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回家烏煙瘴氣

家裏人在準備過年,而江嶼程将辦公室都快搬到家裏來了。沒日沒夜紮在一堆文件裏,飯都顧不上吃。

江桐明知以江嶼程的資質想不入顧家兄弟設的圈套很難,連她這個妹妹都覺得經營公司他實在沒有天份。以前其實也都是郝子非做賢內助,那個女人倒是有點兒腦子,心機也重。兩人齊心合力,江嶼程勉強可以做出點兒樣子。現在郝子非的自由被限制了,再沒人給他出謀劃策,江嶼程就像少了軍師一樣束手束腳。

她跑到書房來嘲笑他。

“聽媽說到年底了,你忙的不得了。每天都在努力工作,簡直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她笑了一聲,明知故問:“不會公司又出了什麽亂子了吧?”

江嶼程現在最讨厭江桐,怎麽看她都不順眼。

淡淡的眯起眼:“閉上你那只烏鴉嘴,你哪只眼看到公司出問題了?要是敢在爸媽面前亂說,我跟你沒完。”

江桐悻悻的笑着:“公司沒出事最好,要是趕到這個時候鬧出事來,讓家裏人年都過不好的話,信不信爸收了你的大權,以後江家的生意你休想再沾邊。到時候就算爸和郝子非簽訂了合同也沒有用,不信你大可以試試看。”

她在提醒他保持緘默,唯怕他撐不下去了,又厚着臉皮去江耀威面前坦白一切。到時候就算江耀威再怎麽罵他,也一定會出手相助。老将出馬,計劃想得逞可就不那麽簡單了。

江嶼程神色一恍,更覺得煩燥了。起身将她推出去:“你別有事沒事在我眼前晃悠,看到你我就覺得心煩意亂。”

江桐嘻嘻哈哈的:“看來我是你命裏的克星呢。”

還真是他的克星,一母同胞,卻這樣害他。

“這是我從他電腦裏拿到的,看來是化解危機的解決方案。我哥這幾天真是忙瘋了,每天暈頭轉向的,一點兒防備都沒有了。去吃飯連書房的電腦都忘記關,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他這個人啊,最怕遇事,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就慌了。我記得他小的時候在學校跟人打架,本來挺英勇的,把同學的頭都打破了。一聽到人家說要告家長,當時就吓哭了,他最怕我爸。”

顧錦蘇從文件上移開視線,看了她一眼,閑散說:“沒想到你哥的膽子這麽小。在商來鍛煉了這麽多年,不應該啊。”

江桐哼聲:“天生就這樣,不是鍛煉的事。這麽多年我爸其實沒少花心血栽培他,可是你看他,還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我爸的朋友常說我們江家的孩子性格生反了,我哥要像我一樣就好了。”

“的确,你有女中豪傑的風範,這一點你哥不如你。”顧錦蘇快速浏覽完畢,笑着說:“如此看來你哥真的是沒有天份,江家的祖業理應由你打理。這份計劃書做的,實在欠缺水準。想解決成際現在的經濟危機,根本就沒有可能。”

他在做垂死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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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桐看着對面神形自若的顧錦蘇,覺得英雄出少年的話真是不假。雖然他只有二十一二歲,可是言談舉止成熟穩重,已經看不出半點兒毛頭小子的輕浮了。

說話辦事也無一不妥,漸漸讓江桐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顧慮。看來選擇顧錦蘇是對的,至少他沒顧九重那麽老奸巨猾。說話亦是半真半假,實在讓人揣摩不透。

“你哥沒發現什麽破綻吧?”

顧錦蘇說:“這倒是沒有,他問了幾次,都被我圓成過去了。而且我們做得這麽天衣無縫,他一定看不出什麽。”撫着眉毛苦笑:“只是,成際有些讓人失望。我還以為它是塊肥肉,現在看來,分明是個爛攤子,外強中幹。還是我大哥有先見之明,難怪他一開口就要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少了真是沒必要。”

江桐喝了一口咖啡,問他:“怎麽,你不會反悔吧?”

顧錦蘇晃了下手指。

“那倒不至于,我是生意人,講的是信譽。”

江桐放下心來,惬意的看着外面的陽光。年味已經很濃了,外面行人匆匆,許多人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一看就是在為新年做準備。上班族們也開始準備回家過年了,之前她從外地回來,見到人滿為患的景象,春運真是吓人。

而她這段時間心情很好,近乎得意。她的好運氣來了,如今江嶼程的日子有多難過,就說明他們的進展有多順利。成際的小股暗中被顧錦蘇以她的名義收購的差不多了,早晚有一天那些都是她的。而且老天有眼,讓風小玖一病不起。這樣一想,還真要感謝趙紫寧,做了件讓人大快人心的好事。

顧錦蘇優雅的端起杯子:“江小姐氣色不錯,有什麽喜事嗎?”

江桐當然不會直說,“啊”了一聲,只道:“計劃進展得這麽順利,當然高興了。等到我們大獲全勝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的請你。”

“那我就等着了。”

易紹仁上來的時候,鐘配配在走廊一端看到了,不等他注意到,轉身進了洗手間。呆在裏面像做錯事的孩子,時不時從門縫看一眼,知道他是來看風小玖的。

風小玖一直昏迷不醒,還是有很多好朋友記挂她,杜析宇他們已經來看過好幾次了。只是易紹仁一直籌備婚禮的事,再加上公司到了年底會總,又趕上過年,忙得不可開交。今天終于抽出一點兒時間,就匆匆忙忙的上來了。

鐘配配知道自己這樣很懦弱,應該優雅的走上去,打一聲招呼。然後大大方方的祝福他,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很多年前她就傷心了,決意不再愛上任何一個人,這回卻是動了真心。在熱情全部冷炙之前,看着他跟別人結婚,卻還要口是心非說欣喜的話,實在太難為她了。

再次打開門,就看到顧九重從一邊走了過來。

看來是真走了,她從裏面出來。自若的跟他打招呼:“你去哪兒?”

顧九重舉起手裏的煙示意:“哦,我去那邊抽根煙。”

鐘配配就先回病房了。

走到門口,還是狠狠的恍了下神,以為是眼錯,他站在病房裏,這間病房的采光是最好的,日影濃烈,而他站在日光中央,周身仿佛生起金色的絨毛,閃閃發光的樣子。

她怔愣在那裏,只是悲哀的想,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易紹仁眼裏錯縮複雜的看着她,先說:“我就知道你不肯見我,只能用這種法子。”

鐘配配轉身要走。

易紹仁大步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聊兩句好不好。”

鐘配配說:“出去說吧。”

沒什麽地方好去,就站在醫院的草坪上。天冷,所以沒有什麽人。遠處救護車呼嘯着回來又離開,預示着這個城市每天都有不幸的事情發生。生死離別,再所難免。

她只穿了一件毛衫站在瑟瑟的冷風中,直直的站在那裏像根骨節分明的竹子。越是冷越将脊背挺得筆直,瑟縮一下都不肯,她就是太要強了。

易紹仁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毛絨的襯裏,粘着他的溫度,連帶氣息都是熟悉的。

鐘配配其實懦弱的只想掉淚。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有丁點的怨言,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的心裏有一塊潰爛的傷疤,覺得醜陋,所以除了那天喝醉了酒,當着肖方的面沒有節制的說了出來,其他人面前從來沒有提起過。只怕別人知道了會不喜歡,她怕極了一種憐憫的憎惡。

揚起頭來微笑:“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你。”

易紹仁默不作聲的看着她。

------題外話------

丫頭們,今天我要少更一點兒,休息一下,嘻嘻

請假寫大結局

更新時間:2014-10-16 17:56:06 本章字數:300

丫頭們,公子要請假寫大結局了。本來想更幾天再請的,但是劇情沒有多少了,再延長就拖拉了,很不喜歡無病呻吟的在那裏拖。算了一下時間,二十二號到二十三號親戚結婚,就沒時間更文了。之前工作之餘又肯定有這樣那樣的事要幫忙,更新也會變少。所以,如果這個時間之前不請,那就得等到二十三號之後了。那樣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們,因為中間更新時間沒保障,數量和質量肯寫也不盡人意。斷斷續續的,不如一下把時間提到之前,參加婚禮前給個大結局,番外後面再寫,大家也都省心了。摸摸頭,要乖~

(091)他很害怕

更新時間:2014-10-17 18:51:51 本章字數:18301

其實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也曾很努力的試着在一起,想排除萬難把她帶到家人面前。在鐘峻風出事之前,實則就是想帶她回去見父母的。只是沒想到後來接二連三發生那麽多的事情,而他們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到今天他終于明白過來,他們這樣是徹底結束了。

他近似貪婪的看着她。

鐘配配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其實很想問一問他。最後只說:“結婚的時候如果小玖還沒有醒過來,我會代替她包個紅包給你。”

易紹仁低低說:“我看你瘦了,這段時間還好吧?”

鐘配配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

“還不錯,如果小玖能再醒過來,生活就真的圓滿了。”

易紹仁沒再說話,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一時間相顧無言。

還是鐘配配說:“我先上去了。”将外套遞還給他:“謝謝。”

她一路不回頭的上樓去,緣起緣滅原來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

疼過了,就再無關緊要。

以前覺得苦難來襲的時候,就像死了一次再輪回轉世。如今痛折磨歷經得多了,雖然不能說不痛不癢,但也就掉層皮而已。她這樣樂觀的想,揚起頭看天。冬季湛藍的晴空,難得在城市看到這樣水洗的天。日影是花白的一道光圈,明晃晃刺痛着人的眼。

鐘配配沒有回病房,直接去了樓梯間,不管不顧的坐到臺階上。很想抽一根煙,可是沒帶在身上,氣奄奄的靠到牆壁上。樓梯間沒有暖氣,四合的空間裏冷風還是一直往脖子裏鑽。不一會兒的時間全身就冷透了。

不知道肖方是怎麽找來的,他似總有辦法找到她。手裏拿着她的外套,幫她披到肩膀上,無聲無息坐了下來。

鐘配配的腦袋抵在牆壁上,吸緊鼻子輕輕說:“其實我沒有那麽難過,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我以為見到他的時候會歇斯底裏,或者痛哭流涕,可是我沒有……原來生活中有這麽多的假象,一直蒙蔽着我們的雙眼……”

肖方沒有說話,只是一伸手扳過她的頭讓其枕到肩膀上。

鐘配配繼而說:“從小到大我都不太喜歡我的媽媽,覺得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做為一個母親她對我的關心遠遠不夠。她是不愛我的……如果不是她生下我,我甚至不想管她,就讓她老無所依……你沒有見到我們相處的模式,見了面也總是争吵,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心煩,我甚至讨厭她的表情和語氣……有關她的一切通通讓我煩躁不已,我想她對我同樣是這種心态的……直到她去世了,我趕回去的路上,驟然發現自己很難過,難過得在幾千英尺的高空上失聲痛哭,沒辦法控制情緒。那樣讨厭的一個人走掉了,可是這個世界上到底只剩我一個人了,又一個同我血脈相聯的人離開了,連厭惡都不再有,那是真的孤獨和恐懼……”

她轉過臉蹭他的衣料,溫熱的液體滲進柔軟的纖維裏。

肖方通通感覺到了,伸出手來攬住她。她講話的時候他很少摻言,是最好的聽衆。這會兒只輕聲安慰:“其實你是愛她的,而她亦很愛她,你是她的女兒,是這世上同她最親近的人,她沒有道理不愛你。”

鐘配配說:“是啊,她怎麽會不愛我呢,一定很愛很愛……而我們這些被生活的擔子壓垮,連脾氣都變得急燥的人,除了争吵,已經忘記要用溫柔的方式來表達愛意。”

她從不否認她和鐘母都是缺陷性人格,是現實生活的殘酷造就的。她們在數十年如一日的困境裏相依相伴,對彼此有着超常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可是,過去那樣辛苦,由心又想擺脫。連帶彼此,也成了過去的一部分,是小小的陰影。想割舍又想占有,于是,一切感情都變得矛盾起來。

如果跑去問心理醫生,他一定會說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彼此的人。

肖方用寬厚的手掌撫着她的發頂,他的掌心很溫暖,嗓音亦是:“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鐘配配閉上眼,她想睡一會兒,就這樣靠在他的肩膀上。現在這個樣子讓她感覺到安心。

顧九重坐在床前幫風小玖剪指甲,剪出圓潤的弧度。她的指腹尖尖的,手指很細,瘦了的緣故,像幹瘦的竹。被他握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彈開之後,裏面有一枚鑽石戒指。鑽石不大,可是十分精致,切割出多個層面,太陽一照,散着細碎的光,五彩缤紛,剎是好看。

他幫她戴到無名指上,她這樣的手指戴什麽樣的戒指都好看。顧九重細細親吻她的手指,柔聲說:“小玖,你起來吧。不要再睡下去了……”他真的很害怕。

怕她太貪婪睡夢裏的詳和,就真的不肯再醒過來了。于是他工作的時候害怕,吃飯的時候害怕,坐着的時候害怕,走路的時候害怕,睡覺的時候也害怕……怕她像陸琰一樣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她從來沒說過愛他的話,可是,她愛陸琰,至少曾經深深的愛過。

如今陸琰不在了,那麽多人都不在了,是否她對這個世界也不再有所留戀。

他常常一覺醒來只是慌然,冷汗淋漓之後,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寸步不離的守着她,仿佛這樣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就可以及時伸出手來拉她一把。至少要親口告訴她:“小玖,我愛你,不要走。”顧九重期望她可以像他曾經對她一樣動了恻隐之心,便會選擇留下。

風小玖沉睡了多少天,他就有多少個日夜不休不眠。每次恍然一夢便醒來,仍在她的床邊,還抓着她的手。她的手指被他捂得很溫暖,兩人的溫度仿佛無差。

他在病房溫暖的燈光下注視她的容顏,尖尖的下巴,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小。如果她肯睜開眼睛,璀璨如寶石一般的眸子,一定比天上的寒星還要漂亮。只是這樣也無防,只要她的生息還在,不論睡着還是醒來,他都會守在他的身邊一輩子。

顧九重拉着她的手,喉結滾動得厲害,仿佛下一秒鐘就要流下淚來。只希望她不要那樣殘忍,連口聲息都不再留給他。那樣,他生無可戀。

“小玖……”

他俯身吻在她的唇齒上,希望有朝一日她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一樣醒來。他會為她親手搭建一棟城堡,從此過快樂幸福的生活。

顧老夫人帶鐘峻風過來了。

顧九重眼眶紅得厲害,顧老夫人看到他的眼底布滿紅血絲。伸手推一推他的肩膀:“小九,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不要老在這裏纏着小玖,讓她也睡不安生。”

風小玖現在這個樣子其實完全可以回家修養,畢竟醒來的時間遙遙無期,連醫生都說不準。只說她的大腦受到藥物刺激,進入休眠狀态,其實就是損害了。

可是顧九重寧願天天陪在這裏,也要她躺在醫院裏。

顧老夫人知道他是怕了,怕風小玖有個什麽閃失,不能及時挽救她。

忍不住心疼他:“我問過醫生了,說小玖即便這麽睡着,可是身體狀況還是很穩定,你也不要太擔心。只是別将自己的身體搞垮了,否則誰來照顧小玖。”

顧九重搓了一把臉,站起身說:“奶奶,我出去抽根煙。”

他以前是不怎麽抽煙的,近來頻繁起來。

鐘峻風扯上他的衣角:“少抽一點兒煙,小玖媽媽說抽煙有害健康。等我長大了,就不抽煙。”

顧九重将指中的煙揉碎,蹲下身抱起他。

“聽小玖媽媽的,我也不抽。”

鐘峻風說:“外面下雪了,好大,我們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顧九重說:“好啊。”

顧老夫人又不放心,囑咐他:“別瘋得太久,凍到小風。就算他熱了,也不能讓他把帽子和手套摘下去。”

可是,小孩子玩着玩着就忘記了。兩人之前是堆雪人,後來打起雪仗,玩瘋了,鐘峻風什麽時候摘掉的帽子顧九重也沒注意。連自己都覺得背後的衫衣濕了一片,風一吹,覺出冷來。看到鐘峻風光着腦袋又叫又笑,頓時緊張起來。

“老奶奶不是不讓你把帽子脫掉?要是讓她知道,非痛罵我,你怎麽不讓人省心。”

連忙幫他戴上。

鐘峻風熱得小臉通紅,嚷着:“不要緊,我是男子漢。”

可是,他的身體分明很弱。

晚上顧老夫人給他蓋被子的時候,發現他睡得很不踏實,不停的翻身,又像醒不來。小臉紅的厲害,伸手試了一下,發現發燒了。

當即擔心的不得了,想起去給顧九重打電話,他還在醫院裏。可是,一雙腿發軟,竟然動不了身。就大聲招呼顧錦蘇。

索性顧錦蘇睡得晚,那會兒剛躺到床上,聽到顧老夫人的聲音,跳下床來,鞋子都忘了穿。

推門跑進來:“奶奶,怎麽了?”

顧老夫人哭着說:“小風發燒了,你快送他去醫院……會不會有什麽事,我可怎麽辦才好……”

這樣一來,将顧家的人都驚動了。

顧錦蘇安慰她:“奶奶,別擔心,小孩子發燒一定是感冒了。去醫院打一針就沒事了。”

他把車鑰匙扔給管家,告訴他把車開出來。動手幫鐘峻風穿好衣服,自己只套上長褲,抓起一件衣服就來醫院了。

醫生檢查之後确定是感冒,但是高燒,所以當務之急是馬上退燒,擔心會燒出其他的毛病來。

鐘配配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鐘峻風已經打上點滴了。病房內很靜,顧九重坐在床邊握着鐘峻風紮針的那只手,擔心他不老實滾了針。顧錦蘇靠在窗前看着。

藥水嘀嗒嘀嗒的流淌,眼睜睜進入鐘峻風的血脈裏。氣息這樣凝重,仿連液體墜落的聲音都聽得到。

顧錦蘇來醫院的路上,打着方向盤,覺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他的車技很好,從來不曾這樣沒用過。由其被路燈一照,更是眩目。暈黃的顏色,像日影一般,任人想到殘破。越是做這種消沉的想法,就越害怕。想不停的加快速度趕醫到,又覺得每走一步,輪胎都像自己的手指一樣滑。一定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輪胎分明很防滑。

他只知道這是跟風小玖有直接關系的人,他的身上流着她的血液,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理應好好守護。越是她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他們才更要打起精神幫她盯緊了,否則她醒過來,他們要如何向她交代?自己也一定會愧疚。

抱着鐘峻風上來的時候,喉嚨是嘶啞的,直着嗓子喚醫生。

直到孩子被醫生接過去,他的一雙手臂還懸在空氣中,慣性動作,不知道該收起還是該放下。

誰來告訴告訴他,他要怎麽做?

如何能放下?

鐘配配的聲音打破沉默:“小風怎麽樣了?”

顧九重擡眸說:“醫生說只要退燒就沒事了,感冒而已。”

他的表現還算平靜。

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也沒說多慌張,只問了顧錦蘇一句:“什麽狀況?”顧錦蘇告訴他是高燒之後,他就不再說話了。推開那扇門走進去,安靜的站在一邊看着。最後醫生說先打針退燒,他就過去拉起鐘峻風的小手,幫他把袖子挽起來,一切動作都那樣沉默。他果然是最沉得住氣的那一個。

後來醫生離開,他就坐在那裏握着他的手,到鐘配配進來之前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會兒站起身來,告訴鐘配配:“你先照看他一會兒,我出去透透氣。”

顧錦蘇跟了出來。

顧九重的步伐很快,直接乘電梯上樓,顧錦蘇随後也跟着上樓。

他步伐穩健,腿長步子大,沒幾步進了風小玖的病房。

顧錦蘇不等走到門口,愣在那裏。他聽到一聲沉悶的啜泣,在一秒鐘的時間內爆發出,俨然是憋悶到了極至,所以才會崩潰得的這樣突兀且響亮,像平地而起的一聲巨雷。任何平靜的僞裝都再掩飾不住,于是,毫不防備的泛濫噴發。其實他早該注意他憋紅的眼眶,他閃爍的眼神,以及說話時顫抖的唇齒。

他不是不害怕,他只是太害怕,所以極力掩飾。只怕下一秒鐘就在人前崩潰掉。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顧錦蘇努力的回想,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想,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那時候顧九重是混世魔王,遠近聞明,幾乎沒有人能夠治得了他。上學的時候就容易打架,時常有家長找上門來,老師也不止一次給家裏打電話。他被顧常君按在那裏打,一次氣急了,一鞭子抽下來,屁股就開花了。顧老夫人為此哭了好幾天,每次上藥都哭,連顧老爺子都沒能幸免,只有他,一聲沒有吭。

顧常君指着顧九重:“你瞧他的倔脾氣,長大了,天王老子的話也不會聽。”

可那又怎麽樣,他天資聰穎,還是會得很多人喜歡。後來去國外念書,更加沒看他哭過,更別說害怕。

直到許多年前父母去世,再到爺爺前段日子也相繼離開,他的難過顯而易見。可他知道,那是傷心,痛極之後的痛徹心扉。可是,談不上害怕。這一次更多的卻是害怕,顧錦蘇第一次聽到顧九重說:“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那樣無助,像個襁褓之中的小孩子。

顧九重劇烈的哽咽,埋首在風小玖的肩窩裏。

“如果,我們的孩子有事,我該怎麽辦……我還有什麽臉面面對你。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沒有他……小玖,你起來幫幫我,小風病了……我很怕……”

怕他有事,怕他經受苦難。而他做為爸爸,除了眼睜睜的看着,卻什麽也不能為他做。

眼淚簌簌的往下掉,沿着她的鎖骨蜿蜒而下。

而他哽咽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沉悶的嗚咽溢出來,四散而出,仿佛整個樓層都是他低沉的啜泣聲。

顧錦蘇默然的靠到牆面上,顧九重的眼淚像落在他的心裏,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黎明的時候,鐘峻風終于退燒了。

鐘配配故作生氣:“我再不相信你的話了,說好了不生病,可是,還是時不時的生病。每次都将我吓得半死,我覺得你一點兒都不心疼我。”

鐘峻風也知道自己這次做的不對,不該不聽顧老夫人的話将帽子和手套脫下來。

“媽媽,我以後會聽話。對不起……”

鐘配配扭過頭去不理他,昨晚接到顧錦蘇電話的時候她都吓死了,夜裏不好打車,急得站在路邊直跺腳,恨不得直接跑過來。

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到現在想起來還覺驚心動魄。

肖方拿着早餐進來。

看到鐘配配在跟鐘峻風怄氣,笑着說:“你跟一個小孩子較什麽勁,再說小風也不想生病。現在的天這麽冷,感冒是難免的。昨天我還看到你偷偷的吃了兩片感冒藥呢。”過來試探一下鐘峻風的額頭,接着說:“這事根本怨不着小風,大人還有時常不聽囑咐的時候,何況是小孩子。而且燒已經退了,醫生也說堅持打針,很快就好了,快和小風握手言和吧。小心等他病好了,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的時候不帶你。”

鐘配配“撲哧”一聲被他逗笑了。

肖方馬上安慰鐘峻風:“小風,看到了吧,你媽媽笑了,那就表示她不生你氣了。馬上跟她握手言和。”說着,牽起鐘配配和鐘峻風的手,幫他們交握在一起。

鐘配配覺得感動,緊緊吸着鼻子。哪裏會真怪他,心疼他還來不及。板着臉說:“以後真的真的不能再生病了。”

鐘峻風跟她保證:“我一定會倍加小心的。”

趙前生和許麗先給顧家打的電話,聽說顧九重一直在醫院,就直接過來了。

想當初顧九重取消和趙紫寧的婚約,趙家咄咄逼人了好一陣子。顧老爺子幾次打電話去賠不是,趙家人冷言冷語,話裏諸多不滿。這回再上門,低聲下氣,一見面就賠不是。

可是,不見得顧九重就會喜歡。

趙前生和許麗也親眼看到了,風小玖人還躺在那裏,除了喘氣,跟個死人有什麽分別。

覺得沒有臉面,但是為了趙紫寧又不得不說。

“世侄啊,你看紫寧她這回是一時糊塗,做出這種事情。不過,叔叔跟你保證,她絕對不是有心要傷害風小姐的。不過縱使無心,傷害還是造成了,我們覺得很抱歉。所以很願意為風小姐做點兒什麽彌補紫寧的過錯。從今以後風小姐住院的一切花銷,都由我們趙家來支付。”

顧九重冷笑:“你們是覺得我們顧家付不起這點兒醫藥費?”

趙前生馬上說:“世侄,你可想多了,哪裏是。”顧家的實力不容小窺,名副其實的大財閥。“我們只是覺得,結果是紫寧造成的,理應由我們來承擔賠償。”

顧九重冷冷的眯着眼:“如果此刻趙紫寧不是呆在裏面,這個女人是死是活,你們還會在意麽?”

自然沒人在意。說到底,不過讓為趙紫寧減輕罪行。

顧九重指着自己的胸口:“如果你們想為趙紫寧減輕罪行,那就先減輕我現在的憤慨和痛觸。”

談話只是這樣不歡而散。

事情過去了這麽長時間,顧九重的怒氣似乎一點兒未減,正如他的心痛一絲一毫沒有減少一樣。

趙家人覺得失算,本以為晚一點兒過來,大家情緒平穩了,總能心平心和一點兒。

原來不然。

許麗說:“要不還是直接去顧家吧,顧老夫人心軟,找她說說,讓她幫着勸一下顧九重,或許會好一點兒。”

趙前生搖頭:“不見得,如果我們真去找顧老夫人了,只怕更會惹得他心煩。你也不是不知道顧九重的脾氣,現在的小輩啊,一個比一個桀骜不羁。”

最後找到顧錦蘇的頭上,思來想去就只有他了。

沒有顧錦蘇的私人號碼,也是通過秘書預約上來的。

顧錦蘇手頭上的事情很多,所以時間有限。寒暄的話都省去了,直接問他們:“你們過來,是想讓我勸勸我哥吧?”

趙前生夫婦不由點頭:“世侄,這事要麻煩你費心,我們也是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現在紫寧的案子就要審判了,我們一家人心急如焚。紫寧的确是傷害到了風小玖,可是,她真不是有心的。”

顧錦蘇沉吟:“你們不是已經去過醫院了,我想你們一定看到風小玖了。無論趙紫寧是不是有心的,傷害都已經造成了。不單是風小玖一個人的不幸,還有我哥,還有孩子。”

趙前生一時間啞言。

顧錦蘇十指交握,接着說:“趙紫寧被逮捕的這段時間,我哥并未跟熟人打過招呼,墊過讓他們重判的話。我想趙紫寧在裏面沒有吃到一點兒苦頭,他這麽做,對她已經算仁至義盡。不能說我哥沒有顧念他和趙紫寧這些年的交情和顧趙兩家的情誼。”

許前生已經開始出汗,看了許麗一眼。

“世侄,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裏,怎麽可能不明白。也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顧家。只是,紫寧她的确有錯,可是畢竟年輕,又是一時糊塗。還是懇求你們顧家能給我們一個補償的機會,也算給紫寧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了。”

顧錦蘇擡腕看了一眼時間,只說:“我會盡量勸一下我大哥,可是,能否說動他,我也不敢保證。”

趙前生同他握手言謝。

鐘峻風被鐘配配接回家裏住兩天晚上,也方便照顧。

所以,顧錦蘇晚上回來的時候,只看到顧九重從在沙發上。

扔下外套問他:“小風呢?他怎麽樣了?”

顧九重擡眸說:“不再高燒了,還得打兩天針。被鐘配配接回家裏住兩天,擔心奶奶年紀大了,照顧起來身體會吃不消。”

“配配姐倒真是個合格的媽媽。”看了他一眼,又說:“聽說今天趙家人去醫院找你了?”

顧九重眼波淡然一挑:“他們去過你了對吧,讓你來勸服我。”

他就是這樣,有未蔔先知的本事。

顧錦蘇應了聲:“的确去找過我了。不過,我想來勸服你,不是因為他們找過我,而是由心的想為趙紫寧說兩句話。她的确做錯了,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可是,既然做錯了,憑什麽不讓他們來彌補。壞人沒道理做錯事,還有袖手旁觀權利。當是給她一次機會,其實無論怎樣,她都免不了坐牢。這對趙紫寧這樣的女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處。對她而言,判一天和判一輩子,應該沒有什麽區別。從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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