可能他沒想過,或許他臨死前叫的也不是我的名字,可我,是皇上的女人,我曾經受寵于他,對我來說,擁有曾經的記憶,會被現在更加幸福!”班婕妤說的坦然若微風。
“擁有曾經美好的記憶,會比現在更加幸福!”這樣說真的對嗎?淑雅看着班婕妤袅袅的身影,困惑的自言自語。
一只白色的烏鴉突然從遠處飛過來,落在淑雅頭上的一根樹枝上,那漆黑的眼睛空洞的看着一切,倒讓人有些驚駭。
班婕妤的床前,淑雅靜靜的坐着,躺着的班婕妤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她睜着依然深邃的眼睛,看着房頂的龍紋!
“我已經獲得批準,死後和成帝葬在一起!”班婕妤用力的說出這句話。
“是嗎?是你主動申請的嗎?”淑雅看着一旁,問到。
班婕妤搖搖頭。
“那你願意嗎?”
班婕妤點點頭。
“真想知道你此刻是什麽心理?幸福?”淑雅完全是在自言自語。
“釋然,解脫,三十年的一場夢!”班婕妤似乎是在回答淑雅,又似乎不是。
“一場夢,你就簡單的總結為一場夢,為了這段看起來沒有的感情,你幾乎用了整個人生!”淑雅激動的說到。
“有,有這段感情,這是一段真是存在的感情!一段困了我一生的感情……”
這樣的也能被稱為感情嗎,淑雅在心裏打了一個大大的疑問!她不忍再對班婕妤說不,誰也沒有資格再對班婕妤說不!
班婕妤帶着笑容,拖走了她在世上的最後一絲留戀,她釋然了,解脫了,卻留給淑雅一個不知道該不該想的疑問!
淑雅走在石人石馬的路上,撫摸着它們風吹日曬身軀。
一只烏鴉從遠處飛過來,通體烏黑,落在白的石馬身上,竟像精靈一般妙不可言。
太陽從東方升起,染紅了大千世界。
淑雅醒來,正是這樣一番暈紅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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