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樣……哎,當然這些事我都是後來才曉得的。]

倉林不由自主地把視線落向腳邊。

[後來?]

[要是我早就知道他已經結婚的話,一開始應該就不會和他交往了吧。我們重逢的時候,他似乎就已經是結了婚的人了。]

說着這個有些陰郁的話題,倉林卻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短促地『哈哈』笑了幾聲。

[哎,反正我們兩個都是男的,也沒辦法結婚嘛。我也從來沒認真想過我們兩人的未來……]

[你那時候真的不曉得嗎?]

凜生的話語讓倉林驚訝地擡起頭。

[開始交往以後,應該還是會發現吧?完全沒注意到……應該就只是你騙自己這麽想的而已吧?]

[上原同學……]

[反正只要假裝自己受騙的話,自然就會覺得比較輕松。這樣就不必背負着罪惡感,而且還能夠當自己是個受害者。]

字字句句都刺上了倉林的心。凜生的表情和剛才截然不同,變得相當嚴肅。

對同性戀一事完全沒反應的男孩,這時正明顯散發出厭惡感。

[上原同學,那是……]

倉林的聲音有些高亢急促,凜生的表情馬上恢複了正常。

[啊……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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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個……]

倉林還來不及挽留,凜生就迅速地轉過身子。剛才男孩進來時完全無聲無息,但現在卻啪嗒啪嗒地發出相當激烈的腳步聲離去。

倉林走向店外,發現天上有許多星星。

雖然還不至于到滿天星鬥的地步,不過比起都市中那悲慘狹小的夜空,眼前星星的數目實在多得驚人。

從店的後門走到國道上,已經不見凜生的身影。他大概是騎着腳踏車飛奔回家了吧。

明明就是他自己好奇想知道,但一談到第三者的話題,馬上就臉色丕變。倉林帶着難以釋懷的心情鎖起後門,踏上歸途。

這是一個星辰燦爛的夜晚,然而倉林腦中卻緩緩地浮現不好的回憶。

那一天,外頭下着雨。

也忘了到底是什麽季節,走在路上會淋得渾身濕,卻又不至于冷到凍僵。

事情的開端,就是一通電話。久未聯絡的同學主動打來,倉林和對方閑話家常,聽對方說看到園田帶着小孩回老家,倉林便忍不住馬上想追出答案。

隔天,倉林趁着業務空檔前往園田的住處。眼前的視線因雨絲而變得朦胧,倉林看到一名女性坐上了園田停在大廈停車場中的轎車,于是倉林就開着公司的車緊跟在後。

車子在一間幼稚園前停了下來。

女性走進裏頭後久久沒有出來,于是倉林便下了車。

雨絲淋在倉林的身上,他慢慢走向窗邊。隔着栅欄,他看見那位女性以及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小女孩綁着兩根辮子,一雙眼睛圓滾滾的,與自己交往的那個人有些神似。

倉林手上甚至沒有拿半把簡易塑料傘。雨打濕了他的西裝,他離開栅欄回到車裏頭後,覺得肩膀沉甸甸的,他幾乎錯以為有東西正壓在他的肩上。

當晚,他終于得知了真相。他百般逼問,最後園田總算招認了。事實上,園田和倉林再次相遇的當時早就已經有小孩了。※他狡辯道自己是為了工作,所以才會選擇結婚;又戲稱自己愛的不是妻子,而是倉林。(譯注:在日本企業型的職場上,已婚男性往往給人的印象會比單身男性更好。若是已婚且家庭圓滿,那就更符合日本一般的社會期待。)

倉林在車裏和園田談了這些事。入夜了,雨勢卻愈來愈大,不論雨刷怎麽拼命地刷着擋風玻璃,雨水還是像瀑布般地往下滑落流淌。凝視着這個光景,倉林心中一股感覺油然而生:『這段感情真的結束了』。

實在很難想象這已經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那一天,那段整天與雨糾纏在一起的回憶,明明至今仍如此鮮明——

倉林的家離店面不到五分鐘,在他的頭上,星星仍若無其事地閃爍着。

深夜的國道車輛不多,偶爾會有車子加速經過身旁,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就像那天滂沱的雨聲一樣,就算不想聽,也還是會傳入耳裏。

『你那時候真的不曉得嗎?』

倉林聽到凜生的話以後之所以會感到不知所措,或許只是因為他一語道破了自己不想承認的事實吧。

聽到來自以前同學的流言,自己真的有非常震驚嗎?和園田交往超過兩年,難道真的從未發現過任何的異樣嗎?

倉林一次也沒進去過園田的住家。他總是說『這棟大廈裏的房子是我向公司租的員工宿舍,所以出入不能太複雜,以免鄰居閑話』,而自己是不是真的從未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園田工作很忙碌,有時候,連放假兩人都不見得能碰面。有事情打電話過去時,園田也總是像對待公事上的對象一樣,以敬語進行對話。電話的另一頭偶爾會傳來模糊不清的孩子聲音,倉林明明還沒開口問,園田就會馬上笑着辯解道『我現在在公園附近拉』。

簡直就像是俗濫的八點檔中會出現的借口。

自己到底又相信他的話到什麽地步?

會不會自己根本就只是不想和他分開,所以才故意一直佯裝不知情呢?到頭來就算知道了真相,自己卻也還是一直到父親倒下,和園田兩人産生物理上的遙遠距離後,才真正斷得一幹二淨。

倉林自己也不明白。

一切早在三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然而,心情卻忽然變得好沉重。平常自己只是想在工作的空檔歇口氣,以緬懷過去的心情望着手機,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心中萌生了一股不舒服且不安的感覺。

就只是店裏打工的高中生聽到這件事情後感到傻眼而已嘛,自己卻還是因此受到了打擊。

——為什麽我剛剛要說溜嘴呢?

眼前別說是腳踏車了,連半個行人都沒有,倉林凝視着人行步道,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唉,算了。]

從甜甜圈店騎腳踏車不用十分鐘,就能抵達凜生家。

這裏是比較晚開發的新住宅區,街道規劃成棋盤式,凜生家是位于這一區的某間獨棟房舍。整齊排列在星光之中的一棟棟房舍,看起來宛如積木等物品堆疊而成的玩具。

凜生一眼也沒望向星空,只是急促地踏着腳踏車。到家後跳下車子,背上滿是汗水。

——為什麽我剛剛要講那種話呢?

這是凜生第一次産生這種疑惑,而這股疑惑的感覺占滿了他的思緒。總是不願雞婆多說些什麽的凜生,平常鮮少會為自己說出口的話感到後悔。

明明剛才并不打算開口苛責凜生的。

[凜生!]

走近自家玄關後,凜生根本不用從口袋裏拿出鑰匙,大門就開了。

[怎麽啦?你今天怎麽比平常還晚回來?]

母親等不及從家裏面飛奔而出凜生只是用熟練而冷漠的聲音說道:

[我回來了。今天打工的事情處理得比較晚。]

[這樣我很擔心耶!你怎麽都不傳個簡訊給我?]

[都這麽晚了,我想說你已經睡了。還有,媽,你趕快回去睡吧。]

[凜生……]

穿着睡衣的母親只能呆站在原地。

對人愛理不理的兒子。凜生今年十七歲,正處于最難管教的青春期,所以或許多少會有這種狀況吧。不過,凜生表現出來的态度,好像又不全然是青春期造成的問題。

脫下布鞋的同時,玄關周遭的物品映入眼簾。擺在鞋櫃外的,就只有母親平常穿的那雙高跟涼鞋。右手邊有一雙拖鞋,左邊則是傘架。鞋櫃上的花瓶裏插着紫色的蘭花。

着平凡無奇、毫不特別的景象,在凜生眼中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稀松平常。

他下意識地與今天早上看到的畫面進行對照。這花三天前才開始擺在這裏,凜生雖然不曉得它的名字叫做『千代蘭』,不過他明确地記得有幾朵花,也記得花朵的顏色及形狀。已經好一陣子沒下雨了,所以傘架上的傘不論顏色、順序都沒有變化,藍色的傘、黑色的傘、淺粉紅色的圓點傘。前陣子父親因臨時需要而買回來的簡便塑料傘早已經積滿了灰塵,所以上個月被扔掉了。

凜生仔細地記住家中各處的狀态,一回到家,就會自然地确認家中是否有任何改變。

懂事後的他在奇怪的地方擁有絕佳的記憶力,大約七年前,他開始拿這項技能來記住家中的擺設變化。

當時凜生還在就讀小學,那一天,他從早上開始就覺得四肢無力、身體沉重。勉強去上學後,才發現原來是發燒了,所以中午前就早退回家。

母親不在家,直到中午過後,凜生才看到母親歸來。凜生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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