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對于謝瀾淵如此粗暴而奔放的解決問題的方式,聞歷十分接受不能。他驚愕地望着謝瀾淵,警惕地退後了一步。
謝瀾淵卻哈哈大笑:“不會吧小聞,難不成哥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居然才是下頭的那個麽?”
聞歷頓時漲紅了臉,語無倫次地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不是,謝哥,這不是誰上誰下的問題吧!”
謝瀾淵一本正經地搖了搖手指:“不不不,你小孩子不懂的。咱們男人嘛,只要身體舒服了,其他一切還不都好說?”
聞歷哭笑不得,委婉地回絕了謝瀾淵的“好意”。謝瀾淵看起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不過他也沒堅持,聳聳肩找化妝師卸妝去了。
好在,塗琰和聞歷這毫無來由的冷戰只來得及持續到第二天。因為第二天上午,有一場他們倆的對手戲。
想想可怕的周老爺子,兩個人各自都覺得自己那點扭捏的小情緒根本不值一提,當務之急還是拍好戲不要挨罵。塗琰和聞歷一拍即合,緊急上演了一出“命令與服從”,起碼表面上重歸于好。
他們要拍的這一幕比較長,是陸千山頭一次強迫陸白殺人的戲碼。彼時陸千山頭一次帶陸白下山,結交各色人等,出入各種場合。整天觥籌交錯衣香鬓影,不是去赴宴,就是去切磋,要不就是在赴宴或切磋的路上。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陸千山交際一忙,自然就疏忽了陸白。
陸白長得好,雖然自帶拒人千裏之外的高冷,但是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些人,喜歡前赴後繼地挑戰不可能。
比如說,後來陸白劍下的第一個亡魂尤在。
如果說尤在有什麽特別之處的話,那想必是他特別倒黴。因為他竟然得到了陸白的另眼相看,成了陸白這輩子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朋友。
轉眼就到了上元燈節,尤在将熱鬧的夜市誇了個天花亂墜,終于成功地在陸白臉上看到了好奇以及一絲渴望。陸白答應了尤在的邀約,并且得到他這輩子頭一份禮物——一盞簡陋的花燈。
花燈沒什麽稀奇,可是收到禮物的驚喜的感覺卻意外地不錯。陸白終于朝尤在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那對尤在來說大概也是場意外之喜。
然後,美好的片刻戛然而止。
尤在帶着陸白混在人群裏,教他放孔明燈,教他許願。承載着人們心願的孔明燈冉冉升起,後面露出了陸千山的臉。
陸白夢想成真,卻不知一場姍姍來遲的夢魇即将貫穿他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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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千山當場并沒有說什麽,回去之後也沒有對陸白多加約束。只不過三天後,他輕描淡寫地扔給陸白一張畫像。
“阿白,殺了他。”
那畫像輕飄飄地落在陸白面前,漸漸攤平成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陸白登時臉色大變。
陸千山嗤笑了一聲:“怎麽,舍不得?”
陸白下意識地搖頭:“不……阿白沒有。”
陸千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說話。陸白掙紮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質疑了一句:“您要殺的人……真的是他嗎?”
陸千山面沉似水:“陸白,你逾越了。”
陸白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那樣了解陸千山,所以知道尤在大概是真的死到臨頭了。
後來陸白領命成功刺殺了尤在,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回應過別人的示好。
陸千山沒有對陸白的變化表示滿意或者不滿意。又過了些時日,他在閑聊時無意中提起了那一次微不足道的任務。陸千山興致一起,便問陸白道:“你知道尤在沒什麽必須死嗎?”
陸白謹慎地搖了搖頭。
陸千山大概心情不錯,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道:“你知道你是個殺手嗎?一個殺手怎麽能有朋友?阿白,如果你要殺的人是你的熟人、朋友甚至是愛人,這個時候你要怎麽辦?你要知道,你殺人的時候猶豫一下,對你來說可能都是致命的。尤在的事,是我給你一個教訓。阿白,別怪我狠心,我是為你好。”
陸白看起來好像接受了陸千山的“好意”,他很少再同陸千山一起出門,更鮮少和人交游,對誰都不假辭色。他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他的世界裏本來就應當只有陸千山一個人。
塗琰的戲是上午最後一場,拍完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态都有點不太對。演員忙着卸妝,工作人員忙着收拾東西,而塗琰什麽都不做,就穿着厚重的戲服、帶着悶熱的頭套往一邊一坐,呆呆地誰都不理。
聞歷看着他這副樣子有點擔心,可他大概明白塗琰心中的症結所在,所以踟蹰着不敢上前。
“哎,去哄啊,陸渣渣。”謝瀾淵推了聞歷一把。
聞歷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吧,他入戲了出不來,陸千山……他這會看見我不是更難受。”
謝瀾淵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行吧,你不去,那我可要去了哦。”
聞歷一愣,一時間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謝瀾淵的意思,就見他幻影移形似的,瞬間就坐到了塗琰身邊。
聞歷突然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一分鐘後,烏鴉嘴聞歷的預感成了果然。
只見不遠處的謝瀾淵也不知道怎麽捋了把頭發,整個人就神奇地變得風騷了起來。他努力把自己扮演成了一只開屏的花孔雀,不遺餘力地釋放着荷爾蒙。謝瀾淵還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杯熱巧克力,溫柔地安慰起塗琰來:“來,阿琰,喝一口。”
塗琰雖然不太想喝巧克力,可也不太想拒絕別人的好意。于是他接過謝瀾淵遞過來的杯子,低聲道謝後,禮貌性地呷了一口。
然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溫熱甜蜜的液體似乎從他的胃流向了四肢百骸,令他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
這一回,塗琰真心實意地對謝瀾淵道了個謝:“謝謝謝哥啊,我好多了。”
謝瀾淵笑着:“這就是他們直男的萬能的熱水大法啊,其實有時候還挺管用的。不過你現在也就是緩過來了一點而已,還得再接再厲。走吧,哥帶你吃好吃的去——咱們劇組那破盒飯,三天不帶換個菜的,也不知道哪個強迫症幹的!”
聞歷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危機感油然而生:這前後有沒有五分鐘啊,兩個人就要一塊吃飯去了?!
謝瀾淵經過聞歷身邊時,熱情地邀請道:“走啊,小聞也一起去吧。”
聞歷略微遲疑了一下,謝瀾淵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臂:“別磨蹭,解鈴還須系鈴人。”
謝瀾淵選的地方,是家口味與裝飾都頗為地道的法國餐廳。
塗琰其實不太喜歡啰嗦的法餐,他總覺着這玩意要不是為了方便談戀愛,鬼才要去吃它。一道道菜上得奇慢無比,除了解詳細對方的祖宗十八輩,于填飽肚子毫無裨益。法餐唯一的播出是一頓飯吃下來,如果妹子奔放一點,情調到位一點,他再努力一點,說不定這頓飯吃完他們就能雙雙奔赴酒店做一些不能描述的事情了。
但是,三個大老爺們吃這勞什子就另當別論了。
謝瀾淵卻說得頭頭是道:“截然不同的環境可以把你從角色裏拽出來——你看,古時候沒有法國餐廳吧?陸千山也不會給你切小牛肉吧?他們外國人吃飯之前還得禱個告什麽的,咱們用不着進行這一步,可以換成心理暗示。他們念叨上帝,你只要念三遍自己的名字就行,待會我教你。”
塗琰不明所以。開胃酒一上來謝瀾淵便強勢地說道:“快,默念三遍‘我是塗琰;謝謝謝大哥請我吃飯;作陪的那個是沒用的聞小慫。’”
塗琰:“……”
聞歷:“……”
謝瀾淵催促道:“快一點,就等你開餐了。”
塗琰只好閉上眼睛,學着外國友人禱告的姿勢,默念着耶和華先生絕對聞所未聞的禱告語。
……當然,他厚道地省略了“沒用的聞小慫”這個環節。
一分鐘後,塗琰睜開眼睛:“謝哥,我好了。”
謝瀾淵笑了:“完了?現在告訴我,你感覺怎麽樣了?”
塗琰倒沒感覺有多大變化,不過他有點害怕謝瀾淵那層出不窮的幺蛾子,于是聞言趕緊點頭道:“真的好多了!”
謝瀾淵得意洋洋:“不能從角色裏掙脫出來,你坐在那發呆有有什麽用?十六年經驗之談傳授給你——你所出的環境與戲裏如此不同,你又怎麽可能是那個角色?”
塗琰這回真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聞歷這心裏有點百味雜陳的。他敬佩謝瀾淵的經驗,也為塗琰從不讨喜的劇情裏解脫了出來而松了一口氣。可是,聞歷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他心中警鈴大作——謝瀾淵那樣殷勤,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