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人心,海底針

“姜家……你應該不認識,是我一個朋友,比較愛看玩笑。嗯,沈總,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她已經緊張得把稱謂換回沈總了,語氣幹巴巴的。

沈時洲瞥眸:“你以前都是這麽告訴別人的?”

“我沒有……”

好像是想到了什麽,男人撩起唇角笑了下,揚出稍縱即逝的短暫森冷:

“盛明窈,你既然會編,怎麽不說你懷過我的種?”

盛明窈  怔住,想好的解釋一時間忘了說,細白的牙齒松開了自己的唇,神情掩飾不住驚訝:“……啊?”

還有這回事兒???

直到手腕一疼,她直接被男人帶進總裁辦公室,門“砰”地關上,盛明窈還在驚訝中,久久沒有抽出神。

将她一副當了真之後、驚愕到說不出話的樣子看在眼裏,沈時洲眼底流動着冷沉神色,不疾不徐的嗓音裏帶着諷刺:“裝夠了嗎?我更想聽你的解釋。”

“我……”

盛明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沈時洲剛才那句話,原來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呼,真是虛驚一場。

在短暫的一分鐘裏,她還真以為自己連胎都打過一次了。

誰叫沈時洲說話不說清楚,她乍一聽,只聽到了幾個驚天動地的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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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窈後怕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這些小動作,全都被那雙漆黑無溫的眼眸看在眼底。

感覺男人帶着薄繭的指腹劃過她細嫩的掌心,盛明窈呼吸聲滞了滞。

擡起頭看沈時洲,聲音突然弱了,細得像條随時會斷的弦,“我手疼。”

其實力氣很輕,只稍微桎梏住了她,她稍一用力就能掙脫開。

但她明麗的眉眼軟下來,直勾勾地望着男人,莫名透着可憐巴巴甚至是服軟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怎麽養大的,真夠嬌氣。

沈時洲垂眸冷笑一聲,捏着她的長指卻輕輕松開了。

盛明窈抽手收到腰後藏着,并以光速退到兩米之外的距離。

男人看了她半分鐘,神色漸淡:“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潛臺詞是——剛才那個小插曲,他不追究了。

盛明窈輕巧地聽懂了這層含義。

她其實不太明白剛才沈時洲的反應。

他看上去不像是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生氣的人。

也不像是生了氣,這麽快就能平複下來的人。

不過這不重要。

她幹嘛要去揣測沈時洲的心理活動?

他記得一些她失憶之後不記得的事情,會有截然不同的态度,不奇怪。

盛明窈重新清空了大腦的雜亂思緒,将禮物放在休息區的小茶幾上,簡潔客氣地說明了來意。

簡單來說,兩車相擦都是她的錯,她再次誠懇道歉。只希望解決掉這一切後,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他們并不熟,不需要進一步交流。

當然,“并不熟”這直白的三個字她沒有說,選了更得體委婉的說辭。

沈時洲卻聽出了她的意思,颔了下首,挑明了道:“嗯,是該撇清幹系。”

也不知道他這聲從喉間低低溢出的“嗯”,是不是代表着同意。

“……”

她不說了還不行嗎?

沈時洲卻走過來,彎腰單手拆開了禮物盒。

入眼就是那條擺放得平平整整的暗藍色印紋領帶。

“這是你挑的?“

說話時,帶着清冽氣息的呼吸幾乎噴灑在她側臉頰上。

有點……燙人。

但是他眸裏半冷不冷的溫度,又很快讓盛明窈回過了神,輕輕點頭。

“我覺得正好和你很配。”

這  是真話。

雖然她讨厭太過暗沉的色彩,但這條暗藍色領帶跟沈時洲俊美的臉搭在一起,明顯和諧了不少,顏色低調又不顯得沉悶。

只不過,沈時洲為什麽會查看她送的禮物?不該看也不看就直接扔掉的嗎??

跟她料想的越來越不對勁了。

“很好看?”男人問。

盛明窈沒想到他會緊緊追問,微微愣了一下。

也就是一個名義上的禮物,他怎麽表現得這麽在意。

都問到這個份上了,盛明窈含糊地點了點下巴,弧度很小。

沈時洲看着她,臉上沒有什麽反應,修長的手指卻将禮物盒摁着死死的。

紙邊被悄無聲息壓到變形。

男人帶着星點般的審視目光落在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笑了聲。

“盛明窈,我怎麽不記得你喜歡這種款式了?”

那語氣篤定又熟稔,像是非常了解她,早就把她從裏到外都摸遍了琢磨透了似的。

盛明窈還真愕然了幾秒。

他是怎麽知道她不喜歡的?

哦,他們以前認識。她很可能無意間向沈時洲透露過自己的喜好。

雖然想通了這點,但盛明窈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每天想給他獻禮刷臉熟的人能從京城排到太平洋出海口,他難道會追究那些送禮物的人是不是出于真心嗎?

不應該心知肚明,那只是客套。

……男人心,海底針。

也可能是沈太子爺被她打攪了寶貴的時間很不高興,估計找茬吧。

盛明窈細密的長睫毛眨了一眨,語氣輕快地一筆帶過:“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人也是會變的。”

沈時洲看了她一會兒,兀自地哂笑:“你說得對。”

如果他的語調不那麽冷硬令人害怕,這句贊同會更有說服力。

好在盛明窈并不怕他。

她滿腦子只有把話說清楚了就走。

“沈總,”她說,“禮物你要是不喜歡,我拿走處理掉。我們現在兩清了。”

盛明窈說得很鄭重。

她被姜未未恐吓到了,完全不想留着一筆不清不楚的債務。

但“兩清”這個詞,落在沈時洲耳邊,瞬間被賦予了別的含義。

他眼底釀出幾分嗤笑的意味,諷刺着她打算把過往一筆勾銷的不自量力。

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

骨節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劃過腕表,男人收回目光,讓林彥進來。

盛明窈道完別,拿着禮物袋子離開了。

走出去,連空氣都更加清新。

她順手将袋子丢進垃圾桶裏,開始等電梯。

電梯還沒爬上來,門又開了。交完報表的林彥走了出來。

林彥以為她站在那兒是在等沈時洲,好心地提示道:“沈總等下有個會議。”

“嗯。”和她沒有關系。

林彥一眼就看見了垃圾桶裏熟悉的奢牌紙袋,以為盛明窈是因為禮物沒讨好到沈時洲而悶悶不樂。

他多嘴了一句:“盛小姐,你以後要是想送禮物,只用選自己最喜歡的就是了……不用騙沈總。”

雖然這只是人情世故,用不上“騙”字。

但  誰讓送禮物的是盛明窈呢。

有些事情,經歷過了……确實會微妙一些。

“謝謝提醒。”

算了吧,送什麽送。

她以後估計都難得見到沈時洲一面了。

盛明窈斬斷了亂七八糟的聯系,難得清靜。

除了蒂格亞太區的負責人西蒙要纏着她,一遍又一遍問:“這個國內分公司我們是第一次合作,不确定你是否滿意……”

其餘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倒是天天跑來拉她去窮奢極恀的姜未未,在被姜老夫人臭罵了一頓後,被迫跟年齡合适的二代組相親局了。

姜未未:[啊啊啊啊盛盛救我!!]

姜未未:[我剛剛喝的那個雞尾酒後勁好大。跟我一起喝的一個女的一會兒狂吐一會兒發酒瘋,估計半個小時之後我也快了,你來接我QAQ]

盛明窈看着最後的顏文字,頓時覺得姜未未的确醉得不輕。

沒等她回複,姜未未發過一條語音,聲音有些醉醺醺的:“記得帽子墨鏡口罩全副武裝再過來啊。要不然局上所有人都對你一見鐘情,為你大打出手可怎麽辦。哎,要怪就怪我們盛盛太漂亮了。”

“……”

好吧。

雖然醉了,但還是那個熟悉的姜未未。

盛明窈放心了。

姜未未給的這處地址,并不坐落在市中心,略有些偏僻,但靠近別墅群,是京城的黃金地段。

這家名為水墨間的會所,占地面積不大,風格也不是傳統的金碧輝煌。

四層樓的白色建築,樓體圖案是精致的水墨風,透着江南水鄉的獨特韻味。

裏面卻是另一副模樣,堪稱富貴閑人的奢靡銷金窟。

盛明窈獨自走上二樓,按照姜未未發來的坐标,去走廊最裏處找她。

路過一旁的包廂時,有扇門悄悄拉開,一個男人緊張又帶着點局促的咳嗽聲傳來,聽着好像有那麽一點點耳熟。

等盛明窈回頭時,門又被人氣急敗壞“砰”地關上了。

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

水墨間的隔音保密措施做得相當好。

外面聽不見半點聲音,剛被關上門的包廂裏卻已經吵翻了天。

“哥,拜托啊,你以前非要湊到盛明窈面前去就算了,現在已經不一樣!她是真真切切得罪過沈家那位的人,你去找她,想把我們陳家都拉到那位的對立面嗎?”

如果盛明窈在,她大概能回憶起來。

站在門口不動的青年,就是昨天下午在餐廳門口向她獻殷勤的陳小少爺陳湛。

而正在嚷嚷着的,則是每次聚會上都愛拉小團體排擠她,卻屢屢被瘋狂打臉的陳湛小妹陳雨。

“你覺得我會騙你嗎?哥,這是盛明窈她姐姐親口跟我說的,對吧羽靈,你在現場,你親眼看見盛明窈怎麽把沈太子爺給得罪個徹徹底底的!”

在一旁的盛羽靈點了下頭,添油加醋地開始描述起來。

陳湛皺了皺眉,看向陳雨的目光帶着不贊同:“小雨,我早教過你,少跟喜歡背後說人閑話的人交朋友。  ”

年輕又有些嚴厲的男聲,讓陳雨跟盛羽靈都臉色一白。

等陳湛走之後,陳雨站起身,将抱枕砸在地上,氣得咬碎了牙。

“盛明窈的段位真高啊,還故意路過我們這兒,又吊着我哥去給她當牛做馬。”

盛羽靈假惺惺地安慰道:“往好處想,你哥再怎麽喜歡盛明窈,也就敢這個時候說兩句,絕對不敢跟她有多餘的牽扯。”

陳雨一聽,不但沒有消氣,反而一下子把聲音拔高了:“是,不敢有牽扯,不敢去找人,但是又要表衷心,所以就拿我開刀?!”

“我是他妹妹,他怎麽次次都幫盛明窈一個外人?”

“那女的有什麽了不起的,也就會在我哥這些眼瞎的男人面前裝。呵,裝吧,反正沈家太子爺不吃這套!”

盛羽靈明知道陳湛是直接出去散心了,卻還是說:“我剛才看你哥哥好像去找盛明窈了,吧?被發現了,對你們陳家所有人都不好……但你一直這麽忍氣吞聲,她肯定不會把你放在眼裏的。”

每一個字,都不經意地踩在痛點上。

陳雨冷下臉:“所以這次,我是怎麽都不會忍的!”

她哥能管住別的人,讓那些人不聽她使喚去教訓盛明窈,又不能管住她。

車上,司機看了眼抱着裝醒酒茶的保溫杯不撒手的姜未未,犯了難:“小姐——”

“我去你家吧。”

姜未未還算清醒,說完話不忘開個玩笑:“不然我奶奶知道你破壞了我的相親局,能氣到把你的車給砸爛。”

盛明窈莞爾,手撐着臉,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你在相親局上就只顧着喝酒了嗎?”

這種局,普遍是幾個玩咖富二代,跟同樣愛浪的婚齡千金,被長輩摁着頭硬湊在一起。

潛臺詞是,随便找個家世湊合的把婚結了,婚後再玩也不遲。

大部分都是夜店老熟人了,氣氛還是很輕松的。

姜未未癟唇:“我一進門,迎面就是一張認識的臉。名字記不住了,反正是當初追你時深情款款的渣男。一想到要跟這種人聊天,我還不如喝酒。”

盛明窈不缺追求者。她從來不理會,大部分人有自知之明,都保持着舉例,以表示紳士風度。

也有人步步緊逼,死纏爛打,熱切得過了頭。

比如說姜未未在局上見的那位。

但是那位在突然被拎回家裏教育之後,別說追求盛明窈,連接近都不再接近。

像是得了什麽警告。

後來,某次宴會上相遇,那個人特別不自在地躲着盛明窈,動靜鬧得太明顯了,讓其他人猜測他們倆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

姜未未對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你家裏人讓你離盛明窈遠點,是你的事,你別裝出一副被盛明窈欺淩羞辱郭的樣子了,行不行?白白禍害我們家盛盛的名聲。”

那個男人一下子就變了臉色:“要是早知道盛明窈惹了……我絕對不會追她!”

呸。

還找借口呢,明明就是自己變心  了,還裝得被盛明窈辜負了的樣子。

變臉速度太快,不是什麽好男人,看得就令人倒胃口。

第一眼就見到這樣的渣男,姜未未自然對整個相親局的男人的素質都不抱期望了。

況且她本來就沒有結婚的打算。來這兒,純粹是被姜老太太逼的。

盛明窈看見她東倒西歪的坐姿,升上車窗,彎眼開着玩笑:“你別把腦袋探出去了。這兒随便路過一輛車都是熟臉。我怕你丢不起這個人。”

圈子就那麽大一點。附近是高檔住宅區,來往的絕對都見過幾面。

話音剛落,突然聽見整輛車自下而上,傳來銳利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司機有些詫異:“盛小姐,車輪好像出了點問題。”

不等他停車查看,車子速度加快,不受控制地向前橫沖直撞,直接擦過前面駛來的一輛黑色私家車,向右偏轉,重重撞向了護欄。

嗡鳴四起。

不知道是腦子裏的弦斷掉了一根,還是車體破損時發出的聲音。

盛明窈下意識緊握住身旁人的手,指尖微顫,身體卻一動不動。

她睫毛顫得厲害,視線都是放空的。

耳邊,傳來姜未未努力辨認的聲音:“你看見被我們擦破漆的哪輛車了嗎?”

她這才順勢望過去。

白煙,灰塵,停着的略微狼狽的私家車,還有……

沈時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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